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郎眼里,她们四个齐齐地站在那里,自然是好看的。可若如实说了,恐怕小娘子会不高兴。
况且,她们到底也没有月娘好看。
她们四个听了他这番话,都低了头,无端地难过起来。
阿郎跟着又苦恼起来,因为分不清她们谁是谁。
杨老夫人哈哈大笑。
“让她们陪着你一起习艺可好?”
阿郎犹豫了一下,还是怕小娘子不高兴。
阿郞心里眼里,只有小娘子。
好在杨老夫人当初买她们,就是为了让她们给阿郎作伴;小娘子见了她们,也是满脸惊奇。与阿郎一起从师习艺的事儿,就定了下来。
她们本就不如阿郎有天赋,杨老夫人怕她们偷懒,更怕她们因技不如人而心生退意,便时常敲打她们,说她们将来也是是要陪在阿郎身边的,有她作主,阿郎不敢不收她们。收了之后呢?要她们自己好好想想,怎样才能让阿郎高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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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主意()
她们能想到的,只有埋头学艺。
自知不能超过阿郎,能得他一个回顾或者一个驻足,便算圆满了。
原本想与阿郎一样,琴棋书画样样俱精的。学了几年,看阿郎云淡风轻,她们几个却是顾了头顾不了尾,很是吃力。经杨老夫人同意,便各自拣了自己最擅长的勤学苦练。
这许多年来卯足了劲儿,虽然不尽如人意,也算学有所成。
阿郎就曾经赞过冬梅的字。
听阿郎赞她们,杨老夫人喜得眉开眼笑。
迟早会将她们指给阿郎这话,也是说了又说。
其实以她们的身份,由杨老夫人作主,开了脸送入阿郎房中,也就成了。
但杨老夫人不肯。
说是为了她们考虑。
就这样给了阿郎,一是得到太容易,怕阿郎不知珍惜。二是怕未来的主母,轻看她们
虽然国公府由她主持中馈,但阿郎既已娶妻,房中的事儿,自有杨氏处理,轮不到她插手了。
她们若好,倒也罢了。
倘若不好呢?
杨老夫人心痛得都不敢去想。
杨老夫人一心要为春夏秋冬四人想个周全之策,杨氏从前看着处处都好,她们与杨氏,也算有多年情份在。原想着,待杨氏进了门,再让她们堂堂正正地过去,日后大家也好相处。她替她们操了十几年的心,便能真正放下心来了。
哪里知道,婚前婚后,杨氏跟变了个似的。既然杨氏处处不如意,春夏秋冬四人的大事儿,杨老夫人轻易便不愿开口了。
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就这样拖了下来。拖至如今,她们中年纪最轻的冬梅,也是二十有五了。
虽然跟着杨老夫人,因杨老夫人最重保养,她们这么多年也是保养得宜,容颜依旧不输当年,但年纪到底摆在那里了。
春夏秋冬心里苦涩,脸上却是若无其事。非但如此,见杨老夫人时常感叹,说自己一片好心,没想到反倒害了她们。她们还得强笑着安慰杨老夫人,违心地说自己只想陪着杨老夫人一辈子。
夫人在时,说这话自然没问题。夫人百年之后呢?
谁来为她们作主?
冬梅一听这话,便知春夏秋三人仍对阿郎抱有幻想。
也不怪她们,做了十数年的一个梦,看着触手可及,却始终未能实现,眼看要成泡影,任谁都会遗憾,都会不甘。她若不是抄了这几年经书,只怕也会耿耿于心。
冬梅忍不住蹙紧了眉头:“姊姊们好糊涂。虽然夫人有话在先,但阿郎是咱们这样的人,能宵想的么?“
”妹妹说的,咱们何尝不明白,只是”阿郎这样的人才,以前她们想都不敢想。是夫人让她们想了十数年,十数年,那是她们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她们的妄念,追根溯源,是夫人亲自种下的。若非夫人日日提点,阿郎再丰神俊秀,然而主仆有别,她们又怎敢妄想?
最初听夫人提起这话头,她们哪个不是惊慌失措?以为自己做错了事,夫人不过是借机敲打她们。
待明白夫人确是出自真心后,她们涨红了脸,一齐跪在夫人面前,心志坚定齐声起誓:“此生只愿伺侍夫人左右,绝无二心,望夫人成全。”
夫人笑微微地,让人扶起了她们。
”咱们身为婢子,夫人愿意让咱们想,咱们也不敢怎么样,不过私底下议论几句罢了。更何况,夫人愿意让咱们想,要的是咱们照她希望的那样想,可不是让咱们夹带私货,自作主张。”
冬梅这话说得有点不客气。
“姊姊们别怪冬梅说话难听,正因为咱们四人一体,一个人不好,便是大家不好,所以冬梅才冒着姊姊们着恼的风险,说上这些话。”
见三人仍犹犹豫豫的,冬梅冷笑了一声,声音压得低到不能再低:“夫人虽然是活菩萨,却一向恩怨分明。大约因夫人对咱们好,姊姊们就忘了“她本就压得极低的声音,此时更近乎耳语了,”姊姊们可是忘了蟮氏了?”
想起蟮氏,不但春夏秋,连冬梅,脸都是一白。
当日她们护主心切,都觉得蟮氏龌龊刻毒,真正是死有余辜。
可是此刻,蟮氏的那些话,从前觉得听了都污了耳朵的,却一个劲儿地往脑子钻。
屋子里一瞬间静得吓人,只听见沙漏中的细沙,籁籁掉落的声音。
四个人俱都心神恍惚,只觉得脑子里无数念头纷至沓来,却又模糊成一片,怎么都理不清都是些什么念头。
”蟮氏说的那些话“春草似乎被厣住了,喃喃地道。
“姊姊!”冬梅念佛多年,心性比其他三人更为沉稳,此时率先回过神来,一声低喝,截断了春草的话。
她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蟮氏的话,也是信得的?当日她若不是只知逞口舌之利,又怎会有如此结局?蟮氏当日惨状,姊姊们莫非竟忘了么?”
春草夏荷秋菊也回过神来,蟮氏肉尽骨现的身子,最初的几年,一直是她们的噩梦。
只是时间长了,夫人待她们又一如从前般宽厚,渐渐地就忘了这个人,这桩事儿。
听了冬梅这句提醒,蟮氏已不成形状的身子,似乎又血糊糊地横在眼前。
她们终于感觉到了害怕,谈兴顿时少了大半。本想就此打住,可又有些不甘心。
“人生七十古来稀,何况夫人已是九十高龄。”春草忧心如焚,急急地抓住冬梅又道,“妹妹,咱们当初,听了夫人的话,虽是身为婢子不能自主,焉知无形中有无得罪少夫人?倘若夫人有个好歹,咱们到底该怎么办?趁今日开了头,咱们总得拿个主意”
冬梅反问春草:“姊姊可有好主意?”
春草苦笑道:“我若有主意,何至于此?”冬梅又望向夏荷秋菊,二人皆摇头苦笑。
冬梅顿时啼笑皆非:“冬梅虽是与姊姊们一同进府的,却最是年幼。因夫人总说冬梅愚笨,故而一直以来,凡能躲得开的,冬梅便并不往夫人跟前凑。近些年来,冬梅更是一心向佛,之外的事儿一概不问。夫人什么心思,少夫人什么心思,冬梅真正是从未关心,也无从得知。方才姊姊不是还笑话冬梅,只冬梅这念佛之人,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冬梅说话,姊姊都看不上,如今偏又一本正经向冬梅讨主意”
她连连摇头叹息,似乎真的想不通这中间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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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发誓()
“冬梅无知,能有什么法子?惟有吃斋念佛而已。或许菩萨念我心诚,到时候能指冬梅一条明路,也未可知。实在无法,冬梅便剪了头发,做那姑子去。冬梅早已想得清楚明白。姊姊们既问,冬梅也只能送上这个法子。只不知姊姊们可满意?”
春草犹豫一瞬,在夏荷及秋菊的目光鼓励下,吞吞吐吐道:“妹妹这几日不是在佛堂为郑国夫人抄写经书么?少夫人不也在佛堂为郑国夫人抄写经书么?咱们几个私下商量,妹妹可能设法探探少夫人的口风,,或者,借机递上几句话”
春草夏荷秋菊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可一时又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与冬梅说了。
冬梅定定地望着春草,等了好一会儿,见她并无下文,才微微一笑,慢慢地开了口:“姊姊们想让冬梅递几句什么话?”
春草三人对视一眼,脸上不由一红。忸怩了半日,心里的话,虽你知我知,却哪里说得出来?
冬梅长长地叹了一声:“姊姊们想说什么,冬梅自然清楚。问上这么一句,并非想让姊姊们为难。只是,姊姊们也看见了,在冬梅面前,姊姊们尚且说不出口的话,在少夫人面前,让冬梅如何开口?”
春夏秋三人脸色更红。秋菊挣扎着说了句:“咱们从小到现在,夫人哪一日不念叨几回?虽然也算是过了明路的,算不得非份之想。故而才敢”
冬梅蹙眉道:“就是这算过了明路,才让人尴尬。否则倒简单了。夫人这般年纪,只说一句,将来愿意伺候少夫人到老。夫人,少夫人,便是阿郎,想来都不会说什么。可如今去说这话,夫人倒也罢了,少夫人会怎么想?”
难免不会想,愿意伺候她是假,觊觎阿郎才是真。
夫人出面,少夫人自然不能拒绝。她们几个算什么?夫人都不开口,她们又能怎样?
况且,夫人尚且健在,身为婢子,不想着好好伺候夫人,反倒打起自己的小九九来,遇上个心狠手辣的主人,一顿乱棍打死,都是活该。
夫人与少夫人做不出这样的事儿,却未必不会因心寒,发卖了她们。这样的名声传扬出去,正经人家谁敢买她们?纵有人买,想遇上这样的人家,却也难上加难了。
冬梅想到的,春夏秋三人未必便没有想到。三人平时虑事儿,原也极为周到,行事更是小心谨慎,只是这两日,眼看着夫人一日更比一日不济,心里焦急,以致乱了分寸罢了。冬梅的话,字字句句都敲击在三人心上。三人不由暗悔自己心太急,未能沉下心来。再一想眼前形势,却也容不得她们沉下心来。一时不由得面色灰败。
冬梅又道:“冬梅知道姊姊们心里着急,冬梅也事关紧急,若有机可趁,冬梅倒也愿意豁出脸面,试上一试。只是,姊姊们凭什么不以为,冬梅能在少夫人面前说话?就因为冬梅与少夫人同在佛堂为郑国夫人抄经?姊姊们是觉得这事儿简单呢,还是少夫人简单?若这事儿简单,姊姊们何不也去抄几日经?若觉得少夫人简单,姊姊们还担心什么呢?若这事儿不简单,姊姊们都无法,冬梅又能如何?若少夫人不简单,姊姊们又何必多想?”
温言细语的一番话,说得春夏秋三人哑口无言。
冬梅叹了一声,又温言细语地问道:“姊姊们自己想想,冬梅所言,是与不是?”
春夏秋三人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本不该劳烦妹妹,只是想着,妹妹帮咱们,也是帮了自己”终于,秋菊迸出了一句。
冬梅一正脸色:“冬梅何尝不知这道理?不用姊姊提醒,冬梅自己也存了心。只是,这几日留心瞧着,少夫人虽不言不语,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咱们这个时候赶上去,少夫人有什么不明白的?若少夫人认为咱们别有用心,只怕连以前的那点好,都会一笔勾销掉。到时候,可千万别少夫人这边咱们没讨着好,反倒得罪了夫人那蟮氏,一向对夫人不敬不服,夫人忍了多年,最后尚且不能忍。可你我,夫人一向待咱们不薄,一向又最是痛恨忘恩负义之人,若知道咱们背地里的小心思,岂不是更恼?”
这话一出,四个人面面相觑,连呼吸都几乎停顿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春草猛起站了起来,踮着脚尖快步行至夫人寝房门口,往里张了一张。见杨老夫人仍然睡得香甜,才拍了拍胸口,放下心来。“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冬梅一连念了好几声佛,心头才稍稍安定了些,“近日先是忙着操持郑国夫人的丧事,接着阿郎又闹了一场,好容易阿郎没事儿了,夫人又病了,大家都忙晕了头,所以才失了分寸,胡言乱语了几句。”
春草笑得有些勉强:“今日之事,的确是咱们太心急了。不过,也不怨咱们好了好了,闲话不多说,咱们自家姊妹,并非不相信谁。只是事关重大,咱们须得在这里起个誓:今日之事,你知我知,出了这个屋子,就忘了吧。今日大家所说的话,更是谁也不能往外传一个字。”
话音刚落,四个人便一起跪了下来,举起右掌,低声郑重起誓道:“今日之话,切不可再提。今日之事,惟你知我知。若违此誓,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语毕,四个人击了掌。本想重重一击以示郑重的,怕惊扰夫人,只用眼神表示郑重,击掌声却轻不可闻。
互相搀扶着站直了身子,今日之事揭过去了,自然松了一口气。但想到未来依然无着,却仍不免面有忧色。
冬梅便劝道:“咱们这样的人,身份低贱,地位卑微。这十数年来,得夫人照顾,能过上这样的体面日子,已是造化。如今多想无益,但等夫人安排吧。姊姊们与其担心,不如与冬梅一起,潜心拜佛,多抄几页经书的好,也算为夫人为自己积福。冬梅经菩萨点化,倒想得开了。夫人在一日,便靠夫人一日。夫人百年之后,便将自己的后半生,交菩萨保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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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酸恼()
春夏秋三人虽然无奈,却也无话可说。
“妹妹说的好一口现成话。”秋菊忍不住笑道,“咱们倒也想去抄经书,只是字不如你。虽说心诚则灵,不过有妹妹珠玉在前,咱们的字,只怕菩萨看不上。”
她这话虽是实情,却也带着两分酸两分恼。
春草夏荷不约而同望了望她,又望了望冬梅。都有些担心,两人一言不合又杠上。可也不想劝说,毕竟秋菊说的,正是她们心中所想。
冬梅微微抿嘴,依然温声细语:“佛说众生平等,何况只是几个字罢了。今日看来,冬梅的确是讨了个巧宗。可当日咱们跟着阿郎习艺之时,谁有那等眼光,竟能知道今日之事儿?若真有这般远见,早就为自己谋算好了,何致虚度这么多年,落得今日这么个不上不下、既不能进又不能退的尴尬局面?”
她脸上虽无笌意,眼中却笑意宴宴。春草与夏荷秋菊被说破心思,本就有些讪然。她偏又很诚挚地问了句:“姊姊们,你们说,是也不是?”
春草与夏荷望着秋菊,秋菊抬头望天,三个人都不答话。
冬梅也不介意,掏出绢巾掩住嘴,轻咳一声,继续又道:“姊姊们如今只说冬梅得了个巧宗,往常,冬梅未尝没羡慕姊姊们。羡慕冬梅在屋中苦苦练字的时候,姊姊们可以在阿郎的宴席上出尽风头。春草姊姊的琴,若不好,阿郎怎会与你合奏?”她突然不想说了。
“冬梅不过与少夫人同在佛堂抄了几天经,正经话都没说上两句,姊姊们就恼怒起来还说什么自家姊妹”她觉得很是无奈。
秋菊冷笑道:“谁又恼了谁又怒了?我说的不过是实话,实话自然不好听。妹妹觉着我说话难听,还有更难听的哩。我也不怕你恼,既开了头,便一并说了吧。夫人的身子,不比去年,身边如今正需要人。夫人身边的小婢子虽多,这次带过来的,却没两个。况且,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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