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才好了些。如今他明面上看着是没什么了,不过婢子觉得,他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究竟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
春四娘眉头紧蹙,心里隐隐作疼。换作自己死了,武如日应该也会这么伤心吧?
“当然,这只是婢子的揣测,实情究竟如何,却不得而知了。也许是婢子想岔了。换了别人,婢子也不敢说这些话。婢子是担心娘子。婢子觉得,娘子若真见了周国公,在他面前,或许还是不要提起他的妹子为好。
春四娘呆了半日,又问道:“绿珠你可曾见过周国公的妹子?”她的手下意识地又扣上了脸上的面具。
绿珠笑着摇头:“娘子你想想,周国公的妹子是何等身份,绿珠除了逢八日陪娘子们去保唐寺进香,再没出过这院子,怎可能有机会见到如此尊贵的娘子?”
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年轻女子的死,春四娘并不太在意。她只是遗憾,怨自己的穿越时机没选对。若是选择两年前,这个妹子刚下葬后,自己便跑上门去,编个故事说只是昏迷过去了,后来在墓地里又被人救了,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以她的身份与哥哥重聚了么?
反正前辈们的自传里,古人的智商都很感人,自己这个现代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由不得他们不信。
只能说自己运气不好啊,偏偏在这妹子去世两年后才穿越过来。似乎也不打紧,继续编就是了。嗯,自己被人救后,失去了记忆,等想起哥哥,已经是两年后了。
只不知道那妹子是何长相,自己这张脸要冒充她有没有问题。
当初决定穿越的时候,春四娘并没有提及哥哥,乔之仪只知道她是为了李隆基来的。其实在她心里,一个后宫佳丽三千葬送了大唐的千年老朽,怎么可能比她的哥哥更重要呢?
她很想告诉乔之仪,她其实是来找哥哥的,她之所以喜欢李隆基,更多的是因为哥哥喜欢。
但她怕乔之仪与其他人一样,用异样的眼光看她。那些眼光春四娘鼻子一酸,眼泪都快下来了。她一直觉得自己很强大,面对那些眼光还可以云淡风轻,活得逍遥自在。此刻却发现自己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坚强。否则,她也不至于提都不敢跟乔之仪提哥哥了。
不过,上天垂怜,她终于找到了他。可是,要怎样才能见到他呢?虽说稳妥起见,的确要从长计议,可她真的一刻也不愿意再等了。
她与绿珠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一个人:春二娘!
酒过数巡,春二娘好容易寻个借口摆脱了安倍等人,满耳春四娘,或骂或赞,听得她脑瓜子仁都疼了。她站在院子里吹了半日风,才平静下来。
缓步行至春三娘房间门外,便听到了李嗣真的笑声:“常住兄虽最懂怜香惜玉,却素来不是多管闲事之人。这春四娘与你并不相识,今日却不吝出言维护,倒真是蹊跷了。”
李善刘祎之忙不迭解释,他二人却是想去劝架的,并非想要为难春四娘。
武敏之只一笑,也不解释。
春二娘含笑远远地望着武敏之,到了此时,她反倒坦然了。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难得春四娘如此年纪,便有这般见识。
她这两日反复思量,又经历了今日种种,再想不明白,这二十六年,也真算是白活了,这都知娘子,也算是白当了,活该落到春大娘这般境地。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48、劝说()
大娘不过长她四岁,是如何走到无人问津这一步的?
要知她到底是春宅中的人,早年却也曾风光过,若早作谋算,要寻个人为她赎身,也不是难事。放以前,她只怕都不会正眼看那安倍,可如今,却要白白地受他的气。
都知娘子不是她春二娘的专属,今日是她,焉知明日不是春三娘?今日因她自己糊涂,连小小的春三娘都敢当众欺辱于她。若再糊涂下去,只怕要不了三年,她便也与春大娘一样,后退无路,连那猥琐倭奴都须得笑脸相迎了。
春二娘心里有些酸涩,却打定了主意,既生在这见不得人的地方,还是及早抽身的好。这几年,她犯了傻心无他顾,不过,趁她这都知娘子的身份还在,挑一个能令自己衣食无忧的人,倒也不难。
春二娘轻咳一声,定定神,堆上恰到好处的笑,袅袅娜娜地走了进去,与李嗣真武敏之刘祎之等人各打了个招呼,然后在武敏之身后坐了下来。
她先对李嗣真致了歉:“四娘新来,不懂规矩,今日无意搅了郎君的酒局,还望郎君多加担待。奴在这里,代四娘敬诸位郎君一杯。”
她用纨扇掩住嘴,仰脖一饮而尽。接着又替春四娘谢了武敏之仗义执言。武敏之微笑不语。李嗣真却忍不住赞道:“到底是都知娘子,行事真是端严大方。”
春二娘笑着欠了欠身:“郎君谬赞,二娘愧不敢当。奴敬了不算,为表诚意,少不得要让四娘亲自过来敬诸位郎君一盏。”
春三娘的眼珠一直在武敏之与春二娘身上转来转去,闻言忙笑道:“姊姊说得是,李郎倒罢了,周国公一言之恩,四娘却不得不谢。姊姊且请歇着吧,奴年轻脚快,少不得替姊姊跑一趟,这便去请四娘。”
春二娘待她起了身,才不动声色地横了她一眼,慢慢起身道:“诸位郎君都知道四娘是个古怪的,寻常人只怕请不出来,还是由奴亲自走这一趟吧。”
她想得很清楚了,倒不如痛痛快快地,一则可以挽回些颜面,让旁的人看看,她之前的那席话,不过是随口一句玩笑,并无他意,不过是春三娘妄自揣测罢了。
二则,也给了春三娘一个警示:不管将来如何,如今的都知娘子仍是我春二娘,我能做的事儿,你未必能做到。
再则,武郎显然对春四娘是动了心思的,越是久思不得,只怕感情愈烈。倒不如自己大大方方牵个红线,若他二人两情相悦,以后念及今日,自己也能落个好。
春三娘乐得坐了回去,掩嘴笑道:“姊姊放心,四娘并非不知好歹之人。喔,姊姊也许不知道,绿珠那婢子刚来过了”
春二娘的心突地一跳,她顿住了步子,静等着春三娘的下文,春三娘却可恶地不说了。春二娘一笑,点头道:“那最好不过,四娘如此知理,想来奴倒可以省却许多口舌了。”
这边春四娘正与绿珠商议,如何才能让春二娘在不知内情的情况下,心甘情愿地帮这个忙。正不得法,没想到春二娘竟然不请自来。而且一开口,就为武敏之说起了好话。
“那倭奴素来粗鲁不堪,最是逞凶斗狠,若不是周国公出言阻拦,此刻只怕已经打上门来。”春二娘握着纨扇,用纨扇轻拍着胸口,显然受惊不轻。
春四娘与绿珠对视一眼,眼中的惊喜掩都掩藏不住,原来还有这一出。都说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若不是哥哥,周国公又没发神经,凭白无故为何要帮她?
如此看来,哥哥显然并未失忆,他定是早就注意到她了,并且一直在暗中保护她。只是果然如她猜测,他的这个原身身份显赫,他还得顾忌家里人,所以在等待时机罢了。
对此春四娘表示理解,总不能就为了图个兄妹相认,让哥哥被国公府扫地出门,兄妹俩一起流落街头吧?
绿珠用眼睛提醒道,娘子你不可忘了还有一种可能,你以前提过的玛丽苏!
春四娘横了她一眼,玛丽苏去死!还苏,你难道没看见,刚才若不是我机智勇敢,此刻怕不已经苏死当场?
两人面无表情,只眉来眼去,春二娘心绪复杂,只想尽快了解此事,愣没看出不妥。
她继续道:“周国公一向仗义,自不图报。但四娘既叫奴一声姊姊,奴少不得要替四娘谋算。一则,生在这种地方,日后这样的事儿断不会少,且那倭奴究竟有没有死心还难说。虽有假母照看,四娘到底应该另寻个靠山才好。二则,做咱们这营生的,重要的是知好歹懂进退,周国公这恩,即便不能报,却不能不道声谢。奴虽替四娘谢了周国公,却禁不得好事者挑眼。这事儿,还得四娘亲自向周国公道声谢才好。不过是敬上一盏酒罢了,不算破了四娘的规矩,以后看周国公面上,断无人敢再寻四娘的不是。可以说是一劳永逸,四娘你想想,这是多大的好处。”
看来春二娘是中了邪,一门心思要来拉皮条了。若在往日,春四娘肯定会毫不客气地轰了她出去。不过此刻,她却大有瞌睡遇到枕头之感,都在想要不想送面“雷锋转世,红娘再生”的锦旗给春二娘了。
不过,怕春二娘生疑,她仍端坐不动,笑得也很矜持:“多谢姊姊。姊姊待我真好。”
春二娘笑道:“咱们姊妹,何须言谢?“她看了看春四娘神色,笑道,”四娘莫要以为奴存有私心便好。“
说到这里,她有些羞赧:“上次的事儿,原是奴昏了头,唐突了四娘,难得四娘不计较,还与奴说了那许多道理。奴虽愚钝,却不是不知好歹的。想了这两日,却也想明白了:凡事不可强求,还是随缘的好。奴不是那死心眼的,纵然再死心眼儿,这般年纪了,也不得不为自己谋算。四娘说得对,流水无意,与其执迷不悟,倒不如趁如今尚有机会挑拣,寻个归宿。奴也不敢多想,惟求个衣食无忧罢了。四娘明白奴这片心便好。”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49、重遇()
不叫妹妹了,显见得春二娘说得虽轻松明白,心里还是有些想法的。不过春四娘此时无心关注这些细节。她似乎被春二娘说得动了心,但仍犹豫道:“只不知那安倍”
春二娘忙道:“四娘放心,那倭奴正在正厅饮得兴起,或许连自己的姓都忘了。况且有周国公等在,他纵有天大的胆,决不敢再搅扰四娘。如今在三娘房中的,都是周国公的至交好友,不过三五个人罢了。”
春四娘面色一松,喜笑颜开道:“如此甚好,烦请姊姊前面带路。”
绿珠脸色凝重地唤了声“娘子”,想说什么又觉不便出囗,最后只说了句“娘子千万小心,万不可轻举妄动。”
春四娘心情大好,对她作了个ok的手势。
看了主仆二人这般模样,春二娘意识到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不过春四娘已经起身,倒也容不得她多想了。
她领着春四娘进了春三娘房间,笑着介绍道:“在座诸位郎君,别看他们年轻,可都是国之栋梁青年才俊,平时你我要见上一个也难,能象今日般聚到一起,实属难得。”
李学士名嗣真字承胄,不认识。刘学士名祎之字希美,不认识。李学士李善,不认识。杨炯杨七郎,等等,杨炯?似乎有些印象,但一时却也想不起来。算了,不想了,应该也不是什么出名的人物。
春四娘此时心情大好,思维也特别活跃。
想起别的穿女站门楼上砸块砖,都会砸出四五个阿哥,十来个历史名人。怎么到她就这么倒霉,辫子军团她没兴趣,因为哥哥不喜欢那个朝代,一直说剃发易服是华夏民族的耻辱。哥哥喜欢唐朝,她当然也要喜欢。哥哥喜欢李隆基,她当然也要跟着喜欢。阿哥们死开,李白杜甫白居易好歹站一个出来啊。穿越一趟不容易,结交的都是路人甲乙丙丁,让她怎么好意思说自己穿越过?
哥哥你也是,她望了正襟围坐目不斜视很认真地在装周国公的那人一眼,虽然满心欢喜,却也忍不住暗中摇头:这周国公,好象也不是什么太有名气的人物,至少,她就没有听说过这个人。刚才我还羡慕你的穿越质量高,其实也没那么高嘛。这周国公,还不如高力士有名呢。
“这位便是周国公。”春二娘介绍到武敏之,声音到底还是与其他人不同。
春四娘一瞬不转地望住周国公,咧嘴一笑,举起酒盏对他道:“我敬郎君。”
春二娘冷眼看着,觉得春四娘对周国公果然与他人不一样,同是笑着,对别人的笑,是恭敬中带着疏离,唇角的弧形扬得恰到好处。对武敏之,瞧她笑得那见牙不见眼的样子,至于么?
武敏之看见她的一双眼睛很好看地弯了起来,红唇下露出两颗雪白的小虎牙。他心里一阵恍惚,不由也微微眯起了眼睛。
两个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中间的空气中却又似流敞着万语千言。春四娘想起了看过的那些喜剧片中,在两个人眼睛间来回穿梭的电火花,到底没撑住,噗哧一声笑出了声。手一倾,酒盏中的酒洒了武敏之一身。
她哎呀了一声,慌慌地放下酒盏,掏出绢巾上前两步,忙忙地替武敏之擦拭身上的酒渍。武敏之倒也不恼,只淡淡地说了句:“无妨。”
春二娘暗自咬牙,却也只能微笑道,贴心地出主意道:“这葡萄酒渍最是难洗,这般擦拭于事无补。依我看,国公不如到四娘房中坐坐,脱下衣服让绿珠洗了烘干再穿的好。”
春四娘与武敏之对视一眼,武敏之倒也不客气,点头道:“也好。”
李嗣真见状便笑道:“果然是才子佳人,恭喜常住兄。”当下纷纷起身送武敏之,都不忘促狭地问他何时请客。武敏之只道“好说,好说。”
春二娘跟在武敏之与春四娘身后,望着他们的背影,终于尘埃落定,心里的感觉很复杂。很清楚的是,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伤心。毕竟,做她们这营生的,本就是朝秦暮楚,迎来送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做梦都不敢想。她做了个梦,豁出去想了一回,如今,也该醒了。
武敏之与春四娘前后脚进了房间,她亲自服侍武敏之脱下了外袍,吩咐绿珠务必要小心擦洗,洗净后烘干了早早送回来。
待绿珠走后,春四娘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武敏之。
之前她想过很多次,她与哥哥重逢的场景:首先,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扑入他的怀里,先捶打他一顿,问他为何这么狠心丢下她不管。再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抱着他细细倾诉这数年离别之苦。
刚才她还在想着这事儿,如今他真的坐了她的面前,也不知道怎么了,她却胆怯了。她以前只知道近乡情怯,原来,与思念中的人见了面,也会有这种感觉。
她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哥哥。的确,是他,那眉,那眼,那鼻子那嘴唇,身高,无一不是他。要说有不同,是发型与衣着,当然了,她都梳着上了大唐的高髻换上了齐胸襦裙,难道还要求他如当日般留寸头穿白衬衫?
不同的,还有神态。记忆里,武如日是不笑也灿烂的阳光少年。眼前的他,唇角微挑,不笑的时候也带着三分笑意。晃眼看他也是灿烂的,只是那阳光,是薄薄的一层,虚虚地浮在他的脸上,象戴了个面具。他的眼睛里,也薄薄地浮着层笑意,似乎是再亲近不过的一个人,春四娘在他的眼眸深处,却看到了生人勿近的清冷。
好奇怪的人,明明就在你眼前,却又象隔着几千里的距离。是因为他是魂穿而自己是身穿,他的原身到底是一千多年前的人吗?
她说服自己,毕竟这么多年了,她已经长大了,他自然也成熟了。
况且,他当日穿越,虽不知是什么境况,想必并没有自己一般的运气,有乔之仪多年相助。仓促之间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认了那些不相干的人为家人,还一起生活了这许多年,还能笑得出来,已是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