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他一笑,道:“记得。”又问:“梁公子这次来潭州是来探访卓先生?”
他说道:“碰巧也赶上岳麓书院请各先生、大家讲学,在下也想趁此良机好好向前辈们请教知识。”接着又问我道:“朱公子来此也是因为这个吗?”
“是。”我点头。
走在另一侧的卓纤纤向梁公子嘀咕道:“师兄,你和朱公子都可以去书院,偏偏我就去不得了。”又叹气道:“谁叫我是个女儿身呢?”
梁公子莞尔,说道:“我已经给你出过主意了,可师妹不是不愿意吗?”
卓纤纤杏眼圆瞪,嗔道:“师兄你出的那都是什么主意?我可做不了。”
梁公子轻笑,看向我道:“我让她扮个男儿身,随我一同去书院。朱公子,你觉得这法子可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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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醉酒()
他问得突然,且又是这样一个敏感的问题,所以我看着他愣了许久。半晌,回道:“听起来也并非不可行。”说得不痛不痒。
梁公子看着我笑了,我心里觉得毛毛的。
虽然我扮了男子已有多日,可还是会时不时担惊受怕,生怕一不小心被别人瞧出来。
卓纤纤道:“你们都是男子,自然觉得没什么难处。”又看着梁公子,道:“师兄,若让你扮成女子,你现下可不会笑得这般开心了吧?”
梁公子依旧是淡然一笑,道:“戏台上并不是没有扮过。”
卓纤纤恼道:“罢了,不与你争口舌了,没有一次能说得过师兄你。”
梁公子安抚道:“师妹也不要气恼,若是不愿意,留在家里读书也是一样的。”
卓纤纤面上露出些许失望之色,道:“只是师兄到时候去书院了,我一人在家无聊得很。师兄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就不能多陪陪我吗?”
梁公子冲我一笑,对卓纤纤道:“瞧你,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呢?娇滴滴的,就像”他抿着嘴角想着。
卓纤纤问道:“像什么?你说。”
梁公子转过头来问我:“朱公子觉得像什么呢?”
我又是一惊,讷讷道:“梁公子与卓娘子相处的时日长,自然是知道像什么的。”
卓纤纤不满道:“好呀,你们竟然串通起来给我打哑谜。师兄,我可是你师妹,你和朱公子认识才多长时间呢?竟然串通别人来欺负我。”
梁公子不以为意笑了笑,道:“哪里有欺负你了?我是说,你方才那模样就像含愁的新柳。”
呀!竟与我想到一处了。
“谁含愁了?我才不想含愁呢?”卓纤纤依然不买账。
一路上说说笑笑,到了饭厅,见饭菜和碗筷已经摆好了。卓老爷先请师父和我落了座,随后他们三人也坐了下来。
卓老爷坐主位,师父坐在他右手边位置,我挨着师父坐着。梁公子坐在卓老爷左手边,卓纤纤挨着梁公子。
虽不是什么隆重的接风宴,但还是免不了要喝些酒。虽然我酒量浅,但既然来做客了,这样的礼数还是要尽的。
幸而在座的都是斯文人,盛酒的酒具是浅口的山纹银杯。若是些好汉,只怕现下摆在我面前的就是海口大碗了。
第一巡的时候,身旁的一个丫鬟给我斟了满满一杯,每当卓老爷请吃酒的时候,我都小小的抿一口。可即便这样,那一杯酒还是给喝没了。
丫鬟上前来要给我满上。虽然我已觉得面颊有些发热了,不想再喝,却不好意思拒绝。
师父扫了一眼我,大概是觉出了什么,便替我婉拒道:“我这徒儿酒量浅,怕是不能再陪着大家吃酒了。”
我低头,表示歉疚。
卓老爷尚未开口,卓纤纤突然“吃吃”地笑了。
我好奇看过去。
她掩着口,笑说道:“你们看朱公子,那脸上像不像抹了胭脂?”接着又向梁公子说道:“师兄,你看这像不像一出贵妃醉酒?”
梁公子只是笑,并未回她。
卓老爷斥责道:“纤纤,不得无礼。”
卓纤纤噤了声。
我尴尬道:“小生不大能吃酒,让各位见笑了。”说完,又觉脸上热了几分。
卓老爷宽慰道:“都是熟人,朱公子不必拘谨。”又与身旁的丫鬟道:“去厨房煮一碗醒酒汤来。”
我婉拒道:“何须这般费事?小生不打紧的,过一会儿便会好。”
卓老爷说道:“朱公子若觉得身子不适,老夫让人带你先去歇息歇息。”
师父看向我,似是在询问我的意见。
我每每喝酒便是如此,面上发红,心也跟着跳得快了些。左右也应经吃了不少菜,肚子有七八分饱了。若在这儿坐着,我一个不喝酒的难免会败了他们的兴致,倒不如先下去歇息,自己也好受些。
想想后,我说道:“那麻烦先生了。”
“不要客气。”卓老爷说道。接着,他又转过脸同梁公子说道:“别处的厢房还没好好收拾,斐祎,你先带着朱公子去你房里歇息,莫怠慢了。”
梁公子应了,便站起身与我道:“朱公子请。”
我虽然不想贸然去一个陌生男子的住处歇息,但到了这一步,也推辞不了了,便向他们行了礼,下了饭桌。
出了饭厅,便觉有风吹拂着,吹到脸上却是热的。
梁公子体贴问道:“朱公子现下觉得难受吗?”
我回了一笑,道:“还好。”只是面上热的厉害,心下又“扑通扑通”地跳着。
下一处台阶时,他向我伸出手来。
我心想,我若是扶了,不好,可我若是不扶,让他这么尴尬伸着,那也不好。
想想后,还是扶住了他的手臂。又同他说道:“先前只听别人喊你‘萧郎’,却不知道公子姓梁。”
他微微一笑,道:“‘萧郎’是旁人送的雅名儿。我之前写过一本戏折子,叫‘萧萧暮雨’,所以他们便喊我‘萧郎’。”又道:“我原本以为朱公子知道呢。”
我脸上带着歉意,道:“未曾拜读梁公子的佳作,实是小生孤陋寡闻了。”
他脸上现出一丝惊讶,这惊讶却有些异样。
半晌,他说道:“我姓梁,名斐祎。”这句话却不像是在介绍自己,反倒是像在自白。
我抿嘴笑了笑,道:“我已经知道了。”
在客厅时,当我听卓老爷说他姓梁时,心里就有些疑惑了,除了疑惑,还有担忧。
因我知道自己日后必然会遇到一个姓梁的男子,且与那位男子还可能会有一些感情纠葛。
可上一世时,没有人告诉我,我何时才会遇到那位姓梁的公子。所以每当每每听到某个男子姓梁时,我心里对他总会持有几分谨慎地态度。
我又想到,自己三番几次遇着他,可见与他的缘分不浅。这样的事还是早些弄清楚才好。
于是,我问他道:“梁公子是哪里人?”
他答道:“我是潭州人。”
他不是海宁的。
我又问:“那梁公子为何会去钱塘?”
“钱塘是繁华之地,人人都向往。”他说道。
“那梁公子在海宁可有朋友?”我又问道。
o(nn)o……又要出趟门了
第五十一章 灯泡()
“海宁?”他眉头微蹙,道,“我在海宁没有朋友,在钱塘倒有一位友人,与他相交甚好。”
我的心稍稍放下了些,又问他道:“那梁公子日后可有打算去海宁发展?”
他莫名地望着我,反问我道:“公子为何会这样问?”顿了顿,道:“海宁可不及钱塘一半的繁华,若是作为一个以戏为生的戏子,是不会去海宁的。”
我干巴巴附和道:“那是那是。”
他又说道:“方才在饭桌上,师妹她并非有意戏谑朱公子,还请朱公子不要见怪。”
“哪里?”我笑说道,“卓娘子活泼有趣,是个妙人。”
正说着,我们已走到一间厢房外。梁公子停住脚,将房门推开,与我道:“朱公子请。”
屋内正中央放置了一个黑色填漆木桌,进了屋,才发现这间屋子又可分为几小间。左边放了一扇山水画折叠屏风,里边应该安置了床榻,右边挂着一副翡翠石珠帘,隐约可见里边有桌案等物。
梁公子说道:“我就不打搅朱公子歇息了。”又道:“朱公子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叫人便是。”
“好,多谢。”我拱手道。
“不用客气。”说罢,他便出了房,顺带着将门合上了。
我在漆木桌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把手交叠放在桌上,打算就这么趴着睡一会儿。
可将脑袋枕在胳臂上后,总觉得心“砰砰”地跳得厉害,搅得我睡不安稳。
我只好强撑着睡意,起身去了屏风内的卧榻上。也不敢将鞋脱了,只是将双脚搭在塌沿上,身子斜卧着。
想起怀里揣了一条丝帕,便把它拿出来搭在眼睛上。
这条丝帕是白色的,上面绣着几片竹叶和一支梅花,秀得并不怎么好,想来许是因为朱淑真过于用心诗书,故而在这些女工上要略略逊色些。
因喝了酒的缘故,起初有些难以安眠,渐渐地却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不知睡了多长时间,恍然觉着梦中有人在唤我“朱公子”,声音轻柔。
我迷迷瞪瞪睁开眼,才发现并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有人在旁边唤我。
梁公子微微曲着身,面带微笑地望着我。
这情景蓦地同从前我回到镜中世界时的那个梦重合,幢幢的烛火,红粉的纱帐。
但只是一瞬,我便清醒过来。
梁公子说道:“朱公子,现下可觉得好些了吗?”
我面色有些尴尬,坐起身来,道:“好许多了,已经不难受了。”又看了看窗台,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约摸是辛时了。”他说道。
已是半下午了,我有些焦虑,便问道:“我师父呢?”
他面上浮出浅浅的笑来,道:“白先生还在卓家。”又道:“今日应该会在这里留宿的。”
“噢。”我低低应了一声,便起身下榻,将有些不整的褥垫和软枕收拾了一下。
他说道:“不要紧,不用收拾。”顿了顿,继续道:“师妹在外边等着我们。”
我转过身,疑惑道:“是有什么事吗?”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现下日头不烈,湖风正好,表妹约我们同去游湖。”又看向我道:“这样的美事,朱公子应该不会拒绝吧。”
“哪里哪里,我很乐意去。”我忙堆起笑来说道。
出了房门,见卓纤纤手上握了一把绘美人图的圆扇,立在台阶前。
她看着我,脸上便绽出笑来,说道:“朱公子可真是好睡,我在这儿等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了。”
我回了她一个笑,道:“是娘子家的酒太好了。”
她笑得更是灿烂,道:“也是,我家的好酒只能放倒朱公子这般人物,像白先生这样好酒量的人,是奈何不了的。”
卓纤纤在言语间颇为伶俐,是一个招人喜欢的女子。
我们三人一路笑着去了湖边。卓家的府宅外面看着不大,没想到里面藏着一个占地约两亩的湖。
湖堤的柳树上系着一根粗绳,一只画舫泊在湖面上。
我和卓纤纤先上了画舫,梁公子在后头解船绳。
大约是撞着了什么硬物,画舫晃了一下,卓纤纤坐在我旁边,便伸出手来抓我的胳臂。
我这才注意到,她长长的指甲如通透的白玉,修理得很好,看着却有些尖锐。
不知为何,我看到这些尖锐的东西,心里总会莫名紧张起来,因此不由自主地往后挪了一下。
卓纤纤以为我是因画舫晃了的缘故才害怕,便用团扇掩着口,同梁公子笑说道:“朱公子酒量浅,没想到胆量也浅。”
她的手握了一下我的手臂,又松开了。
梁公子抿着嘴角笑了一下,没有搭话。
湖面上种着大片芙蕖,身在其中,便有“接天莲叶无穷碧”那样的感官享受。
梁公子坐在船头,缓缓划动着一只船桨,身姿背影清逸高远。卓纤纤倚在一旁,同他高高兴兴说着话。
划到湖中时,梁公子问我道:“朱公子家在钱塘,应该去西湖看过荷花吧。”
我顿了一下,道:“去过。”
“朱公子觉得那里的荷花同这儿的可有什么不同?”他又问道。
都是荷花,哪有什么大的不同呢?我想不明白,梁公子想问的到底是什么。只好随口说道:“那要分什么样的时候去看了,雨天和晴天是不同的,心情愉悦和心情低落的时候也是不同的。”
侧看着,梁公子嘴角漾出一丝笑来。
卓纤纤同我说道:“朱公子,你不要搭理我师兄,他总是会问这些莫名其妙地问题。问了之后,还偏偏不告诉别人自己的想法,真是讨厌极了。”
我只当她是在打趣,便回了她一个笑。
梁公子说道:“师妹,这可是你冤枉我了。我只是在与朱公子闲聊而已,既是闲聊,说什么样的话都是可以的,为何非得理会别人的答案呢?我不说,那是因为我的看法与朱公子相同罢了。”
卓纤纤轻轻“哼”了一声,道:“你每次都这样说,谁知道你是不是在偷偷取笑人家呢?”
梁公子无奈笑道:“这样的事有什么好取笑的?”
“就是在取笑。”卓纤纤恼道,“上次我拿了一首词给你瞧,你不就说了一大堆奇怪的话来取笑我吗?”又看向我道:“朱公子,他这样取笑我们,你说该不该惩罚他?”
我愣了愣,道:“嗯。”而实际上我还没怎么反应过来。
卓纤纤探着身子,用团扇在湖里舀了水,向梁公子身上洒去。闹得梁公子只好叫饶。
想来两人的关系不是一般的亲密,我置身其中,犹如一盏碍眼的灯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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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桃花()
在湖里荡了一圈回来,天边已染上了红霞。卓纤纤手里多了几支荷花,是方才梁公子给她摘的。
用晚饭时才见到师父,他问我还醉不醉酒,又问我去哪儿了。我一一回答了。
卓老爷已经为我和师父收拾了两间厢房,用完晚饭,大家又坐着聊了一会,才各自回了房。卓老爷照顾周到,各指了一个丫鬟给我和师父带路、使唤。
洗漱后,我宽下外服,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揣在怀里的那条丝帕不见了。
记得中午时我在梁公子房里休息,将它搭在眼睛上了,醒来后没见着丝帕,便把它忘了。
难道它落在了梁公子榻上?可我记得收拾过床榻呀,怎么没看见丝帕呢?
那条丝帕瞧起来秀气了些,若别人知道一个男子拿那样的丝帕,难免会生疑。
可只是一条丝帕,我总不好去别人房里找回来吧。况且,我若去找,不就摆明了那条丝帕是我的吗?
我不去找,别人见到会起疑;我去找,别人还是会猜疑。这真是叫我左右为难。
纠结了片刻,我觉得还是等明日见到梁公子再说。他若提起这事,我再同他解释,把丝帕拿回来;他若不提,那就罢了。
心里顿时觉得通畅了许多,我爬上床榻,沉沉睡过去了。
……
翌日一早,便有丫鬟过来服侍,看到她,我心里便有些想念月映。虽说月映在朱家是断断不会被欺负的,但她一个人在阁楼难免会落寞些。
丫鬟出去后,我从袖袋里摸出一盒白色的脂粉来,用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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