“你已经弄了十年了,也没抓住一个人,可不能再叫你慢慢磨了;尤其是今年你代理到期,要交给白素娟那个小丫头了,往后你更成不了事,不如看我的吧!”
语毕沉声朝陈大忠等人道:“三位,我给你们最后的机会,好好地留下来,否则你们后悔就来不及了。”
陈大忠给他的答覆只是冷蔑的一眼,继续向门口退去洪大全撮口打了个忽哨。
那一列人才退出门口,来到广场,忽然四面都涌出了人群,个个都是张弓弩箭,围住了他们。
洪大全跟着出来冷笑道:“你们走得了吗?我只要一声令下,你们就成了几头刺猬了。”
言下十分得意,因为陈大强等人都停下来了。他们看出了危险,在乱箭齐射之下,想逃出去的可能太渺茫了。
白素娟叹了一声道:“三位叔叔肯听我一句话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陈大忠摇头道:“大小姐,没有用的,洪大全不是傻瓜,我们现在回头已太迟了,他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落在他手中,说不定真把我们的基业一手断送了。”
牛本初也道:“是的,他扣下我们堂口上的弟兄投鼠忌器,很可能会被他们慢慢地吞并掉了,我们护着你杀条血路出去,冲得过就冲,冲不过就把命搁下,堂口上的弟兄自然会替我们报仇的。”
沐世光更是慷慨激昂地道:“对,冲杀出去,只要能使小姐安然出去,带着弟兄们再向这批王八蛋讨回血债,我开路。”
他一摆双刀,领先向前冲,陈大忠和牛本初各握兵器,翼护在两侧,情形已不容白素娟和陶静静等,也只有咬牙向前冲了。
那些箭手们不待吩咐,箭发如雨,随行的几名汉子都纷纷中箭倒了下来。
但是陈大忠、牛本初和沐世光毕竟了得,他们的兵器飞成了二片光幕,居然挡住了如蝗的飞箭筛,慢慢地逼近最前列的箭手;他们一见弓箭无效,都抛落了手中的弓弩,拔出了佩刀,作第二轮的攻击。
这些大汉的弓强箭急,但他们的刀法却更凌厉,反而把人都挡了回来。牛本初还受了伤,谁也没想到这批箭手的武功竟也高得惊人。
又拚斗了一阵,陈大忠与沐世光也都负了伤,虽然他们都砍倒了几个人,但那批汉子有数十人之多,个个悍勇无匹,看来他们是绝难有希望了。
就在这时候,忽而人影一闪,一道塞芒遏在洪大全身畔,一枝长剑比在他的咽喉上,那是罗奇,沉声道:“叫他们停止攻击。”
洪大全怔了一怔,刚要开口,罗奇又沉声道:“少说废话,快下令停止攻击。”
剑尖又刺进一点,疼痛的感觉使洪大全别无选择,撮口又打了一声忽哨,打斗立刻停止了。那些汉子们收刀退后,却没有放弃包围。
罗奇沉声道:“再叫他们退后,让出一条路来。”
洪大全道:“浪子,这是我红灯会的家务事,你最好别插手,外人介入门户之争为江湖大忌。”
罗奇冷笑道:“我不跟你说废话,你放不放人?”
洪大全考虑一下,摊开双手苦笑道:“罗奇,你也常跑这条路,行情很熟,应该知道我红灯会中没有这么多的好手,这些人是借来的,他们未必会听我的话。”
罗奇冷冷地道:“我知道,他们是京中特使索伦贝子的护卫,专门派来帮助你接掌红灯会的。”
洪大全的脸色大变,陈大忠立刻叫骂道:“好啊!洪大全,原来你跟朝廷的鹰犬有了勾结,早就把红灯会出卖了,你是汉奸走狗。”
洪大全耸耸肩道:“朝廷看中了红灯会,特遣专使来招安,我们这点力量跟朝廷作对,无异是以卵击石,只有识时务以明哲保身了。”
陈大忠还要骂他,罗奇已经道:“陈堂主,目前不是争口舌的时候,你们还是以脱身为上,离开这是非之地为要,洪大全,我叫你放开一条路……”
洪大全道:“你既然知道他们是索伦贝子的护卫,就该明白我是否有号令他们的权力,你杀了我都没用。”
罗奇道:“杀了你没用,杀了索伦有没有用。”
洪大全一惊道:“你们……”
罗奇抬手一指道:“你看好了!”
远处的一栋小楼上,又出现了三条人影,那是沙漠鼠沙老五和胡狼郝方——罗奇的一对助手。
他们两个人用刀子押着一个年轻人,那个年轻人遍体罗绮,此刻却十分狼狈,双手被反剪绑着,脖子上架着两柄钢刀。
洪大全自然是认得那个年轻人的,脸色大变道:“你们若是伤了索伦贝子,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罗奇冷冷地道:“我们不会杀他,但你若再不下令让路,这位贵宾就保不住了,那责任可要你负。”
洪大全看看那栋小楼,又看看白素娟等人,最后一咬牙道:“放就放,罗奇,你记着,你劫持了特使,今后你大漠上将寸步难行。”
罗奇微微一笑道:“那是以后的事,大家走着瞧好了,现在我要你放人。”
洪大全只有伸手在腰间取出一块金牌,高举起来道:“让路,放他们离开。”
那群汉子自然也看见了小楼上被挟持的人了,显然无言退后,罗奇这才道:“白妞儿,出去后找到马匹,立刻离开,最好是离开大漠……”
白素娟道:“不,我不能离开,大漠上还有一批我爹忠心的弟兄,我不能离开他们,我要到叶尔羌去。”
罗奇想想道:“那也好,叶尔羌是回城,是牧民们的天下,朝廷的大军还不至於开过去,先避避风头还好。”
“罗大哥!你呢?”
“我自然有办法脱身,这个地方还困不住我。”
“我知道,我是问你以后,你到叶尔羌来吗?”
“我是浪子,四处飘泊无定,说不定我会去看看你。”
“好,我在叶尔羌等你,谢谢你,罗大哥。”
一行五个人,匆勿地离开了,没多久,远处扬起了蹄声,他们总算脱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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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章
叶尔羌分为回城与汉城两部,是古莎车国的都城。不过古时的两城诸邦,多半是一城一都,旁边还带些小城镇而已。
朝廷在叶尔羌汉城设有莎车县治,那只是象征性的。县衙中除了一位县太爷是朝廷委派的之外,衙役,师爷,都是红灯会中的人,这个城等于红灯会的天下。
叶尔羌河西岸还有个回城,名义上是莎车县治,但是却由回部的几位王公共管着;居民也以回民居多,一些回族诸部的旁支王族,放弃了游牧生活,在叶尔羌河西定居,率领了部份族民,形成了另一个生活体系;但他们在经济上仍是仰赖着红灯会,除了牲畜毛皮之外,他们其他的生活必须品还靠着红灯会供应。
罗奇是单人匹骑来到红灯会的第九分坛,那已经是伊犁之会后的一个多月了。
他报名请见的是白素娟,但第一个出来迎接他的却是陶静静,她像头黑燕子似的飞了出来,一下子扑到罗奇身边,双手紧握住他,激动地道:“罗大哥,你可来了,可把我们给想死了。”
罗奇却仍是那副吊而郎当的样子:“佳人有约,那怕是龙潭虎穴,刀山剑海,也挡不住浪子的。”
陶静静的脸红了一红道:“罗大哥,别开玩笑好不好?我们是真的为你担心,那天你是怎么脱身的。”
“这还不简单,我们架住那个索伦贝子,跑出二十里后,把他往下一丢,轻轻松松地就离开了。”
“洪大全他们肯轻易罢休吗?”
“他不肯也没办法,索伦贝子是朝廷的特使,他们总不能不顾他的安全。”
“那个鬼家伙有这么重要?”
“不错,他是皇帝的亲侄儿,他的老子忠亲王宝忠是大内侍卫密探头子,兼掌宗人府,他此刻是西路行略特使,回疆的三个将军都受他的节制,身份十分重要。”
“那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这个杀不得,一个贝子已经够显赫了,何况他此刻的身份,万一有个意外,回疆的三个将军为了职责所关,必将尽出所属,对红灯会展开扫荡,你们能抗受吗?”
沐世荣怔住了,陶静静不服气地道:“其实他们现在也可以这么做的,那个索伦贝子既然有权节制三军,为什么不干脆下一道手令呢?”
“他不敢,皇帝不准他这么做,因为这一来的后果难以预测。天下我师并不止边廷一处,如果朝廷杀戮太过,很可能会激起天下大变,朝廷纵然拥有百万大军,也抗不过天下亿兆愤怒的汉家子民,朝廷也不敢冒这个险。”
陶静静兴奋地道:“我们一死能有这么大的效果吗?”
“假如大家安份守己地过日子,朝廷的大军相加的话,其他的人知道做顺民也难逃一死,就会起而抗争了。假如你们先杀了特使,则是你们先有了造反之意,朝廷再发兵征剿,影响就小得多,同样一回事,由于发动的时机不同,影响就不同了。”
陶静静一叹道:“那就不能轻动了,我还以为我们一死真能有这么大的效果呢!那倒是不妨一死。”
罗奇谴责地看了她一眼道:“黑妞儿,你这种思想很要不得!就算你们真有这么大的影响,你也不可以试。你知道如此一来,要死多少人,即使每个地方的义师全都发动了,征战一起,以百万义军拚掉百万清兵,却至少要赔上百万的百姓,那是多大的杀劫。”
陶静静道:“能够恢复河山,这是值得的。”
“值得什么?纵有万里江山,却没有人了,那又有什么用,现在虽然是异族入主天下,却也不能把江山搬到关外的白山黑水去,汉家百姓,仍然生活在自己的土地上。”
“可是我们是在异族的统治下生活。”
罗奇道:“那又如何呢?老百姓的生活会比前明的时候更苦吗?我没赶上那个时代,可是从一些故老和前人留下的笔记中也谈到了,朝政腐败,奸倭当道,苛政苛税,盗贼横行,天灾频仍,民不聊生,跟现在完全不能比。”
陶静静横起来道:“那么罗大哥认为我们的奋斗完全没有意义了?”
“也不是这么说,大好河山,总是要收复的,问题在于收复之后,交给谁去掌理,你们红灯会中有治理天下的人才吗?有能为生民造福的大英雄豪杰吗?”
陶静静白了眼睛,回答不出来了,罗奇道:“不仅你们这儿没有,那些义师中也没有,我有几个有心的朋友,他们曾经遍访天下义师首领,所得到的结果,却是无限感慨,他们的看法认为其中大部份是心切复国的志士,心性可敬;可是他们却没有一个对复国后的建国有过计划,还有一小部份则是急功好利之徒,如果把天下交给这些人,则更是把老百姓推向火坑了。”
沐世光道:“罗大侠的问题太大了,我们确是没考虑过,也没打算过;因为我们都没有为本身的富贵利欲打算过,如果大业有成,我想一定会有人出来负那些责任的!”
罗奇庄容道:“这不是做事的态度。我们既然拚着生死性命,争回的河山,就应该把它交给一个可靠的人去治理,这不但是我们的责任,也是我们的义务与权利。”
沐世光道:“我们有这么大的权利吗?”
“每一个人都有这种权利的,为天下择明主,是乱世中人的责任和权利。”
沫世光道:“能由我们作主吗?”
“为什么不能?我问你,假如一个不肖之徒,倚仗盛势而有了天下,作贼生民,我们是否因为他是汉人而姑息他,让他为害百姓去?”
“那自然不能,我们会尽全力去推翻他。”
“这就是了,可知天下归汉,固是我们的理想,但也要择人而事的。”
“可是我们又将如何选择呢?”
罗奇想想道:“这是一个问题,但也不是很难解决。像现在这样,许多义师都是各自为政,根本是成不了事的,聚集个三五千人,也很难与正规的大军作对的,很快就会被人个别击破。大家只有耐下性子,守待时机,等到时机成熟时,自会有一两位有作为的人出来,登高一呼而得四方响应,集合群力后,再有计划地驱逐异族,还我河山。”
白素娟钦折地道:“罗大哥的话是对的,所以我一直不主张采取太激烈的行动。陈大忠和牛本初两位叔叔可能对我很失望,认为我优柔寡断,无意进取……”
沐世光道:“他们是没有听到罗爷的这番大道理,所以才有点想不开,不过他们对大小姐的忠贞拥护,却是毋庸置疑的,等属下把这番道理对他们晓谕后,他们自然就明白大小姐的苦心了。”
白素娟道:“他们对我不谅解也没关系,我是个女孩子,本来就魄力不足,见解也不够深远,负不起这个责任,也不适合担任这个总指挥的工作……”
沐世光道:“大小姐这么说,属下等就无地自容了。陈大忠与牛本初内心对大小姐还是十分尊敬的,只是态度上略为激进一点,这是他们的本性粗豪之故……”
罗奇一叹道:“这也是江湖人难以成事的原因,江湖人虽有一腔热血可用,但桀傲成性,自以为是,不肯服从,他们是很多很坚强的小团体,却无以发展成军,似难以成大器。”
陶静静又不服气地道:“明太祖也是从江湖人爬起来的,还有一位平民皇帝汉高租,也是掘起江湖,终成大业。”
“不错,但这两位皇帝成事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大杀功臣,把自己的江湖伙伴付之一杀,因为江湖人绝非治国之材。”
陶静静尖刻地问道:“罗大哥,你是不是江湖人呢?”
“我是!而且是个道地的江湖浪子。”
“那你为什么要插手红灯会的事呢?”
“基于江湖道义,我不想看你们被别人阴谋陷害。”
“可是你却认为我们事不可为?”
“你们本来就难以成事。”
“那我们也不希罕你的帮助,因为你只会泄我们的气,打击我们的士气。”
白素娟立刻道:“表妹,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陶静静道:“我说的是真心话,他救了我们,固然可感,可是他要我们放弃本褒,去做异族的顺民。”
罗奇庄容道:“黑妞儿,复国大业是一项神圣的责任,不是小孩子办家家酒,尤其是身为领导者,动辄要影响几千个人的生死安危,今天是你说这种话,我可以不跟你计较,要是白妞儿说这种话,我就给她两个巴掌了。”
陶静静发了脾气之后,自己也后悔,觉得自己的话太重了一点,没想到罗奇居然给她来上这一顿,一时羞怒俱发,泪水盈眶,厉声道:“罗奇,你是国贼汉奸,在伊犁,你出入将军衙门无禁,谁知道你是什么身份。”
罗奇平静地道:“我是正一品布衣者百姓的身份,我能在伊梨将军府出入无禁,是因为我跟伊犁将军有交情,他的家小在启程赴伊梨的途上,遇到盗劫,是我救了他的妻子儿女,而且在他到任之后,你们红灯会的人曾派刺客去行刺他,又被我救了一次……”
沐世光一怔道:“有这种事吗?”
“人是洪大全派去的,他早跟索伦贝子有了连系,伊犁将军塔其布却是朝中恭亲王的门生,跟索伦贝子的父亲忠亲王是敌对体系中的人,洪大全刺杀塔其布是受了忠亲王的指使,帮助忠亲王夺权,不是为了民族大义,我这个答覆能使你满意了吗?”
“塔其布是鞑子的将军,他被杀与否,关你什么事,你干嘛要救他?”
罗奇目中光芒一闪道:“汉人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