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想亲自为他阿娘诵经念佛,原本是他的孝心,我自然不会反对。可他不该折磨自己,他这样不吃不喝的,我如何能放心?”
她一狠心,扬声对武敏之道:“好,好,你孝心可嘉,祖母便在这里陪着你。你一日不开门,祖母便守在门外一日。你不吃不喝一日,祖母便陪着你不吃不喝一日。若咱们两人有个好歹,正好一起与你那苦命的娘作伴去。我眼闭了,也就放心了,省得白白为你操心。”
屋里的武敏之连头都没有回,屋外的杨氏陵令夫人及婢仆们却吓坏了。
“祖母万万不可。”杨氏急得脸都白了。
荣国夫人一听她说话,就来了气:“都是你不贤,敏之才会闹得如此。当初你怎么和我说的?你说让我放心,你一定会好好地看着敏之。你就是这么看着他的?”
这话原本是荣国夫人命杨氏一定要做到的,杨氏不敢违逆,虽然为难,却也只能弱弱地应了。
她却不敢分辩,只含羞带愧俯首垂泪道:“是瑜娘无能,要打要罚,瑜娘甘愿领受,祖母千万莫要气坏了身子。”
荣国夫人听了这话,更是气得浑身颤抖:“好一个要打要罚甘愿领受!我不过说了你一句,就打呀罚的嚷了起来,要真的打了罚了,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我还敢打还敢罚罚?幸而陵令夫人明白事理,也瞧得清楚,若不然,不定以为我这个老婆子是个什么样的糊涂混帐人呢?”
一席话噎得杨氏满面赤红,再也说不出话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127、传闻()
陵令夫人在京都长大,如今虽远离京都,却也听说过国公府的一些传闻。
荣国夫人宠溺周国公,京都的世家无人不知。
宠溺晚辈的老祖母多了,加上周国公并未被荣国夫人宠坏,虽算不得惊才绝艳,却也是个可用之材。
这份宠溺,原本算不得什么太大的事儿。
坏就坏在,荣国夫人有蝮氏兄弟这对继子,这对继子中的一个,又娶了蟮氏这个不知死活的媳妇儿。
蟮氏那张嘴,真是陵令夫人活到这般年纪,还真没见过比她更能说,更敢说的。
不独她,连比她长两辈的人,提起蟮氏,提起蟮氏那张利嘴,除了啧啧连声,都再说不出第二个字。
据说蟮氏死得非常凄惨,可是同情她的人几乎没有,都觉得她该死。甚至有人觉得,荣国夫人能容忍她到现在,真是仁慈。
蟮氏这种毒妇的话,自然当不得真,也不敢当真。不过,有一点却是确凿无疑的。
那就是荣国夫人对周国公,宠溺到了令人咂舌的地步。
别的不说,当初为了周国公的亲事,荣国夫人费了多少心思,那可是全京都的人都看在眼里的。
荣国夫人一直喜欢杨氏,也说过要把杨氏指给周国公的话,临到头了,不知怎么却又觉得杨氏怎么看都配不上周国公,于是改了主意,把京城条件相当的贵女挑了个遍。
有适龄女儿的人家,想通过荣国夫人攀附皇后的不在少数,但一想到,在荣国夫人心里,这个孙儿天上有地上无,凡间的女子,哪有人能配得上呢?真嫁作了他家妇,只怕日子难过。于是,但凡有两分疼女儿的,都打了退堂鼓。
好在荣国夫人也没看上这些贵女。
最后还是委委屈屈挑了杨氏。
婚后,周国公对杨氏很是不错,除了圣人赏的歌舞姬,这么多年了并未纳妾。
荣国夫人对自己挑的孙儿媳妇,却越看越不满意。人前人后,总忍不住露出一副一言倒尽的神情。
陵令夫人不由好生后悔,不该为了讨好武后,跟上来夹在这两人中间凑热闹。
一个是老国公夫人,皇后的亲娘,一个是国公夫人,皇后的外甥,不,人家现在可姓武,得算皇后的侄儿媳妇。
便没有皇后,两个人都不是她这个陵令夫人能得罪的人。
以前荣国夫人虽对杨氏不满,却也只是点到即止,措辞也很是讲究,就象所有对晚辈严格要求的长辈一样,都是为了晚辈好。
今日大约是气糊涂了,对杨氏可真是,毫不客气。
陵令夫人觉得,一个不小心,自己很可能就落个两头不讨好。
她迅速盘算了一番,以荣国夫人和杨氏的状况,还真想不出什么能两面讨好的话来。
不过,皇后一向讲究孝道,对荣国夫人更可说是百依百顺。与荣国夫人比,杨氏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她这国公夫人之位,多半还是荣国夫人的功劳。
而且,荣国夫人此时正在气头上,自己若帮了杨氏一句半句,起不了作用不说,只会让荣国夫人更加着恼。没准儿就会迁怒于自己,杨氏只怕也更加落不了好。
她打定了主意,还是先让荣国夫人气顺了最为要紧。自然,也不能全不顾忌杨氏。
她先故作为难地溜了杨氏一眼,再上前一步,对荣国夫人陪笑道:“少夫人说得对,夫人千万莫要气坏了身子。如今国公这里,一家子还指着夫人拿主意呢,若夫人气出个好歹来,国公出来看见了,岂有不恼的?其实夫人不必太过忧心,这几日我早寻了住持,细细地问了,远的不说,只这崇圣寺,僧人们中大多都会劈谷,少则几日,多的数月,并未出过什么事儿。”
见荣国夫人脸色稍缓,她接着又道:“听住持说,国公也曾向他请教劈谷一事儿。想来他是一片孝心,为了表示虔诚,故而才决定劈谷几日,为郑国夫人积德,并无他意。关心者乱,夫人千万莫要吓坏了自己。”
荣国夫人想起武后也曾说过劈谷这话,望着陵令夫人,疑惑道:“果真?”
陵令夫人道:“我哪敢哄骗夫人?夫人若不信,我这便让人去请住持过来,夫人一问便知。”
荣国夫人心中稍定,沉吟片刻,掏出绢帕仔细地揩了揩脸,对陵令夫人道:“夫人有心了。”
陵令夫人忙道:“不敢。”
荣国夫人望向杨氏的目光,就更是嫌弃了:“你看看你说你年轻罢,也不年轻了,还是这么经不得事儿。陵令夫人又比你年长多少?你若能有她半分周全,我也不致吓得乱了阵脚。”
杨氏满面愧色,低低地道:“是瑜娘愚笨。”
荣国夫人蹙眉道:“应得倒是快,每回都这样。应得快有什么用?显见得并没有将我的话放在心上过一过,不过是随口敷衍我这老婆子罢了。”
杨氏脸色都变了,颤声道:“瑜娘不敢。”
荣国夫人不再理她,望向陵令夫人摇头叹息道:“夫人你看看,这就是我为我那敏之孩儿挑的好妻子。说起来也是世家女子,从小看着长大的,小时候瞧着,明明再好不过的一个人,如今怎么变得这么小家子起来?”
因为看杨氏不顺眼,荣国夫人觉得其他人都无比的顺眼。
她觉得,杨氏嫁给武敏之这些年来,自己为了保便她的面子,处处替她遮掩,受尽了委屈,真正是有一肚子不快郁结于心。
到如今,杨氏一点长进没有。若有半点长进,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敏之闹出这样的事儿。闹出了这样的事儿,自己急得茶饭不思,清减了不少。她倒好荣国夫人恨恨地瞄了杨氏一眼,莫名地就觉得杨氏又胖了几斤,兼红润了几分,可见这几日也没少吃,没少喝。
亏她倒真吃得下去,真是个没心没肺的。
“我都这把年纪了,陵令夫人你看看,可是你说的,国公府上上下下都指着我。离了我的眼,真是不知道的,怕不要以为我霸着国公府不肯放手,我早就想交给她了。可是你问问,她能不能撑得起来?什么都要问我,起先我交代她一件两件小事儿,原想着,若办得妥当了,就让她主持中馈。谁知道,什么都要问我,一件两件小事儿都办不好,把国公府所有庶务交给她,怎么成?”
荣国夫人絮絮叨叨,真是无限烦恼。
陵令夫人叹了一声:“夫人打理国公府,京中谁人不夸谁人不赞?想是夫人太能干了,其他人办的事儿,多多少少便有些看不上。嗐,夫人能看上的人看上的事儿,能有多少?能被夫人看上,那可是天大的福气。夫人你自己说,天大的福气,能有多少?夫人是个洪福齐天的,不觉得稀罕,寻常人,可不敢妄想。”
她飞快地瞄了杨氏一眼:“被夫人看不上,再正常不过的事儿,可不算丢人。”
杨氏很感激地回了她一眼。
荣国夫人只是发愁,她还能活多久?国公府迟早交给杨氏,到时候府中一团乱麻,丢的可是敏之的脸呐。一想到她那谪仙一般的孙儿,要因杨氏持家无方而被人非议,她就忍不住掏出绢帕揾起了眼睛。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128、犯难()
连着几日阴气沉沉后,长安终于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这场雪连着下了几天。
整个长安城一片银妆素裹,春宅地上的积雪,也积起了足足三尺。
这是娘子们枯燥的卖笑生涯中难得的乐趣。娘子们一改往常白日贪睡的习惯,一大早便起了床,草草用过早膳洗涮完毕后,穿上色彩艳丽的大氅,便拥至院子里,堆雪人打雪仗,追逐嬉戏,打闹成了一团。
笑闹声震得树上的积雪籁籁而落。
春玉娘露出慈祥的笑容,站在回廊上望着娘子们打闹。只偶尔劝诫一句:“仔细些,别摔坏了。”
娘子们玩得兴起,哪顾得上理她,她也并不计较。
春玉娘看了半日,依然不见春四娘的影子。
“四娘近日倒小心谨慎了许多,日日躲在屋中,不见客也就罢了,轻易连房门都不出。不知何故?”她身边的老婢子吴李氏道。
春玉娘笑笑:“好歹上国公府走了一趟,自然长了些见识,寻常郎君,瞧不上了罢。”
她笑得轻松,心里却很有些犯愁。
既然得了周国公青睐,四娘眼光自然就高了。若只是这样,倒没什么可操心的,照原计划不变就是。
怕就怕周国公看上了四娘,只是不巧赶上郑国夫人新丧,周国公须丁忧三年,不能往府中迎人。
想到这一层,春玉娘虽然阅历丰富,却也有些感慨。
想那二娘,在周国公身上花了多少心思,十数载的交情,也没能踏入国公府一步。原以为周国公是个冷面冷心逢场做戏的,谁想得到这四娘才来几日,与周国公连面都没见上两次,却能有这般际遇。
春玉娘在风月场中摸爬滚打了一辈子,这样的事儿见得倒也不少。男女之间,无非缘份二字。缘分到了,一眼便是一世。若缘分未到,任你怎么折腾,也是于事无补。
四娘与周国公若真有这缘分,于她倒是意外之喜。养四娘三年本也算不得什么,周国公为人大一向大方,到时必不会让自己吃亏。
且他最是心高气傲,既看上了四娘,面具下的真颜如何,自然便与她无关了。
如此,省却她多少麻烦。
只是,她依然犯了难。
因为,她并不能确定,周国公是否真对春四娘有意。
自吃了四娘一次哑巴亏后,春玉娘的胆子便变小了,轻易不敢再赌。
若猜错了心思,白白浪费自己三年好饭好菜不说,四娘这般情况,三年后行情是否还在,真是难说得很。
她千方百计想从四娘嘴里打探点消息,谁知这四娘委实可恶,笑得含羞带怯意味深长,偏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叫她的心更是七上八下。
这四娘如今倒真成了个烫手山芋,扔也扔不得,捧又捧不得。
饶是她从业多年,一时竟也想不出什么两全齐美的主意。
春玉娘拧着眉头,正想心事呢。一个婢子沿着抄手回廊急急地走了过来,先行了礼,再禀道:“外面来了位夫人,有要事找玉娘。婢子已经请她在玉娘客室坐下了。”
平康坊是男子们的娱乐场所,有夫人上门,别的院儿不知道,在春宅却是破天荒第一次。
春玉娘随着婢子往外走,心里想着,莫不是因夫君流连春宅久不归家,寻上门来找她宅中的娘子晦气的?
管不住自己的男人,却来寻不相干的人的不是,春玉娘一向瞧不起这样的女子。
这平康坊,谁不知道,开门做的便是这迎来送往的生意。向来认钱不认人,有钱的都是客,生意人哪有赶客的?便真有不识相的寻上门来,她倒也不怕。
天子脚下的合法营生,数十护院也不是吃素的。
“什么了不得的急事儿,大清早的便赶了过来?不知道咱们平康坊的规矩还是怎么?”春玉娘有心挫挫来人的锐气,“好茶好点心伺侍着,先让她消消气罢。”
她站在那里又看了半天,才施施然回了房。
等在她房中的中年妇人,虽然穿着素净,头上甚少钗环,但端坐在那里,气度却很是不凡。
再看站在她身后的中年男子,简单的湖水色长衫,看着却也不象是普通人家的侍从。
春玉娘堆起满脸笑,赔了几个不是,在那妇人对面跪坐下来。
她对男客一向颇有手段,接待女客却是有生以来头一遭,那些手段自然都用不上了。
她一边装模作样的饮茶,一边等着那妇人先开口。
看对方模样,并不是逞凶斗狠之人,打砸伤人之事,料想做不出来。
春玉娘微微一笑。
中年妇人倒也直率:“我家夫人,想向玉娘要一个人。”
春玉娘心里说,果然,却又有些意外。
果然,是来寻她院中娘子的晦气的。
意外的是,原来这中年妇人,不过是个体面的仆妇。
春玉娘装作不解其意:“这话奴却有些不明白。”
中年仆妇也不多话,手一摆,身后的中年男子放下茶盏,从怀中掏出张银票,递给了春玉娘。
春玉娘原本不以为然地轻笑着,待展开银票,一看上面的数字,唇角的肌肉不由一阵抽抽。
她将银票放入怀中,轻咳一声,又捧起茶盏,连饮了好几口,才慢慢地道:“不知是奴的哪个女儿,这么幸运,竟能入了贵府夫人的眼?”
中年仆妇淡淡地道:“春四娘。”
春玉娘虽然刻意端着自己,一口茶仍差点没喷出来。
“四四娘?”她一边用绢帕揩拭唇角,一边问。
中年仆妇淡淡道:“春四娘。”
春玉娘借轻拍胸口之机,感受了一下怀中银票的存在,好一会儿才道:“果然是四娘,贵府夫人真是有眼光。不是奴夸口,奴这个女儿,真正是才貌双全,见识胆略更非常人能及,奴一直说,她是奴几个女儿中,最有造化的”
她心里却想,四娘还是个清倌儿,怎会就招惹上了什么夫人?这倒是奇怪了。
春玉娘迅速盘算了一番,怀中的银票上的数字,实在惊人。四娘既志不在此道,强留于她,未必能为自己带来更大的收益,没准到最后,母女俩还要反目成仇。
重要的是,不知这位夫人是什么来头,与四娘反目事小,若得罪了京中的贵人,那可就不妙了。
至于周国公,纵然他权势滔天,也不能不讲道理。他既未发一语,她怎知他腹中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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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
“贵府夫人真是有眼光。”春玉娘笑道,“这四娘来的时候虽然不长,却花费了奴不少心思。不说别的,只说她的吃穿用度”
中年仆妇眉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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