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映绞着帕子,小声道:“是梁公子不让说的。”
我忽然生出几分想要打趣她的心思来,故意问她道:“那你是和梁公子的关系比较亲近,还是与我的关系比较亲近?”
她涨红了脸,回道:“当然是珠娘。”顿了顿,又解释道:“梁公子说这件事珠娘不知道为好,免得牵连到珠娘本来梁公子说不会被怀疑的,可没想到让人见着了”
梁公子是我带过来的,他与这事有关系,我的面子的确有些过不去。不过既然他知道这点,干嘛还要插手呀?
我觉得有些恼,却没有怨他的意思。
毕竟面子这种东西,我不是很看重
我更多的是对此感到诧异,梁公子他没有道理要管这事呀,而且,他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呢?
我把目光投向月映。
她手中握着的帕子都被扯变形了,细声细气道:“早上我去看梁公子的时候,和他闲聊了几句,然后,梁公子他说,这事其实很容易成,只需要别人再推一下就和我说了一个法子还叮嘱我别让珠娘知道了。”
所以刘四郎之所以会不见其实是他撺掇的了?他这么做的确是能促成刘四郎和瑢娘的好事,可现在弄成这副局面却叫我不好收拾。
我站起身来,道:“走,去梁公子那儿。”
月映跟在身后,问我道:“珠娘是要去做什么?”顿了顿又小声道:“梁公子这么做是有些不妥当,可他也没有恶意,他不是故意要给珠娘出难题的”
我心下觉得好笑,月映这姑娘竟然以为我生梁公子的气了。可我真真正正没有生气呀,本来我也是有心要帮瑢娘和刘四郎一把的,但瑢娘却不肯表真态,我无从着手,现在经梁公子这么一推,逼得瑢娘露出真心来,把一个大难题给解决了。
现在的局面虽说是不好收拾,但无非就是折损我一点面子的事,比起能促成一桩美事,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梁公子此举,其实很得我意。
月映还在身后惶惶解释着,我站住脚,佯作发怒状,说道:“没错,我就是去找梁公子兴师问罪的。”
月映的神情呆了呆。
我一边走着,一边“埋怨”道:“谁叫他做坏事的时候不带上我?现在事情败露了,还要我来收拾烂摊子。哼!别想了。”刚说完,却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
“珠娘”月映扯住我的衣袖,要来瞧我的脸,盯了半晌后,嗔道:“珠娘逗我呢!”
我瞟了她一眼,旋即转过头扬起了下巴,说道:“谁叫你们合起伙来欺瞒我呢!”
月映抱着我的手臂,带着些许哀求致歉道:“好珠娘,我错了,我大错特错,我认罪”
我笑着用手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知错就要改,往后可不许这样啦。”
“是是。”她连声应道。
我又想起刘四郎现在还没找到,不知梁公子把她撺掇到哪去了,便问月映道:“那刘四郎现在在哪儿呢?”
“就在梁公子的住处。”月映说道。
在梁公子那儿?我一拧眉头,心想,在梁公子那儿确实很安全,别人如果要找的话怎么都不会想到刘四郎会在那儿呀。只是,梁公子把人给藏了,想过怎么把人送出来吗?
路上说着话,又想了事情,不知不觉就到了梁公子住的地方。
窗户半掩,房门紧闭。我走至穿廊上,抬手正欲敲门,屋子里便有声音警觉道:“谁在门外?”(。)
第六十六章 如此厚颜()
我闻言,只在门外抿嘴偷笑,故意没吭声。
屋子里响起脚步声,不一会儿,门开了。梁公子见着我,神色先是一愣,随即笑开了,道:“是娘子呀。”
我毫不客气地抬脚往屋里迈了一步,梁公子挪了挪挡在门口的身子,问我道:“娘子有事?”
“没事呀,”我转身说道,“今日这样好的天气,梁公子却掩着窗户,闭着房门,我还以为,”说到这儿我故意顿了一下,接着笑道:“是梁公子金屋藏娇了呢!”
月映吃吃笑着,低下头掩住了口。
梁公子神情有些窘迫,话说得却很自然,道:“娘子真会说笑。”
我抿着唇,上挑了嘴角,别有意味地望着他,却不说话。
梁公子愣了愣,又看了看月映,低笑一声,道:“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想不知道都不行啊,”我坐在椅子上感叹道,“庄子里的管家告上门来了,说一个小丫鬟看到刘四郎和一个公子打扮的人在一块,还说了话。这田庄里可没有旁的公子,能被称作‘公子’也就只有你了。”
梁公子笑里带着歉意,说道:“让你为难了。”
我笑着摆手,问他道:“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他沉思了一会,反问我道:“你那边姜家大娘子是怎么说的?”
我微笑着轻轻点了一下头。
梁公子会意,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来,说道:“接下来,让他们找到刘四郎便是了。”
这个是自然,但我问的并不是这个。我与他道:“那刘四郎是怎么被找到的呢?他不见了这么长时间又是去了哪?这些总得有个说法吧。”
他点头,道:“是要有说法,堵别人的口,但说法不重要。”默了一会,他又道:“那个小丫鬟的话是无可反驳的了,我确实是见了刘四郎,还和他说了话。至于这其中的原委应该怎么说,我之前也想了一下。”
我稍稍探过身去,期待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梁公子的身子也稍稍前倾了一些,徐徐说道:“我腰背受了伤,托刘四郎上山去给我找一味草药,他找了很长时间。”
“嗯,”我点头,问他,“那草药呢?”
“没找到。”他神色一如既往地坦然。
我被这句话噎了许久,半晌后,揶揄他道:“梁公子,我发现你不仅会编故事,而且,脸皮还很厚。”
“一般一般。”他笑得很开怀。
我又追问道:“那为什么大家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刘四郎呢?”
“那是大家的问题,他们真的每个角落都找了吗?”梁公子扬起嘴角道,“反正事实便是那般。”
我忍不住以手捂脸,心中感慨万千,我从前怎么没发现梁公子如此厚颜呢?
他笑望着我,神情就像是看到了一个有趣的物什一样。
我“咳”了声,神色恢复如常,道:“那好,我会按着你说的去和她们解释的。”
“不,由我出面解释。”他拒绝道。
编谎话这样的事对我来说确实有一些难度,关键是我得厚着脸皮、顶着别人灼灼的目光、神色淡然地“解释”清楚这件事。想来梁公子是顾虑到这些。
但我在这儿的身份是少夫人,这些话由我来说别人不敢多有争议。
想了想后,我坚持道:“还是我来说吧,我在这儿说话要方便一些。到时我叫上琯娘和瑢娘,同她们说一说就行。”
“可你,不喜欢说谎。”他忽然沉声道。
我什么时候说自己不喜欢说谎了?可说谎这样的事会有人喜欢?我隐约觉得这话有问题。
我没搭话,顿了一会后说道:“刘四郎是在你这儿吧,你把他叫出来,我见见。”
他往里屋走去,片刻后,带了一个相貌昳丽的少年出来。少年一身粗衣短褐,却减损不了他眉宇间透出来的那股少年人的精神气。他面庞还很是青涩,可宽宽的肩缚已有了些成年男子的样子,给他添了几分成熟。
他走过来行礼道:“四郎见过少夫人。”
我笑了笑,道:“你和瑢娘倒也登对。”
他脸红了红,道:“多谢少夫人成全。”顿了一下,又朝梁公子抬手行礼道:“多谢梁公子。”
我又道:“方才我和梁公子的话你都听到了吧,出去之后怎么说知道吗?”
“嗯,”他颔首,道,“知道。”
我望了一眼门外将至的暮色,说道:“这时候可以出去了,瑢娘她挺着急的。”
“好。”他说道,眸色中闪过一丝柔和。刚走至门口,他又折回来来与我道:“少夫人,我往后会好好待瑢娘的。”
我笑着摆手,道:“你既然决意要娶她,日后会如何就是你们自己的事,瑢娘是你的心上人,这样的事不必跟我保证。”
“是。”他深深行了一礼,说,“再道一声‘多谢’,若无少夫人支持,我与瑢娘的事怕是无望。梁公子说得对,少夫人是开明的主子,肯定会帮我和瑢娘的。”
我看了梁公子一眼,他轻挑了一下眉,一副与我无关的神情。我又转过头来,微微笑着没说话,挥手示意刘四郎下去。
梁公子走到桌旁倒了两杯茶,递了一杯给我。
我看他走路的姿态比昨日要自如了些,便问他道:“你腰背上的伤恢复得如何了?”
他笑了笑,道:“原本就怎么打紧,一直都敷着药,现在感觉好很多。”顿了顿,又道:“明日应该就可以回去了。”
“何必那么赶?在这里再休养几日多好。更何况,你腰背有伤,怎么能骑马呢?”我挽留道。
他默了一会,道:“慢慢走就好。”又转过头去看着外面,道:“这里是蓝家的田庄,待久了不方便。”
我一时无话,半晌后,道:“这里是乡下,没人认识你的。而且我已经和琯娘说清楚了,庄子里的人知道我为什么会把你带这儿来。其实你不用太在意那些。”
“我倒无所谓,但他们认识你,你是蓝府的少夫人。”他说着,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凄然。(。)
第六十七章 我是谁()
我是蓝府的少夫人。我在心里将这话默念了一遍。
我是活在这个名分下的一个女子,别人都只道这个名分意味着主子的意思,而我清楚它其实也是个牢笼。
“是蓝府的少夫人又如何?”我闷声道,“难道蓝府的少夫人不能好好照顾自己的友人,不能好好报答别人的恩情?”
他忙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半晌没吭声,忽然又抬起头与他道:“不,梁公子,其实你的话有道理。”
他望着我,一副不知该说什么好的神情。
我站起身来,说道:“明日我也要回去,一起吧。我让琯娘准备凉轿,你受了伤,坐轿子应该舒服一些。”我又向他稍稍欠了一下身,道:“我先回去了。”
刚转过身,他便在身后喊道:“等等。”
接着便感觉后面刮过一阵风,梁公子几步就跨到了我面前,目光灼灼地望着我,道:“我还有话没说。”
“什么话?”我问道,心里忽然有些紧张。
他静默着,时间流逝地那样缓慢,让我觉得很煎熬。
终于,他开口道:“在我看来,娘子就是娘子,和那些称呼没有关系。从前的那个你是你,现在你依然是你自己,往后也一样。不论别人是称呼你为‘少夫人’,还是我称呼你为‘娘子’,你始终还是那个人呀。”
“是,我还是那个人。”我淡淡道,“可‘我是蓝府的少夫人’这句话也没错。”说罢,我便越过他朝门外走去。
出了房门又忍不住道:“不过,你能这样说,我觉得很开心。”
身后一片静默,我却像急着逃避什么似的,下意识加快了步伐,离开了院子。
走了一会儿,忽然发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得很快,便把步子稍稍放慢了些。
一直沉默着的月映在一旁感叹道:“梁公子就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嘛,刚刚和珠娘说了那么多什么‘你’呀‘你’的,珠娘本来就是珠娘呀,这还用说吗?也就只有珠娘能懂那些话了。”
我笑了笑,没接话。
月映又道:“珠娘现在饿不饿?要不要我去厨房把饭菜端过来?”
“现在去早了些,端回来也吃不上。”我说道。
“为什么?怎么了吗?”她问道。
我迈进屋子里,说道:“估计琯娘和瑢娘马上就会过来。”
“嗯嗯,也是。”月映明白过来,连连点头道。
我靠在椅子上,阖上眼准备养养精神。她跑到我身后,两手的指腹轻轻按住我的太阳穴,说道:“珠娘要是累了,就让他们明日再过来吧。”
“还好。明日就要走了,还是现在处理完这事吧。”我闭着眼,月映不轻不重地按揉着我脑袋两侧,一阵浓浓睡意袭来。
我抓住她的手,有些无奈地笑说道:“月映,你别弄了,你再按我就睡着了。”
她“咯咯”笑了几声,道:“那我帮珠娘挠挠痒。”
她手刚伸到我胳膊下边,我浑身一个激灵,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刚想用手去挠她,眼角的余光便瞥见了院子里走来了两个人影。
我整理了一下衣服,端端正正坐下,月映也敛了笑声,收了手。
琯娘和瑢娘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行完礼后我便让她们在椅子上落了座。
琯娘先开口禀道:“少夫人,刘四郎已经找到了。”
“嗯,找到了就好。”我又明知故问道,“怎么找到的?”
琯娘顿了一下说道:“他自己回来的。”
“噢。”我应了一声,没再问下去。
她似乎有些失望,片刻后,陈述道:“刘四郎说,他是受梁公子之托上山采药去了,所以迟迟未归。”
我点了一下头,说道:“我也问过梁公子了,他也是这么说的。”
她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
我打了个干哈哈,说道:“既然人已经安全回了,那就不用再操心这事了。”又看向瑢娘,道:“你也不用担心了。”
瑢娘低下头去,抿了抿嘴角。
“我明日就回蓝府了,琯娘你拿给我的账册已经齐全了吗?”我转移话题道。
“所有相关的账册都已拿到了少夫人这儿。”她回道。
我想起梁公子的事,便又叮嘱她道:“明日备一乘凉轿,找几个稳当的轿夫,把梁公子送回城里。”
琯娘面色有些为难,道:“庄子里的轿子是给丫鬟仆从们用的,给客人用怕是不合适,所以明日得去别的地方另讨轿子。”
一个交通工具已经被分出了尊卑,我若让梁公子乘了仆妇们用的轿子,这于梁公子而言的确不好。
想想后,我说道:“那就算了。”又问:“庄子里有马车吧?”
“有一乘。”她回道。
那明日让马车走慢些应该也行。
“明日备辆马车就可以了。”我说道
“是。”
安排好明天的事情后,琯娘和瑢娘便都各自回去了。
第二日晌午,用完早饭,我、月映和梁公子三人一同乘了马车离开了田庄。
虽然走得慢,但马车还是颠簸得厉害。我与月映坐在一边,梁公子坐对面。
在梁公子面前一向自在坦然的我忽然觉出几分尴尬和无所适从来,便主动说起了话。
之前心里揣了一个疑问一直都忘记向他问起,现下正好拿出来调和气氛。
我这次来田庄得梁公子相救,得救时的庆幸感再加上后来发生的事让我忽略了他来这儿的原因。当时只是觉得凑巧,后来想想觉得这实在是太过凑巧了。
虽然来田庄前去他的戏楼里避过雨,但并未见着他的人,也未曾听席安说他要出城。难道是席安后来告诉他的?可他为什么就跟过来了呢?
我朝对面看过去,梁公子的脸微侧着,目光落在马车帘外的山野中。车帘一起一伏地,日光照在他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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