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平静的话语，浮念的第一反应就是惊喜，但是下一瞬，却又变成了怀疑。
真的找到了吗？
这五年来，一直持续寻找的浮念也曾有过好几次这样的感觉，似乎自己已经无限接近了浮心，仿佛下一刻浮心就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一般，但到了最后他不仅没有找到浮心，甚至就连他以为的“线索”都全是错误的。
失落的感觉已经深深刻在了自己的心底，下意识的，浮念就将这句话的含义往下降了几个等级。
“找到了？是说发现他的线索了？”
苍狐却轻轻摇头。
“不，是直接找到他此刻所在了。”
瞪大眼睛怔怔的看着苍狐肯定的微笑，几秒之后浮念的神色才一点点的产生变化，逐渐定格成了狂喜。
“您您找到他了？”
“是的。”
“那所以您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了？”
“对。”
“那那他是不是在很远的地方？”
毕竟整整五年之中，无论浮念怎么寻找都一直毫无头绪，就连半点关于浮心的线索都没有，他会这样猜测也是正常的，然而闻言苍狐却稍微沉吟了一下，才开口回答。
“关于这点我也有些意外，因为他的所在之处并不太远，甚至可以说极近，我现在就可以给你指出他的准确位置。”
本来浮念还因为苍狐所说的“极近”二字而有些困惑，但一听苍狐又说可以立即指出浮心的准确位置，顿时什么困惑都全部丢到了脑后，他立即大喜过望的连连点头，等听完苍狐所说的方位之后，他就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来得及告了一声失礼便急匆匆的跑出门去，差一点撞到不知何时来到门口的浮思。
“师兄你怎么这么慌张？发生什么事了吗？”
面对浮思关心的询问，浮念急切的张了张嘴，却又因感觉详细解释太花时间而简单答道：“我现在去找浮心，你陪妖苍小姐在家里待一阵，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留下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的浮思，浮念便一阵风似的跑出了道观。
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浮思也能察觉到浮念的气息远去，没有前因后果的一句话让她感觉有些困惑，但还是知理的向苍狐歉然点了点头：“真是抱歉啊，师兄他总是这么毛毛躁躁的，明明还有客人在却还请二位不要记挂心上。”
浮思并不知道苍狐是妖师，更不知道浮念会这么直冲出去也是因为苍狐和刘渊桦的关系，所以她的道歉非常真切。苍狐也不点破，微微一笑便起身过去扶住浮思的手臂，道：“你不必道歉，这并没有什么关系的。来，过来这边坐一会儿吧。”
向苍狐道了声谢，浮思便随着她的细心引导走向桌旁。
无法视物的浮思却没有察觉，一直静立一旁的刘渊桦正看着她，眼底掠过一抹冷意。
她同样也没有察觉，身旁的苍狐正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浮念离去的方向，目光肃然，脸上早已没了一直的笑容。
完全不知道如今的道观之中是什么模样，冲出去的浮念迅速念动咒语，一下就腾空而起，毫不犹豫的向着苍狐所说的方向飞去。
就如苍狐所说，那个位置真的不远，甚至还近得有些过分。
当刘渊桦花费许多力气破开无数个迷惑性质的法阵一路追踪那丝微弱的气息而去，弯弯绕绕来来去去耗费了半天时间，终于到达气息的终点时，他却不禁眼角一跳，差点就拔剑将眼前那片无辜的山林整个削掉半截了。
因为终点的那片山林，竟然就在距道观不足十里的隔壁山头。
回到道观时刘渊桦的脸色简直黑得不行，一看就发觉不对的苍狐立即温言劝慰了很久才将他的脾气压了下来，但是同时她也忍不住感觉有些好笑，天知道浮念这五年到底是怎么找的，竟然连这么近的地方都没有发现。
在听到苍狐说出地点的一瞬间，浮念也忍不住升起了这个念头，不过此刻他已经无暇对自己过去采取的举措是否恰当进行反思了，脸上满是难掩的欣喜之色，他腾空而起后便一路狂飙，很快就到了苍狐所说的那座山头。
转了一圈寻到半山腰的某处落下，一抬眼就看见一个宽阔的洞窟，还有站在洞口前背对着这边的身影。
一个熟悉的，几乎日思夜想的身影。
浮念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久不见了啊，浮心。”
身子微微一震，那身影便缓缓转身，看见浮念的瞬间，他的脸上不由掠过一丝意外，随即却是冷冷一笑。
“是啊，好久不见了，师兄。”
时隔多年，浮心的面容却一如当年一般，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而已，而他身上竟还是穿着与浮念相同的道袍，洁净如初，衬得他风姿尽显，英气逼人。
就仿佛那五年的时光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自你离开之后，我找了你整整五年，却一直毫无头绪，没想到你竟然就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啊。”
看着微笑感慨的浮念，浮心冷冷一笑：“我也没想到，分明我已经布下了那么多的法阵来迷惑你，却竟然还是有被你找到的一天。师兄，你进步了啊。”
“虽然我很想说‘是’，但很可惜，找到你的并不是我。”
“哦？一向坚持‘自力更生’的你居然会求助于人？”
“只要能找到你，就算让我抛弃一切都无所谓，更莫说求助于人了。如果你和我一样看见现在的浮思，你也会这样认为的吧？”
“‘看见现在的浮思’？”重复着这句话，浮心看着浮念，目光深处有着一丝冰冷，“浮思怎么了吗？”
浮念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的拔出桃木剑，看着浮心，然后向着他猛然一剑狠狠劈下。
被搅乱的灵力激起了强烈的风压，周围的树枝剧烈晃动，浮心却神色不变的侧身闪过，同时抬手两指夹住了剑身。
“浮思怎么了？你还有脸问我浮思怎么了？”
低沉的声音从牙缝中发出，浮念看着浮心，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怒极的冰冷。
“不就是你亲手夺走了她的双眼吗？！”
第七十八章（）
自出生开始，人与妖的命运就截然不同。
人，为百灵之长，受上天眷顾，集天地青睐而生。
妖，乃万物有灵，以世间灵气为根基，吸取天地精华而成。
一个天生地成，一个苦修所得，因此妖的世界从一开始就比人类世界更加残酷。
当一个生物有了自我意识，认识到自己并不只是某种动物或者某种植物而已，而是更加强大的生命时，便成为了“妖”，然后，它就需要不断的吸收天地精华，让自己逐渐成长，如若不然，聚集在体内促使它成为“妖”的自然灵力便会逐渐释放出去，再一次回归天地之间，而它也将就此结束作为“妖”的短暂生命。
同样都是为了“活下来”这一目的，妖与人所需付出的程度却是天差地别。
想活下去就必须变得更加强大，直至“妖体”稳定，于是众多妖所找到的最明确的答案就是“潜心修炼”，然而想要单凭修炼就令妖体稳定，其过程实在是太过艰辛漫长了，时常有妖还未小成便已然丧命。
这时，自然而然的，妖就会尝试其他更加容易更加有效的方法。
最好的一种，就是夺取其他生物的精气，而这些生物的精气当中，又以百灵之长的人类精气为佳。
以此为契机，许多妖开始袭击人类，以人类为食粮，一直生活在相对优渥的环境中的人类一时无从反抗，只能不断躲藏。
如此持续了近百年，为了保护自己，人类试着创造了针对妖的“道术”与“法术”，甚至还产生了反过来以妖为目标的“道士”和“法师”，以他们为首开始对妖进行反击，毫不留情的连续打击甚至一度将妖逼入绝境，然而在此刺激之下，各自为战的妖终于联合起来，开始与人类有组织的对抗。
人类与妖的战争就此开始了。
互相试探，迷惑，击杀，无论人类还是妖都在这一场庞大的战争之中倾尽了全力，每每胜负就要落定时，局势都总会再度产生变化，不断走向扑朔迷离。如此反复持续了数千年，战斗的双方从互有输赢渐渐成了相持不下，最终，这场难定胜负的战争便以众多法师联手割裂妖乡“青丘”，将大部分妖驱逐出人间界而结局。
漫长的历史造就的结果就是妖与人之间那根深蒂固的仇恨，“妖与人势不两立”也深深刻入了双方的灵魂深处。
那么，一个“法师”会收“妖”为徒吗？
浮念并不知道别的法师会怎么选择，但他至少清楚，自己的师父——无忧道长——会如何选择。
从一开始，无忧道长就知道浮心并不是人类，但即使如此，他依旧为浮心打开了道观的门。
而浮心，却在他离世的当天，对他最小的弟子痛下杀手。
林中，浮念与浮心都维持着交手那一刹那的姿势不变，谁也没有率先行动，仿佛整个树林都在这一刻静止了下来。
看着愤怒的浮念，浮心冷冷的勾了下唇角：“原来师兄你还记得那件事啊。”
“我不是‘还记得’，我是‘从来就没忘记过’！”恨恨的瞪视神情毫无动摇的浮心，浮念不由咬紧了牙，低声控诉，“那一晚，你就在我眼前亲手挖走了她的双目，我怎么会忘？怎么能忘！你明知她是无伤，她的眼睛也是她的法力所在，是她的‘命’之所在，你却还是你知道她现在都变成什么样子了吗？！”
说着却见浮心夹着剑身的手指微微一振，便有一股巨力顺着桃木剑传了过来，浮念不得不抽剑后退卸去劲力，但目光依旧停留在浮心身上，浮心却只是淡淡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冰冷的声音是那么的轻描淡写。
“不知道，我对已经没用了的东西一点兴趣也没有。”
愤怒一瞬间让浮念的表情变得扭曲了起来：“你这家伙！那是你的师妹啊！是与我们朝夕相处的师妹啊！当初你与我一同在师父面前许下什么样的誓言你都忘记了吗？！”
“记得如何？不记得又如何？我毕竟是妖，追求强大有什么错？”
理直气壮的话语让浮念的声音不由更加激动：“你是妖，你还记得你是妖！那你还记得在你差点成为大妖的腹中餐时是谁救了你吗？你还记得是谁给了你名字给了你栖身之处吗？你还记得是谁悉心教导你对你倾囊相授吗？”
“倾囊相授？哼！”浮心的神情陡然冰冷了几分，“那老头如果真心倾囊相授，又岂会不将丹术传授于我？嘴上说得好听，他其实也不过是一个自私的人类罢了，天底下所有法师都是一样的。要想在世间生存下去，要想变强，结果还是得靠自己才行。”
“所以你就选择伤害浮思，伤害一个当时才年仅十三的孩子？”
“行了，师兄，就算你现在说再多又能怎样？希望我因此而悔过？去赎罪？你觉得我可能去做吗？”说着，浮心忍不住嘲笑出声，“省省吧，师兄，难道你费尽心力来找我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废话吗？”
冰冷而嘲讽的视线落在浮念身上，那双眸子之中早已看不到半点手足之情。
不觉使劲握了握手，浮念的神情却突然平静了下来，举剑稳稳直指浮心。
“当然不是。我是作为你的师兄最后来教你一个道理。”眯眼看着浮心，浮念的声音一字一顿，“告诉你，什么叫做‘血债血偿’！”
话音未落，浮念便提剑冲了上去。
破空之声不断响起，剑影瞬间充斥了整个视野，外界灵力受浮念所激，立即顺着桃木剑的轨迹形成一道道彩光，道道致命，刁钻至极，然而却都被浮心一一闪过，他显得十分游刃有余，甚至还轻轻一笑。
“算了吧师兄，五年前你就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何况如今我已经用浮思的眼睛获取了更强大的力量，你要如何打败我呢？”
浮心所说无疑十分正确，可浮念却像没有听见一样，依旧手持裹挟了法术的桃木剑不断追击，再次或闪或接了十来招之后，浮心就禁不住不耐烦了起来。
“还是跟以前一样固执啊算了，我就让你切实体会一下如今我们的差距吧。”
说着后退一步，就在浮念的剑尾随而至之前，浮心的身体便已经产生了变化。
第七十九章（）
只不过短短一刹那，前一刻还是一个普通青年模样的浮心，此刻却已经生出了人类绝不可能拥有的身体特征。
健硕高大的身材，异常浓密的白色毛发，唇角露出的尖锐牙齿，手上冒出的锋锐利爪，还有身后那白色的尾巴，无不强调着他非人的身份。
也正是浮念永远不会忘记的模样。
急速刺去的桃木剑终于接触到了浮心的胸口，却不可思议的发出了“当”的一声，仿佛两种坚固的金属撞击在了一起。浮心稳立不动，浮念手上却传来了巨大的反震力，他眉头一皱便疾步后撤，迅速卸掉了劲力。
虽然没有受伤，却被浮心此刻的模样勾起了不愉快的记忆，浮念不由咬牙怒视。
“你何不直接以原形出现？”
“自然是因为我这半妖状态也足以让你毫无还手之力了。”
说着冷冷一笑，浮心状似随意的挥动起利爪，周围的树枝疯狂便疯狂颤动起来，几道肉眼看不见的强力风压猛然出现，从不同的方向朝浮念而去。
无法凭肉眼所看见的攻击让浮念只能依靠自己的经验做出判断，他立即向一个方向飞退，同时桃木剑往旁一横，正好就挡下了一道正冲他而来的风压，甚至还将其运转完全扰乱，浮念便趁此机会脱出了风压的包围。
几乎是下一刹那，四方而来的风压便已经汇聚一处，将范围内的树木猛然拔出刮倒，同时卷走地面的草皮，造成一个深约一米的大坑，随即却又突兀的回归平静，只剩下满目狼藉。
亲眼看见了风压的威力，浮念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感觉背后传来一阵凉意，一直注意着浮心的他并未因此移开视线，反而想也不想的翻转手腕将桃木剑横向身后，就听“当”一声巨响，手臂一麻，浮念禁不住往前踉跄了两步，正好就是朝向浮心的方向，再往前就会撞个满怀，被浮心直接触碰到了。
眉头一皱运气一沉，浮念赶紧止住了身子，却见浮心又是微微挥动利爪，便有另一道看不见的攻击从他毫无防备的左侧袭来，还没站稳的他只得又一次举剑抗衡，可这一次他甚至还没完全阻下，下一波攻击便已经到来了。
看不见的攻击接踵而至，倒在地上的树木纷纷炸裂，地面上也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沟壑，可见这些攻击究竟有多少威力。
对于这比风压更加集中杀伤力更强的攻击，浮念并非完全无法察觉，他甚至也会使用同样的法术，然而浮心施法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即使浮念提前发现也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勉强被动防御而已，很快他就被浮心毫不停歇的一**攻击打得脚步紊乱起来，就连举剑抗衡都变得困难了。
就在浮念疲于应付的时候，一直站在原地没有移动的浮心悄然消失了。
正不断的阻挡着那些攻击的浮念突然心头一惊，感觉背后传来一阵刺骨的杀意，他立即明白浮心绕到自己身后去了。眼见前有法术后有浮心，想要全身而退无异于痴人说梦，浮念当机立断，抬手以法术加持于桃木剑之上，随即向前横斩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