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放开我,我不看你就是了。你这样,你这样我可要叫非礼了。”武如月恨得在李三郎腰上狠掐了一把。
李三郎终于放开了她。
“我并非对你感兴趣,而是觉得,来而不往,不公平。”武如月眼见李三郎油盐不进,只得抬高了下巴,故意装出不在意的样子。
“武娘子此言差矣。”李三郎整了整面具,“其一,你的真实姓名,先告诉的周国公。其二,你的面具,也是因为周国公摘下来的。本已不是秘密,且都与李某无关,谈何公平或者不公平呢?”
武如月被他驳得哑口无言。
“你丑,你说了算。”她脸都憋红了,才憋出了这么一句。
李三郎整整衣襟:“有周国公珠玉在前,李某的确算不得美。不过,败在周国公手下的人多了,李某不如他,也算不得丢人。”
武如月恼了:“你没事儿老提他干什么?你这样把我掳来,难道是君子所为?对我就公平了?本以为真有什么重要的事儿,结果呢?一堆屁话。不与你罗嗦了,麻请你想法子送我回去吧。”
能想什么法子?李三郎照旧用被子把武如月一裹,正要往肩上放,武如月急道:“等等,我要尿尿。”
趁李三郎愣神,她迅速踮起脚尖,在李三郎嘴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待血腥气在嘴里漫开了,又用力咬了一口,才松开了他。
“你疯了。”李三郎又惊又痛,兼之心跳如雷,连声音都变调了。
哪还有半分平日的从容优雅?
武如月在他耳边低笑道:“你不揭面具又怎样?只要你还在昭陵,就凭这记号,我总能找出你是谁。”
到时候,他的真实姓名,生辰八字,随便找个人问问就是了,哪里还用得着问他?武如月很是得意。
若李三郎真是江湖中人,走了便走了,山高水长,后会有期。这一口,总要让他痛上好几天,只怕饮食也会大受影响。
想着他茶饭困难的样子,武如月便忍不住想笑。
一介布衣,偏这个时候跑来昭陵,骗鬼吧他。
武如月觉得他多半是朝廷命官,为了献俘仪式来的。
看他捂着嘴只顾咝咝喘气,想到自己曾被他戏弄得团团转,武如月觉得很是解气。
仔细想来,这一招她还是跟武敏之学的。
想到这里,武如月忍不住也咝了一声。
武敏之可比她狠多了。
李三郎按捺住心中的怒火,象扛木头桩子般,重重地将武如月甩上了肩头。
他原本还有句顶重要的话,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对武如月说的。
虽然交浅言深,她们都喜欢作死,但他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提点她一两句。
不过,一怒之下,忘了个干净。
武如月被李三郎倒挂在背上,只觉得头晕目眩,很是难受,忍不住就手脚乱蹬起来。
这次李三郎可没客气,反手一掌劈在她的劲间。她眼前一黑,只来得及想了句“卧槽!果然是武林高手”,便昏了过去。
李三郎熟门熟路地回到武如月住的院子,进了寝房,心中的怒火还在熊熊燃烧。
他本想将她重重地扔地上的,双手都托举出去了,想了想,又缩了回来。
他轻轻地将她放在了床上,月奴与初一之间。
初一酣睡如故,月奴却醒了。
月奴竖起耳朵,警觉地左嗅右嗅。然后猛地坐了起来,在黑暗中拚命地摇着尾巴。
在月奴吠叫出声之前,他伸出手,摸了月奴的头,又顺着脖子往下,摸上了它的背。
月奴呜了一声,在他的掌心中安静下来。
李三郎出了院子,冷风一吹,冷静下来,突然觉得自己的怒火燃得实在莫名其妙。
她不过是想知道他究竟是谁而已。
是自己招惹她在先,她耍了个小聪明罢了,有什么错。
其实,他并不怕她知道自己是谁。
他是担心,知道自己是谁后,她会害怕。
李三郎望着天上的残月,出了半日神。
到底要不要告诉她呢?他拿不定主意。
他倒还罢了,要紧的是周国公
知道她被国公府的人接走后,他便觉得自己做了件蠢事。
他命运不济,可武敏之与他比
他因为知道自己日后会凶死,而她的未来却有无限可能,本是为了她好,谁知道反倒却害了她。
当初若不想那么多,坦白地将一切告诉她就好了。至少,给她选择的机会?
如今也不知道是否还来得及。
李三郎懊悔得低吼了一声:“靠!”
嘴唇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又在心里吼了声:“靠!”
他不去操心武如月了。捂着嘴只是发愁,他这次来昭陵,可是有要事在身的。
可如今成了这般模样,明日怎么见人?
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这个疯女人,她真能找出自己?她必定不便出面,通过武敏之?
她与他之间,竟已进展至此了吗?
不过也不奇怪,她那个群体,向来是百无禁忌,只争朝夕的。
至于“男女授受不亲”,她们的人生字典里,根本就没有这几个字。
李三郎轻抚着自己肿胀的嘴唇,虽然努力紧绷着脸,唇边却不自禁地泛起了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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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补偿()
李三郎一夜辗转,武如月则一觉睡到了天亮。
天亮的时候,初一先醒了。揉着惺忪的眼睛,一看床头的刻漏,她不由“哎呀”了一声。
她一边穿衣一边去推武如月,手刚碰上武如月的肩,又是一声“哎呀。”
武如月的身子滚烫灼人。
初一一边急唤“阿姊”,一边伸手探了探武如月的额头。武如月全无回应,再看她满面赤红,唇干舌裂的样子,初一一下子慌了。
顾不上穿好衣服,一迭声唤门外的小婢子打水来,又让人赶紧去找阿郎。
月奴被闹醒了,竖起身子瞪着狗眼呆呆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慌成一团。瞪了半天,突然想起来武如月还没醒,伸出小瓜子拨了拨她的肩。一拨之下,它似乎也感觉到了异样。
它们俯下小脑袋,不停地在武如月脸上拱着嗅着,一边呜呜地低吠。
初一接过小婢子送进来的水,定了定神。
她将帕子浸入水中,再绞干,轻轻地擦拭着武如月的脸。
虽然心中焦灼,手上动作却有条不紊一丝不乱。
还好,武敏之比她想象中的来得更早。刚换了第二盆清水,他便匆匆地赶了过来。
身后跟着府中的田大夫。
初一站起来欲行礼,武敏之摆手止住了她:“你忙你的。”
初一搬了张小矮几放至床榻前,田大夫坐下来,拈着胡须开始把脉。把了左手把右手,眉毛都皱到了一起。
初一看在眼里,几乎站立不住。她下意识地看了武敏之一眼,武敏之倒是神色平静,只是,嘴唇紧抿,眼睛定定地望着田大夫。
“不妨事。”田大夫终于开了口,“不过是昨夜受了些风寒”
武敏之看了初一一眼,初一也望着他,呆在了那里。
昨夜受了风寒?难道是阿姊睡着了,蹬开了被子?可阿姊睡觉一向踏实不过,昨晚她睡得实在太死
“是初一照顾不周”初一都快哭了。
武敏之无心理她,转头望向田大夫。田大夫沉吟道:“虽然不妨事,但这体热,却要尽快发散出来。待老夫开剂疏散的方子,煎了药让这位娘子尽快服下去。”
武敏之与初一一起,望向沉睡不醒的武如月。
她这般模样,如何服药?
“实在不行,只能硬灌。若不然”田大夫小心地提议道。
武敏之喃喃道:“开方子吧。”
田大夫一边开方子,一边叮嘱:“国公放心。服了药,再加两床被子,好好地焐上一焐,出两身汗,便无甚要紧了。再好好调养几日,便可大好了。”
武敏之问初一:“可记得了?”
初一连连点头。
武敏之接过田大夫开的方子,匆匆扫了一眼,便让初一命小婢子拿给了侍在院子外的魄渊,让他赶紧去抓药,并速速送回来。
初一将田大夫领至外间,让小婢子煮茶伺候着,以防阿郎传唤。自己则回到房中,见武敏之仍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正望着武如月出神。
她禀了武敏之一声,武敏之恍若未闻。她替武如月加了两床厚厚的被子,小心地掖得严严实实的,看了武如月一眼,又看了武敏一眼,无不担忧地退了出去。
武敏之站在那里,握紧了拳头,一瞬不转望着床榻上的武如月。
那张床榻,明明距他不过四五步,他眼前一黑,床榻连带武如月,似乎全都后退了几百米,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他很是恍惚,一时竟不明白,那是谁的床榻,床榻上躺着的又是谁。
是阿娘吗?
想到阿娘,就看见了阿娘那张病重的脸。
“孩儿!”阿娘面无人色,颤颤地对他伸出一只与脸色一样惨白的手。
“阿娘!”他似乎靥住了,想上前握住阿娘的手,却动弹不得,只觉得喉咙一阵阵发紧。
象有人在水中投下了一颗石子,水波荡漾中,阿娘的脸,碎成了点点涟漪,终于,消失不见了。
水面渐趋平静。
他看见了月娘。
月娘躺在圣人的怀里,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可是那双哀怨的眼睛,依然圆睁着,直直地看着他。
水面再无波,平静得象一片镜子。月娘不肯离去。月娘就那样,一直一直望着他。
武敏之指尖微颤,他努力定了定神。
月娘的脸终于消失了,望着他的,变成了武如月。
那些过往,纷至沓来,模糊而又清晰。
在他的记忆里,武如月一直是张扬鲜活的,即使软弱哭泣的时候,也象一朵勃勃绽放的花,充满了生命的感染力。
这朵花也要萎谢凋零了吗?
武敏之痛苦地阖上了眼睛。
最初的时候,他未尝没有幻想过她是月娘。
幻想破灭后,他又幻想着,也许,这是上天可怜他,不能让月娘起死回生,却以另一种方式,给了他补偿。
这补偿也要失去了吗?
他这半生,似乎总在失去。
先是阿耶,再是月娘,然后是阿娘。
他还去失去什么?还会失去多少?
他定定地望着武如月,额头上密密地沁出了一层凉凉的细汗。
他慌慌地掏出帕子,胡乱地在额头上擦拭着。
突然想起了田大夫的话,心里顿时象生了盆火,烧得他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出了汗。
武如月的脸红得象要滴出血来,可是却一滴汗都没有。
武敏之的心颤颤的,想不明白为何会这样,也不敢去想这意味着什么。
额头上的汗怎么也揩不干净,他烦闷得恨不能将手中的帕子撕碎。
恍恍惚惚中,他自己也不清楚,怎么就坐在了武如月的床头。
犹豫又犹豫,他终于伸出手,隔着用帕子,颤颤地贴上了她的脸。
她的脸烫得灼人。
武敏之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他猛地站了起来。
“来人!来人!快来人!”他地冲向门外,高声叫道,慌得声音都变了。
武敏之一向沉稳,难得失态。前次失态,还是郑国夫人病逝时。初一正守着炉子煎药,听得他的叫声,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变故。她放下扇火的羽扇,想站起来,却又软软地瘫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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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活着()
小婢子要去扶她,她无力地挥了挥手,嗫嚅了半日,才迸出两个字:“快去,阿郎”
小婢子忙丢下初一,几步跑到武敏之跟前,见武敏之脸色不好,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垂眸看着自己的足尖,低声道:“敢问阿郎有何吩咐?”
武敏之见来的不是初一,心里更烦闷了:“初一呢?”不待小婢子回答,又道,“药熬好了吗?为何还不赶紧端进来?田大夫可还在?传我的话,赶紧叫让他过来看看。”
小婢子应了声是,慌慌地去了。
武敏之扶着门框站了好一会儿,又挪回床头,站在那里定定地望着武如月出神。
也许,是焐的时辰不够。也许,过了这么一会子,已经焐出汗了呢?出了汗,体热应该便散了吧?她一向出人意料,也许,此时已经好了
他满心期待,又怕失望。想去看她,又怕去看。
犹豫中,田大夫进来了,后面跟着端着药碗的初一。
见了田大夫,武敏之的心安定了些。
田大夫要见礼,武敏之赶紧拦住了他。
“大夫你快看看”
田大夫隔着帐子,远远地看了武如月一眼,眉头便是一蹙。却不动声色,走近床前,在矮几上坐了下来。武敏之和初一均知他要把脉,初一忙走到桌旁,放下了药碗。回过头来,武敏之已经把武如月的手牵了出来。
田大夫安慰武敏之:“无妨,无妨。娘子未见好转,却也并未恶化。待服完药,再加床被子焐焐。只要出了汗”他心里却好一阵嘀咕,这风寒发热,并不是重症。寻常情况,焐上小半个时辰,便会出汗。汗一出,体热便降下来了。再服上两剂药,再没有治不好的。
总之,焐汗是关键。
他以前在太医院任职,医术算不上最精湛,这等小病,却也没有治不好的。
发热是寻常病症,见得最多,经手的病患成百上千,照这法子治疗,从没出过差错。
今日怎么就无效了呢?这汗怎么就出不来呢?
幸好武敏之并未追问若出不了汗呢?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田大夫让到了一边,已经出了一身汗,想马上去找昔日同僚讨教一二,看武敏之脸色,此时却也不敢走开。
初一端了药过来,正要叫小婢进来帮忙,武敏之已经扶起了武如月。只觉得她的身子跟个火炉似的,却一丝儿气力没有。再看她眉头紧蹙呼吸急促,软软地靠在自己身上,武敏之几乎坐不稳。想起喂药要紧,他狠狠地一咬牙,硬撑住了。
初一见了武如月这般模样,眼泪顿时涌了出来。怕武敏之见了更加伤心,她偏了偏脸,抬起胳膊在衣袖上拭去了腮边的泪。
初一舀了一匙药汁,抖抖地送至武如月唇边。武如月牙关紧闭,药汁顺着唇角全流了出来。初一看了武敏之一眼,武敏之的脸色很是吓大,她本想讨个示下便又不敢了。又舀了一匙药送至武如月唇边,还是一滴不剩地流了出来。
“阿郎”怕白白浪费药汁,重新熬药总得小半个时辰,更耽搁武如月的病,初一不敢喂了,哭着叫了武敏之一声。
武敏之脸色铁青,更面无表情,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初一叫他。
初一转头望向田大夫。
田大夫眉头紧锁,行至武敏之面前,拱手道:“国公”
武敏之横了田大夫一眼。
“娘子神智不清,要她配合喝药,恐怕太难。以我多年行医经验,为今之计,惟有硬灌”
武敏之又横了田大夫一眼。
田大夫心里发怵,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要知道,这高热虽不是重症,但若散不了热,却极有可能要人的命。
“国公你看”
武敏之突然暴怒了。
“灌。”话音未落,他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