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如月见夏荷站在床头不动,含笑招呼她道:“你别站着,坐下来,咱们说说话。”
夏荷稍作推辞,便依言落落大方地坐了下来。
“方才听你说,老夫人身子不适,可找大夫看过了?”她很是关切地问道。
夏荷道:“娘子不用担心,大夫说了,老夫人身子并无大碍。只是前几日,武娘子想也知道,舟车劳顿兼身心劳累,故而一时没撑住。不过静养了这几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她替武如月掖了掖被子:“倒是娘子,夏荷来的时候,老夫人还说,如今天气虽渐冷,但房中烧着地龙,跟春天似的,她这把年纪了,尚不觉得冷,娘子年纪轻轻,怎么就受了风寒呢?许是夜里睡不踏实,蹬了被子。老夫人说,若果然如此,让夏荷问问,夜里伺候的婢子是哪些。还说这里虽比不得府中,人手少些,更应该勤谨着,断不该如此惫懒大意。”
武如月知道自己这病,是因为昨夜跟着李三郎出去吹了风。听了这话,忙解释道:“不关婢子们的事儿,她们很是尽心。是我自己不小心,昨日见日头正好,在院儿多吹了会儿风。她们也劝我了,是我固执不肯听,没想到就病了。我这一病,她们想也累坏了。还望姊姊有机会,在老夫人面前解释一两句。”
187、凌迟()
夏荷闻言,看了武如月一眼:“娘子真是宽待下人。怪道老夫人虽未见你,便满心喜欢。老夫人待人,真是不必说。”
武如月忙笑道:“老夫人厚爱,愧不敢当。我如何能与老夫人比?说的不过是实话罢了。婢子们尽心尽力,辛苦一场,虽是本份,我也不能把自己的过失,推到她们头上。”
夏荷也笑了:“娘子别急,老夫人只是心疼你,并无责怪婢子们的意思。夏荷也不是乱嚼舌根之人,之所以多嘴,不过是想告诉娘子,老夫人为何让婢子过来伺候娘子。老夫人实是一片好心。”
“老夫人待我实在太好了。”武如月感动得眼泪花花的。
“娘子明白便好。”夏荷说着,叹了一声,“夏荷就怕娘子不明白。”
武如月哪有不明白的?
“姊姊若得闲,烦请帮我传个话,待我好些了,便去向老夫人问安。前几日,唉,是我考虑太多,失礼了。”她很是诚恳地道歉。
前几日她就算去向老夫人问安,老夫人也未必肯见。见她说考虑太多,想来也是考虑到了这一层。夏荷笑了笑:“不急,娘子且安心养病。老夫人向来不拘这些虚礼。她总说,有心就好。”
武如月又道了一声惭愧,转了话头问:“我这病,不知方才那大夫怎么说的?”
夏荷道:“明文学说了,娘子的病并无大碍,不过是受了风寒,静养几日就好了。”
“明大夫”武如月仔细看着夏荷,“这个姓倒是少见。”姓明的大唐名人,她能想起的,只有一个。
夏荷笑道:“的确不多。”
“他看着甚是年轻,医术”武如月似乎很是担心。
“娘子放心,明文学虽不是太医,但他的医术,连圣人都夸呢。听说他还会拘鬼神,厉害着呢。”夏荷想起那些传闻,有些兴奋。
武如月也很感兴趣:“拘鬼神?果然厉害,姊姊可曾见过?”
夏荷很遗憾地摇头,怕武如月不信,又道:“都说圣人亲眼见过。圣人见过,还能有假?”
武如月很神往地不说话了。
能拘鬼神的明文学,不是明崇俨,还会是谁?
武如月的心情很是复杂。
大明宫词中,明清远的原型,据说就是明崇俨。
明清远治好了李治的眼睛,深受武后信任,最后却因武后与当时的太子贤之间的争斗,死于武后之手。
当然,这只是戏说。
历史上的明崇俨,同样也深受武后信任,后人甚至猜测,二人之间有不可说的关系。
明崇俨死于贤之手。
据说,武后之所以对贤痛下杀手,就是因为明崇俨。从而佐证了,二人之间有不可说的关系。
武如月有些怀疑,都说世上只有妈妈好,武后虽是千古一帝,到底是个母亲。
在母亲的心里,情人会比儿子更重要?
还不如说她是为了权势。
不过,蛇蝎母亲,似乎也多。
史书中的不说了,活在新闻中,武如月便见识过不少。
反正,弘是武后害死的,再多个贤,也没什么。
弘真的是武后害死的吗?
怀疑的不是武如月,是史学家们。
武如月不信任那些穿越前辈。
跟武如月一样,史学家们对自己的前辈,似乎也不够信任。
古人重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不过,在后世,有诗人似乎说了,不要太相信承诺,承诺是时间结下的松果。松果尽管美妙,总会被风打风吹落。
人心不古,信任于是成了稀缺资源。
老人倒地不敢扶,因为扶了就可能是你撞倒的。
好心送孕妇回家,却被孕妇谋害,再也回不了自己的家。
武如月不愿意再想下去了。
明崇俨的古人壳子下,也是一个现代人,自己要不要信任他?
她只小小地纠结了一下。
他现在可是明文学,以后还会是明大夫,不是明大夫,是大夫。
她有什么值得他算计的?
她算计他还差不多。
想起他说的,他是不祥之人,凶死。
武如月心里堵得什么似的。
历史真的不可改变吗?到时候他怎么办?假死?
这一刻,武如月真心觉得,还是身穿好。
未来不可测,总好过明知结局,却无力改变。
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进史书上记载的,悲惨的命运
比凌迟还残忍好吧?
这分明就是另一种凌迟。
明崇俨死于哪一年?
武如月想不起来。
不过,现在的太子是弘,到贤当上太子,总还有好几年。
不行,她得告诉他,不能因为历史不可改变,就坐以待毙。
总有法子的总有法子的
比如,和贤搞好关系。还有贤的那个基友,好像叫对,赵道生。明崇俨遇刺,原本是桩谜案。真相记得是赵道生供出来的。赵道生虽是个下人,但和贤有不可说的关系,也要搞好关系。
反正他们这些现代人眼里,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与一个下人搞好关系,这个人还是太子的好基友,算不得什么。
明崇俨似乎死于盗贼之手,当时的情景是他在自己家里,突然听见有人唤他的名字,顺嘴应了一声,然后,一把利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得提醒他,在家里,若有人唤他的名字,千万不要答应。不但家里,其他任何地方有人唤他的名字,都千万不能答应。
他家里的护卫也要加强,怎么就让一个盗贼轻易进了门呢?
他不是有武功吗?还要广拜名师,勤学苦练,成为顶尖高手,盗贼就伤不了他了。
自己也要跟他学几招,一可以防身,二没准还能帮帮他。
实在不行,他也假死。虽然她很相信古代法医的专业素养与职业揉守,但有自己帮他,而且他只是骗盗贼,不是为了骗朝廷,应该,不,绝对是可行的。
没准儿武后知道了,也会赞成这个好主意。
武如月终于出了密密麻麻一身细汗。
他与她素不相识,不过是因为同为穿越者,看她身陷困境,便跑来指点迷津。
不愿帮她到底,不过是因为知道自己的结局,怕连累她而已。
武如月看过不少穿越者互相倾轧互相算计的故事,没想到,他竟能这样待她。
他真是一个伟大的人,一个高尚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他能待她如此,她怎么能弃他于不顾?
188、高尚()
夏荷一边轻轻地为武如月拭擦脸上的汗,一边仔细地观察着她变幻莫测的脸。
“田大夫说,娘子这病,能出汗便无碍了。看娘子这一头一脸的汗,想是大好了。”她心中嘀咕,脸上神情却甚是欣喜。
武如月看上去也很是欣喜:“是吗?我也觉得大好了。烦请姊姊将明文学请进来,我有几句话想问他。”她又解释了一句,“急着去向老夫人赔礼并道谢,想问问何时可以下地,何时可以出门。”
夏荷嘴里说:“身子要紧,娘子不必急于一时。”身子却站了起来,也不出去,扬声唤了门外的子矜一声。
子矜刚探进个头,夏荷便将武如月的意思转述了一遍。子矜听说武如月大好了,也很是欢喜。朗声应了声“是”,转身去了。
很快就领了明崇俨进来。
“多谢明文学。”武如月微微欠起身子,对明崇俨道了谢。“明文学”三个字,她咬得很重。
明崇俨知她猜出了自己身份,也不介意,只对她点点头:“武娘子客气。”
武如月望着他道:“我来了这几日,还未去拜见过老夫人,实在有些失礼。烦请明文学替我看看,何时我可以下地?何时又可以出门?”
明文学替武如月把了脉,沉吟道:“武娘子脉相平稳,已无大碍,不过还须休养三五日。只因后三五日,很有可能还会反复发热。而且,老夫人虽然身体康健,到底上了年纪,抗感染能力总要弱些。娘子看着虽好了,体内的病毒却并未除尽。这个时候去拜见老夫人,将病气过给了老夫人,老夫人万一扛不住,因此而抱恙,娘子岂不是好心办了错事?”
武如月愁眉苦脸地叹了一声。
“依明某看,娘子三日后可下地,在院子里多走动走动,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对身体很有好处。但要出门”他又沉吟了片刻,“五日后吧。若要拜见夫人,稳妥起见,还是十日后再说吧。”
武如月满面愧色,另加满面遗憾,对夏荷摊手道:“怪不得人家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谁想得到,一个小小的风寒之症,竟要拖上十日。”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失礼,到最后一刻也等不得了,叫夏荷马上去找老夫人先传个话。夏荷连忙劝阻不必急于一时,到底拗不过她,只得叮嘱了子矜几句,忙忙地去了。
夏荷走了没多久,她又想起,为表诚意,自己应该有所表示。只是她这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有,老夫人应该也看不上。最后想起自己前几日抄了几页经书,字虽然见不得人,抄的时候非常虔诚,抄一个字念一声佛。这份虔诚,她自认倒还可以聊表寸心。
于是让子矜找了出来,吩咐她送了过去。
明崇俨待子矜走远,忍不住笑道:“你这是哪里学来的手段?宫斗剧?”
武如月坐了起来,斜着他道:“怎么不装了?你接着装啊!”
明崇俨无奈苦笑:“我这不是”
“我知道,你有苦衷。”武如月的怨气烟消云散,转而为他担忧起来,“你的运气可真是我都不忍心说你了,怎么就穿到他身上了呢?”
明崇俨笑道:“你别整得跟世界末日似的好不好?我觉得穿成他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这具皮囊,非常帅。也享受过荣华富贵。最重要的,你看看,除了李治与皇子们,还有那些内侍,还有哪个男人能与未来的女皇如此接近?就凭这一点,将来我写自传,肯定比前辈们的都畅销。”
武如月重重地看了他一眼,八卦之心顿起,不过,她知道现在不是废话的时候,只笑着调侃了一句:“书名我都替你想好了,穿越大唐,我与女皇不得不说的故事。”
明崇俨看上去很是坦然,只回了一个字:“俗。”
“没文化,这叫知音体。”武如月知道他是为了安慰自己,所以故作潇洒。也不兜圈子,直接问道,“你有何打算?”
“你不用担心我。”明崇俨道,“倒是你,刚才的事儿,怎么说呢,宫斗剧看多了吧,自以为手段高明,不露声色。其实你那点小心思,在别人看来,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以后老老实实的,别玩儿这些手段了。”
武如月道:“宫斗,喔不,这顶多叫宅斗,一向不是我的强项,我也没去想。谁说我玩儿手段了?我不过的确是想向老夫人示好罢了。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不管老夫人怎么想,我勤谨小心些,难道不好?我的确也想支开她们,因为有些话要和你说。这不正好吗?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哪有什么手段?你觉得不好,你告诉我怎么说。难不成我要告诉她们,我有悄悄话要和明文学说,你们两个出去把门放风?”
明崇俨点头道:“老夫人甚是精明,她身边的人也没有笨的。若没有绝对的把握能瞒过她,实话实说最好。当然,紧要的话,可以选择不说。”
武如月点头:“先不管老夫人,先说你。你的事儿虽不急,却须得要从长计议,所以不能拖。我刚才仔细想了想,倒有了几个主意。”
明崇俨含笑听完了,不觉大为感动。
他果然,没帮错人。
虽然决定帮她的时候,他并没有想要回报,但此时仍觉得非常欣慰。
“我能想到的,估计你早想到了。”武如月有些紧张地望着他,“你觉得怎样?”
明崇俨道:“甚好。”
武如月舒了一口气:“我还担心你会说,我小言看多了。对了,你来了多久了?”
明崇俨的眼中,有一瞬间的恍惚。
“我来的时候,还是个黄口小儿,到如今,差不多二十年了。”他突然很是感慨。
二十年?武如月有些不敢想。
也就是说,这二十年来,他日日遭受着凌迟。
那是怎样一种煎熬?
换了自己,早崩溃了吧?
既便没崩溃,也变态了吧?
可他,却依然活得优雅从容,云淡风轻,甚至还有心情来管她的闲事。
他的确是一个伟大的人,一个高尚的人,一个
这是她今日第二次用这句话形容他了。
她不让自己想下去了,虽然她是情不自禁,但到底太啰嗦了。
若是写自传的时候,如实写的话,读者要骂她水文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189、历史()
武如月偏了偏头,在枕头上贴了贴脸,不着痕迹地拭去了眼角的泪。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用平静的声音问:“还有多久?”
她虽然问得没头没尾,明崇俨却听明白了。
他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只说:”你安心养病,别的不用多想。”
见武如月有些不满地瞪着他,他又笑了,也没头没尾地说了句:”我这次,是与沛王一起来的。“
”李贤?“武如月不太确定。
明崇俨点了点头。
这么说,他与李贤关系不错?她想到的,他确实都想到了,并且走在了前面?
武如月喔了一声,心里稍安。
”李贤,沛王,如何?“她忍不住问了句。
明崇俨很轻松地道:”很好。虽是皇子,却并无骄矜之气。年轻气盛倒是有几分,不过在他这个年纪,也是难免。“
武如月仔细地想了想明崇俨与沛王贤的过节,她欠起身子,招手让明崇俨俯下身来,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问道:”你真的要告诉武后象史书上说的那样?“
明崇俨忍不住笑了:“你觉得我会么?“
武如月躺了下去:”自然不会。别说你知道历史,就是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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