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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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秘事-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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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里光线更暗,好容易适应了房中的阴暗,待看清躺在床上的人的面容后,春四娘心里不由一酸。

    那人瘦得几无人形,双眸紧闭,也不知道是魇住了,还是陷在昏迷中,嘴唇一直在嗫嚅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这段时间母亲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武敏之早已习惯了。他对春四娘苦涩一笑,转回头望着母亲,轻声道:“母亲一直在唤月娘的名字。”

    他回过头来,定定地望着春四娘。春四娘被他望得有些不自在,她低了头,正要来一句“保证完成任务”之类的话轻松下气氛,话未出口,便觉得双肩一沉。

    春四娘有些无措地抬起眼睛,看见了武敏之面无表情的脸,以及眼眸深处掩饰不了的恐惧。

    他并不说话,只是重重地握住春四娘的双肩。他那么用力,似乎怕春四娘临阵逃脱一般。春四娘痛得呲了呲牙,一看他的神色,忙又忍住了。

    “有劳四娘了。”终于,他哑声道。

    春四娘点点头,她到底没忍住,伸出抱住了他,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你放心。”

    武敏之僵僵地任由春四娘抱着,就在她欲放开他时,他突然伸手抱住了她,跟着头一磕,将整张脸都埋进了她的颈窝里。他抱得那么紧,似乎要把春四娘嵌进他的身子里。他的脸那么凉,春四娘感觉得到他冰凉的唇在自己的颈间颤抖。连唇间的气息,似乎也带着凉意。

    她没来由地湿了眼睛,轻抚着他的后背,努力用很平静的语气道:“别担心,有我呢。”

    待他终于平静了些,她微笑道:“去吧,告诉令慈,不,告诉娘,月娘看她来了。”

    她有些佩服自己的转换自如。

    武敏之犹豫地看了春四娘一眼,也不知道怎么了,春四娘含笑的面容,让他心里顿觉一松。

    他望了她半日,终于对她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子,跪了下去,将嘴凑近母亲耳边,轻声唤道:“母亲!母亲!娘!娘!”

    他一刻不停地呼唤着,固执而又绝望。终于,他母亲轻哼一声,微微睁开了眼睛。

    “娘,娘,你醒了。”武敏之握住了母亲的手。

    母亲先是迷茫地望着他,好一会儿,突然回过神来:“孩儿,你方才唤的是什么?你唤我什么?你再唤一遍娘听听。”

    “娘!”武敏之的声音哽住了。

    母亲眼睛一亮,轻轻笑了起来:“娘?孩儿终于肯唤我娘了。真好听,孩儿,你再唤我,你再唤我一声”

    武敏之唤了数声娘,又道:“娘,是孩儿不孝,孩儿不该”

    母亲掩住了他的嘴:“谁敢说我孩儿不孝?娘儿知道,孩儿是个好孩子。是娘对不住孩儿”她的目光往武敏之身后一扫,落在了春四娘身上,一怔之后,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

    春四娘原本担心,他母亲乍一看到死去两年的女儿出现在面前,会不会被吓得昏死过去。还好,她也许真是病得糊涂了,只是哆嗦着嘴唇,伸出手指颤颤地指向了自己。

    “孩儿,那那那是她么?果真是她么?孩儿你告诉娘,娘可是在做梦?”她激动得气中喘吁吁,语无伦次。

    春四娘与武敏之对视一眼,武敏之的眼神尚有犹疑,她已经上前一步,握住了他母亲的另一只手:“娘,是我。”

    他母亲挣开武敏之的手,颤抖地抚摸着春四娘的脸,喃喃地道:“是你,真的是你?娘不是在做梦吧?孩儿你告诉娘,娘不是在做梦。”

    春四娘娇嗔道:“娘,是我,月娘好好地在你面前呢,怎会是梦?”

    他母亲仍觉得不放心,转头望向了武敏之:“孩儿,你告诉娘,娘可是在做梦?不不,孩儿,你不要说话,你一开口,吓着了月娘,娘就会醒了,娘不要醒”

    看样子她认为自己是在做梦,春四娘也不解释,而是弯腰抄起月奴,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抱在胸前。

    他母亲的目光落在月奴身上,眼睛不由一亮。她伸出手想要去摸摸月奴,月奴低呜一声,一个劲儿地往春四娘怀里躲。

    他母亲有些伤感,却也放心了,“是月娘,果真是月娘。娘的月娘回来了。娘要好好看看月娘。月娘,让娘看看”她的手在春四娘的脸上摸索着,停在了那张面具上,“孩儿,你这是”

    “娘,月娘没事儿,这是阿兄送我的新奇面具,据说是西域来的,如今长安的小娘子中间正流行呢。娘,你仔细看看,好不好看?”春四娘反应很快,一边解释一边下意识地溜了武敏之一眼。

    武敏之会意,忙对娘道:“娘,孩儿出去看看,娘的药煎好没有。”

    待母亲应允后,他有些担心地望了春四娘一眼。春四娘微微一笑,他便放心地退了出去。

    武敏之一走,他母亲便抱着春四娘痛哭起来:“月娘,我苦命的孩儿,你的脸怎么了?快揭开面具让娘看看,快,让娘看看,你可是”她一迭声催促着,担心得不得了。

    春四娘深吸了口气,将手慢慢地伸向了脸上的面具。她的动作很慢,慢得自己都有些过意不去了。武敏之的母亲充满期待地含泪望着她,紧张得整个身子在锦被下瑟瑟颤抖。

    春四娘深吸了一囗气,轻笑了一声:“手好酸。”她心里有些打鼓。

    武敏之的母亲不过是将死之人,春四娘倒不担心让她看到自己的本来面目。

    只是,她很怕知道,却也很想知道,面具揭开之后,面对自己的脸,武敏之的母亲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久存于心的谜底即将揭晓,她怎能不紧张?

    春四娘只觉嘴唇发干,心怦怦直跳。她心一横,加快了动作,手忙脚乱地解着后脑上的细线。

    心里越乱越解不开,越解不开心里越乱。她歉然地对武敏之的母亲笑了笑。

    武敏之的母亲终于哭出声来:“月娘,娘知道了,你的脸,你的脸定是被毁了。你怕娘看了伤心”

    春四娘忙道:“娘,你想到哪里去了。月娘没事。”她心一横,一咬牙,定定神,终于解开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92、待毙() 
揭下面具的同时,春四娘仰起脸,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武敏之的娘摸着春四娘的脸,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又仔仔细细地摸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不发一语。

    春四娘的心都要蹦出嗓子眼儿了,忍不住要狂喊“夫人你啥意思痛快点到是给句话啊”了。

    终于,武敏之的娘轻唤了一声“我苦命的孩儿”一句话未完,便将春四娘的头狠狠捺入了自己怀里。

    月奴眼疾手快,早跳到一边去了。

    春四娘听着她肝肠寸断的哭声,不觉也掉下泪来。

    春四娘的头发被搓散了,感觉连全身的骨头也要散了,口鼻都被她的胸部堵住了,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她一边挣扎着仰起头,将脸露了出来。连吸了好几口气后,终于挤出来一句“娘,你别伤心了,保重身子要紧。孩儿来见娘,是为了让娘安心养病,可不是为了让娘伤心的。你再哭,孩儿也要哭了。”

    “别,别,月娘乖,月娘不哭,娘也不哭了。娘是开心。娘本以为,月娘的脸月娘没事儿,娘太开心了。”武敏之的娘忙忙地替春四娘拭去了脸上的泪水,她的哭声也渐渐低了下去。

    拭干眼泪后,武敏之的娘捧着春四娘,又细细地看了一遍。她不由感喟道:“月娘,还是那么美。只是,孩儿瘦了”说完又落下泪来。

    春四娘笑道:“娘摸摸我身上这肉,哪里就瘦了,不过结实了好些罢了。至于美,娘也不看看,月娘是谁的女儿?在月娘的心里,娘才是最美的。放眼天下,谁也不能与娘比。”

    武敏之的娘叹了一声:“娘老了。”她眼睛突然亮了,唇角一勾,扬声笑了起来。

    春四娘诧异道:“娘,你笑什么?可是月娘说错话了?”

    武敏之的娘温柔地替她理了理头发:“月娘比以前会说话了。娘听着,很喜欢。”她的目光恋恋不舍地粘在春四娘身上。春四娘被她看得不自在起来,只能佯装娇羞,垂眸看自己的足尖。

    也不知过了多久,武敏之的娘柔声道:“月娘,你头发乱了,趁娘现在精神好,去拿把篦子来,娘替你篦篦头。”

    春四娘忙劝阻:“娘身体抱恙,还是歇着吧。若让阿兄知道了,又要骂月娘不懂事儿了。”

    武敏之的娘似乎没听见她的话,她继续道:“记得幼时,月娘最喜欢娘替你篦头了。娘也喜欢月娘的头发又浓又密,小小年纪,握在手里已是油光水滑的好大一把。都说只看这头发,便知月娘是个有福气的”

    她的声音又哽咽起来:“娘这身子,自己知道,错过今次,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为月娘箆头。”

    春四娘不敢再推辞,乖乖地起身,去寻了把篦子来,交给了她。

    武敏之的娘又道:“月娘,娘的眼睛不太好使。去剪剪烛芯,再多点上几盏蜡烛,记得拨亮些。”

    春四娘有些迟疑。武敏之的娘催促道:“快去啊。”

    也许因为着急,她的语气似乎变得尖锐起来。

    春四娘只得应了声“是。”

    剪完烛心,又多点了两盏蜡烛,屋子里亮堂了许多。明亮的烛光中,武敏之的娘看着精神似乎也好了许多,几乎都不象个病人了。

    春四娘却做贼心虚,再也不敢抬头看她。在她的一再催促下,终于低垂着头,磨磨蹭蹭地捱到了她的身边。

    不待武敏之的娘发话,春四娘很自觉地背对着她坐下来,将后脑勺和一头黑油油的长发留给了她。

    武敏之的娘伸手握住春四娘的长发,有一梳没一梳地用篦子篦着。“月娘啊,你可记得”

    春四娘一听这开场白,小心肝止不住就一阵狂跳。接下来,自然是回忆往事了。所幸武敏之的娘久居宫中,与女儿分开太久,能忆起的,都是月娘幼时的事儿。

    因为隔得太远,她自己似乎也不太确定,每说一桩,都不忘问春四娘一句:“月娘啊,娘可有记错?”

    春四娘哪里知道她有没有记错?不过这话却是万万不敢说。一瞬的慌乱后,她镇定下来,很快有了对策。

    简单说,若是无关紧要的事,便以“嗯”“喔”应对。若是体现母爱爆棚的事儿,便撒娇地来上一句“娘,月娘都记着呢,娘你真好。”若是为之自责的事儿,春四娘便淡淡地回上一句:“娘,多久的事儿了,偏你还记得,月娘早忘了”。逗得武敏之的娘又开心又伤感,她则暗暗为自己的聪明点了个赞。

    篦完头,武敏之的娘为春四娘简单挽了个髻。她一边挽一边垂泪,最后索性将春四娘的头发一扔,从背后搂住她的脖子低低地哭了起来。

    春四娘不明所以,也不敢劝,只能陪着她垂泪。

    “月娘,你为何要回来?你为何要回来?”她哭了好半日,突然瞪着镜中的春四娘问,“你这个傻孩子,既已经走了,为何要回来?你为何要回来?”

    她问了一遍又一遍,问着问着,又哭了:“娘知道你不甘心,娘也不甘心,可是你已经走了,为何又要回来?”

    她不停地哭不停地问,春四娘不胜诧异,以为她又靥住了。

    正想回头看看她,突然觉得脖子上一紧:“娘舍不得你,娘当日若知道,一定不会让你走。”

    她似乎怕春四娘从自己怀中消失,紧紧扼住春四娘的脖子,一直用力,用力,看样子真是恨不得重新将她捺入自己的身子里去。

    春四娘觉着气都喘不上来了。

    “可你已经走了,你不该回来的。你为何要回来?”武敏之的娘的声音突然变得凄厉起来。镜子中,她的眼晴深处,似乎满是恐惧。

    春四娘眼前阵阵发黑,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何事,但求生的本能,却让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顾不得冒犯,用力抓住武敏之的娘的手,死命往外掰。但是武敏之的娘的力气好大,她哪里掰得开?

    春四娘简直不能相信,一个看似病入膏肓的人,怎会有如此大的力气?

    月奴原本一直趴在地衣上,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侧头望着她们,此刻似乎也觉察到了不对劲儿,它直起身子,冲着武敏之的娘汪汪地狂叫了起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93() 
不知道是不是月奴的叫声唤醒了武敏之的娘,她惊呼了一声,终于松开了手。

    春四娘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待目测武敏之的娘够不着自己了,才无力地瘫软在地上,一边保持着警惕一边伤心地抽泣。

    月奴跑到她身边,一边呜呜低鸣一边轻轻地用舌头舔她的脸。春四娘紧紧地抱住月奴,那柔软温热的小身子让她的心安定不少。

    “娘!”这声娘一出口,她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莫非,武敏之的娘是在装病,她早已知道自己不是月娘?

    她心里一惊,但事到如今,虽然别扭,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演下去:“娘,你,你怎么了?”

    她既委屈又伤心,眼中的泪泫然欲滴,看上去真是楚楚楚可怜。

    武敏之的娘似乎力竭了,她斜靠在枕头上,大口大口地直喘粗气。听了春四娘的诘问,她怔了怔,喃喃地自语道:“我怎么了?我怎么了?我不知道。”

    她颤颤地向春四娘伸出一只手:“月娘,娘怎么了?娘可是吓着你了?你过来,让娘看看。”

    春四娘如何肯过去,她装作被吓住了,只是低声哭:“娘,月娘听你的,月娘这就走,月娘再也不回来了。娘你保重,孩儿这就走了,孩儿一定谨记娘的话,远离阿兄。请娘千万放心。”

    武敏之的娘抬起手,对春四娘招了招:“月娘,你过来。”

    春四娘不动,只是问道:“娘,你没事吧?”

    武敏之的娘气喘吁吁地一笑:“娘病重糊涂,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自己都不记得了。没想到吓着了月娘。你与敏之,自小情深,如今好容易相聚,远离阿兄的话,休要再提。罢了,你也累了,又受了惊吓,且先去歇着吧。顺道让你兄长进来,我有话要与他说。”

    春四娘如蒙大赦,匆匆一礼,抱着月奴起身便跑。跑到门边,月奴挣开了她,又跑了回去,叼起她的面具,很快地跑回了她的身边。

    春四娘眼睛一热,从月奴口中取下面具小心地捆好,再抱起了它。转身时,看见武敏之的娘已经坐直了身子,正一瞬不转地望着她。

    武敏之的娘面无表情,一双因病而深陷的眼睛却泛着异样的光。

    也不知道为何,春四娘的头皮莫名地一阵发麻。她定定神,忙退了出去。行至外间,与正急着进门的武敏之撞了个满怀。

    “如何?方才怎么了?”武敏之急急地问,眼里隐约透露出两分狐疑。

    春四娘护住月奴,微笑道:“令慈很好。不过因为太过激动,又笑又闹的,动静大了点。也难怪,久别重逢么。连月奴都被感染了,激动得狂吠不止。真正是喧宾夺主,闹得人连正经话都不能好好说。令慈此刻大约累了,想稍事歇息。她命我转告国公,让你”

    她本想说让他过一两个时辰再进去。但到底心善,他娘方才超水平发挥,也许不过是回光返照?她逃命是要紧,若因此误了人家母子见最后一面,也是罪过。略一犹豫,她接口道,“让你过半盏茶的时辰再进去,说有话要对你说。”

    武敏之望望她又望望月奴,二者都睁着乌溜溜的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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