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如月似乎也无不遗憾,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独初一,初次进宫,连小娘子也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初一微微笑开了,“后来,因见皇后和蔼可亲,又将她搂在怀里,温言细语劝慰了半日,好容易才轻松了些。”
她看了武如月一眼,慢慢地道:“后来进宫次数多了,小娘子与皇后感情渐深,与皇子们也都熟悉了”
“等等,你说,你家小娘子与皇后感情渐深?”没听错吧?
初一又看了武如月一眼:“阿姊也知道,皇后是小娘子的姨母。小娘子当时不过**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眼里只有姨母,没有皇后。姨母待她好,她自然也待姨母好。初一觉着,这不过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儿了。”
武如月心里说,如果你看了史书的记载,恐怕就不会这么想了。
“我从来没进过宫,”她嘿嘿一笑,“只在戏文中见过皇后。你知道戏文中的皇后,都是高高在上不可亲近的。所以没想到,皇后也会跟普通人一样,有骨肉亲情。”
初一道:“初一那时候,却也跟阿姊一般,瞧着皇后对小娘子各种好,感觉夫人待小娘子也不过如此,不,比夫人更甚,因夫人对小娘子有些严苛,做得不对定要罚的。皇后对小娘子却是千依百顺,就怕她受了委屈。有时候夫人说小娘子几句,皇后也总是劝着。小娘子若被夫人说哭了,皇后便搂着她,心肝宝贝地哄个不停。初一也是惊得瞪大了眼睛。”
武如月沉吟道:“若不是听你说,我只怕不会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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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真相()
初一说起兴起,索性放下了手中的针线:“阿姊可别不信,初一可没撒谎。那时候太子年幼,可皇后对太子也是严苛的。夫人有时不免劝她,你猜皇后怎么说的?”
武如月沉吟道:“太子是男儿郎而且是未来的国君,自然要严格要求。你家小娘子是女儿家,就该捧在手心里娇养着。”
初一瞪大了眼睛,很崇拜地望着武如月:“阿姊如何知道的?皇后果然是这么说的。”
武如月笑了笑:“生在帝王家,皇子们得到的太多,背负的自然也就多。”想起武后几个儿子,再想想太平公主,她长叹道,“反倒是女儿家,倒还能活得恣意张扬”。
初一仔细看了武如月一眼,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武如月捧起茶盏,佯作不在意的样子笑道:“莫非还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么?也罢,说了这许多话,我也累了,正想歇歇。”
初一犹豫了一瞬,慢慢地道:“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事儿,只是听了阿姊这话,想起了早夭的大公主”
她压低了声音:“阿姊想也知道,皇后之前还有个公主。”
对于大公主的早夭,后世的影视剧中,意见有两种。
一说武后阴狠毒辣,为了谋取后位,不惜扼杀自己的亲生女儿,并转嫁给了王皇后,从而导致王皇后被废。
一说武后纯真无害,是圣母白莲花一般的存在。阴狠毒辣的成了王皇后,或者妃子甲乙丙。女儿不是被王皇后所杀,就是被妃子甲乙丙所杀。
专业们又有一种意见,认为史书中加诸于武后身上的恶名,是直男癌们不能忍受女人当政,而且政绩偏还不错,别有用心的结果。他们认为,以当时的医疗条件,婴儿早夭率很高,所以,大公主是正常死亡。
历史的真相到底如何?
可惜她没选择魂穿,若不然,穿到影视刷中的神探狄仁杰身上,倒有可能破了这个千古谜案。
“你的意思,皇后之所以对你家小娘子这么好,有大公主的缘故?”武如月眼睛一亮。
初一道:“初一不敢妄揣圣意,只是亲耳听皇后数次与夫人感叹,说若大公主还活着,想必也快有我家小娘子这么高了。还说,要夫人别怨她总是护着我家小娘子,实是看到我家小娘子,就想起了她那可怜的女儿,由不得她不疼。还说,她是将小娘子当作女儿来疼的。”
原来如此。
由此可见,武后对魏国夫人,至少年幼时的魏国夫人的感情,并非虚情假意。
这也不难理解,武后再铁血,也是人。
是人,就有软肋,更别说还是个女人。
早夭的大公主,就是武后的软肋。
“阿姊,你与小娘子虽然长得相似,初看或许有些恍惚,但到底,小娘子是小娘子,阿姊是阿姊,不会认混的。况且,阿郎既然发了话,阿郎都不担心,你还在担心什么呢?”初一很是不解。
这丫头这洞察力,这谈话技巧,她这个穿越阿姊真是自愧不如啊。
古人在穿越者面前都形如白痴,这话最初是谁传出来的,又是谁在以讹传讹,及至三人成虎成了共识的?统统站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也不想想,穿越的你,十七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应试教育下的书呆子,见了老师兴许都要躲着走,人情世故可说一窍不通,拿什么跟训练有素的古人比?
武如月真是想不明白,前辈们那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哪里来的。
带着这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他们又是如何在古人中间混得顺风顺水的。
反正她这个心胸狭窄,绝对容不得一个将自己当作白痴的人,好好地活在自己身边的。
“的确,没什么可担心的。”武如月若有所思。
月奴玩累了,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大模大样地跳到武如月的腿上,舒舒服服地躺了下来。
然后翻了个身,换了个四脚朝天的姿势,并用前爪去挠武如月的手,想要她替它挠痒痒。
武如月伸手在它肚子上挠了几下,乐得它浑身乱颤。
这是月奴曾经最喜欢的游戏。
怕阳光刺伤月奴的眼睛,武如月取下了面具,扣在了月奴的脸上。
月奴的样子,看上去很是滑稽。
初一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泪便湿了腮。
她突然觉得自己方才的话有误。
因为恍惚间,她也分不清眼前与月奴嬉戏的,究竟是小娘子还是阿姊。
她心里好生纳闷。
阿郎说,人心中杂念太多,失去了纯粹,故而总是容易被外在迷惑。看见个身形相似长相相似,甚至只是衣着相似,都常有认错。
都说犬类忠心,最是认主。而且它们的嗅觉最为灵敏,能察觉到人所察觉不到的气息。听说它们即使离家千里,眼睛瞎了,也能准确无误地找到旧主。
月奴的性子初一很清楚,不是几根肉骨头几句温言细语就能收买的。
为什么它会如此依恋阿姊,是将她认作了小娘子,还是认了她作新的主人?
初一怔怔地只是出神。
“后来呢?”耳边突听武如月问道。
“后来?”初一一时没回过神来。
“你说幼时随小娘子进过宫,后来呢?是你未随行,还是你家小娘子再未进宫?”后来的故事武如月自然知道。
后来,魏国夫人长大了,出落得美丽动人,而且有上了年纪的武后,永远不可能再拥有的年轻鲜活。
她吸引了李治的目光,同时也招来了武后的嫉恨?
曾经亲如母女的两人,为了同一个男人,从此反目?
外甥女做了姨父的三儿,在后世的确是过街老鼠,活该人人喊打。
姨父的诱惑,放后世,是多么狗血而又滥俗的剧情。
问题是在封建社会,又是帝王家,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
武后是未来的女帝,历史上惟一的女皇没错,可她到底是活在封建制度下的女人。
她后来登上了帝位,建控鹤府,广纳男宠,行的不也是封建帝王那一套吗?
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时的女人,就算有这憧憬,想也不会强求。
更不会强求到本就该后宫三千的帝王身上。
她可以忍受郑国夫人,为什么偏偏就不能忍受魏国夫人呢?
她想知道的,是中间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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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主意()
初一眸子一黯:“后来,小娘子年纪渐长,阿郎就不让她进宫了。小娘子向来听阿郎的话初一留心看着,小娘子自己似乎也有这意思”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有些奇怪,却没有再说下去。
武如月心里暗道,好好地,一个突然不让进宫,另一个也不想进宫,是因为发现了郑国夫人与李治的隐情吗?
这种事儿,即便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发生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也许没有什么,但发生在自己的亲娘身上,想必还是很难接受的吧?
“再进宫时,是好几年后了吧?”武如月突然问。
初一默然。
再进宫时若小娘子不再进宫,该有多好。
此刻,也许还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
可小娘子若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阿姊呢,还能坐在这里吗?
初一觉得很是为难。
“为什么还要进宫呢?”武如月似在问初一,又似在自语。
“夫人说,小娘子大了,阿郎又娶了亲,再跟在阿郎身边,怕不合适。”初一低声道。
武如月冷笑了一声,这么个美貌如花的大姑娘,天天在皇帝老儿面前晃就合适了?
这郑国夫人,若真是这么想的,真是天真得可耻。
可若这不是她真实的想法,她打的又是什么主意?
武如月与郑国夫人不过一面之缘,郑国夫人又在病中,糊里糊涂的,所作所为,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她看不出她是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若说她是故意让女儿接近李治,武如月却是想都不用想,绝对不会相信的。
郑国夫人作为女人,也许有污点,但作为母亲,却是合格的。
她为武敏之考虑得如此周全,对魏国夫人的思念也不是装出来的。
况且,她让女儿接近李治的目的是什么呢?
母女齐上阵与武后争宠吗?
若她真是个有野心的女人,武后能容得了她?
她又何必等到现在?
武如月暗自感叹,自己还是头脑过于简单,同时宫斗剧也看得太少了。
想了半日,想不出头绪,她索性不去想了。
她揉着面颊,无拘无束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每一寸肌肤都能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坐不改姓,行不改名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她真想振臂不,坐在这里振臂不过瘾,应该去九嵕山中,一边狂奔一边高呼:“我是武如月!我来了!”
想想都爽快。
这桩历史谜案,她懒得去操心了。
武后既然曾经将魏国夫人视作亲生女儿,就算魏国夫人后来伤了她的心,感情基础还是有的。
若武后真把自己与魏国夫人牵扯到一起,往好了想,没准儿还能善待自己两分。
就算武后仍心有芥蒂,自己毕竟不是魏国夫人,对李治也不感兴趣,努力转園就是。
自己虽然笨了些,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在用人识人上,可以利用史书,投个机取个巧。
比如让狄仁杰、娄师德、程有功等人提前登上历史舞台。
她仔细地想了想这件事的可行性,结果很沮丧地发现,对这三人,除了名气,其他的,其实知之甚少。
比如,他们今年多大,身在何处,有没有一官半职,是否婚配什么的,她便一无所知。
怎么向武后引荐呢?
说昨夜我夜观天象,这几人都是栋梁之材,还是我掐指一算,这几人都是皇后你的肱股之臣?
武后的反应会如何?
武如月想不出来。
“初一,替我拿面镜子来。”以后的事儿,以后再去想。
现在还是先仔细看看自己这半张久不见天日的脸比较好。
还好,她皮肤原本就白,戴面具的时间也不算长,又长期待在内室,未经风吹日晒,不仔细看,左右脸的区别并不是很显。
若不然,黑白分明的一张阴阳脸,岂不吓人?
倒不如戴上面具的好。
“还是有区别的,这边是健康润泽的白,这边是病态的苍白,跟冰冻猪肉似的。对了,你见过冰冻猪肉么?”话是这么说,她其实是高兴的。
重见天日的感觉不要太好。
初一劝她道:“阿姊急什么,养上几日,自然就好了。再说了,这院子除了阿郎,也没第二个人来。纵有人来了,谁还敢盯着阿姊细看不成?”
“言之有理。”武如月笑眯眯的。
月奴终于摆脱了脸上的面具,扒过来划过去看了半日,叼在嘴上跑一边玩儿去了。
“够它玩半年了。”武如月忍不住哈哈大笑。
初一忙压低声音唤了一声:“阿姊。”
她指了指远处的山,又指了指身上的素服,提醒武如月这里是昭陵,又在郑国夫人的孝期,如此大笑恐有不妥。
武如月忙坐直了身子,端正了容色。
初一拿起针线缝了两针,到底没忍住好奇:“阿姊方才与阿郎说什么呢,为何笑得如此开心?”
有阿郎在,她却是不怕的。横竖阿郎做什么,都有他的道理。
武如月很是佩服初一的心态,当即决定以后要向她学习。
“并未说什么。”起当时情景,武如月笑得眼睛都弯了。
不过记着初一的话,紧抿着嘴唇,并未发出声音。
见初一疑惑,她又道:“正因为不知道说什么,所以才觉着好笑。”
她的记忆里,武敏之一直是优雅从容的,即便郑国夫人病重时,满面憔悴,亦未曾失态。禅房中神志不清,仍有他的气度。
难得见他扭扭捏捏。
其实他扭扭捏捏的样子,挺可爱的。
武如月的脑子里又浮现出阿呆拜寿的经典台词:少爷活泼可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生生地憋了回去。
初一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盯着武如月看了又看,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武如月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
“我脸上长了朵花不成,值得你这样看?”她佯装不悦。
初一长长地叹了口气。
“好久未见阿郎如此开怀了。”她低声道。
说完又轻叹了一声,然后又状似欣慰地笑了笑。
武如月忍不住“啧”了一声:“好个忠心的婢子,怎么遇上你家阿郎,便是开怀而不是不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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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刺耳()
初一淡淡道:“作婢子的若不忠心,如何能留?不只阿郎,便是其他主人,辟如夫人老夫人,自然都是说什么便是什么,做什么便是什么,断没有身为婢子,却对主人说嘴议论的理。”
武如月竖起大拇指赞道:“好丫头,好觉悟。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仅遵本份罢了。”她看了武如月一眼,阿姊虽然知道些深宅大院的规矩,似乎却是散漫惯了的,时不时便流露出天真烂漫的本态来。
她有心提点几句,却又很是犯难。
阿姊的身份特殊,非主非仆,非奴非婢,却如何提点呢?
可若不注意,有阿郎护着还好,倘若阿郎一个照顾不到,不慎惹出什么事端来,又如何是好?
“阿姊想也知道了,阿郎的祖母,便是当今皇后的亲娘,圣人亲封的荣国夫人。如今已九十高寿了,精神头却十足,寻常人比不上。阿郎虽已成亲多年,国公府却仍是老夫人主持中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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