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3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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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3年第4期-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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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惨死在地。 
  为报仇雪恨,水旺父亲邀约了最好的朋友四爷,趁着月黑风高,手拿砍刀,血刃了疤三和疤三的老婆,然后带着半岁的水旺,投奔了另外一个有名的匪首张平。再后来,又被解放军收编,开赴抗美援朝前线。 
  这个疤三和疤三的老婆,就是八斤父亲和母亲。 
  两家人,就此结下血海深仇。 
   
  十 
   
  端午一过,人们都惊奇地发现,村上忽然间多了一个美女。少女一头黑色的披肩发,发丝又亮又密,若一挂黑色的瀑布和一排乌亮的竖琴。稍稍一摆,就会飞动起一片明媚的春光和琴韵。嘴皮薄薄的、唇晕淡淡的、嘴角弯弯的,满含一派甜蜜的波光滟影。一双大而迷离的眼神,总有望不断的秋水、道不完的深情,牵引你一步一步走进深渊,让爱慕之水层层淹没。鼻头稍稍凸出,鼻准稍稍尖削,如此,多多少少具有了异国神韵,让人想起印度女郎或欧洲倩女。身材不高,却很苗条而丰满,山势的走向性感而缓和。她所走过的地方,山花竞相开放。这就是水旺女人的侄女。蝉。夏蝉。 
  蝉在六里以外的邻村代课。因为少帅,她每天放学就过来。住在姨妈家。即水旺家。 
  默许这门亲事,水旺女人下了很大决心。当水旺跟她提起这事时,她埋怨水旺咸炒萝卜,淡炒腥(操心),虽然,她也打心眼里喜欢少帅,可少帅的爹是难侍候的,那八斤肯定会横挑鼻子竖挑眼,还会说他水旺拿侄女来巴结他,勾引他家儿子。总之。蝉若过门,日子不会好过。 
  而水旺认为少帅是个有主见的孩子,只要他认为正确的事,八成是难不住的。试试无妨。 
  少帅和蝉,一个俊男,一个俏女,而且都有文化和教养,实在般配。这方面,少帅不愧是一个好水手,爱情的桨稍稍一划,蝉的心湖就被搅起层层涟漪。满含青春的水点,滴滴滚落在少帅的唇边。少帅的唇边,柔软的胡须开始舒展腰肢,楚楚动人地,与蝉的芳心磨磨蹭蹭。 
  每当一管月笛从山中吹响,两人就辞别水旺家人,踏着月光银水潜出村庄了。 
  山影,一排排的,蜿蜒起伏,一座靠着一座,一座滑向一座,朦朦胧胧,若黑色的麦积垛,恬静而安详。一条乡间公路,若一条不守规矩的小河,在崇山峻岭间钻进穿出,让山活泼了许多。少帅和蝉,就这么腰搂着腰、肩靠着肩地在公路上走,任星星和月亮温情地落在他们身上。这是一条再也熟悉不过的公路,少帅和蝉,都曾在这条公路上不知走过了多少回,现在不同,现在的这条公路,成了他们互诉衷曲的琴弦,成了他们扯不断的纽带,极为感情和激情。 
  少帅说,蝉,我好羡慕你,我这辈子若能当老师,死了也值。 
  蝉说可辛苦呢!一个人几个班的课不算,那些学生可调皮呢!比你还调皮! 
  少帅说,我可老实着呢,见了你,就像老鼠见猫。 
  蝉说,你还老实?见面三天,就伸脚动手,只怕是猫见了鱼! 
  少帅说,谁叫你长得那么乖! 
  蝉说,反正你嘴边吊着个糖葫芦,甜得很! 
  少帅说,那你试试!便不问青红皂白地把嘴贴了上去,一口一口地把蝉吃得干干净净。 
  少帅吃得大气直喘。 
  蝉被吃得大气直喘。 
  长这么大,少帅还是第一次撕咬女人,那种感觉实在妙不可言。当他鼻与唇靠近蝉的鼻与唇时,他突然觉得女人的气流是热的,香的,当他的舌头抵达蝉的舌尖时,他突然觉得女人的舌尖是甜的、糯的,像调匀了的芝麻糊。而蝉同样地觉得男人舌头的甜、糯,感到了男人的气息的香、软。她还觉得自己平日天天讲课的那张樱桃小嘴,这时成了一口深井,任男人的一根泥鳅在里面乱拱乱窜。 
  不由自主地两人颤抖着倒下去、倒下去、倒下去…… 
  湘西的男女,就是这样。如果女的看不上男的男的再磨也是白搭。同样的,男的看不上女的,女的再缠也无济于事。绝不逢场作戏。若双方你情我愿,那么就定是干柴碰着火,一点即燃,用不了几天就会烧成肉中肉人上人。爱是真爱。恨是真恨。 
  就像蝉每天在给学生们布置作业一样,蝉每天放学到村上来后少帅就照例踏着夜色把她送去,然后,又踏着夜色悄然归来。 
  俗话说,纸里包不住火,少帅和蝉,终被八斤知道了。原因是少帅有好几夜没回家过夜。 
  开始,八斤还以为少帅是在谁家打牌夜深了,难得回来,到别人家歇了。这是乡下常有的事。一问,少帅没到别人家打牌借歇。于是盘问少帅。少帅不爱扯谎,再说,生米煮成熟饭了,丑媳妇终得见公婆,迟说还不如早说,就老老实实和盘托出。 
  八斤一听,气得鼻青眼肿,他万万没想到儿子会跟仇人家的亲戚在一起,便斩钉截铁地说,狗杂种,你死了这份心,老子不会成全这门亲事。 
  八斤一连串地告诫儿子,你这个猪脑壳,只长毛不长髓,你忘记了你爷爷婆婆是怎么死的?天底下那么多的女的你不找,你偏偏找他水旺的烂货。四条腿的没有,两条腿的哪儿没有?你是存心气死你老子! 
  他水旺是什么货色?穷光棍,叫化子!放一个妖精出来迷你,还不是想有那么一天霸咱家的钱财?他一肚子的坏水,一屋子的烂货,你要的蝉,也一样是个婊子,是个烂货! 
  见八斤一口一个婊子、烂货的污蔑他的心上人,少帅不禁怒从心起,脸气成了一块青铁,手和牙齿,愤怒得不停地打抖,他想骂老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骂老爹是个老苦瓜死茄子,不料,吐出口来的却是你才是个臭婊子、烂货! 
  八斤也没想到,儿子会用这么恶毒污辱的语言来反攻他,顺手操起一根柴棒,就往少帅身上劈。 
  少帅不躲不避,头上前一拱,喊: 
  老爹,您往这儿打,打死算了,打死我,我还要娶水旺家的亲戚! 
  八斤一愣,这一棒下去,不打个脑袋开花才怪,于是狠狠两棒打在了少帅屁股上。 
  你人不亲跟狗亲,滚到你那只母狗那里去吧,我没你这个儿子。 
  滚就滚,你这老不死的大狼狗! 
  出得门来,少帅直奔蝉的学校。学校是一所中心小学,坐落在河岸的一面坡脚。山是马形的,学校刚好在马背腹下,叫马背小学。四棵巨大的白梓树,浓阴碧绿地立在操场一侧,很老,少说也有几百年了。一口古钟吊在其中一颗树下,指挥学校的生活。学校四周,到处景色宜人。特别是那一山一山的毛竹,诗句般笔立千仞,直插云霄。劲风过处,一道道绿波赶着趟儿跑。风起竹涌的合声,也被染得绿绿的,从这山赶往那山,从那山跑回这山。河水走过的地方,都有一坝一坝的田园做伴。几架竹筒车,像几位上了年纪的老人,正在河边辛勤转动,把河水,一筒连着一筒地旋进田园。 
  到学校时,学校刚好下课。钟声一响,成千上万只鸟儿就从各个教室张着翅膀冲出来,落到走廊上、栏杆上、操场里。像无数翩翩起舞的蝴蝶。 
  本很懊悔的少帅,看到这学校、学生,舒畅了许多,亲切了许多。这是心上人蝉的学校和学生,哪能不亲? 
  来了多次,老师们都认识他,都亲切地向他点头招呼。蝉班上的学生也认识他,知道他会跟他们的老师成一家人。 
  少帅很乖巧、勤快。每次到学校去,若逢蝉上课,没事干,他就见子打子。看操场不干净,他就扫扫。看桌椅坏了,他就修修。看厨房忙不赢,他就帮帮。所以用不了几次,学校师生都很喜欢他了,都夸蝉找了一个好男人。蝉也就高兴得如喝了蜜,不断地给他亲吻,让他剥葱。 
  蝉:来了。 
  少帅:来了。 
  蝉:家里好。 
  少帅:家里好。 
  蝉:我姨家呢? 
  少帅:你姨家也好。 
  蝉:你好像有心事? 
  少帅:没有。 
  蝉:肯定有,你还瞒得了我?说着,把少帅鼻子娇嗔地一捏。 
  少帅:没什么,只是被老头子赶了出来。 
  蝉:为什么? 
  少帅:因为我和你好。 
  蝉:赶出来好,不正中你下怀吗? 
  少帅:是正中下怀,我们正好一起过日子。说着少帅还给蝉鼻子一捏。 
  两人就此滚到一起,再不分开。 
  十一 
   
  八斤找到学校,要少帅回去。少帅不肯。回去干吗?跟你吵架?打架?你不是没我这个儿子吗?我不是你儿子! 
  八斤又找到学校领导,还没结婚就住在一起,伤风败俗,学校不管? 
  不管,现在的年轻人不比我们那个时代,再说,他俩很般配的,我们喜欢,何必拆散他们嘛?你不觉得缺德? 
  讨了一鼻子灰的八斤,只好打道回府。回到府上,他越想越气,都是水旺那个杂种,养这么个骚狐狸精来迷我儿子,迷得儿子连爹娘都不要了,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儿子拉扯大,就这么打水漂了,不行,找水旺那个狗杂种去! 
  于是,他带上女人,直冲水旺家。 
  不进门,就站在坪场里喊: 
  水旺,你这个杂种给我出来! 
  水旺见来者不善,头一探,“呸!”把门关了。 
  八斤搬起一块砖头就砸,哐!哐!哐!哐! 
  你以为你关了门,什么都完了?你以为你关了门就躲过去了?就是十八层地狱,我也要把你砸开! 
  水旺:你讲不讲理!不要欺人太甚! 
  八斤:我就是不讲理!就是要欺你!你不把我儿子让你骚狐狸精放回来,我就不放你! 
  你儿子关我屁事,又不是我让你儿子去的! 
  不是你让他去的,是你叫你家骚狐狸精勾去的?你那没人要的狐狸精想做我儿媳妇,做梦! 
  八斤你这个老杂种,嘴干净点,你家才个个是骚狐狸精、骚白骨精呢! 
  有种你出来!要不老子一把火点了! 
  点吧!老子不怕!有卵本事,先把老子点了!说着,水旺把门打开了,水旺女人也跟了出来。 
  八斤:哎哟——,还跟了一只下不了蛋的老母鸡! 
  水旺女人:老母鸡咋了?总比你那老娼妇好! 
  这一下,战争马上在两个女人间展开了。 
  八斤女人:你才是老娼妇,没人日的老娼妇! 
  水旺女人:你有人日,牛鸡巴进马鸡巴出,日的多着呢! 
  八斤女人,你才是牛鸡巴进马鸡巴出呢! 
  水旺女人:烂货! 
  八斤女人:婊子! 
  水旺女人:烂货! 
  八斤女人:婊子! 
  两个女人的叫骂声,又高又长,打着弯弯,转着调调,扯着丝丝,在村头上空回旋飘荡、盘旋。湘西女人的叫骂声,尽管字词粗俗不堪,调儿和音儿却听起来格外舒服,像是高亢起伏的山歌,十分优美动听。 
  骂着骂着,两个女人就撕扭在一起了,双方的头发都被对方紧紧攥着,扭来绞去。 
  两个男人都心疼自己的女人,本能地冲上前去,去扯开或护卫自己的女人。那神态好像说,别打了,让我们两个男人打。可女人打得正高兴有味,扯不开,一边打还一边骂个不停。 
  我要撕烂你的臭嘴! 
  我要撕烂你的臭×! 
  八斤女人的嘴角被扯出了几道血沟。 
  慢慢的,水旺女人占了上风。八斤女人被压在地上,不能动弹。头发散一地。 
  水旺女人的头发也被扯开了,肩上、脸前,纷披散落,像一段段祭帐。 
  为帮女人,八斤搬起一块砖头,往水旺女人身上砸去,软软的额头与硬硬的砖块,碰出一摊殷殷的血来。若一个冬瓜,水旺女人从八斤女人身上滚落下来,晕死过去。 
  疯了的水旺,返身攥了一根船篙,狠命一劈,八斤的右耳朵飞去了大半截。 
  八斤嚎叫一声,夺路狂奔。水旺无心恋战,搂着女人,嚎啕大哭。 
  闻讯赶来的村长和秀,与众人七手八脚地把水旺女人送往医院。 
  病床上,那一滴滴药液,仿佛是一滴滴泪水,从水旺女人玉的血管深处,滴到水旺的心灵深处。女人玉跟了他一辈子,没想到会遭到这么大的劫难。望着昏迷不醒的女人,他无言以对,只能拿起女人的手在自己脸上一遍一遍地轻轻摩擦,摩着擦着,泪就出来了。 
  村长劝,大男人的,哭什么?会好的! 
  村长女人秀说,作孽呀。几十几代的冤家了,什么时候了结?那个八斤,也太欺人了! 
  村长白了秀一眼,你这是什么劝法?火上浇油!水旺,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安心养伤,八斤那边,我自会整治他。 
  水旺滞了一双眼神,对村长说,不用你整治了,村长,几十几代了,该有个了结了,玉若有三长两短,我要杀了八斤那个狗日的!不杀了那个狗日的,我不是人养的! 
  秀吓了一跳,急忙打断水旺的话,千万莫这样,冤家宜解不宜结,你动了杀气,对谁都没好处。 
  反正,玉没事就好,若有事,我一定要杀了他,不杀他,我不是人养的!水旺又重复了一遍。 
  村长道,八斤不明事理,你也不明事理?杀,杀,杀了几十几代还不够吗?是不是都要断子绝孙才高兴?水旺,玉会好的,不要胡思乱想。你现在的当紧事,就是要让玉早点好起来。 
  正说着,少帅和蝉进来了。听到水旺和八斤恶战住院的消息,蝉课没上完,就赶来了。 
  看着水旺女人玉满头绷带,血迹斑斑的样子,少帅和蝉都鼻子一酸,酸出泪来。 
  蝉:姨爹,姨好些了么? 
  水旺:还没,不知会怎样。话还没完,水旺又孩子般地饮泣起来。 
  少帅:叔,我对不起你,让你和婶受苦了! 
  水旺:跟你没关系,少帅,你别往心里去。 
  少帅:怎么没关系?我不爱上蝉,就没这回事,我若没这么一个魔鬼老爹,也不会有这回事。一切后果都让我来付。你让婶安心住院养病。一切费用我负责。 
  水旺:哪能让你付!又不是你打伤的?冤有头债有主,要付,也得找你爹去! 
  少帅:我爹?你不是不知道他那个德性,肯依了你?不管怎么说,我是应该做的,说着,少帅拿出了2000元钱。 
  水旺坚决不收。 
  少帅跪了下来。 
  叔,你要是不收,我就跪着不起。我的良心就不得安宁,我的罪孽就无法洗清,我一辈子都无法心安理得。收下吧,叔,现在正是要钱的时候,就算是我和蝉的一份歉意和孝心! 
  住了一周,玉就出了院。乡下人实在,能吃饭,能走动就行了,回去慢慢养。一嘛,呆在医院不习惯,二担心家里没人照料,三牵挂地里的活,四要扒龙船比赛了,水旺要参赛,玉想看。更重要的是,那医药费是个大天坑,奉陪不起。有人怨,你两口子真傻,怕什么,找八斤去要,医药费、营养费、误工补贴费,全要八斤负责,他不负责就找法院。水旺和女人玉,根本没往这方面去想,想也觉得对不住少帅,就坚决出院了。 
   
  十二 
   
  八斤早两天回到了村上。跟水旺女人玉一样,纱布和绷带还没拆。到医院,耳朵无法接上时,八斤悔了,不该打那一架。现在,那女人出院了,没什么后遗症的话,最多留一块疤痕,可他呢,少了大半边耳朵,破了相,人前人后,丑陋不堪,实在没脸。往后的日子,不管岁月怎么走,世道怎么变,他这只留下一点耳垂的耳朵,永远是一种无法磨平的痛楚和记忆。人们永远会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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