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妍公主带着羞涩的笑意,慢慢道:“早就听闻承泽真君是多么的……今日得见,才知传言果然不假。”虽然她并没有说出她听到的承泽真君究竟是怎样的,但看她的表现便知她对承泽真君是多么的满意了。
这样郎有情妾有意的画面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转身便跑出了那个热闹喜悦的大殿。什么舞蹈,我不想跳了!
我一个劲儿往没人的地方跑,最后竟跑到了一个以前很少来的地方,这里不知是哪个花园,种着一大片的梨花树。我无措地走到一棵高大的梨花树下,手扶梨树,拼命忍住涌上来的眼泪。我知道,真君遇到他喜欢的女子了,自己是一点机会也没有了。而那个女子太过耀眼美好,是我无法匹敌的存在。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绝望过,当初的满心欢喜化成了如今当头一盆冷水,承泽真君望着她的那个目光,承泽真君因她扬起的那个微笑,承泽真君对她说的那句话,把支撑我的一切都燃烧殆尽……
就在我的眼泪快要忍不住掉下来的时候,一只酒坛突兀地掉在我身边炸了开来,把我的眼泪硬生生地给吓了回去。我错愕地抬头,只见一个穿着白衣的男子也略带讶异地看着我。我泪眼朦胧但却固执地盯着他看,可能我的眼神太可怕,他从树上轻盈地飘了下来,刚落地就抬手抹了一下我的眼角,把我溢出的眼泪抹去了,然后轻声说:“抱歉,我没发现树下有人。”
我被他的举动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摇头表示自己没事。我悄悄偷看他一眼,在月光下他的脸就如玉雕般美丽,也如玉雕般没有表情。想到没有表情就想到了承泽真君,但是没有表情的承泽真君却对着芷妍公主笑了。我又难过了起来。
“你不去参加王母的寿宴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宴会很无聊?你没事做?”
我愣了一会儿才发觉是那个白衣男子在问我。我低着头沮丧地回答说:“我有事做。我本来在寿宴上要跳舞的。可是……”
当时我想要倾诉的欲望是那么强烈,乃至于对着一个陌生人,就像个孩子一般絮絮叨叨的把我所有的仰慕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委屈都说了出来,最后还嘟着嘴伸手给他看:“你看,我的手就伤成这样了……”
他执着我的手,有点漫不经心地说:“嗯,很多伤口。怎么不用仙术治疗?这很容易吧?”
我更委屈了,回答道:“因为舞音说当我站在大殿外害怕想要逃的时候,就看看手上的伤,那么辛苦都忍过来了,决不能功亏一篑。所以就一直留到今日了……”
他一边治疗我的手一边问:“哦?那么,现在你是不打算跳了?为何?”
“我不是说了吗,他有喜欢的人了……”
“他们成亲了?”
“当然没有!今天他们才第一次见面……”我越说越小声,“第一次见面就对人家笑那么好看……”
“去把那支舞跳完吧。”说着这句话的他脸上是怀念的神情。
我疑惑地望着他。
他别开脸,淡淡地说:“我认识一个女孩,就如你一般一门心思的喜欢一个人,一心想讨他的欢心,做了一大堆以前完全不会的事,就算那个人从没在意她做得那些事她也没有放弃过。继续以自己的方式喜欢着他,继续对出现在他身边的所有女性都抱有敌意。那种执着的精神真是让人害怕。”
我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那她喜欢的人有心上人了吗?”
他那副一直都不甚在意的表情有了一丝裂痕,叹口气总结道:“总之,你都已经准备那么久了,不觉得不跳给他看不甘心吗?”
我想了想,是不甘心啊。
“不管未来如何,先给过去一个完美的结局。”他这么说。
我想说结局已经不可能完美了,但最终没有说出口。
“他会喜欢红衣的。去吧。”
我抬头探究他的表情,他是在安慰我呢还是说的是真的?但是他的表情一直都是那么淡淡的,我什么也看不出来,只好作罢,点点头道了谢,便跑回去了。跑了几步想起来还没问他名字呢,但回头,梨花林里却一个人也没有了……
我回了凌霄宝殿,咬牙坚持把舞展现在了承泽真君的面前。一切都和我想象中的一样,大殿、灯光、众仙、红衣还有热闹的气氛,除了……承泽真君和芷妍公主二人旁若无人地交流着。我不知道真君有多少目光落到了我身上,我不敢看他,害怕看了之后就会发现他至始至终都没有注意到我,甚至没有发现如今站在这儿跳舞的是我,穿了一身似火焰燃烧般的绯红衣裳,是自己一针一线做出来的……他不知道,我为了等待今天,付出了多少;他不知道,其实我讨厌红衣,但是今天我穿了,是特意穿给他看的;他不知道,当初我有多期待今日的到来,如今我就有多恨今日的一切;他不知道,从今往后我再也不要跳舞了。
那次寿宴结束后,我只对月老说了一句:“承泽真君不喜欢红衣,他喜欢的是鹅黄边的衣裳。”然后,再也不想提起……那天,到底还是成了我心口上一道再也不愿回想的伤……
……
……
……
我收回回忆的思绪,扯了扯舞音的衣袖,讨好地说:“我们不谈论这个了,看我今天新练的法术啊!”
“真是拿你没办法……”舞音无奈地任由我把她拉走。
我想,是我不够爱你,所以才不会为了你而改变,碰到一点挫折,就会踌躇不前,是我不够爱你。
☆、3
我手托果盘走在这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心里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几个时辰前偷听到的几个小仙娥的谈话。
“你们知不知道,要出大事啦!”
“什么大事?魔界与我们又要开战吗?”
“不会吧?魔界那么快就重整旗鼓卷土重来了?”
“不是啦!今早天帝特意把承泽真君召到他的乾云宫,我准备去给天帝和承泽真君奉茶的时候,恰好听到他们在谈论——”那个小仙娥顿了顿,环顾了一下周遭众人的神情,略带点得意地继续道,“在谈论堕仙清止啊!”
“堕仙清止?”
“反正,他好像与承泽真君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好像是为了一个女人!那个清止啊……听天帝的说法似乎实力与承泽真君不相上下,三千年前,放下狠话说三千年后必会来找承泽真君要他为自己做的付出代价。”
……
三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三千年前,承泽真君满身是血出现在我所在的那片土地,经过我身旁的时候,那时还是凡间一滴普通露珠的我被染上了一丝真君的血,然后我的一生都被改变了……
我轻叹口气,继续拾步往前走,承泽真君的世界啊,我这样的小仙童是不能涉入的。
……
……
我坐在树杈上晒着月光,晃荡着两条腿,胡思乱想着。
忽听有人唤我:“浣溪?”
我一低头:“承……承泽真君?!”赶紧利落地跳下树,“参见真君!真君,您……您怎么在这 儿?”
“路过。”他顿了顿,似是为了不那么生疏,又问:“在元生星君处当差,感觉如何?”
我亦低着头毕恭毕敬回答:“星君带人极和善,活计也轻松。”回完话等了半晌也不见真君有新的举动,既不见他要走,也不问新的问题,我小心翼翼抬头望向他,只见他背着双手,抬头看着月亮,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刻出完美的光影,一看不禁就看痴了。
虽然他没有皱眉,但我就是看出了他在烦恼。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真君……可是因为堕仙清止而忧心?”
他诧异地一挑眉,低首看我:“你怎知?”
被他这么一问,我才猛然醒悟,自己实在是多嘴了,真君的事,我等小仙实在不该多问,怎么就被那月光迷了心窍呢?!
“我……偶然听……别人说的……”横竖不是我偷听他们的谈话的。
“清止……呵,我们怎的就到了这个地步……”承泽真君感叹了一句,就把他与清止的关系向我娓娓道来。
堕仙清止在三千年前是与承泽真君法力相当的的一位仙人,他们,还有一位叫晚星的女仙,同拜在长生大帝门下,是长生大帝唯一的三位嫡传弟子。承泽真君那时还只是一个普通的仙人,虽没有现在这样响当当的名声,但是他的天赋却使所有上神对他赋予厚望,认定他日承泽必有一番作为。而清止,从那时起他们就经常切磋,互有胜负,一直较不出高低,同是被寄予厚望的前途无量的仙人。
“他,是我千年岁月里最好的对手与伙伴。”他的神情淡淡,看不出是遗憾还是愤怒,只是唇角一如既往地透出坚毅。看着他,突然脑海里就映出一句话,高处不胜寒。
“可是……他……为什么就堕落了呢?是因为……那个叫晚星的女仙吗?”我观察着真君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知为何,真君的神色恍惚了一下,然后缓缓回头看了我一眼,半晌才回道:“没错。”复又仰头望着月亮,道:“三千年前,神魔大战……我没救她……”
三千年前,神魔大战……我没救她……我没救她……
看着真君突然流露出的痛苦神色,我的心蓦地一疼,赶紧结结巴巴地安慰他:“真君……真君……真君三千年前不是受了很重的伤吗?我就是那时候才染上了真君的血……那时……那时真君一定是来不及救她……对,一定是那样……晚星仙人一定不会怪罪于真君的!”
“怪罪于我?”承泽真君苦笑了一声,“她那时一心求死,自然是不会怪我的。”
“啊……一心求死?”
真君又陷入了沉思,不再回答我的询问。三千年前,他因判断失误被群魔包围,以为难逃升天时,晚星突然单枪匹马地杀到,那种不要命的杀法他至今还记得,完全没有防御,只是一味攻击。
“晚星,你不要命了!”怒气狂溢,他是头一次觉得那么生气,冷静破功。
晚星却是毫不在意地将一名魔兵斩杀于剑下,回头笑道:“怎么?要不是我来救你,你可没命对我说这句话。”
他那时真是怒极了,手上剑不停:“我不需要你来救!快回去!”
她却毫不听劝,甚至在挥剑的间隙还顺了顺头发。她对自己的剑术一向很有信心:“等天庭那些上神来救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承泽不知该拿什么来逼迫她回去,也不知她既已卷进来了那些魔还会不会放她回去,只能喝道:“我宁可战死在这儿也不愿看到你卷入厮杀!”
“晚了!!”
好歹……等到了来救援的其他神们,可是,魔君与他手下的四大将军全体出动的阵容还是使现在的天帝当时的太子带领的神们难以招架。不巧,由于当时正逢人界朝代更迭,战争四起,亡魂剧增,地府里也发生了动乱,当时的天帝分不出更多的兵力给太子,况且这次神魔大战本应是几百年后发生的,这次是意料之外的战争,他们只能硬撑。那边是魔君压阵,这边却只有还未历最后一次天劫的太子,两边虽只差了一次天劫,但实力却是差了很多的。
眼看就要撑不下去了,所有参加了神魔大战的神们将会被魔军全灭。太子突然杀到晚星身边,不知与她说了什么。承泽只用余光看到晚星愣了很久,全然不顾周围的厮杀,呆站在用法术凝成的云上,他的心忍不住提着,正打算飞到她身边去保护她时,她却突然冲进了厮杀的中心圈,魔君的身边,开始招招犀利的进攻。她用出了她生平所学的所有法术,逼退魔君身边的其他仙家,直面魔君的攻击。承泽看到这一切,完全不知晚星是何打算,但本能地觉得不安,想上前保护她,不料却被太子拦住:“承泽,赤炎就交给你了!”
“可是晚星她……”
“除此之外没有他法了,除了上古红莲的孽火,还有什么能拦住魔王?!”
“什么?!上古红莲孽火?!你这是要晚星的命啊!”
“不一定会丧命!那毕竟是她自己的孽火,会伤到她吗?!天帝不在,除了她的孽火,没人能打败魔王!为了我们所有神,为了我们的神界,也为其他各界,我们必须冒这次险!!”
“不行!我不准!我不准!我不准!”承泽发了狂般地要往那儿冲,却被太子死死拦住,吼道:“你没资格替她做决定!你没资格决定她和我们众神的命运!她自己已经决定了!你必须为了神界考虑!去杀了赤炎!没准还能帮她!”
“我没资格……”承泽失神地念着那几个字,是啊,我没资格,那个人才有资格,承泽痛苦地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已经是与往日一般无二的坚定眼神,转而开始加入与魔将赤炎的对抗。
承泽承认,在那一刹那他犹豫了,最终选择相信晚星不会有事的可能。他去帮晚星,对晚星那边的战局不见得能起多大的作用,毕竟他对孽火无法帮上任何的忙,搞不好还会被孽火给烧个灰飞烟灭,但是他留在这儿对付赤炎,却能牵制住魔军的一员大将。何况,每位神对神界都有责任,不可肆意妄为。晚星会没事的,她可是上古红莲,孽火可是火里最高的等级,不管神魔都会被烧得连魂魄都不剩,就算晚星不是魔王的对手,但是有孽火护体,魔王没法对她怎么样的。晚星有此神火护体,定会没事的……
可惜……他们都错估了魔王与晚星实力的差距以及晚星必死的决心,孽火虽厉害,但以晚星的实力根本没法使孽火近他的身。晚星并没有一开始就用孽火暴露自己的底牌。过了没几招,晚星就知道自己修炼的孽火根本不是魔王的对手。趁魔王对自己还没使用全部实力,晚星用尽全力扑在魔王身上,一边迅速结了个结界,短时间内把魔王困住,然后用全力催出孽火。魔王看到这孽火顿时一惊:“你疯了!”这孽火并不是在体外燃烧,燃烧的是晚星的灵魂。她用自己的灵魂使孽火发挥最大的作用。孽火一染上魔王的身体就迅速把他包围,任是凭魔王怎么用法术都扑不灭。
“普通的孽火怎么伤得了你!用上古红莲灵魂做引的孽火,看你怎么逃!”
承泽自然是看到了这一幕,看到从她身体里窜出来的孽火,他的理智就已经全盘崩溃了。
“晚星——!”撕心裂肺的吼声毫无作用,赤炎正死死地缠住他。承泽看到晚星回过头看他,笑着说了一句……
再见……
是了,当时,她说得是再见……
然后就被孽火烧得……什么,也没剩下……魂飞……魄散……
晚星……晚星……晚星……晚星……晚星……从此上天入地,世间,再也没有了晚星这朵红莲……
之后,赤炎是怎么被他斩杀的他全然不知,被怒火与绝望支配的他成了那个战场上最可怖的杀神。
但是,之后不管他杀了多少魔,晚星……都不会再回来了……晚星,晚星,晚星,你不知我是喜欢着你的么?我是那么的喜欢着你,你怎么忍心用那么惨烈的方式在我面前灰飞烟灭?让我在几千年里日日都梦见你,梦见你对我说再见。让我在几千年后仍旧活在对你的感情里,无法爱上其他人……
这场神魔大战,比预计的提前了几百年发生,以晚星与魔王的同归于尽结束。
再之后,原天帝为晚星的死亡而退位,以一己之力承担了利用小仙去阻止魔王的责任,但是相对的,晚星的死因要被压下来,这到底是不光彩的,若是让有心人知道晚星是被太子说服用自己的性命去换了这场战争的胜利,定会被大肆宣扬,加以利用,挑起神界内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