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杨八娘掩住嘴,轻咳一声:“就上次,大郎许了她,若她日后有求,只管开口。”
杨老夫人拈起绢帕揾了揾眼睛:“这孩子,到底心善,也是急晕了头,他一向孝顺,怪不得他。唉,只是他怎不想想,她是什么身份,咱们是什么人家?能寻上她,是她的福气。”
道理是这样,可敏之既然发了话,却也不能不听。
杨老夫人沉默半日,才道:“这般模样,偏偏又姓武不过也算不得什么事儿,还是那句话可大可小。”
杨八娘不说话了。
杨老夫人拧着眉头,只是犯愁。
这事儿本身并不难,真不难。圣人的身体状况摆在那里,就算月娘再生,又能如何?何况,不过是个有些相似的。
可说不难,却又让人犯难。
难就难在,可大可小四个字上。
她究竟让它大呢,还是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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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软肋()
那人坐在敏之床头那一幕,这么几日了,依然刺在在她的心里。
那是她独占多年的位子,虽说不知者不为罪,她本想一笑置之的,却哪里笑得出来?
那么多年了,她一直坐在那里,望着床上的敏之。从垂笤稚子,望至弱冠,从弱冠望至他娶妻生子。
多年以前,她将那个小小的人儿温软的身子搂在怀里,他的两条小胳膊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脖子。
“外祖母,不要走。”他的眼睛清亮如水,花瓣一样的薄唇在她耳畔软声哀求。
她不走。她要陪着他。他是她的,永远都是。没有人能把他从她的身边夺走
杨老夫人安慰自己:不过一个位子而已马上又有个声音反对,可是,那是她的位子,顺娘,月娘,杨氏,谁都不曾动过的位子。
许是老了吧,杨老夫人夫人觉得自己少了从前的杀伐决断。这几日,她一直躺在那里,心里起了无数个念头,只是拿不定主意。
杨八娘今日带来的消息,更让她拿不定主意了。
“咱们国公府,一向讲究的便是知恩图报。”杨老夫人叹气道,“无论如何,她也算是对敏之有恩。只求脱去贱籍,算不得什么。”
杨八娘还未来得及应声,杨老夫人又叹气了:“只是敏之照我的意思,替她脱了贱籍,再打发几个钱,也就仁至义尽了。这孩子”她用帕子掩了脸,“到底是我一手带大的。”
杨八娘最擅察言观色,此时却拿不定主意了,老夫人这话,到底是赞大郎做得好,还是怨他多事儿呢?
做得好也罢,多事儿也罢,大郎是老夫人的心尖子肉,可轮不到她说话。
“我那日远远瞧着,那孩子坐在那里,单看背影,的确”后面的话杨老夫人没说,杨八娘心知肚明,看了杨老夫人一眼,附和道:“的确。”
杨老夫人望着帐顶,出了半日神。
“敏之对月娘唉,月娘是他的软肋。这孩子平日最有主意,可一碰上与月娘沾边不沾边儿的事儿,就乱了方寸。这孩子真是糊涂,月娘是什么人,她又是什么人,怎么能拿她与月娘比呢?我老了,管不了他了。”想到这一点,她是真的伤心,一手带大的孩子,没想到最后,成了这般状况。
“由着他闹去罢。”杨老夫人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可大可小的事儿,有什么可担心的?若闹大了倒好,真闹大了
小时候,敏之事事找她讨主意。这些年,却是事事不肯找她讨主意。别说讨主意了,她若不问,都不愿意与她提及。她问了,也不过是三言两语敷衍过去。
杨老夫人忍不住又在心里骂了回蟮氏。
闹大了,敏之也许便会找自己了吧?这事儿,牵涉到皇后。若皇后真要过问,他怎么应付得过去?可不就得自己出面了?那时候,他便又知道她的好处了。
杨八娘替杨老夫人掖了掖被子:“可不是这话,到底老夫人身子要紧。再说,大郎行事,向来稳妥”
杨老夫人轻笑了一声:“稳妥?从前说这话倒也没错,你看看近日,你倒看看近日”她瞅了杨八娘一眼,却并不着恼,“亏你还是府中老人,这样的话怎么说得出来?”
杨八娘自知失言,讪笑一声:“老夫人说的是,是老奴糊涂了。”
杨老夫人体恤道:“这几日你也累了,要说糊涂也是累糊涂的。好了,我这里不用伺侍了,且去歇着吧,我也累了,想一闭一闭。这几日,就没合过眼。唉。”
杨八娘应了声是,刚站起身子,便听伺侍在外面的婢子传话,说杨氏来看老夫人了。
杨老夫人刚畅快起来的心情,又沉到了谷底。
那人初进府,不知道规矩也是有的,算是无心之过。杨氏一向糊涂,做事素来顾头不顾尾,当时忙着操心敏之,来不及忙代府中规矩,也是有的。
她大量,不与她计较。
只是这几日,杨氏种种行事,却实在可恶。
杨八娘见杨老夫人眉头拧得紧紧的,一脸不善,忙陪笑询问:“虽说少夫人一片孝心,到底老夫人休息要紧。要不,老奴出去问问有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若没有,就让她改个时辰再来吧。”
杨老夫人正要点头,又改变了主意。
她先让杨八娘退了出去,春草和夏荷走上前来,一个扶了她起来,另一个在她腰后垫了个靠枕。待坐定了,才传了杨氏进来。
杨氏规规矩矩见过了杨老夫人,见杨老夫人久久地不说话,定定神,小心地问道:“外祖母可觉得好些了?”
杨老夫人不答她的话,反问道:“经书可抄完了?”
杨氏忙道:“抄完了。”
杨老夫人含义不明地笑了一声:“你倒是快。”
杨氏看着自己的手指头,她倒想慢些,最好抄上整日整夜,佛堂再阴冷,也胜过在杨老夫人面前侍候。
“瑜娘惦记着外祖母,不敢停笔,故而快了些。”杨氏低声解释。
杨老夫人道:“罢了,不敢劳你惦记。你那字,要我说,也该多练练。到底是书香世家出身,如今又嫁入了国公府。敏之的字你也知道,圣人都夸的。你既是他的妻,便不该让他丢脸。眼前现放着个大家,何苦再与那些后宅妇人比?我知道,与后宅妇人比,你的字算是不错的,也少不了人奉承。”
她望着杨氏一扬眉毛:“你真以为她们奉承的是你?你若不是嫁给了敏之”算得了什么!
杨氏道:“外祖母教训得是,瑜娘一定勤加练习。”
杨老夫人语重心长道:“你又没主持中馈,多的是时间”说到主持中馈,她又烦恼起来。她都这把年纪了,还不得不拼着这把老骨头,替敏之管理后宅。
都是杨氏不贤。
杨氏不说话了,老夫人说她不贤,那就是不贤。
老夫人怎么会错呢?
她心里冷笑,不过看神情,却惭愧得很。
成亲这么多年了,还要靠她支撑后宅,的确应该惭愧。
从前看着,挺伶俐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成亲后变得这么蠢了?
杨老夫人看人从未走眼,所以越想越不明白。
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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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不满()
杨老夫人上下打量着杨氏,直打量得杨氏恨不能身上长个壳子,再把整个身子缩回壳子里去。
杨氏的瑟缩让杨老夫人更是气闷。
看看,这浑身上下,哪里有世家女子的样子?哪里有国公夫人的气度?连春夏秋冬四个,都不象她这般小家子气。
从前明明看着挺好的。
“下去吧。”杨老夫人没好气道,“我已经大好了,没事儿不用往我这儿跑,省得我看了生气。闲时多给你家婆抄几页经书,倒是正经。”
看杨氏低眉顺目、屏息敛气退了出去,杨老夫人接过春草奉上来的安神茶,长长地啜了一口,把茶盏还回春草手中,用帕子拭了拭唇角,慢慢地道:“也不知她是真蠢,还是装糊涂。”
春草笑道:“谁敢在夫人面前装糊涂呢?便有那胆儿,夫人火眼金睛,岂有看不出来的?”
杨老夫人不肯服老,几个婢子当了她的面,都称夫人。人后怕与郑国夫人,杨氏搅混,才称一声老夫人。
青草也不能说杨氏蠢,杨老夫人再看不上杨氏,到底是国公夫人,不是她这样的婢子能议论的。
“少夫人年少,没经过事儿,难免入不了夫人的意。要婢子说,要怪只能怪夫人,都怪夫人对晚辈太过爱护。夫人想想,若不是你素日对少夫人照顾得太过周到,少夫人或许就历练出来了。再说了,莫说少夫人了,放眼这世上的人,再精明,能精明得过夫人?夫人眼里的聪明人,能有几个?”
杨老夫人被春草一席话,拍得通体舒泰。
春草见状,忙扶住杨老夫人,让夏荷抽去了她身后的靠枕,小心地扶着她躺了下来。
“夫人早就说要寐一会儿了,说了这半日,也没能躺下来。”春草皱眉嗔道,“虽说都是关心夫人,可总这样,去了一拨又来一拨,夫人的身子怎么吃得消?婢子就斗胆作一回主,再有人来,婢子可就不禀夫人,直接拦回去了。”
春草这番看似僭越的话,却听得杨老夫人笑眯眯的。
“这府里,也就你们几个丫头称心些。”她看着春草放下帐子,在香炉里添了把香,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夏荷秋菊则留了下来,一个守在床头,一个守在床尾,做起了针线。
这四个丫头,长得俊,心又细,又敢担当,虑事周到,又忠心耿耿,真是怎么看怎么好。
杨氏要有这几个婢子一分半分,她何至于如此操劳?她的身子又何至于此?
“说她蠢吧,为那安排的住处,倒是费了不少心思。”杨老夫人冷笑一声。
夏荷秋菊对视一眼,又齐齐望向杨老夫人。隔着帐子,杨老夫人的脸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真以为我糊涂了,信了她那番鬼话?”杨老夫人翻了个身,面对着两个婢子,却又闭上了眼睛,“我不过想着,难为她编了这些话来哄我,总算知道顾忌。这人呐,哪有个随心遂意的,有顾忌就好”
夏荷忙劝道:“夫人有什么看不破的?不过心慈,不愿点破而已。少夫人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儿,或许虑事不周,也是有的。要说耍心眼子,依婢子看倒不至于。不怕夫人着恼,这事儿,婢子想了几日,只是头疼,还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正想着要向夫人讨教,只是夫人的身子夫人还是快些歇着吧,身子要紧,这国公府上上下下,可都指着夫人呢。有什么要料理的,等身子好了,再料理不迟。”
杨老夫人叹了口气。她到底上了年纪,虽然心事重重,却精力不济,不一会儿,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夏荷和秋菊对视了一眼,夫人一向看杨氏不顺眼,明着暗着总给她脸看,却都是摆出爱之深责之切的姿态。象今天这样,直言不讳言辞激烈,还真是破天荒头一次。
夏荷和秋菊的脸上添了几分忧色。
两个人轻轻摇了摇头,心里都感叹了一声,夫人真的老了。
又不约而同想到一个问题,夫人百年之后,她们四个,该何去何从?
夫人待她们四个不薄,买她们四个入府时,便有了主意。
往后几年,更是一心为她们打算。
她们身为婢子,夫人说什么,自然便是什么。
何况,阿郎又是那般品貌
两个人拈针的手,突然都有些抖。
可惜
夏荷秋菊相视苦笑。
夏荷探过身子,隔着帐子仔细看了看杨老夫人。
杨老夫人已经发出了沉稳的鼾声。
她放下针线,悄悄站起身子,对秋菊招了招手。
两个人提着裙角,轻手轻脚出了杨老夫人的寝房。
春草守在外间,难得的是冬梅也在,见她们出来,春草低低地问了声:“夫人可睡熟了?”
夏荷与秋菊一起点头。
春草不放心,站起身子,蹑手蹑脚行至寝房门口,往里张了张。回头对夏荷秋菊冬梅摆了摆手,又蹑手蹑脚回到了她们中间。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不抄经了?今儿怎么有空回来?”秋菊低声问冬梅,语气中隐有两分不满。
冬梅不以为忤:“夫人交代的都抄好了,赶着送过来,谁想夫人又歇下了。”她用下巴指了指夫人的寝房。
“你倒真是活成了不问世事的活菩萨了。”秋菊讽了她一句。
“这话可不能乱说。”冬梅忙正色道,都知道夫人是活菩萨,她可当不起这个名。
秋菊还要还嘴,被春草一个眼色止住了。
“日日念着想见冬梅,怎么一见面就掐上了?你们两个呀,从小就是这般模样,没在一处想得什么似的,在一起就磨牙抬杠。”
冬梅笑眯眯地不说话,秋菊则气咄咄地转开了脸:“谁想她了?”
“我和夏荷想她了。”春草一手拉着冬梅,一手拉着秋菊,将两人的手上下重合在一起。秋菊挣了挣,没挣开,瞪了冬梅一眼,想让她知道自己很生气,却没忍住,反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162、私心()
“咱们四个,当初可是一同进府的。”春草握紧秋菊冬梅的手,不紧不慢地道,“自进府那日始,咱们四个从来便同进同出,同吃同睡。真可以说,虽不是一母同胞,却胜似亲生姊妹。夫人看咱们要好,也一力成全,这么多年了,从来未动过将咱们分开的心思。平日吃穿用度,也都是一模一样。”
她默了一默,喟叹道:“夫人待咱们,真是不薄。”
其他三人俱都点头。
“这许多年下来,不止咱们心里,连夫人、阿郎、少夫人,甚至其他婢仆眼中,咱们四人早已是一体。”春草又叹了一声,“若好,自然咱们四个都好,若不好”她的目光逐一从夏荷秋菊冬梅脸上扫过,余下的话,她纵然不说,其他三人哪有不明白的。
“所以我想着,咱们四个,须得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才是正理。谁若存了私心,想要撇清自己,咱们自己姊妹,虽然不痛快,却也不能怎样。只是,夫人,阿郎,少夫人,还有其他婢仆那里,怕是不成。”
春草说这话的时候,刻意没去看冬梅。夏荷秋菊则迅速溜了冬梅一眼。
冬梅知她们的意思,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抿嘴一笑。
春草转开了话题。
“入冬以来,夫人的身子”说到这里,又摆手又摇头,代替了余下的话。
“十日倒有五六日”夏荷接着道,也是用摆手摇头代替了余下的话。
“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夫人今年可是整九十了。”秋菊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见冬梅仍不开口,三个人一起看向了她。
冬梅的目光从三个人脸上一一扫过,跟着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春草急得忙竖起食指“嘘”了一声,夏荷更是恨得在冬梅腿上掐了一把。秋菊怕冬梅吃痛忍不住叫出声来,赶紧拉开了夏荷,随手在冬梅被掐的地方轻轻揉了揉。
冬梅听了这让人难堪的话,却并不恼,只微微一笑:“姊姊说得好。姊姊的意思,冬梅全明白,也没什么可说的。不过,说到私心,当日夫人为何买了咱们四个,咱们四个清清楚楚。当初谁没有私心。只是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