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别伤心了。”说完连忙伸手替他轻轻拭去眼角泪珠。
夏季听他如此说,方觉胸中恶气渐平,因挣开身子,坐下道:“你是皇帝,宫中谁敢逆你的意思,想来定是肆意惯了,只是不该这样欺骗於我,我拿你是个知己,连最大的秘密都告诉了你,谁想你竟瞒下我这天大的事。你明知我最怕皇上看见我样貌,为芮柯带去无妄之灾,还要弄这样一个仪式来吓我,可知我听到你直往我这边走,那心都要跳出来的感觉呢。如今想我当初求你帮忙遮掩逃走的往事,你表面上应承的何等爽快,心里还不知怎麽笑我呢。那城墙上的琉璃也定是你加上去的吧?”白汉广老实点头道:“其实我第一次见你,便知你是要逃走了,我那日喝醉,也没仔细打听你身份,後来遍寻不到,就害怕你再度出逃,所以命人加强了防卫,我宫中有的是武林高手,对你们飞檐走壁那套再熟悉不过,防范起来自然就不费什麽功夫。”
夏季气道:“亏你还好意思夸口,却坑的我好苦,三番五次逃脱不出去,最可恨竟然还托你,现在想起真真可笑之极,我托的人竟是给我暗中下绊的,唉,我夏季在江湖上也算是白混了,被你花言巧语蒙骗,其实早该看出来,那小灵子甫一见你,便丢了三魂七魄,连饭也不敢吃,他好歹也是宫中长大的,只是一个侍卫,哪能吓得如此,只恨当时我太信你,一子错满盘输。”说到这里,忽然响起那小太监,忙道:“对了,这半天他哪里去了?”
白汉广道:“那小太监等级极低,是不够资格伺候於你的,凤妃已精选了些得力的奴才,都在外面候著呢,不如宣她们进来吧。”他见夏季面色倏然变冷,这回可学乖了,忙道:“小季若割舍不下那小太监,这就叫他过来也是使得的。”夏季面色方缓,温言道:“那就叫他过来,我有话要说。”
白汉广见他恢复心平气和,大为高兴,哪肯违他心意,忙命伺候的人去传,稍顷小灵子来到,看见夏季,不由“咕咚”一声跪倒,放声大哭道:“我只当公子不要奴才了,那奴才日後可怎麽办……”一语未完,看见旁边的白汉广,忙吓得收了哭声,嗫嚅著道:“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夏季恨道:“我就该不要你,吃里扒外的内鬼,你早知他是皇上,竟也和他一起瞒骗於我,坑的我到现在。我待你如何,成日里嘴头上说得忠肝义胆,结果又怎麽样?就算你怕他,当面不敢明言,背後有多少的机会可以对我详说,就不详说,哪怕漏一半句口风也好,养了你这一场,白为你操了那许多心。”说完向白汉广道:“我自来宫中後,人情冷暖虽都尝过了,我也不在意,唯有这小太监和水云清,与我感情甚笃,你若仍拿我当知心人,盼我走後你能妥善照顾他们,则我再无後顾之忧,不是我说你,你好歹是一国之主,後宫里养著这许多美人做甚麽?还是好好保养身子要紧。她们人数众多,承恩者却少之又少,何必让人把青春都耗费在这大牢笼里,有愿意去的,倒是放人家自由,还是积德行善的一件事,你若愿意听我说就做这件好事,若不愿也就罢了。总是我们朋友一场,临走时给你的忠告。唉,虽你是多罗国的皇帝,我仍只拿你作从前的白汉广,这一别不知何日当能再见,你……自己珍重吧……我……”
白汉广初时听著还欢喜非常,越听越觉不对,怎麽两人的好事尘埃落定之际,小季却是字字离别,情急之下,忙打断了道:“小季你这是什麽意思?什麽临别之际,如今我们正可长相聚首之时,却说起什麽离别来?你你你……我实在是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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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愕然道:“你设著套儿让我钻,如今我钻也钻了,还待怎样?你是早知道我要走的,如今有什麽糊涂的?好歹我们也是朋友一场,我看你也不是那不通情理之辈,况这个中情由你也都了解,并非是我国国主不把多罗放在眼里,实在是我冒名顶替了我国的美人,你实在也不必动气。实话跟你说了吧,白帆虽美,但比起你後宫之人却多有不及,比之水云清也相差甚远,你也没甚必要可惜,如今我虽走了,但来日或有闲暇,我定再回来与你相聚,不过到时候只怕可要人通报了……”说到这里,不由得笑了起来,却见白汉广的脸色一阵红一阵青,难看之极,他忙拉著他的手道:“汉广,别舍不得……”一语未完,白汉广已气的摔了他的手道:“什麽舍不得,我有什麽舍不得的,我根本就不会放你出去,谈什麽舍得舍不得?”
夏季整个人怔在那里,小灵子直朝他使眼色,他却恍然未见,忽然大声道:“汉广你甚麽意思?莫非也想把我囚在这牢笼里一辈子不成?”白汉广见他目中满是怒意,又是急又是无可奈何,心道小季当真不解风情的很,忙又挽起他的手道:“小季,你……你当真不知我对你的情意吗?我是真心喜欢你,否则我何必兴师动众,弄出这样一场轰轰烈烈的选妃事件来,我想你陪著我,不然也不会那麽大费周章的加强防卫了。”
夏季如遭雷击一般,道:“你……你怎可……我……我只是拿你做知己,从未往别处想,汉广你怎能对我怀有这种心思。”白汉广道:“你是进贡来的,不管是不是冒名顶替,都是我的人,我怎麽不能对你怀有这种心思,何况我并不是只想得到你後始乱终弃,我是真心……我……我也不知该怎麽说好,总之……总之我就是要你陪著我,时时刻刻也不分开。”
夏季叹了口气,拉著他坐下道:“汉广,人生在世,总难免有爱又恨,有喜欢有厌恶,这都在七情六欲之内,难道你喜欢的,就必定要折下来握在手中麽?就比如那鲜花在枝头,你每日早晚去看一番,直等到它自然谢去,岂不比你攀下来供在瓶里,不过三两日就凋谢要强的多吗?再有你厌恶的,就必定要除去吗?那麽你的朝廷中,还能剩下几个忠臣良将。更何况你後宫佳丽众多,不说妃子贵人答应,就是宫女太监,在外貌内在上胜我之人也甚多,何苦图新鲜非要将我弄到手不可,你就不能容一二知己在外面,三五年来聚一次,岂不更好麽?”
白汉广道:“你说得自然也有道理,只可惜我现在根本不想和你做知己,我已喜欢上了你,如何还能相舍,小季,我不信你就对我一丝儿这样感情都没有……”他话没说完,夏季已冷笑道:“哼哼,喜欢?感情?君王的感情才是最不值钱的,红颜未老恩先断,自古君王总薄情,汉广你虽优秀,奈何你也是君王,若说之前,我心里对你没有丁点儿爱意那是假的,可现今知道你是皇上。”他极冷极淡的笑了一笑:“汉广啊,恕我就不敢攀折了。”话音刚落,便看见白汉广阴著脸,猛然拽过他到自己怀里,接著只觉唇上一痛,原来是白汉广那两片薄唇已覆了上来,在他唇上不住磨蹭噬咬,似要把他吞进去一般。
夏季呜呜有声,挣扎了几下,奈何白汉广箍的极紧,何况他对白汉广就如自己所说,并非一点爱意全无,况对方吻技极高,因扑腾了几下,便渐渐不动了,大睁著的惊恐双眼也渐趋迷离。只看的小灵子目瞪口呆,心道乖乖,这种时候自己还在这里碍什麽眼,忙悄悄向後退去,却不妨身後地上摆著一个大古董花瓶,只听“咕咚”一声,原来是他结结实实的被绊了一跤。
夏季被这一声惊醒,不觉羞愧满面,连忙死命挣脱了白汉广,厉声道:“汉广,难道你要对我用强吗?信不信我一头撞死在这里?”白汉广见他恼怒,原先那逞强的心登时化为无影无踪,忙陪笑惊惶道:“小季,我……我也是一时心急,你莫误会,咱们万事好商量。”说完望向小灵子,心道这个奴才就是专门和朕作对的,不除了他,自己这一辈子也别想得到小季,因想到这里,眼中不由露出浓烈杀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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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灵子在宫中长大,如何不知道这眼神代表什麽涵义,当下瘫坐在地上,汗出如浆,正在心里喊著“我命休矣”,谁料夏季竟也看了出来,哼了一声,怒气冲冲道:“汉广,你可是要对小灵子下手吗?恨他三番五次搅了你的好事,是也不是?”他语气森寒,登时让白汉广惊醒过来,他是什麽样人,怎麽能不知夏季性格,忙陪笑道:“小季你误会了,别把朕想的这样凶残……”一语未完,夏季又冷笑道:“误会?你身为君王,掌握生杀大权,杀一个小太监,与踩死一只蚂蚁何异?今日自己不动手,自可吩咐下去,还怕没有揣测圣意之辈替你除了他吗?”他一字一句,无不说中白汉广的心事,只让他冷汗淋漓,无法言语,半晌方道:“既如此,小季你就放心吧,朕保这小太监无事就是。”
夏季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小灵子也放下心来,知道君无戏言,这才告退,爬起来没命的去了。剩下夏季和白汉广相对而坐,直说到半夜,却是谁也不肯相让。末了白汉广只得让一步道:“小季,你若是没做好准备,我可以给你时间,但若还想逃走,也就别怪我心肠狠了。”这一向高高在上的皇帝何曾吃过这样的鳖,说完也不容夏季反驳,赌气到床上躺了,想一想自己在床上,倒让夏季睡哪里,因又气冲冲的下来,拿了一床锦被来到临窗的躺椅上,面向里躺下。
夏季见他气头上仍能顾及自己,心中不由一动。他自小便没父母,跟著师傅过活,不几年师傅去了,便自己在江湖上闯荡漂泊,所交接的多为豪爽仗义之辈,即便有时偶到风月之地,享尽无边温柔,也终归是虚情假意,何曾被这样真心的关爱过,因叹口气,心里默默道:汉广,只惜你是皇上,纵有天大恩情,也不过是转眼烟云,我怎敢托付终身,若非如此,纵然我们都为男子,两情相悦下又有何妨?此时远远的传来三更梆子声,渐渐的有寒风透窗而入,他忙起身关了窗子,又见白汉广大概因为暴躁,将被子蹬了,因默默替他盖严,自己方到床上,只是眼皮虽重逾千钧,却如何睡得著,翻来覆去寻思的,无非是怎麽样逃脱出去而已。
次日,可及碧罗芳草一早便来了,见主子出来,都笑道:“皇上遂心如意,从此後可没甚麽牵挂了吧?”白汉广叹息一声道:“休提这话,殊不闻弄巧成拙,小季气的不行,朕不过……不过亲了他一口,就威胁说要撞死,吓得朕连手都不敢摸一下,唉,早知如此,就不该先和他结识,直接用皇上身份压他迫他就范了。”三人都目瞪口呆,万没料到竟有这等不知好歹,辜负圣恩之人,碧罗笑道:“是这样吗?只怕时光倒流,皇上也是管不住自己的脚,还提什麽用身份压迫,哪里就舍得了?不是奴婢多嘴,只是要提醒主子一声,你如今锺爱娘娘,可别逞的他无法无天了,现今就敢拒绝了你,他日有什麽事做不出来的?”
白汉广沈下面色,哼了一声道:“小季不是那样人,你只因不了解他方如此说,若经过了相处还这样说,朕必不饶你。”说完又愁眉苦脸道:“看来小季心中已认定了朕是滥情之人,到底该想个什麽法子释他疑虑,唉,这也怪朕,喜欢什麽不好,偏喜欢美人,弄了那麽多摆在宫里,导致今日之祸,早知如此,当初便该克制才是。”又对芳草道:“你去凤妃那里,告诉她说我的话,宫中佳丽虽多,承恩者却少之又少,将那清白的,愿意出宫的都统计起来,愿意配侍卫的就配给侍卫,不愿意的就给些银钱令其回家,总之放她们自由也就是了。”
碧罗芳草对望一眼,都笑道:“皇上可是要‘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了吗’?这可有趣。”白汉广叹道:“说笑什麽,就算这样做,这一瓢水还不知能不能喝到嘴里呢。”说完越想越愁,挥挥手道:“也只能日後慢慢求他回转心意了,上朝吧。”出至外间,只见众多丫头太监都在那里跪著,小灵子也在其中,他忙叫过他道:“小季和你亲,务要好好劝慰於他,宽他心怀,做好了朕重重有赏。”小灵子忙答应了,白汉广正要举步,忽见一个九凤楼的宫女匆匆而来,见了他忙跪下启道:“回皇上,册妃大典那日的排场步骤东西俱已准备妥当,凤妃娘娘命奴才拿过来给皇上和新娘娘过目。”说完呈上一个册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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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汉广虽知一时半会儿也难说服夏季,但一听到这“册妃大典”四字,却是连眉眼都笑了开来,命可及收了册子,方道:“朕慢慢再看,也不必给新娘娘过目了,情等著让他摔到你脸上呢,你这就回去,告诉凤妃,朕上完早朝再去和她商议。”那宫女虽然疑惑,如何敢问,只得回转来,告诉凤妃道:“娘娘说奇怪不奇怪,皇上收了册子,满脸带笑,却又不让给新娘娘过目,还说等著摔在奴婢脸上呢。”
凤妃笑道:“这还不明白,可真是个榆木脑袋,皇上这是没在新娘娘眼前讨得了好。这几日心里肯定不顺,你们也长点眼色,皇上就往这里来,也别挤著脑袋向前凑,否则什麽时候龙心大怒,我可保不了你们。”说完又一笑,自言自语道:“皇上啊皇上,枉你身为天之骄子,如今也一般的遇到对头了,臣妾倒要看看,你这君威如何施展。”说完早有人请去用早膳,她方款款的过去了。
至午後,白汉广果然摆驾到九凤楼,原来今日早朝事甚多,他与夏季一起用过午膳後方来,凤妃深知他为人,也不肯相询,只和他商量册妃大典那日的事情。白汉广早先见那册子已叙述的十分完满,心中就喜欢,如今听凤妃说得热闹,丝毫不因夏季是别国人而心存芥蒂,他就更高兴,看著凤妃道:“看来当日朕立你为妃,果然不错,眼光也独到,不似那些古板之辈,一味的怨朕怎麽选别国人。小季你还没接触,若将来熟了,只怕你更喜欢他,朕的眼光不会错,虽模样儿或许比不上你们,但那份温柔可亲可敬,真是让人爱到了骨子里。”
他一语方完,忽见可及匆匆进来,面色惊慌,跪下参拜道:“回皇上,夏季……哦不,是新贵妃娘娘……他……他……”他上气不接下气,声音越说越低,白汉广心中一凛,站起身急道:“小季他怎麽了?你倒是说啊,他……他出事了吗?”说到後来,语气颤抖,一抬脚就要冲出去。可及忙叫道:“主子不用担心,新娘娘没出事,只是……只是人不见了。”说到最後一句,这大太监总管已经低下头去。
“人不见了?”白汉广怔怔的站住,半晌方醒悟过来,这夏季定是贼心不死,又逃走了。只把他气的,牙差点咬碎了,这刚才还在凤妃眼前说嘴呢,转眼间给他跑了,你说这事儿……,他望了凤妃一眼,只见这精明的妃子毫无半点笑意,反关切的上前道:“可及,你眼看著新娘娘是逃了吗?他初次进皇宫正苑,或许是被新鲜奇景迷住了,走出去看也未可知,还不派人去找呢。”可及不敢反驳,忙诺诺的答应出去。白汉广心里哪能不知这是凤妃给自己台阶下,愤愤的一跺脚,道:“凤妃,朕还有些事情,改日再来和你商议。”说完也连忙出去。
凤妃这才笑了出来,贴身宫女忙上前笑问道:“娘娘什麽事这麽高兴?”她方道:“倒不是什麽高兴,不过觉得这新娘娘倒真是个妙人,皇上巴巴的讨著好儿又是选举又是封妃,他却全不吃这一套,不但如此,还尽想著法子又是拒封又是逃走,你才没看见皇上的脸色,真真的,我从十四岁进宫服侍圣上,一直到现在,就没看过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