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赌场中独一无二可以用现金而不是用筹码交易的,而且在铺着绿绒的桌子两边,分别设有一张高高的椅子,上面各坐着一名云梯警卫,专门在那里监视庄家收取偿付赌注时的一举一动。现在,云梯上的警卫正虎视眈眈地俯瞰着三位庄家和赌档老板的言谈举止,不过,他们那高度警惕造成的紧张气氛还是被围栏内的赌场雇员们的晚礼服稍微冲淡了一点点。佐顿开始朝这个赌档走过去,直走到能清晰地看见穿着正规晚礼服的庄家的五官为止。四名打着黑领带的“天使”——侍应生在那里为赢家唱赞歌,为输家唱挽歌。这些英俊男子的动作极为敏捷,带有美洲大陆人的魅力,为他们负责的赌档增辉不少。当佐顿走到深灰色的入口处时,科里和墨林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科里轻轻地对他说:“他们只剩下15分钟就收档了,别进去了吧!”纸牌档总是在凌晨三点钟打烊的。
这时一个戴黑领带的天使冲着佐顿喊道:“我在准备最后一组牌了,J.A先生赌庄家牌架!”佐顿笑着点点头,他看见所有的牌倾泻在桌面上,蓝色的背朝上重重叠叠地堆在那里,接着又被集中起来准备洗牌,那些苍白的正面不时地露出来。
佐顿问:“我带两个朋友进来,可以吗?我给他俩出赌注,按每张椅子的定额赌。”这就意味着定额是2000美元的话,佐顿每次就得出6000美元了。
“你疯了吗?你可能因此而下地狱的!”科里阻止他说。
“坐好吧,如果你的椅子疯了,我将给你百分之十的酬劳,行不行?”佐顿安慰他道。
“不行!”
科里说完就坚决地走到纸牌档的栏杆旁,靠在那里看他们赌。
佐顿回过头来问墨林:“小伙子,你愿意为我坐在其中的一张椅子上吗?”
“我愿意!”小伙子墨林对他微笑着小声说。
“你会拿到百分之十的!”佐顿高兴地鼓励他。
“好的,就这么定了!”墨林说着就和佐顿一起走进了入口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戴安妮拿着刚洗好的一副牌,佐顿就坐在她身边的一张椅子上,可以紧接着她拿到牌架。戴安妮向他弯着腰,低着头小声地哀求道:“佐顿,别再赌了!”当她从牌架上把牌发出时,他没有赌她手上的牌,这局戴安妮输了,输掉了赌场提供给她的20元美钞,也失去了做庄的机会,接着就把牌架传到了佐顿那里。
佐顿匆匆忙忙地把维加斯赢家外套的外口袋里面的黑色、绿色和红色的筹码以及百元面额的钞票全掏了出来。他先是把一堆钞票放在墨林坐的第六号椅子前的桌面上,然后拿起牌架,放了20个黑色的筹码在庄家的位置上。“你也照我这样办吧!”他对墨林说。墨林于是从钞票堆里数出20张百元美金,跟着他放在了庄家的位置上。
收取赌注的职员高举起一只手订下了佐顿的赌注,再朝桌面扫了一眼,看见人人都下了赌注后,他才放下手,换成了招手的姿势,对性顿唱道:“这是一张赌客的牌——”
佐顿开始发牌了,一张给职员,一张给自己,然后再给职员各发一张牌。职员又扫了一眼桌面,把这两张牌放在赌注下得最高的那位赌客的前面。那人小心翼翼地拿起来看是什么牌,然后马上微笑着翻开放回到桌面上,他得的是不可战胜的九点!佐顿看也不看就在桌面上把自己的那两张牌翻开了,两张上面都有图案,等于零点——他输了。佐顿把牌架传给了墨林,墨林随之把它传给了下一个赌客,在这一瞬间,佐顿企图阻止墨林,但墨林的脸部表情使他忍住了,两人都没有说话。
金黄色的牌架在桌面上缓慢地移动着。这一圈刚好轮番大砍杀,庄家和赌客轮流着输赢,没有谁能连续两次赢,也没有谁会连着输两次。佐顿一直下庄家的赌注,步步紧逼,从自己的一堆钱中已经输掉了1 美元。墨林拒绝再下赌注,几乎弃权固守。最后,牌架终于又一次传到了佐顿的面前。
他把赌注加到了2000美元的极限,又把手伸到了墨林的钱堆里,硬是抓起一把钞票扔到了庄家的位置上,再回头时才发现戴安妮已经不在他身旁的座位上了。这时候,他感觉到体内有股猛烈的冲动的力量,使他做好了全面冲击的准备。这股神秘的力量似乎能使他想要什么牌就可以让什么牌从牌架上走出来!
佐顿冷静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一下子就抽中了24个直轮。到了第八轮时,栏杆内的纸牌桌旁挤满了人,个个赌客都想碰运气,下注赌庄家;到第十轮时,钱柜的职员特地从下面拿出特制的500美元的筹码——一种带有金边的乳白色的非常漂亮的筹码。
科里紧靠着栏杆默默地注视着,戴安妮和他站在一起,佐顿第一次感到激动无比,向他们挥了挥手。
除了在佐顿赢了第13轮时,赌桌另一端的一位南美赌客情不自禁地欢呼了一声:“赌王!”在佐顿一直赌下去的时间里,赌桌四周都鸦雀无声,静得离奇。
佐顿毫不费力地从架子上把牌发出去,双手潇洒自如,从来没有出现过让一张牌绊跌或滑落的情况,更没有过使白色的正面暴露在外的失误。每次他把自己的牌翻转开来的时候,都是用同样的带有强烈节奏感的动作,而且看也不看一眼就让主管的职员报出号码的点数。每当职员唱“这是一张赌客的牌——”时,佐顿都轻松迅速地把牌抽出来,根本就不在乎是好牌还是臭牌;当职员唱“这是一张庄家的牌——”时,佐顿就干脆利索地抽出牌来,不含任何感情因素。最终到了第25轮时,他输给了赌客,赌客的手是由职员操作的,因为人人都在赌庄家。
佐顿把牌架传给墨林,但墨林仍然拒绝后又把它传到了下一个赌客。墨林面前也有几堆金黄色镶边的500美元的乳白色的筹码。由于谁都在赌庄家赢钱,所以每人就必须交给赌场百分之五的佣金,职员根据椅子号码算出佣金的总数是5000多美元,也就是说佐顿凭着那双幸运的手已经赢了十万美元,这个赌档的所有赌客也都赢了钱。
坐在高椅上的两个云梯警卫把这个消息用电话报告了赌场经理和酒店老板。纸牌档的不幸之夜对整个赌场的利润将是一个严重的威胁,当然,从长远的观点来看,这并不意味就是没顶之灾,甚至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对于这些偶发性的灾难也不能掉以轻心,所以郭鲁尼伏特亲自从他的顶层套间走了下来,静悄悄地迈进栅栏,和赌档老板一起站在赌桌的另一端,仔细地观察着事态的发展,等待着最后的结局。佐顿从眼角瞥见并认出了他——有一天墨林曾指着告诉他这个人是谁。
牌架沿着桌子移动,又转了一圈,依然是庄家控制着。像是害羞似的,佐顿这轮只赢了点小钱,然后,牌架又到了他的手里。
这一次,他的双手用芭蕾舞一般的优雅姿势,快速而准确无误地把牌发完,这种发牌水平简直和职业赌棍不相上下!架子上一张牌也没有了,最后翻牌的结果是:佐顿的面前放满了大堆大堆的金边乳白色的筹码!
佐顿扔了四个这种筹码给职员的头头,对他说:“这是你们的辛苦费!”
赌档老板说:“佐顿先生,请您暂时坐在这儿,等我们把您的这些筹码、现金转成支票,行吗?”
佐顿把大把的百元钞票塞进外套口袋,连黑色的百元筹码也一起塞了进去,桌面上剩下的许多堆全是金边乳白色的筹码。“请你帮我数一数。”他对纸牌赌档老板说,然后站起来伸伸腿,挺挺腰,漫不经心地问赌档老板:“你能否再准备好一副牌?”
赌档老板拿不定主意,就向站在郭鲁尼伏特身旁的赌场经理请示,赌场经理摇摇头表示不可以——他早就认定佐顿是个堕落的不可救药的赌棍,这种人不输得精光是绝对不会离开维加斯的,今晚只不过是他鸿运高照的一夜,何必跟他计较这一夜雌雄?物极必反,明天他的牌运就会截然两样了,一个人不可能永远都走运,随着登峰造极之后,必然穷途末路无疑。这种情况,赌场经理见得多了,赌场还有无数个夜晚,每晚还有无数的利润,一夜之失跟无数之得,这就是赌场的百分比。“结束这个赌档!”赌场经理下命令道。
佐顿点点头,转过身来看了看墨林说:“别走开,你那张椅子赢的钱里有你的百分之十的酬金。”可是他出乎意料地看见墨林的眼睛有近似悲哀的表情,并听见他轻轻地说:“我不要!”
赌档的职员在清点佐顿的那些金边乳白色筹码,把它们堆砌得整整齐齐的,这样,云梯警卫、赌档老板、赌场经理等人都可以清楚地监视着点数工作的进展了。最后,他们终于清点完毕,赌档老板抬起头来对佐顿充满敬意地说:“总数是29万美元,佐顿先生,您要把这些钱全部转换成支票吗?”佐顿点点头,他的口袋里还塞满了其他筹码和现钞,但不想把它们拿出来。
一般赌客在听到赌场经理说今晚的纸牌赌档停止营业后,纷纷离去,只有赌档老板和谁在低声地说着什么。科里走进栅栏里,站在佐顿的身旁,墨林站在另一边,他们三人穿着维加斯赢家外套站在一起,看上去活像街头的犯罪团伙。
刚刚搏杀完的佐顿实在是太疲劳了,再也没有体力去赌掷骰子或者大转盘之类的游戏了,赌21点又由于有500美元限额的规定,进度缓慢,很不过瘾,他们都不想去问津。科里说:“你不能再赌了!上帝啊,我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这样豪赌过!如果你再赌就会必输无疑,不可能还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佐顿点点头表示同意。
警卫员把佐顿的筹码和赌档老板那签了字的收据拿到赌场的金库去,戴安妮走过来和他们三个会合,并吻了吻佐顿。他们都无比兴奋,此时此地的佐顿觉得很幸福,因为他成了一个真正的英雄,而且是一个没有杀害或伤害什么人就能取得辉煌成就的英雄——他不费吹灰之力,仅仅是把一些钱押在移动的牌架上,一下子就赢了这么多的钱!
他们必须呆在原地等候金库开出支票来,墨林挖苦佐顿说:“你成了阔佬啦,可以为所欲为啦!”
科里认真地说:“他无论如何得离开维加斯!”
戴安妮捏着佐顿的手,什么也没说。佐顿的目光却盯着郭鲁尼伏特,后者正在和赌场经理以及两名从高梯上走下来的警卫站在那里窃窃私语。佐顿突然说道:“桑那都一号,我们两人赌一局,好吗?”
郭鲁尼伏特离开其他人,走到强光下,佐顿看出他的实际年龄比他想象的还要大,可能已经到了古稀之年,但身板子仍然很硬朗,那头又浓又密的银发梳理得非常得体,脸色红润,没有一丁点风烛残年的老态。佐顿还看出了当他听到不认识的人用内部电话里的特定代号称呼自己时,也只不过稍微愣了一下。
郭鲁尼伏特并不生气,回过头来对佐顿微笑着,但这句话已把他年轻时的那种疯狂的赌徒心态挑逗起来,使他身体内涌起了强烈的应战欲望。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他早已事业有成,余生有靠,尽管还会有许多压力,许多责任,许多风波,却极少有机会再去经历惊险了,要是能够在有生之年再经历一次惊涛骇浪倒是挺过瘾的,再说,他也想见识见识性顿究竟还要走多远,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他如此忘形?
郭鲁尼伏特轻轻地问:“金库将开一张价值29万美元的支票给你,对吗?”
佐顿点点头。
郭鲁尼伏特说:“我让他们准备好一副牌,我们仅赌一手牌,不是赢成双倍就是输个精光,一锤定江山,而且你必须赌赌客的位置,不得赌庄家的位置!”
在纸牌赌档栅栏内的人除了佐顿个个都惊得目瞪口呆,特别是负责收付赌资的职员傻乎乎地望着郭鲁尼伏特。要知道他这么干不仅是在冒输掉赌场一大笔钱的风险,而且还是与政府所规定的赌场法律背道而驰的,弄不好被州政府的赌博委员会追究起来,还要冒赌场的执照被吊销的危险!郭鲁尼伏特对他们微微一笑,下令道:“洗牌!把牌准备好!”这时纸牌赌档老板从栅栏入口处走过来,把一张黄颜色锯齿形的支票交给佐顿,佐顿只是看了一眼就把它放在赌客的位置上了,接着才对郭鲁尼伏特微笑着说:“就照你说的条件赌!”
佐顿看见墨林走开,靠在了深灰色的栏杆上。他看出墨林又在用那双探究一切的眼睛仔细地端详他,戴安妮也移动了几步站到边上,表情木然。他们的这些受惊的神态使佐顿心满意足,他现在唯一不喜欢的是要和自己的运气赌博了,他讨厌从牌架上发牌,何况还要和自己的手气赌,于是他转身向科里求助:“科里,帮我发牌,好吗?”
科里心神不定地走到发牌人的位置,按照规矩帮忙监视着收赌注的职员从桌底下拿出装牌的罐子,倒出牌来堆成一垛,准备洗牌。科里所站的位置正好在佐顿的对面,看上去他似乎有点发抖。
“佐顿,这是一个骗人的赌局。”科里小声地对佐顿说,不想让其他人听见。接着他又迅速瞄了郭鲁尼伏特一眼,对方也正好在盯着他,但他也只好豁出去了,继续不顾一切地说下去:“佐顿,你仔细听着,不管输赢,庄家总要对赌客抽水百分之二点五,每一局都如此,所以赌庄家位置的人必须交百分之五的佣金,现在赌场做庄,在这么大笔的赌注中抽水,佣金和它比起来就实在是微不足道了。你最好还是提出要求赌完一手牌后,赢者拿赌注,输者拿抽水。你明不明白这里面的奥妙?”科里的声音平淡柔和,仿佛是在和一个小孩子论理。
佐顿笑了笑说:“我当然知道了!”他几乎要说出口自己期待的就是这样,其实他内心深处并没有这种期待。这时他看见科里往旁边缩去,赶紧叫唤:“科里,科里!怎么了?你不为我发牌了吗?我不想和自己的运气作对啊,科里!”科里没有应他,径直往栅栏边走去,站在了墨林他们那儿。
职员已经洗好了牌,把他们叠得整整齐齐的,然后将空空的黄色的塑料断牌卡递给佐顿,让他切牌。佐顿又一次看了看科里,科里一言不发地避开了他的眼光,佐顿只好自己探过身去切了牌。人们都拥到了桌子旁边,围栏外面的赌客看到有新的牌局,就想挤进去凑热闹,结果全被警卫挡住了。他们中的一些人就吵吵嚷嚷表示不满,这下子更吸引了大批赌客,栅栏外面马上被挤得水泄不通。突然,大家都安静了下来,四周顿时显得异常紧张。职员把从牌架上取出来的第一张牌翻开,那是一张七,就跟着从牌架上取出七张牌,压在槽沟下面,接着又把牌架推给佐顿。佐顿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还没行动,郭鲁尼伏特忽然说:“只用一只手!”职员举起他的手臂小心地说:“佐顿先生,你是赌赌客的位置的,所以我翻过手来就是你要赌的,而你翻过手来就是你要反赌庄家的,明白吗?”
佐顿微笑着说:“我明白!”
职员犹豫了一下,又说:“如果你喜欢,我可以直接从牌架上发牌。”
“不,不用了!”佐顿说。此时的他处于极度兴奋之中,不仅仅是由于赢了钱,更因为他有能耐影响赌客和赌场。
职员举起手掌说:“把一张牌给我,一张牌给你自己,再把下一张牌给我,再下一张牌给你自己。”他停了停,夸张地举起手来,非常接近佐顿大声地说:“这是一张赌客的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