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上邹涟,可有总比没有好。
双双入座后,洪叶甩过来一包提子,黄三木就不客气地拆了开来,一吃,果然味道不错。就说:这东西真好吃,你吃吧。
洪叶道:我有的,我这包是蜜饯,你不爱吃的。这包提子呢,就算买给你的,我们一人一包,互不相干啊。
两人边吃边谈,电影开始后,对一些松驰的情节也稍稍地插一两句话进去,气氛就比上次好了些。
电影散场后,两人就到了电影院门口。黄三木正要向洪叶告辞,就听洪叶道:现在回去干什么呀?
黄三木道:回去睡觉呀?
洪叶道:这么早睡觉啊?
黄三木道:那干什么?没事干呀?
洪叶就道:我们到江边去走走吧。
两人就来到了青云江边。现在是八点半,江边来来去去的人还很多。有不少人见了洪叶都远远地打招呼。和黄三木打招呼的一个也没有。洪叶就拉了黄三木一把,道:快,到那边去,这边太亮,认识我的人太多了。他们喜欢乱议论的。
黄三木就跟着她来到了夹竹桃林里,找一只水泥凳坐下了。洪叶问:黄三木,你是不是常来江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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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三木说:有时很无聊,就到江边来走走。你呢?
洪叶说常来的,不过,她从不一个人来,都是和家里人一起来的,有时候呢,就和行里面的几个要好的朋友,比如说小云小雁她们一起来。她说:青云江确实美,她是青云人的骄傲呢。
黄三木就问她父母在哪工作,洪叶说:在哪工作也谈不上,反正都是混碗饭吃吃,和我一样吧!你呢?你父母好么?
黄三木听她在回避父母工作单位,就肯定她父母是做生意的,他早就在怀疑了,只有做生意的才会那么有钱,帮女儿打通关节进银行,而他们的女儿呢,才敢于这么大手大脚用钱。于是,他就不在乎自己父母的地位了,说:我父母在山沟沟里,专业是修补地球啊。洪叶就笑了,说修补地球的人是最伟大的。她关心地问起农村里的庄稼。黄三木就向她介绍了蕃薯、玉米、稻谷、小麦和油菜等等情况,洪叶显然很感兴趣,她说:这些东西是常吃的,可惜它们的生长情况还不熟悉,种粮食一定很有意思的。
黄三木就说:很有意思啊?你们这种人啊,下辈子一定要罚你们做农民,做牛做马地流血流汗,再问你有没有意思。
洪叶道:别说得这么可怕好不好?以前我爸经常在门口种菜呢!那时候,我们还没有搬新房子,门口有块地的。我爸就在地里种青菜啦,辣椒啦,冬瓜啦,我看他可喜欢呢。
洪叶问:那你爸以前一定当过农民,后来才改行的吧?
洪叶道:他小时候是农民,后来就到外面来工作了。可还是改不了老毛病,总喜欢种点什么。小时候呢,我和弟弟常跟在后面看,我觉得,种庄稼真是有意思的。我爸还跟我们讲了许许多多庄稼的故事,可惜我已经记不得了,那时候太小,有的东西也不太懂。
黄三木说:你爸爸以前做过农民,一定知道农民的苦,只有我们这些农村长大的人才知道,全中国最苦最不幸的就是农民。
洪叶道:哟,那你以后做了官,是不是准备解放农民啊?
黄三木道:我这辈子是不会做官了,下辈子要是能做官的话,我一定会多替农民想想的,至少要提高农民的地位。
洪叶道:邓小平同志已经在做这件事了,现在农民地位不是在一步步提高么,我怕你下辈子要提高地位的,要改成工人了。
黄三木就笑了起来。洪叶又问道:黄三木,你在单位里,具体是做什么工作的呀?黄三木最怕的就是人家问这个问题。他害怕说打字,你想,打字这个字眼多么丢人哪!于是,他就含糊道:还能干什么,帮人家打打杂呗,打开水、拖地,反正是最下等的工作了。
洪叶道:最下等?这只是暂时的,年轻人都是这样干出来的,我相信你以后会干点其他事情的,你一定是大学生吧?
黄三木道:我是南州大学政治系毕业的,可惜五年多了,一点变化都没有,真是越干越窝囊,有时候真想回老家种田去。
洪叶劝道:你千万不能这么想,这么想是危险的。你是一个大学生,又在机关里工作,只要好好干,一定会有出息的。越是困难的时候,越是能看出一个人的为人和品格,也许领导已经在看你了,你千万不能泄气,这个时候泄气,是最可惜的。
黄三木道:没想到你还挺有见识的啊?我看出来了,你一定是个贤妻良母,是个能协助丈夫干革命的人。
洪叶就笑了,说:我可不是贤妻良母啊。
两人又聊了会儿,就九点半了,洪叶说:往回走吧。
黄三木要送她回去,洪叶说:不用了,你自己回去就是,我离这儿很近的。洪叶坚持不要他送,并且站在街头,看见黄三木的背影消失了,才转身往家里走
32
从下午来上班起到现在,一直就窝在打字室里。黄三木性子急,为了打好劳辛勤写的那份材料,连小便也没舍得出去拉。下身越来越沉,再下去,估摸就要爆开了,没办法,黄三木就拉开门,换了双鞋子。
脑壳刚刚伸出去,就看见一个人影从楼梯上了走廊,条杆细细长长地,怎么这么熟悉!黄三木定睛一看,大事不好,是邵颖找到部里来了!
黄三木忙缩回脑壳,关上打字室的门。刚才邵颖没往这边看,好像没发现黄三木,这就好,等下她来敲门,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开的。反正部里其他人也没钥匙,就让人家以为他开小差溜出去了吧,邵颖找了一会儿不见人,大概总是要走的。
门框上有块玻璃,要是坐在椅子上,透过玻璃就可以看见他的。黄三木捡了张报纸铺在油印机旁的地板上,大气不敢出一声,心里在不停地祈祷着邵颖快点回去!快点回去!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这个该死的东西,竟然敢跑到他单位里来,这不是来坏他黄三木的名声么?部里面虽有几个人知道他曾经和她认识过,可不知道他们有过那回事。任萍这人平时嘴巴挺毒的,可这次却并没有怎么损他,这段日子来也没听到什么风声,可见她也算是立地成佛,做了件好事。当然,要是她或者单位里的其他人,知道他们曾经那个过,曾经不止一次地干过那个事情,天哪!那将如何是好!他们会三三两两地议论他,把他说得鼻涕样鸡屎样,黄三木在部里本来就已经臭了,这样岂不是臭上加臭,永远也洗不干净了?
这邵颖究竟想来干什么?她仅仅是来找黄三木?找到了又会怎么样?不,可能她不是来找他的,是想干点别的事情。要是她把他们过去的那种事情作为把柄要挟他,甚至捅给部领导,那岂不彻底完蛋了?不能,不能让她这么干!黄三木恨不得马上冲出去,把她拉到哪个角落里,狠狠地扇她几个巴掌,然后问她究竟要干什么!要是她真的想乱来,他会拿块石头把她砸死的。
一直没有动静,黄三木就坐不住了,他伏在门上想听一听,可什么也听不见,外面声音有些乱,他希望邵颖已经走了,可楼梯上一直没有声音,没有她高跟鞋清脆响亮的声音。
他就有些奇怪了,便偷偷地打开门,探出头来想看一看,这时,只见任萍、马癸等一拨人都站在一处办公室门口,里面就传来了舒兰亭不寻常的尖厉叫声。
黄三木重新关上门,他不敢出去了,心里扑扑扑地乱跳。他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要是他冲过去,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黄三木把耳朵贴在门上听,接下来就听到邵颖的声音,同样也很尖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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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白了,邵颖是来找舒兰亭闹事的,这事可能和高孚雨有关,和黄三木无关。这么一想,下身就更沉了,沉得实在受不了了。他在打字室里转了转,双手捧着下身那只葫芦,皱着眉头哭不出来。这时,他忽然瞥见了油印机桌子底下那只油墨桶,刚好,这桶油墨快用完了,他就一手抓过这只油墨桶。
完事后,黄三木把耳朵贴在门上,却总是听不清,偷偷地打开一条缝,把耳朵对准缝口子,总算听清了几句。舒兰亭不停地骂道:表子!表子!不要脸!
邵颖在和她对骂道:你自己没用!谁叫你这么没用,管不住自己老公!人家不喜欢你,不要勉强!劝你赶快离了,我已经等不牢了!反正我是要和他结婚的,我已经跟他多年了!请你早点决定!
舒兰亭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只是不停地念道:表子!表子!勾引人家老公还敢到这里来!不要脸!你真不要脸!
接下去是部里面其他人的声音,好像李忆舟也说话了。舒兰亭就不说了,邵颖的声音就开始游动,轻轻地随着那一阵响亮的脚步声下了楼梯。
部里面很快像捅了马蜂窝似地,到处是一片嗡嗡嗡的混乱声。有个女人的哭声,也慢悠悠地传了出来。黄三木知道,这肯定是舒兰亭的哭声了。
门口有声音,黄三木忙回到椅子上,双手按着键盘开始打字。是任萍进来了,她关切地问:小黄,在打字啊?
黄三木应了一声,就又听她轻轻地道:刚才,那个邵颖来过了。
黄三木不知该怎么回答,就装作没听清。任萍就补充道:邵颖,你忘了?就是交通局高孚雨的情妇啊?
黄三木问:她来干什么?
任萍道:你刚才没出去,她在舒兰亭办公室里吵得很凶呢!她要舒兰亭跟高孚雨离婚,她想跟高孚雨结婚呢!这个女的,啧啧啧!
黄三木楞着没说话。任萍就又和蔼地说:小黄,还是你聪明,没跟她谈。我也早劝过你。要是你跟这种女的谈起来了,啧啧,不知道现在会怎么样呢!这种人连脸皮都不要了,她还怕什么?谁跟这种人扯上了,谁就要倒霉!
黄三木不想去评论邵颖,就问舒兰亭怎么办。任萍说:她还会怎么办?现在正在哭呢,你听,你听听看。我看她也是作孽,像高孚雨这种人,早就可以和她离了,在一起还有什么意思?她也是个贪图钱财,爱慕虚荣的人,你看吧,她是不会离的。
任萍是一脸失望和不满的神情。黄三木马上想到任萍是早就和丈夫离婚了,她对现实生活中的那些不完美的婚姻,可能都有反感的意思,并且希望大家都向她学习,共同对付那些无情无义的男人。
下班前,黄三木到对面值班室里翻报纸,金晓蓉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他,黄三木就奇怪了,问她怎么了,金晓蓉微微地笑了一下,说:我一个下午,都在替你捏着一把汗。
黄三木就说:替我捏一把汗?她们的事情,跟我有什么相干的?
金晓蓉又是一笑,说:我是说,还好,你没跟她搭上关系。
黄三木觉得金晓蓉的话有点不三不四,不过他觉得,金晓蓉相对来说,毕竟是个好人。不管她说的是什么意思,相信她不会害她的。
第二天,舒兰亭那张红润的脸就变得阴沉起来,眼圈发黑,双目无神。她不再坐在办公室里看杂志,不再喝水聊天,而是找几个部长一个个地汇报思想,诉说冤屈,要求和高孚雨离婚。屠连甲和李忆舟二人,拚命地说好话,像是高孚雨的亲兄弟似的,都叫她不要离婚。李忆舟说:高孚雨我是很早就认识的,我对他很了解,这个人呢,工作能力是很强的,但在生活上可能是那个了一点。但这也不能完全怪他,你想,一个人当了干部,特别是像他这样有权有势的位置,坐上去以后,各种各样的人就找上门来了,有些轻浮的女人,为了达到某种目的,主动进攻,什么事都干得出。当领导的人,稍不小心,就会下水的。这不仅是高孚雨的问题,其他同志也发生过。我个人的看法是,像这种事情,内部处理一下就是了,只要高孚雨认识到错误,今后改正就是了,人无完人嘛。他当局长也难保证说什么错误也不犯呀?我相信,高孚雨对你肯定是有感情的,否则,为什么他自己不向你提出离婚?这个女的来向你提,这就说明是她的一厢情愿嘛!你千万不要把这件事想得太严重,现在时代不同了,生活作风上这点小毛病,你也没有必要太那个的。
石克伍也认真听取了她的汇报,也是劝她不要轻言离婚。他说:你们那个高孚雨啊,我早就想找他谈话了。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好好找他谈一谈,狠狠地批评他一下,我要他承认错误,向你认错,并保证今后不再重犯。
舒兰亭就好几天不来上班。一处处长邴怀北说:这几天她娘家的人一大帮在这里,天天找高孚雨论战,高孚雨死都不认错。
这段时间,高孚雨的日子很不好过。他当局长以来,天天都是人模人样地,威风得很。没想到,这几天却倒尽了霉头。高孚雨认为,一个男人最大的幸福,不仅在于取得权势,占有金钱,最实在、最过瘾的,是拥有和玩弄那些充满诱惑力的女人。于是,当上交通局局长后,他就利用一切机会玩女人。局里面的,局外面的,他自己也搞不清玩了几个,就连不久前评上青云市十大美女之一的阿凤,也乖乖地爬进他的手掌,成了他心爱的玩物。可惜阿凤心高,后来竟跑到海南让一个香港老板包了去。现在社会上的女人,想想也是好笑,一个个都贪图钱财、爱慕虚荣,看到他老高,都恭恭敬敬地叫他高局长,不要说他老高心花,这些女人啊,只要他使个眼色,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主动送上门来哩!
高孚雨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以前,他是吃够苦头的,那时,他只是个退伍回来的战士,家里穷得很,连村里的姑娘都没一个看得上他。后来他当了村支书,腰板子硬了起来,有些姑娘愿嫁给他了,可他根本看不上,他不想在农村里呆一辈子,要找个居民户老婆。可是,乡里几个居民户,哪里看得上他这个土包子?乡卫生院有个护士,长得有几分姿色,他晚上就常在梦里头和她睡觉,醒来只是一场空。他就常去卫生院,找她聊天,可这个护士架子大得很,连正眼看都不看他一眼,后来,竟嫁给了供销社的一个小麻子。嘘!高孚雨最恨的不是家里穷,而是被人瞧不起,他发誓要争口气,后来,通过给乡领导送礼陪笑,巴结奉承,终于被调到乡里当了干部。接下去,就一步步上来了,从公社社长、党委书记,一直做到了今天的市交通局局长。舒兰亭年轻的时候,也算是个水灵灵的姑娘,可他不满足,特别是在她慢慢衰老下去的时候。他要报复,他要夺回当年失去的自尊。于是,他开始玩女人,凡是有几分姿色的,凡是能够勾搭上的,他都玩,狠狠地玩,他要让这些高傲的女人都躺下去,躺在自己的下面,像只母狗样地呻吟,供他享乐。为了自尊,他还专门到卫生院和当年的那个护士扯上了关系,这个护士现在当了副院长,样子看去也很一般了,可对他的态度却变得非常热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疯狂地占有了她,怀着一种鄙夷和复仇的心理,彻彻底底地发泄了一番。
他玩了这些年的女人,从没出过什么事,一切都风平浪静。没想到,这回在邵颖这个小表子头上出了麻烦,你看,好端端地一个家,和和美美,现在竟弄成这副样子。老婆口口声声要和他离婚,其实还不是为了讨个公道?她是不愿意离的,再说,他也不会答应离。堂堂青云市交通局局长,一个共产党员,可以离婚么?只要一离婚,不就承认自己在外面乱搞女人了?这岂不违反党纪条规?这怎么行?上面要处分自己,弄不好局长的位置也坐不牢了,就是照样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