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也是头一次见到出手如此阔绰之人,眼睛盯在那银子上竟一时挪将不开。直到高个男人缓缓提醒,道:“拿钱。”
另一边男人补充道:“去做饭。”
他这才缓过神来,忙接过银子连连点头道:“是是是!我这就去做饭,几位贵客请上座,饭菜一会就好!”
男人使了个眼色,示意那几个人赶紧想办法把女人弄到屋里去。几个人都和男人熟识,这个时候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喊了个号子,一人攥住女人的一部分肢体,猛地一抬到了肩膀上,一路小跑着离开。
男人疾步进了厨房做菜,方才发生的事情还心有余悸。沉香那仿若从山顶而下的钟声一般的声音,震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不可抑制地颤抖,可她看着分明就是一个身形纤瘦的姑娘而已,竟能有那般骇人的破坏力,简直恐怖至极。
他一面炒菜一面擦汗,心里喃喃道:“下次一定不能再犯这种错误了。左右那个姑娘没再深究,否则便是把整个小店都搭进去,也禁不住她的一声吼啊。真是的,那个小子为什么要觊觎上人家的马驹,还想要偷走拿到外地去卖。不然也不会发生之后的事!到头来还得是我这个当爹的善后,为了用偷酒来掩盖想要卖马的事实,差点把小命折里……”
想着,脚步声从门口响起,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年从外面走进来,扬着嘴角笑道:“爹,这两天咱们店的生意很好嘛!”正是男人所担心的那个儿子。
方才和大家一起把女人扛进房间的人中,他也在其中,自然也见到了那三个出手阔绰的怪人。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何况少年可是半点没有得到教训,是以根本没想过要去改正自己的错误。他见三个人身形瘦弱,尤其中间那个女人,双眸凹陷,脸色尤其发白,好似随时都要断气一般,歹心立起,打算好好大干一番。
男人见自己儿子进来,又看到他挂在脸上的奸笑,心中咯噔一下,顿时压低嗓子吼道:“你小子又打算做什么!不,不管要做什么,都给我立即住手。方才那个女子的事你不是没看见,你娘都因为你受了重伤,躺在床上,你怎么还不知悔改,不长记性!”
那小子不屑地冷笑一声,道:“爹,你总是这么啰嗦。我不是告诉过你么,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现在这个世道,本来就是弱肉强食,兵不厌诈。咱们要是一直靠着那些住店、饭菜的钱过日子,可不会像今天这样活的自在。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干了,咱们这两年生活改变了多少,你不也都看在眼里,怎么,如今第一次碰到一个难缠的角色,就害怕了?这样可不成。何况那个女人到头来不也什么都没说,至于娘,她身体那么强壮,休息两天就好,不会有事的。日子还得继续,像那种怪女人,咱们又不是天天能遇上,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你就还按照老规矩办就是。”
男人被自己儿子的一番话气的头重脚轻,他指着那个少年的鼻尖,颤声道:“于邺啊,于邺,你怎么变成这个模样……”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要听着自己儿子的话,做那些有损阴德,甚至伤人性命的事。可是如今,等到他真正发觉事态严重的时候,却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于邺偏偏头,伸手将指着自己鼻尖的男人的手打掉,上前一步,冷笑道:“爹,你就别装了。你还是赞同我的吧。毕竟放眼整个镇上,有谁比咱们家过的好呢。那些人最羡慕的可就是咱们家了不是么,我记得他们当着你的面夸赞我的时候,你脸上的表情,是真的很高兴,很骄傲的。”
男人感觉自己的浑身都在颤抖,盯着自己儿子的眼睛,竟已经是半句话说不出来。他只得摇头,满脸的失望与懊悔。于邺却没有时间和自己老爹浪费,也不等他做出回答,径直走到煮着的汤前,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全部到了进去。
男人怔怔地站在原地,额头上溢出大片汗珠。于邺转过身,将男人已经做好的菜端起来,笑道:“爹,加快速度啊,别让咱们的可人等的极了。”说着抬步离开,擦肩而过时,他脸色蓦地一阴,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拜托了。毕竟我才是您的儿子啊。爹……”
于邺端着菜,挂着一张客气的笑走出去,恭敬道:“第一道菜来了,三位贵客先慢慢吃着。”三人没有理他,径自拿起筷子吃起来。于邺笑道:“我去给三位盛饭。”转身又走进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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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臾,饭菜全部上桌。于邺端着最后一道蔬菜汤走出来,放在桌子中央,一面笑一面解释道:“三位客官吃的可好,这蔬菜汤是咱们小店的招牌,清香爽口,并且十分营养,保证你们喝了一碗,还想喝第二碗。”
高个男人应了声,起身给对面的女人盛了碗。女人没说什么,接过汤碗喝了口,放在一边,继续吃菜。
第148章()
少年游
147、
另外两个人也都一个盛了一碗,咕咚咕咚两口下肚。于邺站在不远处,将三人的动作全看在眼里,笑容越发阴森。
又过了一刻,三人终于撂下筷子。高个男人站起身,走到女人身边,另外一个男人也跟着站了起来,走到女人另一边。两人各伸出一双手,从女人腋窝处穿过,将她提起来。
于邺见状赶紧走过去,笑道:“三位这是要休息?请跟我往里走,客房已经收拾干净。”高个男人微微点头,三个人便跟着于邺进了里院。
里院没有旁人,左边院子就是女人休息的地方。留给客人们住的一般都是正中央的主卧室。三个人一路进去,于邺给他们简单介绍了下,伸出手指向右边的房间,刚要开口,就听高个男人缓缓地说:“不用介绍。”另外一个男人补充道:“我们要休息。”
于邺到嘴边的话就咽了下去,颇有些好奇地看着三个人,道:“你们三个要睡在一起么?”
高个男人眼睛转动,看了他一眼,缓缓道:“有什么问题。”
于邺赶紧咧嘴一笑,化解尴尬,道:“没问题没问题!你们别见怪,我就是随口这么一问。”
另一个男人又道:“我们要休息。”
于邺忙点头道:“好的。好的。三位里面请。”待将三个人都安置妥当,于邺回到自己房间稍作准备。
他在三个人的蔬菜汤中下了足足十人份的迷药,便是真有本事,那一人一碗汤喝到肚子里,也保证不睡到第二天晌午绝对不会起来。
不过这药是经过精心调配的,即便喝了也不会立刻晕倒,以防当时有旁人在场,不好解释。眼下他们休息,不出一刻,便会彻底失去知觉,到时候……
于邺看着自己手中足足有两只手臂宽的大砍刀,嘴角的笑越发奸佞阴寒。
一刻稍纵即逝。于邺为了以防万一,先去了三人的房门口外探听动静,趴在门上半晌,听着里面果然异常安静。他敲了敲门,扬声道:“三位客观,要不要给你们烧一些茶水过来?”
屋内没人回答。于邺嘴角上扬,转身回到自己房间拿了砍刀,进了三人的房间。
推门进去的瞬间,于邺脸上的表情还是得意和兴奋的。心里想着自己只要把那三个病秧子解决,就能打捞一笔,甚至一直到年底都不必为没有生意而发愁,简直是无比幸运的事情。
可他万万没想到,屋内的景象却完全不似他计划那般。那两个身材又高又瘦的男人,此时正坐在客厅的圆桌前,手中各拿着一本不知什么内容的书卷端详。听着门声,他们两个同时转头看过去,正与拿着砍刀的于邺,直直地对了上去!
于邺浑身一颤,握着砍刀地手也跟着抖了一抖。自然,想要杀人却被当事人撞见,这种事情便是谁经历,都不会什么事没有吧。
倒是于邺的心理承受能力不错,虽然被两个男人撞个正着,但也只是愣了一下。下一刻他便重新握紧了刀,冷笑一声,将房门关了上。
高个男人缓缓地道:“有什么事?”
另一个男人补充道:“我们在休息。”
于邺探头往内室瞧了眼,见里面帷帐拉起,显是那个女人正在里面休息。他的视线又回到两个男人身上,道:“喝了那么大剂量的迷药,竟然还能在这坐着。真是不知道该说你们两个幸运,还是不幸了。”将砍刀提到面前,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透着杀戮的眼睛,直勾勾,寒彻彻地盯着两个男人。
高个男人微微一怔,撂下书卷,缓缓地道:“原来汤里有迷药。”
另一个男人补充道:“所以味道差强人意。”
高个男人点了点头,道:“我觉得还行。”
另一个男人摇头道:“不。差强人意。”
高个男人眉头皱了皱,道:“迷药无色无味,不会有什么影响。”
另一个男人道:“不。总归是多加了东西……”
他们两个不急不缓的争执还没结束,就听着于邺大吼一声,道:“够了!你们两个这是在干什么?以前老子是透明的吗!”
他可是拿着砍刀走进来的,还明确告知了两个人他在他们中午喝的蔬菜汤里下了迷药。这两个人非但没跟他计较,竟然互相起了内杠,这种情况对于高高在上的于邺来说,又怎么可能接受?
幸而,他大喝一声后,两个人的注意力果然又转移到了他的身上。高个男人缓缓开口,问道:“你想做什么?”
另一个男人补充道:“我们还要休息。”两句话说的依旧不急不缓,甚至连敷衍都算不上,完全没有将于邺的存在当成一件事对待。
于邺再一次被他们的举动惹怒,大吼一声:“老子抢劫!”双手握着砍刀猛地朝高个男人砍去!他再也不要和这种怪人多呆半刻。既然两个人搞不懂情况,那他就让他们明白明白,自己到底是过来干什么的!
砍刀早被磨的锃光发亮,这一挥舞,带动风声,更是寒光闪烁!
电光火石之间,那足足有两条胳膊宽的刀已经砍在了高个男人的身上。空气在那一瞬间静止。于邺因为暴怒而狰狞的目光逐渐恢复清明。他刚要长舒一口气,想着拔刀去解决另外一个男人,却在看清楚自己的状况后,大脑一片空白,人登时惊呆在了原地。
他两年前回到家中,自此之前一直都是在外面坐着苦工活计来维持生计。后来终于忍受不住那种贫苦日子,便打起了抢劫的主意。加上家中有民宿的营生做掩护,那件事做起来就更容易。
他第一次下手的人,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大概是外地那一家大户人家的帮手之类,过来这边办事。
他遗传了自己娘亲的一身蛮力,少年时又经常打架生事,是以身手比一般旁人好上几分。
那个男人被他从后背砍了一刀,也是用的此时手中的砍刀。他当时没死,转过身竟还想反击,于邺第一次杀人,生怕出了差错,慌乱之下反而更加凶猛,对着男人的肚子又是几刀,直至男人倒地,再也没有动静。
第149章()
少年游
148、
那一次,他从男人的包袱里面得到了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不仅对于于邺,对于于家来说都不是一个小数目。他爹爹反对,却又不忍心报官,把唯一的儿子搭进去,加上夫人脾气暴躁,他又打她不过,只好妥协。并跟着于邺一起,将男人的尸体扔到荒野掩埋。
自此,于邺便一发不可收拾。人心总是贪婪,在一次次行动成功,一次次见到金钱的时候,逐渐失去自我,逐渐成了金钱的傀儡。
最后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一个人。贪婪,给了他们让旁人羡慕的地位,却也让他们成为了杀人不眨眼的畜生。
两年之间,于邺用手里的砍刀结束了不知多少人命。他的娘亲视而不见,甚至沆瀣一气,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他的爹爹总是犹豫不决,优柔寡断,以至于今时今日,终于出现了此时此刻这番情景。
于邺脸色铁青地看着那个形同枯槁的高个男人,只用两根手指便接住了他用尽全力的攻击。不仅如此,从始至终更是面不改色,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的从容。能在一瞬之间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人,到底是如何实力!
于邺心知肚明,今儿这一次,他是彻底栽了。
高个男人看着于邺,一双淡漠的眼睛仍没什么变化。他手腕微动,两根手指随之转了一转,只听得“咔”的一声响,于邺双手虎口跟着一麻,那砍刀已然段成了两截。
于邺吓得几乎魂飞天外,人砰的一声跪倒在地,大吼着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却是精神太过紧绷,再也说不出任何别的话来。
高个男人偏头看向另一个男人,缓缓地道:“他给咱们下药,是想杀了我们。”
另一个人男人脸色沉了沉,道:“我看到了。”
高个男人道:“叫阿菜起来商量?”
另一个男人摇头道:“她刚休息。”
高个男人沉吟一声,道:“那……”
另一个男人点头道:“恩。”
高个男人也跟着点点头,道:“恩。”
于邺浑身颤抖地听着两个人仿若谈论无聊琐事一般的神态,呼吸简直都要被夺走。他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道:“两位好汉,我……”
只听得“噔”的一声,于邺剩下的话还没说完,身形连晃也没晃,直接倒在地上。
高个男人手中的半截砍刀不偏不倚地插在于邺的眉心,直没进头骨里面。鲜血很快顺着他的伤口汩汩流出,像是被堤坝拦住的洪流,此刻终于得以肆虐。
高个男人道:“此地不宜久留。”
另一个男人道:“阿菜醒来便走。”
高个男人点点头道:“今晚要住荒野了。”
另一个男人拿起书卷道:“左右明儿傍晚就能赶到鸠谷。”
高个男人也拿起书卷,道:“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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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牵着马儿去了镇上的医馆帮他上药包扎。郎中说这两日都不能让他太过劳累,否则伤口裂开,很有可能就会感染发炎,甚至没了性命。
沉香听着其严重性,心中又是气愤又是心疼,一面叫郎中多拿些药,备着在路上替换,一面走到马儿身边,轻声安抚道:“真是委屈你了。都赖我没能在你身边保护你。不过啊,我昨晚虽然没回来,但是却做了一件大事。这里人多嘴杂,等咱们离开镇子,我就把昨晚的事同你讲一遍好不好?”
马儿嘶叫一声,用头蹭了蹭沉香的身子,表示同意。沉香笑道:“好马儿,虽然马哥不在了,但幸亏你们两个成了朋友,咱们俩现在才能心意相通。”
马儿哼哧两声,沉香满意地点头道:“咱们两个之后要走的路还远着呢,你一定要保重身体。”
郎中将打包好的药给沉香送去,沉香交钱道了谢,正准备离开,就听着长街上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她扭头看去,不由得挑眉:“这不是那家民俗的老板么?怎么如此惊慌,见了鬼一般。”正想着,男人已经从她身边风似的掠过,冲到郎中面前,拉着他就要往外跑!
郎中也是被他这番举动吓坏了,忙挣扎着道:“老于,你这是要做甚!赶快放手。”
男人这才稍微冷静下来,冰凉的双手却还攥着郎中的,涕泪横流地哭道:“先生快去救人,快去我家救人……”
沉香心脏咯噔一跳,心道:“我那一嗓子用了半成功力还不到,难道竟把他夫人震得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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