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等了,管家有什么事就说吧?”我在凳子上坐下问他道。
“老夫人前几日头疾发作,现在仍未见好。”管家道。
我默了一下,说道:“不是已经请大夫了吗?而且有雲青在一旁照顾着。”顿了会儿,又道:“管家和我说这是为什么?我现在被禁足,老夫人生病了,我也没法去尽孝呀。”
管家垂下头,说道:“老夫人说,她虽然病了,但蓝家的一些事情却少不得人去打理。三娘子也是府里的主子,所以有些事需要三娘子主持一下。”
主子?她心中有把我当蓝家的一份子看待吗?还说什么主子?我心中嗤道。
她平时极少让我插手府中的事,怎么现在想着让我去打理了?
我心中疑惑,便说道:“府中的事情也有你在主持,不知道老夫人是想让我去打理什么事情?”
“噢,”管家抿了一下嘴,道,“是田庄的事务。田庄那儿的稻子刚下秧不久,往常的时候,老夫人都是要去看一看的,可这回因为老夫人头疾未愈,所以老夫人说让三娘子代她去田庄那儿看一看。”
这是要把我发配到乡下?可我对田庄的事务一点都不熟呀。
我问道:“只是去看一看?具体要做些什么事情呢?”又道:“我对这些事情不熟悉,还请管家同我说明白才好。”
“这个三娘子不用担心,”管家道,“田庄那边有管事的下人,三娘子去了之后,他会向三娘子汇报的,关于秧苗的长势、租户的一些情况以及田庄事务的花费情况,有的都是有账本的,到时带回来就行了。”
那我是去走过场的?既然这样,干嘛还要让我去?直接派个人过来汇报就行呀。
我听完,没有吱声。
管家又说道:“田庄那边的人知道主子去看他们了,干起活来也就更有劲了。老夫人向来对田庄的事很上心,一年总会去几次的”
所以有些过场还是要走的?去田庄看看,表明对田庄是上心的。他们不是干活更有劲,而是不会轻易懈怠吧。
反正我被关在院子里没饭吃,出去了总会有口饭吃的吧。我抿抿嘴,说道:“老夫人既然已经这么安排了,我肯定是要去的。什么时候动身呢?”
不可能是立刻吧?没吃饭,我表示根本就动不了身。
管家看了我一眼,道:“老夫人说,等三娘子用完饭,午后再动身就刚刚好。”
什么“刚刚好”?不就是想说,不能晚于那时候动身吗?
我叹了口气,心想,至少知道要让我吃口饱饭。
我摆摆手,说道:“知道了,你下去吧,让厨房做几个好菜端过来,然后告诉老夫人,我午后就动身去田庄那儿,请她安心养病。”
“是。”管家颔首道,却仍然站在原地,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第四十七章 堂前避雨()
“还有什么事吗?”我疑惑道。
管家抬头打量了我一眼,说道:“三娘子第一次去田庄,凡事多小心。听说近来海宁周边多了许多流民,我会多派几个家丁跟随三娘子的,望三娘子路途顺畅。”
我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婆婆怎么会那么轻易地就把我放出来了,又交给我这么轻松的差事?这分明是个危险系数高的苦差事。还好管家提醒,不然若是出了什么事,我肯定一点防备都没有。
我笑了一下,声音温和,道:“好,知道了,多谢管家照拂。”
“三娘子客气了,做奴才的自然要事事为主子着想,我只是尽了自己的本分罢了。”管家道,面上一派冷淡。
的确只是尽自己本分。他不能阻拦婆婆,也不会去阻拦,他只是把自己知道的、应该说的说了而已,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而已。
这样已经很好了。
我抿嘴一笑,道:“明白了。”
管家行了一礼,退出去了。
正是晌午,离午后也就两三个时辰。时间不多,所以管家刚一离开,我就吩咐月映,让她告诉烧水的婆子多烧些热水。
热水烧好后,我把月映打发下去了,让她回房去也好好梳洗一下,等收拾好了再过来跟我一起用饭。
我泡完澡,洗完发,丫鬟们已经将饭菜端上桌了,月映换了衣服,正在桌旁摆着碗筷。
“吃饭吧,吃饭吧!”我一边将双手尽力拉开,放松筋骨,一边笑着道。
月映弯着眼眉朝我笑,又端起瓷碗盛粥,说道:“城里暑气重,田庄那儿应该会凉快些。从前在钱塘的时候,珠娘就常去乡下田庄避暑。”
我坐到凳子上,笑着道:“要不我们在田庄多住几日?”
她将盛好的粥放到我面前,轻声道:“可管家说,最近海宁周边有流民,估摸又是从北边来的吧。城外没人管,在田庄呆久了怕是不安全。”顿了顿,又叹道:“也不知道管家派的那几个家丁靠不靠谱?”
“出一趟门而已,哪能这么倒霉呢?”我宽慰她,又指了指桌上的饭菜,道,“还是先吃饱了饭再想这些吧。”
因几天没吃过饭,嘴唇一碰到熬得稠稠的米粥,食欲便一下子爆发了,一口气就喝下了半碗。接下来又以风卷残云的速度,不声不响地连喝了五碗粥。
月映惊呆了。
就在我打算喝第六碗的时候,她制止道:“珠娘,一下子吃太多对身体不好,还是先歇歇。”
我只好放下碗筷,这才感觉到肚子已经是胀胀的了,可不知是怎么了,仍想吃东西。
月映又说:“我待会去厨房包些点心带上,珠娘路上时再吃就不要紧了。”
我讷讷点头,她站起来说:“我去端热水来给珠娘擦手擦脸。”
“你不吃了?”我问。
“不了,”她笑着道,“我顺便去叫人来收拾桌子。”
我回到内室,查看月映收拾的包裹,又去小书房里寻了一本书塞进里边。
净了手脸,已是午时了,我们在房中休息了一刻钟便出门了。
大门外,管家已经将马车备好了,五个家丁也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天气闷热的很,月映嘀咕说,这怕是要下一场大雨。
果不其然,马车行了一会儿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马车的车盖咚咚作响。
坐在马车里边还有东西遮挡一下,只是几个走在车下的家丁什么都没带,怕是捱不了一盏茶的功夫就会被淋得湿透透的。
我掀开车帘,正要招呼一下,车夫就转过头与我说道:“少夫人,这雨下得猛,要不要先找个地方避一避雨,等雨下得小一些了再走?”
他的头上和身上已经淋湿了,水珠沿着鬓发滚了下来。
我忙说道:“那快找个地方停下来。”
月映一手卷着帘子,一手用绢布挡在我额头上,帮我遮挡迸进马车里的雨水。
“这是紫石路,珠娘!”月映的嗓子稍稍拔高了一些,又拿着手绢指向一处,道,“那是金梧酒楼,斜对面就是梁公子的戏楼了。”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金梧酒楼几个字。
又一阵急雨砸下来,我避闪不及,脸上立马就变得湿漉漉的了,衣服上也多了几个水印。
“快把马车停到那个叫‘玉茗堂’的戏楼旁边!”月映一边帮我擦额头上的雨水,一边招呼车夫道。
“好!”车夫挥了一下鞭子,急忙将马车赶到了戏楼旁边。
几个家丁和车夫都涌到玉茗堂的檐下躲雨,一边用袖子擦着脸上的雨水,一边拍打着身上的衣服。
月映一手举着手绢盖在我头上,一手挡住自己的发顶,跟着我一同往戏楼里跑去。
戏楼里的人似乎没有受这突如其来的大雨的影响,注意力仍然放在戏台上。人们或坐着,或站着,目光都集中在戏台那儿。
静立的人群之中,席安手上拎着一个茶壶,在其间穿梭走动。
“这雨真是说下就下。”月映在一旁说道,“幸好是这时候就下了,不然要是出了城,可就找不到方便的地方避雨了。”
我转过身,看着外面蒙蒙的雨幕,道:“下得急,估计退得也快。”
月映看向我,犹豫问道:“我们就在这儿吗?不用去里边了?”
“嗯,雨应该很快就会停的。”我抿嘴道。
我今日得赶去田庄,在这儿停留不了多久。这么短的时间,还是不要去打扰人家了。
月映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我从荷包里拿出一锭银子递给月映,说道:“你把这银子给车夫,让他去买几把伞回来,免得路上再下雨时没有地方躲雨淋坏了身子。”
“好。”月映接过银子去了檐下。
雨势在变小,应该马上就会停吧。正想着,身后一个声音道:“娘子?”
我回过头去,见席安立在身后。
他行了礼,笑着道:“果真是娘子?娘子还记得吗?我是席安。”
“记得。”我笑着回道。
“娘子是来找我家公子的吧,公子在前面的楼上,我这就带娘子过去。”他一边道,一边伸手做出邀请的姿势来。
第四十八章 发脾气了()
我立在原地没有挪步,朝他抱歉地笑了笑,道:“我待会就要出城去田庄,时间紧,就不去叨扰你家公子了,改日再来拜访。”
席安担忧道:“只是这刚下了大雨,城外的路怕是不好走呢。娘子怎么不挑个晴朗的日子去?”
我不自然地扯出一个笑来,回道:“不论是晴天还是雨天,都是要去的。本来天还好好的,这不碰巧赶上雨了嘛。”
他环视了一下我周边,又道:“娘子一个人?一个人出城怕是不稳妥。”
“不是,”我朝屋檐下睃了一眼,道,“几个随行的家丁都在檐下避雨,丫鬟刚被我打发去办事了。”顿了顿,又道:“席安,你也去忙吧,这雨势已经小了,我们马上就动身了,改日我再过来。”
他犹豫了一下,行了一礼,道:“那好吧,真是怠慢娘子了。”
“去吧,没事。”我笑着冲他摆摆手。
席安这才转身去帮忙招呼一众看官了。
过了一会,月映回来了,手上拿了一把伞,埋怨道:“那些粗汉子真不中用,买伞还要我跟着在旁边提点,我要不说呀,他们还不知道会拿些什么样的伞回来。”
我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道:“哪是?等到路上遇着什么大泥坑了,可不就需要他们效力了嘛。”
月映依旧有些不满地嘀咕道:“珠娘还这么好心给他们一人买把伞呢,要我说呀,现在这么小的雨,干脆让他们淋着算了。珠娘老是对他们这样好,他们都不怕珠娘了。”
我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怕我?为什么要怕我?”
“要是不怕的话,就不听话呀。”月映说道。
我干笑几声,说道:“好像是这样。”又道:“只不过我习惯了用这样的方式去做事,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我会觉得难受。所以,为了不让自己难受,我还是继续这样吧。”
月映的表情有些无奈。
我探着身子与车夫说道:“现在雨小了,走吧。下了雨,路不好走,我们得抓紧时间,最好要在黑天之前到田庄那儿。”
“是。”车夫应了一声,走到马车旁去牵马车。
其他几个家丁也都撑着伞从屋檐下走了出来。
马车行了大约有大半个时辰后,开始变得格外颠簸。我料想这应该是已经出城了,泥土路坑坑洼洼,不比城里铺的砖石平坦。
掀开车帘瞧了瞧,道路两旁的山色青翠欲滴,因下雨的缘故,山色更加明丽动人。山腰和山尖上盘亘着薄薄的雾气,丝丝缕缕,飘飘浮浮,像是仙子在山野中遗落了轻纱。
一阵风夹着细细的雨丝吹了进来,凉爽又清幽。
天色灰蒙蒙的,估测不出是什么时辰了。
我因为之前未曾去过蓝家的田庄,所以免不了要问上几句,便向车夫说道:“到田庄那儿还要跑多久?天黑之前能到吗?”
车夫回了一下头,说道:“能,肯定能。已经不远了。”
我把帘子卷了起来,打成一个结,马车内瞬时亮堂了许多。
月映问道:“珠娘现在饿不饿?要不要吃些点心?”
马车这么颠簸,实在没胃口吃东西。我摇摇头,与她道:“你饿吗?你若是饿了,拿着吃就好了。你中午都没我吃的多。”
月映笑了笑,将一个小包裹打开,里面是一包绿色的点心。
刚摊开纸包,马车忽然剧烈地一摇晃,我身子猛地往前倾去,几乎就撞上了木栏。月映手中的点心洒落了大半,她又忙腾出一只手来将我搀起。
我重新坐稳当了,月映转过头斥责车夫道:“你怎么驾车的?能不能长点儿心?少夫人都摔下来了?”
车夫回过头来,一脸的歉意,道:“姐姐莫生气,这马车”
话未说完,月映就驳道:“谁是你姐姐?你少和我攀扯!”
我既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纳罕。月映脾性向来挺温和的,怎么今日不是怨这个就是说那个?好似心里窝了一大团火似的。
“月映”我拉拉她的手,道,“算了。”
她看着我,眼圈登时红了,哽咽道:“珠娘也真是任着这些人欺负,先是被禁足几日,现在还要冒着雨去什么田庄管家不是说了嘛,这外头不太平还偏要让你去,珠娘对他们好,也没见他们站珠娘这边”
我一下子明白了,月映之所以对他们都带刺,是在为我抱不平。她是既心疼,又愤怒,所以才这样吧。在我面前怒不忍发,只好在他们面前发发脾气了。
我坐到她旁边,摸出手绢给她擦眼泪,说道:“月映,你若再哭的话,我也就忍不住了”
是呀,她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我不想说,也不想去想。即便是再难受、再委屈,我也得绷住了。月映哭了,我可以安慰她。若我哭了,那我们在蓝家只会被别人肆无忌惮地踩踏吧。
弱肉强食、落井下石,人们喜欢做的不是不顾代价去为弱者伸冤,而是习惯站在强势的一方,去看强者是怎么作践弱者的。
“珠娘,对不起”月映哑着嗓子道。
“尽瞎说,”我声音温和,“这有什么‘对不起’的?老夫人罚我,我是甘愿领罚的,来田庄,我也是自愿的,这不干别人的事,我要是不愿意的话,怎么都不会点头的。你瞎操什么心呢”
“可是,这哪是自愿,这明明就是逼不得已”
说了半天,马车动弹了几下,却没有移步。
车夫诚惶诚恐道:“少夫人,车轮陷进泥坑里了,推出来估计得要一些时间。”
我心里也有些烦躁,说道:“怎么见着有坑也不避一下?”顿了顿,又道:“几个家丁在推了吗?我们要不要先下来?”
车夫啜诺道:“看见了,但,但没想到这坑这么深,所以”又忙说道:“已经在推了,少夫人还请少夫人先移步,这样推起来容易一些。”
“知道了。”我简短道,又看向月映:“我们先下去。”
“珠娘的丝鞋”月映犹豫道。
“没事。”
月映刚下马车,周围忽然响起一阵嘈杂声,听着像是有几十人的样子。
第四十九章 遭遇流匪()
“诶,你站这儿,你站那边去,你们两个站这两边你手扶哪儿?扶这儿!都清楚了吗?到时候我喊‘一、二、三,走!’你们就使劲推,知道吧”车夫在一旁扯着嗓子指挥家丁。
而周围的嘈杂声也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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