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琯娘到时会说的。”顿了顿,我又问道,“那刘四郎呢?”你就没有什么想与他说的吗?
瑢娘声音依旧冷淡,道:“奴婢既已说了‘不愿’,那他自然不会再纠缠了。”
“好。”我默了半晌,吐出一个字来。
瑢娘福了一礼,道:“多谢少夫人。”又道:“少夫人如果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就先退下了。”
琯娘也站起身来,福礼道:“待少夫人用过早饭后,我再将田庄的账册拿过来。”
“嗯。”我点头,道,“你们都下去吧。”
两人一并离开了。
月映伸长脖子望了一会,等见不着她们的身影了,便与我感叹道:“原来那刘四郎是单相思瑢娘呢,瑢娘并不想嫁与他,那说什么两人是‘相好’也是假的咯!”
我轻笑了一声,道:“那种事情也不会空穴来风。”
月映朝我眨了眨眼,问道:“那瑢娘为什么说不愿意呢?”
“也许是有什么原因。”我抿了一口茶,茶水温温的,都不热了。
“嗯嗯,”月映点头,又道,“那这件事情就这样算了?”
“暂时不只好这样了吗?”我无奈道,“人家自己都亲口说了‘不愿’。”
“不是很可惜吗?”月映怅惘道。
我没接话。过了一会,问她道:“你早上去看过梁公子了吗?”
“还没呢。去太早了怕梁公子还没起。”月映神情有些窘迫。
我轻轻笑了一下,心想让月映去早了的确也不方便,便说道:“那等用了早饭再去吧。”又吩咐她道:“你去厨房说一声,让她们把早饭送到这儿来。”
“好。”月映声音里有藏不住的愉悦,她的脚步也很轻快。
我望着她的背影也觉得有些高兴,这姑娘,自从来了这儿似乎就变得活泼了许多。
用完早饭,琯娘便过来了,身后跟着瑢娘,瑢娘手上还抱着一叠账册。
想来从前婆婆在这儿的时候都是会当面翻翻这些账册的,因为她们将账册送来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琯娘还站在一旁跟我解释每一本账册都记了些什么。
我并不想看的。但此时这样的话我实在说不出口。只好陪她们熬着,装模作样地翻了一本账册,其间还让瑢娘去厨房拿了两次茶水,让月映去拿了一次汤羹,希望能借此打发一些时间。
在房里一直坐到近午,我对着账册愣是没看进去一个字,心想这马上就要吃中午饭了,便觉得轻松了些。
一个小丫鬟被月映领了进来,我以为她是来通知我们中饭已经做好了,不禁松了口气,把账册合上了,又站起身来舒展筋骨。
但小丫鬟福了一礼后说道:“少夫人、琯娘,方才刘家来人说,刘四郎晌午的时候忽然不见了,怎么找都没找见人。所以刘家二老来求少夫人和琯娘,希望能让庄子里的人帮着找找。”
话刚说完,便听着屋子里“啪嗒”一声响。瑢娘手中的账册落在了地上。
她脸色有些发白,一双手急忙将账册捡起来,却又因为紧张,不小心把账册给撕破了。(。)
第六十二章 关心则乱()
琯娘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有责备告诫的意味。
瑢娘却浑然未觉,一心想把账册拾起来,又要忧心那被撕烂的一页纸,结果就变得有些手足无措了。
她捧着账册直接跪到地上,道:“奴婢该死,奴婢奴婢竟然把账册弄坏了”语气惊慌。
“没事没事,起来吧。”我抬了一下手,又打趣道,“瞧你吓成这样,人家还以为是我这个少夫人有多凶悍呢!”
“奴婢不敢”她低声道。
话未说完,声音便被突如其来的“扑哧”声盖过。
月映使劲抿着嘴,正努力将笑意憋回去。
我扫了她一眼,嗔道:“笑什么呀?”
她摇着头,强作镇定,道:“没,没有,不笑什么。”
我没继续理会她,转过头对瑢娘说道:“还跪着做什么?快起来,坐着。”
瑢娘依言捧着账册坐回到椅子上。
我对前来禀报的小丫鬟道:“人没了肯定是要找的,你去和刘家的两位老人说,让他们别太担心,庄子里马上就派人去找。”
小丫鬟得了令退出去了。
琯娘站起身来说:“那我立刻去安排。”
“嗯嗯,”我点头,道,“去问一下刘家两位老人,他们是什么时候发现刘四郎不见了的,不见之前都做了些什么?务必要问仔细了。”
“明白。”琯娘回道,顿了顿,又建言道:“既然账册已经被撕坏了,那就让瑢娘重新抄一本吧。不然的话,也不好这样带回去拿给老夫人看。”
这样带回去是不好,但也没必要重抄一整本吧?那账册里记了多少东西,重抄一本得抄到什么时候?
我愣了一下,看向瑢娘。
很明显,瑢娘正在走神。她呆坐在椅子上,似乎是没听到琯娘方才说的话。
“瑢娘?”见她没反应,琯娘不由得加重了语气。
“回去后把账册重抄一本,然后交给少夫人。”琯娘看着一脸茫然的瑢娘说道。
“是。”她小声道。
琯娘这明显是想让她一天到晚都不干别的、不想别的,就抄账册吧?这的确是个“磨练人”的好法子,但我却有些看不过去。更何况重抄账册费时费物,根本没必要。
我忍不住插话道:“不用抄一整本了,把那一页抄了就行,抄好后夹在账册里头送给我。”
两人均是一脸讶异。
瑢娘没有说话。琯娘表情犹豫,可我没给她表达的机会,紧接着催促她道:“找人要紧,你快去吧,找没找到,记得不时来和我说声。”
“好。”琯娘慢吞吞吐出一个字来,然后退了出去。
“那奴婢也下去了。”瑢娘说完,急匆匆走了。
我望着她的背影,心想,刘四郎这个时候不见,肯定与她有关了,想必她也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一听到这个消息就表现得如此惊慌。
琯娘说,瑢娘比刘四郎长五岁。瑢娘看起来稳重内敛,做起事来顾虑多。而刘四郎才十七八岁,是一个一身热血、容易冲动的小伙子。若日后两人走到一处,生活在一起,应该挺有意思的。
可现在的问题是,刘四郎不见了。他如果是赌气躲起来了还好,若是真的远走他乡了,那我也是没有办法了。
我抿了一口茶,扭过头去看月映,月映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立在那儿。
我想起她之前在这么多人面前失笑的事,便问她道:“你方才到底是在笑什么呀?难道是因为这两天过得太开心了?”
“嗯嗯,是啊。”月映抿着嘴笑,敷衍道。
“说说吧,让我也开心一下。”
月映摇了一下头,走到门口,道:“珠娘饿了吧,我去厨房把饭菜拿过来。”
我瞪着她,佯作发怒状,道:“不说的话没有饭吃。”
月映扮了一个鬼脸,回道:“就不说。”说罢,一溜烟跑了。
今日还同我耍起嘴皮子来了!我觉得好笑,回过头去细细想着,却实在想不明白我说的那句话怎么就能惹她发笑了。
上午看账册看得头昏脑涨,中午用完饭后便倒榻上打算眯了一会儿。田庄的确凉爽,只要不出门,只是坐在屋子里便觉身上清凉无汗。屋子里的窗开着,有风灌进来,吹得水红的细纱床帐翻飞起舞。
哪知这一觉下去便十分好眠,后来还是月映叫醒我的。
我悠悠转转打开眼皮,模模糊糊见月映俯身在榻前,轻声唤道:“珠娘?珠娘?”
我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便只看着她,没有应声。
月映又开口道:“珠娘,瑢娘来了,在外面候了半个时辰了。”
我这才醒过神来,坐起身,一边将腿挪到塌边穿鞋子,一边与她道:“你怎么不早些叫醒我?”
月映小声道:“叫了好多次,可珠娘睡得特别沉,我见珠娘睡得这么好,就不忍心吵着你。”
我穿好鞋子,又穿上对襟长衫,然后走到妆台前,月映站在我身后给我梳发。
我问她道:“瑢娘是来问刘四郎找到没有吗?”
“不是,”月映回道,“她说是来送账册的。”
我没吭声。如果瑢娘只是来送账册的话,那她把账册先放这儿就好了,为何非得要见我?在这儿等半个时辰,不就是为了能问消息吗?
顿了一会,我继续问道:“琯娘有过来找我吗?”
“没有。”月映道,“想来是因为刘四郎还没消息。”
“你过一会去把琯娘找过来。”我吩咐完,便站起身走出卧房。
瑢娘坐在椅子上,见着了我后,忙起身福了一礼。
我示意她坐下,说道:“其实账册的事不用这么着急的,你中午都没能休息吧。”
她微微垂着头,将账册递了上来,说道:“账册是瑢娘弄坏的,自然是要早些修补好的。”
我翻开账册瞧了瞧,那重新抄写的一页字写得工工整整,丝毫不含糊,我心里不禁生出了几分赞赏之意。
我微笑着合上了账册,道:“可以,写得很不错。”
这一声夸奖倒弄得她有些局促,她一双手摆在腿上,绞着指头,坐姿却端正地像一座雕塑,看上去就似在默默承受刑罚一般。(。)
第六十三章 套真心话()
我呷了一口茶,望向她,却没有说话。
她也许是想问我刘四郎的事,却又羞于开口,也许是想等我主动提起,所以才坐在椅子上既不吭声,却又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问或者不问。这个选择是艰难的,此刻她的内心一定很煎熬。因为倘若她踏出了第一步,日后可能就由不得自己退缩了。她在权衡着。
我必须要等她迈出第一步,只有她自己清楚了想要做出的选择,我才能进一步帮她。
屋子里一时静极,落针可闻。凉幽幽的风吹进来,我忽然又觉得昏昏欲睡。
一身素净的瑢娘坐在暗朱色木椅上,薄唇紧抿,唇色失了原本属于年轻女子的那种红润,面容也因此变得看起来清冷幽凉。
我痛惜这样的女子,将自己的心守得紧紧的,拒绝爱情的滋养。在守住内心宁静安稳的同时也拒绝掉了另一种幸福快乐的可能。
我想,她终究是不能问出来的了。就像我到现在心里还藏着过去的影子一样,有些东西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改变突破的。
莫名地,我听见自己叹息了一声,很刺耳。
瑢娘没有开口,立在一旁的月映忽然道:“婆子说,山野里有大虫,那刘四郎一个人出去了”
一句话说得没头没尾,让人觉得莫名其妙。她怎么就忽然提起刘四郎这茬子事了呢?
瑢娘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她抬起眼皮惊慌地看了月映一眼,然后又迅速垂下。
半晌后,她开口问道:“少夫人,刘家的四郎子还没找到吗?”
我倏地感觉自己像是松了一口气,回道:“还没。我没听到信儿呢。”又转过头吩咐月映道:“月映,你去把琯娘找来。”
“是。”月映应了一声,脚步飞快地迈出门去。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瑢娘两人,我向她打探道:“你也不知道刘四郎可能会去那些地方吗?”
“不知道,可能去的地方也就只有那些,他们已经找过了。”瑢娘已经不再一味地羞怯躲避。
我温声问她道:“他之前,没有和你说过什么吗?”
瑢娘沉默了,脸红得跟蒸熟的虾米一般,缓了一会才道:“说了一些,但没说要走。”
“那怎么会找不见了呢?你跟他又是怎么说的?”我继续问道。
“奴婢奴婢,没说什么,就是劝他不要这样做。”瑢娘磕磕巴巴道。
“什么时候的事?”
“前日。”
前日?那也就是她称病的前一天了。两人见过面后,瑢娘知道刘四郎会去父母面前表明心迹,所以第二日便干脆闭门不出。刘家二老不同意,所以这事才闹到了琯娘那儿。
“你称病的事是假的?”我的语气很随和。
“是。”她小声道,“我告诉他,自己不会答应他,但是他,他很坚持,我又说,自己第二日不会见任何人,他说了也没用的可没想到他会这样一声不吭地走了。”
我的指尖贴在茶盏上,重复勾勒着它的弧线,将早上问过的话又问了一遍,道:“你真的不愿意嫁给刘四郎吗?”
她不答话。
我又问:“是不是琯娘和你说了什么?”
“不是。”她这次倒答得飞快,“这件事和琯娘无关。”
“可我听她们说,是因为琯娘,你才没有答应刘四郎的。”我就不信和琯娘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忽然跪了下来,说道:“少夫人不要错怪琯娘,琯娘她是为了田庄、为了蓝家。”顿了顿,又道:“而且,奴婢也觉得,自己不适合为人妻。”
她这样能干,怎么可能不适合为人妻呢?是因为觉得身不由己吧。
我宽解她道:“别人都说瑢娘很好,我觉得你不论是为人女、为人妻、为人母都会很合适。你说自己不合适,也许只是因为不敢尝试、不愿尝试而已。”
她目光疑惑地望着我。
我又继续道:“虽然我刚来田庄,并不了解你和刘四郎的感情是如何,但我觉得你们既然会谈到婚姻之事,那就说明你和他之间还是有感情的。我没有见过刘四郎,不了解他,但凭着他说要求取你的决心,我想,他应该会成为一个疼你爱你的好夫君。”
瑢娘垂着头,大滴大滴的泪珠滚落下来,却无丝毫哽咽声可闻,像是一座正在流泪的雕塑,纹丝不动。除了那晶莹的泪珠,我看不出她任何的情感波动。
“瑢娘,”我沉声道,“我知道琯娘对你的打算,也知道你内心的艰难。如果你就此放弃他的话,日后能够像琯娘那样还好,琯娘她清清寡寡一个人,心里只装着田庄,这也是她想要的生活。可你有些不同,你心里已经住了一个人,现在说放弃了,往后能保证不会受牵绊吗?倘若日后你孑然一身,心中又有所念,那样的日子就不叫‘清寡’了,而是凄凉。”
“最怕的是犹豫不决、瞻前顾后,你真的想清楚这些了吗?”我语气温和。
“我明白”她的声音哽咽。
“当然,”我又同她分析道,“如果你答应了,前面也还会很多的艰难等着你。你得承受他人的闲言碎语,有可能你的婆家人不怎么喜欢你,你以后可能会很忙很累,既要打理田庄,又要打理好自己的家别人可能会指责你但是,”我故意顿了一下,看向她道,“他会陪着你,还会安慰你,帮助你,你会觉得很甜蜜,如果你爱他的话。”
说到这儿,我直接将那层窗户纸捅破,道:“你爱不爱他这得问你自己,我可以帮你,但我不能帮你做决定。”
像是冰山顷刻间溶解倾颓,她终于忍不住伏到地上痛哭起来,肩膀抖得厉害。
我走到她面前,将她扶了起来。
她哽咽道:“少夫人那他会不会出事?这么久了都有没音信”
“你先不要太着急,自己吓自己,等琯娘过来了再说。”我安慰她道。
许是觉得失礼,她忙拿出手绢将眼泪擦了,站直身子。
我见她眼睛红肿,便道:“你去净个脸吧,琯娘应该马上就会过来了。”(。)
第六十四章 福分不同()
瑢娘先回了自己的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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