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简直找不出什么理由让自己是非去不可了,顿了顿,干巴巴道:“这样的事,还是自己亲去的好。”
月映小心翼翼地搀着我的手臂,我只好佯作娇弱无力,一路走去,竟觉十分吃力。
踏过几条石子路,穿过几个角门后,月映将我带到一处院子外,正要搀着我走进去时,我说道:“就到这儿吧,你且回去。”
她道了个万福,临去前又担忧地望了我几眼,我回了她一个轻松的笑,她才放心走了。
我站在院子外向里面瞄了一眼,院子里种着大片翠竹,正起伏着翠浪。
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里面一间厢房的门开了,走出两个人影来。我赶紧闪到一边,贴着院墙。
脚步声离院门愈来愈近,他们一边走着,一边还在说着话。
只听一个沉沉的声音道:“二妹没有同你说些什么吗?”
“没有,我去的时候,珠姐还在吃饭,正啃着鸡腿呢,我和她一说,她手里的鸡腿都吓掉了。哈哈估计是一下子懵住了吧。”这是三弟的声音。
想必方才说话的就是大哥了。
“我看我们还是去找二妹一趟。”大哥又说道。
“甭找了,”三弟笑说道,“给珠姐‘捉’个老公回来不挺好的嘛,珠姐今年可有二十好几了。”
“这臭小子。”我心里恨恨道。又庆幸自己幸好跟上来了,要是由他去了,我岂不完了。
院子里走出两个人影,一个着紫色纱服,是三弟;另一个着白色纱服,是大哥。两人走得匆忙,并未注意到我站在院墙边。
出了院子就向右拐去,应该是去我住的那处阁楼。
我展开折扇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来,在他们身后重重咳了一声。
他们一齐转过头来。我尚未开口,三弟自先掐着腰,张口大笑起来。另一个,笑意在他嘴角一浮而过,道:“二妹什么时候过来的?”
我又好气又好笑地走到三弟跟前,拿着折扇捅了捅他的肩,嗔道:“你方才说的话我可都听见了。”
三弟告饶道:“珠姐,我还给你去通风报信了呢。”
我白了他一眼,向大哥说道:“大哥,你要多管管三弟,他方才居然在背后这么取笑我。”
大哥笑着看了三弟一眼,道:“嗯,是得让爹多管管。”
三弟拉着一张脸,委屈道:“你们怎么能这样?就欺负我一个老小。”
我又问他:“那你还要不要帮我捉老公?”
“不,不捉。”他摆手道。顿了顿,又道:“可这是爹下的命令,我们总得给爹一个交代吧。”
我默着没说话。大哥一边走,一边与我道:“其实去看看也挺好,若是没有中意的,那就罢了;若是有中意的,”他看了看我的脸色,接着讪讪道:“当大哥什么都没说。”
三弟笑着跑到前面去,说道:“有中意的,我和大哥一定帮珠姐捉回来,哈哈”
我手中的折扇直直向他飞了过去
朱家府院离钱塘的政治中心和商业地带距离较远,路上听他们说,府衙位于鼓楼附近,鼓楼过去便是北瓦,看完榜后,可以一起去北瓦耍一会儿。
南宋御街的繁华昌盛在现代仍未杭州所津津乐道,当初去杭州游玩时,也欣赏了很多仿宋的古建筑。但仿制的终不如原版。
虽然他们是去捉婿的,但能跟着一起看一看南宋御街的风貌,我觉得还是很值当的。
是以一路上我觉得心情很愉悦,且又听他们说,要去耍的北瓦勾栏是钱塘最为热闹的娱乐场所,我心情就更愉悦了。
我这愉悦的心情没掩藏好,结果三弟怀疑我是因为要去捉婿才这么愉悦的
然后我毫不留情地揍了他一顿。
我们三人行至府衙前,那榜下早已聚集了乌泱泱一大堆人。既有年轻的,也有年长的。
大哥轻笑道:“你们看那群人中,定然有怀揣着同我们一样想法的人。”说着又指了指一个正与一位年轻男子攀谈的伯伯。
三弟倚着门柱,悠悠道:“珠姐,这么便利的条件,你放眼挑吧,挑好了就”
话未说完,我打断道:“三弟,姐姐劝你还是站远点。若是哪一家的老爷瞧上了你,非得把你拉去做女婿,我和大哥可不会帮你。”
他哼哼道:“我年纪还小,他们即便要捉婿,也是要捉你和大哥这样的。”
大哥一声轻笑,道:“你们的担心多余了,我们都非榜上有名,他们可瞧不上。”
我疑惑道:“难道长得好看也没有用吗?”
大哥:“”
…o(nn)o听说在宋朝,人们是靠才华吃饭的……
第二十九章 常乐楼()
近正午时分,榜下的人才少了一些。我出于好奇,也挤到榜下看了看。
瞧到中间位置时,一个名字让我眼前一大亮。我又仔细认了认,确信那上面写的是“蓝笙”二字无疑。
我一激动,不自觉地拍了一下手,心想蓝笙说不定也在这些看榜的人中。
正四处观望着,忽然一个老伯到我跟前来说:“贺喜公子高中!敢问公子尊姓?是否愿意去鄙宅小酌一杯,为公子庆贺?”
我愣了愣,尴尬答道:“在下并未中榜。”
他狐疑地看了我一眼,道:“小老儿诚心相邀,公子何必这样推搪?”
我摆手道:“在下并非是推搪,在下的确未中榜,中榜的是在下的朋友。”
他顿了顿,堆起笑来,道:“敢问公子的朋友现在何处?能否为小老儿引见引见?”
我擦了擦额头,道:“吾友和嫂嫂去看花了,让我来为他看榜。”
老伯的脸色瞬时黑了,气鼓鼓拂袖而去。
三弟走到我面前来,打趣道:“人家老伯态度多诚恳,二姐你好歹也去老伯家喝一杯呀。”
我瞪了他一眼,没搭理他,又伸长了脖子向四周人群观望着。
大哥问我道:“可是在找在找什么人吗?”
我随口答道:“没在找人。”
“那你这是?”他疑惑道。
“噢,”我缩回脖子,扭了扭,道,“脖颈酸了,活动活动。”说完,又不死心地跑到高处向下俯望着。
可在那些年轻的面容中却没能找到那张熟悉的脸,我叹了一口气,心想,许是蓝笙没来看榜或是早已看完走了。
我又走回到大哥和三弟跟前,失望道:“咱们走吧。”
三弟问:“这么多,没看着中意的?”
“没。”我又回过头,气恼道:“都说了我没有在看啦。”
他像是受了一惊似的,顿了顿,在身后嘀咕道:“明明表情就是很失望呀?都是亲兄弟,何必这样遮遮掩掩”
…
我们离开府衙,步行去前面的北瓦。想到北瓦,我的兴致又稍稍高了一些。
这一处街道周边的商铺同前一处的有些不同,前一处街道周边的商铺里多卖金银珠宝、玉石翡翠,而这儿的商铺多卖日常生活用品,隔不了多远便有酒楼或茶坊。
看到酒楼时,我的肚子很合适宜的叫了一下。日头已升到正中,正值饭点。
我略略偏过头,问他们道:“你们,饿吗?”
三弟表示深有同感的点点头,随后看向大哥。
大哥停住脚,看了看周围,指着左前方的一座酒楼,道:“去那儿吃可好?那里的素炒做的不错。”
三弟道:“去对面那家吧,我想吃那里的爆炒肉片,又辣又香,可有味了。”接着看向我,问道:“珠姐也喜欢吧?”
我摇摇头,道:“那么辣怎么吃?还是去大哥说的那家吧。”
他奇道:“珠姐从前不是很喜欢吃辣吗?”
“有吗?”我干巴巴道。我哪知道自己从前喜欢什么。又笑了笑,说道:“最近我的口味变清淡了,不敢吃太辣的。”
大哥看了看三弟,道:“那就去我方才说的那家,你要是觉得爆炒肉片好吃,回家再让厨子做。”
商量好,我们便进了那家酒楼,捡了靠河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酒保上来问菜,我想着自己和大哥的口味应该差不了多少,而且他对这里更熟悉,便让大哥替我点了菜。三弟虽没吃成爆炒肉片,但觉着这里的椒盐鸡条也不错,便点了那个。
河风灌进打开的窗户,甚是温润舒爽。我们用完饭,又在酒楼上坐了一会儿,方离开酒楼,前去北瓦。
这是我来到钱塘的第一天,这里的一切我都极为生疏。但却不敢多问,生怕让他们瞧出什么不对劲儿来。一路上只好旁敲侧击,旁敲侧击完还要在心里细细揣摩,这才让我对钱塘摸出个模糊的大概来。
朱家府院位于万松岭,万松岭往前便是鼓楼,这一带多是朝廷官吏居住的地方。鼓楼再往前便是众安桥,我们方才就是在众安桥吃的饭。现在正是从众安桥去武林路,北瓦就是在武林路那儿。
我一路上兴致勃勃地说个不停,可能他们听得略感疲惫。
最后三弟委婉提醒我道:“珠姐口不渴吗?”
“啊?”我正吹嘘自己想象中的北瓦,吹嘘得正起劲,被他这么一问,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大哥在一旁道:“二妹今日精神头很足呀。”
我“呵呵”一笑,道:“许是今早起晚了的缘故。”这才住了口,只默默欣赏着两旁的街景。
走了不到一会儿,便见前面一连有几座建筑风格相似的木楼。之所以说它们风格相似,是因为它们打扮得都很是扎眼浮夸。楼前的木柱都是用鲜艳的缎子绑了。
这一处的人群格外密集,老少男女均有,想来也只有娱乐场所才会这般热闹。
大哥指着一处木楼,说道:“常乐楼这些日在演一部妙戏,我想去瞧瞧,你们要想去别的地方尽管去,耍完之后再来这里寻我,只是有一样,不可耍得太晚。”
三弟像是得了赦令一般,立马就跑去了别的地方。
我看了看大哥,大哥看了看我。
“你?”“我?”
“我也听说这部戏写得极好,想和大哥一起看看。”我笑说道。
“那就进去吧。”大哥说完,走了前头,因人实在太多,我也不敢东张西望,只紧紧跟在他后边。
戏楼最底层是一方高台,高台四周放了一些座椅,座椅全被占满了。周围还站着一层层人群。
大哥在一楼停了片刻,便说要去二楼看。
上楼时,楼梯处悬了一块牌子,写着“看官止步”,旁边还站着一个人。想来这二楼不让随便去的。
但那人似乎与大哥很熟识,两人唱了个喏、打了一声问讯,大哥便带着我轻轻松松上了二楼。
我想这情景定让戏台周围那些伸脖子、踮脚尖的看官们很红眼。作为拥有这种特权的“关系户”,我忽然觉得既害臊又庆幸。
二楼有一处阔厅,阔厅里设有雅座。大哥刚和我在雅座旁坐下,就听一个声音洪亮的男声道:“朱兄,你可来迟啦!”
……o(nn)o里面的地名都出自南宋御街…谢谢黑白传说打赏支持、紫姐姐票票支持……回来啦…xh:。254。201。186
第三十章 不识萧郎()
戏楼里人多,且我又是初次来这儿,故而从方才进来时就觉得有些窘迫。这种窘迫和紧张又不可露得太甚,所以我只好板着一张脸。
听到身后洪亮的男声,我更为紧张了,硬着头皮站起身来时,不小心弄洒了茶水,泼湿了我的纱服。
大哥一边起身,一边问我道:“要紧吗?内里有厢房,可以去整理一下。”
我摇摇头,扯出一个笑来,道:“不要紧,洒湿的地方不多。”又轻轻舒了口气,缓解紧张的情绪。
一个着宝蓝纱服的男子来到大哥面前,瞧他红光满面,怪不得声音会这般洪亮。
两人问了礼,大哥寒暄道:“贤弟何时来这儿的?”
“早来了。”他笑道,“去府衙前看完榜就来了。”又嚷嚷道,“愚弟我时运不济,榜名都排到百名后了。”
大哥堆笑道:“恭喜贤弟高中!”
“诶——”他摆手道,“论才华,愚弟哪及得上朱兄。”顿了顿又道,“朱兄这样的才能,为何不去试一试呢?定是榜首!”
大哥笑了笑,道:“今日是为看戏而来,说这些作甚?”
他大笑一番,正欲坐下时,注意到了我,问大哥道:“这位兄台是?”
大哥忙介绍道:“这是愚兄的表弟。”
我向他打了个问讯,道:“兄台好。”
他亦回了一礼,又道:“兄台端得好白净面皮,定是位贵家公子。”
我尴尬一笑,回道:“尊兄说笑了。”
他又问大哥道:“令弟没来?”
“去别处耍了。”大哥笑道。
我们三个人围着雅座坐下,看起戏来。其间,两人又聊起了写这部戏文的、叫做“萧郎”的人。
从他们对萧郎的夸赏之辞中,我弄清楚了,这萧郎乃是风月场里的大师级人物,写过许多为市井之人所激赏的戏文。
高台上的戏子粉墨画面,挥舞着水袖,用他们浓丽柔靡或清刚劲建的唱腔,用他们的一颦一蹙、一笑一怒来诉说着一个深沉而悲壮的故事。
再看场下其他人,竟有不少看官为此唏嘘落泪。看来写这个戏文的人确实是个搅弄风月的好手。
戏毕终场,还有不少人立在戏台周围没有散去。我坐在木椅上也不想移步。
大哥用手搡了我一下,又指了指常乐楼门口,道:“三弟已经来了,正在下边等着我们。”
我懵懵然“嗯”了一声,便站起身来,随着大哥一同下楼。大哥的那位朋友已先行离开了。
正走到楼梯口处,一个沉缓却又清澈的嗓音在身后道:“兄台请留步。”
这声音不知是在对我说还是在对别人说,疑惑之下,我回过头去。
一个身姿翩翩的男子手中握着一把折扇将我望着,他身上着了淡墨色纱服,眉眼冷峻,容姿清雅。
不知为何,我觉着他的脸面有几分相熟。但这也许是因为世上但凡长得清俊的男子都具有这种清俊的共性吧。
我尚未回话。大哥在一旁惊讶且欣喜道:“竟是萧郎?”
他温和一笑,道:“朱兄。”
这声音似是也在哪听过,我心里纳罕道。但更为纳罕的是,眼前这位风姿清雅的男子就是大哥他们一直称赞的“萧郎”。看来他不仅才好,而且貌优呀。
他又看向我,握着折扇的手微向前伸,道:“兄台的折扇掉在地上了。”
我一惊,赶忙摸了摸袖袋,里面空无一物。又尴尬地伸出手去,准备将他手中的折扇接过来。
他倏然“噌”地一下打开了折扇,缓声道:“兄台折扇上的疏梅图,疏而不淡,丽而不艳,清韵有余,是难得的一幅好画。”
我尴尬一笑,道:“拙笔粗墨,兄台过誉了。”
他一边将撑开的折扇收好递给我,一边道:“在下藏有一幅梅图,与此画的笔法有妙合之处。”
我只管接过折扇,不知怎么回他,便笑了一笑。
大哥在一旁称赞了几句他写的戏文,他谦虚回礼。三弟还在楼下等着,他们聊了几句后,大哥便和他告辞了。走时,我向他道了声谢。
下到楼梯的拐弯处时,我偶一抬头,见他仍在原地站着,似是在想什么。
到了楼下,三弟埋怨道:“早知你们这么磨蹭,我就在那里多耍一会儿。”
大哥看了一眼楼外,道:“再耍,天就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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