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毕竟是一国之君，九五至尊。即便方才那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但彭远若是想争辩几句，那“斩”也依旧奏效。
彭远往前迈了一步，刚想说话，就被姚政给拉住。他回身不理解地看向姚政。姚政只是沉着脸摇摇头。
他知道，姚政不管做什么都一定顾全大局，所以他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而搞砸了整盘计划。
既然姚政什么都不说，那他只好暂时忍耐一下。
站在他们后面的大臣们也都因为彭远那向前迈出的一步停了一口气。险些被吓得魂飞天外。
幸亏姚政及时阻止。这才免于发生叫人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
彭远终于退了下去。
果然，能管住这位大将军的，只有左丞相姚政了。
发生的一切都在韩婴的意料之中。彭远会因为自己的话动怒，姚政会因为顾全大局而阻止彭远。所以他依旧什么都不会发生。因为姚政无论怎样，还是站在自己身边。
他重新躺回床上，淡淡道：“既然都清楚该做什么，那就下去吧。寡人身体不舒服，这几日就不上朝了。有什么事就按照之前的规矩，全都送到丞相府吧。”
众人道：“是。”
侍女过来将韩婴的床帐解下，对着十几个大臣行了个礼。那些大臣们相继离开。
走出房间，彭远追上姚政，道：“您怎么能让他说出那种话来！”
姚政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他心情不好，或许这样能稍微痛快点。”
彭远气愤地道：“那也不能用‘斩’这种字来提点您吧！就算是皇帝又怎么了。满朝文武在您面前，哪一个不是小辈。就连先皇都没跟您说过这种话。我看他是真的疯了，没救了！”
姚政扭头瞪了他一眼，低声呵斥道：“闭嘴！你以为这是哪里，什么话都敢说。陛下没穿上那龙袍之前是就像是我的孩子。我能管教他。但穿上了那身龙袍，就是一国之君，是九五至尊。要记得，君臣有别。”
彭远眉头紧锁，道：“每次都是这种话。君臣有别，君臣有别。如果您与他之间只剩下君臣关系，再也没有亲人感情，那事事维护他有什么用。
“他既然能说出这种话，就代表心中出现了那个想法。咱们陛下都想着要把您给杀了，您却还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的维护他。这样做到底能改变什么！难道您还相信他能变回来么？”
姚政脸色彻底黑了下去，喝道：“彭将军！”
这一声将军，自是在提示彭远的身份。他是楚国将军。韩婴是楚国国君。所以，不管发生什么，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说出这种话，哪怕是心里有这种想法都不行。
彭远愣了下，脸上全是极力忍耐后的愤懑。
姚政只他其实也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气愤而已。毕竟曾经那般正义热血，一心为百姓的韩婴……
总之，时间不会倒流。一切都不会再回去了。
他叹了口气，道：“即便事情真到了不能挽回的地步。要记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们没有任何理由伤害他。没有任何理由。”
彭远闭上眼，仰起头深深吸了口气，无力道：“知道了。”
姚政略过彭远，淡淡道：“走吧。还有很多事情得办。”说完，人已经头也不回地抬步离开。
彭远站在原地，久久没动地方。
大概是心痛吧。看着现在的场面。想想当初大家一起浴血拼杀，同生共死包围楚国的，那个年轻的时候……
~~~
赫连神溪带着沉香从医馆出去，不过在饭馆又吃了顿饭的空当，京都几乎大街小巷就将韩婴要杀人的旨意传开了。
公告处张贴告示，布告栏前沾满了围观看热闹的百姓。沉香挤进去看的时候，上面熟悉的容貌让她不由得眉头一挑。
幸运的是韩婴要通缉的只有沉香一人。
大概是因为赫连神溪从始至终没有露面，韩婴想要说什么也逮不到借口。或者因为赫连神溪背后西域王庭的关系。不管因为什么原因，这件事一旦把赫连神溪扯进去，就从简单的一国还意外，变成必须需要两国交涉的政治事件。
韩婴就算再想要沉香死掉，这种事也绝对不会干。
这从上面也半点没有提到万景阁也能看的出来。沉香的身份虽然和万景阁紧密相连，但万景阁的实力在江湖之高，让韩婴和他身后的楚国都不能轻易撼动。
沉香这件事如果单从百姓眼中看，韩婴所做这件事并没有什么错误。按照正常程序做事。因为那个从天而降，所谓的“神仙”，确实将张凡的整个祭天大典给弄砸了。不仅弄砸了，还杀了一千多的楚军。
别说一千人，在法律严苛的楚国，杀一个人就得偿命了。何况一千人，还是以前军中士兵。
不过也有人持质疑看法。那些看法就和左丞相姚政所说不谋而合。沉香虽然杀了人，犯了错，但总归肯定有什么原因。
皇帝在发布这个通缉令的时候，首先要给大家一个说得过去的原因。总不能直接一个结果就想把所有人给打发了。大家都是成年人，哪里有那么好糊弄。
而且抛开一切不谈。就算沉香杀人有错。但这死去的一千人，跟那个时候沉香剿灭叛军救下来千万子民来说，不是太轻了。就算功过相抵，也不至于死。
虽然这个说法对那些死去的一千将士很不公平。
第463章（）
画中仙
75、
但也是站在另外一个角度就事论事。所以沉香到底该不该死，一时间成了所有人争相讨论的，十分热烈的话题。
沉香站在人群之中，听着那些人互相争辩，竟还有些入迷。正津津有味时候，感觉手臂被人拉了一下。以为是赫连神溪的她并未在意，结果那人力道十分强硬而迅捷。
她再反应过来不对劲时候，人已经被从人群中拉了出去。转眼之间便进了一个人烟稀少的胡同。
沉香惊讶地看着来人，那是曾经只在庞煜和魏子胥口中提过的男人，他在魏子胥的军中看到过他的画像，和本人比起来，几乎相差无二。尤其那双炯炯有神的虎眸。
“彭将军？”
来人正是奉命捉拿沉香的大将军，彭远。楚国的京都的中流砥柱。
彭远沉着脸，不能理解地看着沉香，低声道：“你没看出来那画上人是你？”
沉香点点头，道：“看出来了啊。画的还挺像的。我不记得朝中大臣有认识我的，而且我就去过皇宫一次。那人技术挺高么。”
彭远闻言不由得笑了声，声音满是无奈，却还带着佩服，道：“魏昭和起之他们两个每次在信中提及你，都是各种夸赞。说你是当世奇女子，我还寻思是不是他们两个故意在我面前显摆，夸大其词。今日一见，竟是我气量小了。云姑娘宠辱不惊，还真是名不虚传。”
沉香听着这话不由得轻笑出声，打趣道：“我也没想到咱们楚国的大将军，竟然也能亲自出现在这里，然后还在这种局势下，与我面对面地夸上两句。”
她很明显地往后退了一步，同时挣开了彭远抓着她，但并不算紧的手，道：“大将军过来找我，不是单单夸赞两句这么简单吧。”
彭远当然看得出来，沉香这是用行动告诉他。他们两个现在的身份和关系十分尴尬紧张，所以他不必装的这么客气。她绝对不会相信的。所以她退了一步，让两个人之间拉开距离。
彭远一抬手，道：“云姑娘千万不要多疑。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榜上那件事。”
他说着，眼神朝沉香身后瞥去，眉头微皱。
沉香也听到脚步声，回头望去，便见一身墨袍的赫连神溪站在胡同口。那双深邃的黑眸正盯着彭远。明显全是敌意。
这种时候，作为完全对立的两股势力，突然碰面，任谁也绝对不可能不多想。
不过毕竟彭远没动手，而且现在他是一个人。沉香摆摆手，招呼赫连神溪到自己身边，同时也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先静观其变。
赫连神溪抬步走到两人身边。将沉香自然而然拉到自己身后，道：“榜上那事，将军还有什么要说？”
彭远道：“我知道你们两个现在很抵触我。但这件事你们必须得听，也只能选择相信我。”他压低声音道：“皇上千方百计想要云姑娘的命，想必其中原因你们比我更清楚。姚丞相我们两个对这件事一直持反对态度。不过奈何人微言轻。皇上是一国之君，九五至尊，一旦决定的事，我们也改变不了。”
赫连神溪直言道：“如果你过来只是想推脱自己的责任，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彭远闻言脸色微变，明显被赫连神溪的说话方式给堵了一下。
沉香知道他就是这个性格，对不熟悉或者不喜欢的人，从来都不会浪费自己半点感情。这也是他在外人的评论里为何总是两个极端的原因。
从后面拉了下他的衣襟，沉香小声道：“看在庞大哥和魏将军的面子上，别这么说。”
赫连神溪侧头看了眼沉香，又看向彭远，沉默了下，道：“你可以直接说事。”
彭远点点头，认真道：“我这两日会在城中为你们争取两天时间。两天内你们必须离开京都，回西域也好，或者去任何地方。总之，必须要离开楚国。”
沉香心中一紧，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彭远偷偷摸摸出现，是为了帮助他们。心中自是感动。不管这件事是真是假，但至少让人听着不会寒心。就像是第一次听到韩婴要取了她性命时候，两人虽然不熟悉，但心口还是沉闷地透不过气。
彭远道：“姚丞相因为劝说皇上这件事，差点把命搭上。不过结果如你们所见，完全没成功。倒是他答应了另一件事。依旧给丞相调查画中仙或者其他救命灵药的任务。让我和丞相两人双管齐下。如果丞相能在我抓到你们之前，将另外方法找到，他就立刻收回成命。”
沉香闻言不由得冷笑出声，道：“你们皇上还真是思想周到。是。姚丞相要是救了皇后，我自然没什么用了。这还用他说。”
彭远重重叹了口气，道：“云姑娘，对这件事我们也很抱歉。但君命难违，可我如果真的跟你们兵戎相见，又对不起魏超和起之他们两个。所以我现在能做的，只有先一步找到你们，把这些事都说清楚了。”
沉香从赫连神溪身后站出来，对彭远微微一笑，道：“如此一来，是我们误会将军了。还请见谅。”
彭远皱眉道：“哎呀，云姑娘，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我此时身份特殊，你怀疑我在正常不过。现在误会解开就好，你不必放在心上。”
沉香轻轻应了声，看向赫连神溪，道：“那咱们怎么做。”
赫连神溪直言道：“回西域就是。”
彭远点头道：“没错。我也是这个意思。不过西域离这里万里之遥，你们从这里出发回去，至少在楚国还得逗留七八天。”他早就听说沉香一行人实力的出神入化。又是日行几千里的银雕，又是凶猛异常的金狮。
那些事从来都以为只是神话，不过说书人为了戏中热闹而胡乱写的。结果当真正从人的嘴里传出来这件事，并且绝对是真实消息时候。他可是着实惊讶了下。
沉香道：“不。用不了那么久。如果不出意外，三天之后我们就能离开中土。”
彭远眼中明显有惊讶神色闪过，咳了声，清清嗓子道：“好。三天更好。不过不管多少时间，我能给你们拖延的只有两天。最多只有两天。两天时间一过，如果你们还没离开楚国，不管到了哪里，都一定会被当地驻军给团团围住。”
沉香刚想说什么，彭远却继续道：“我知道你们两个的实力不会那么轻易被控制。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而且你们对付的都只是每日操练的士兵，他们没有你们两个那么深不可测的实力，所以如果真的交手，他们无疑是飞蛾扑火。”
赫连神溪道：“我们不会先动手。”
言外之意，如果那些人对他们两个出手。那毋庸置疑就是他们两个的敌人，既然是敌人，谁还在乎你是不是经过什么特殊训练。是不是有实力，或者只会点打架摔跤的三脚猫功夫。
他这话虽然有些伤人。但对于此事的情况来说，却也是合情合理。沉香本想着替赫连神溪解释两句，也好让彭远心里别太难受。不过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这种事还需要解释什么。
总归说半天，到交手时候也不可能因为实力悬殊而宁愿放弃自己的命，去成全别人。
彭远又不是第一天执行任务，带兵打仗。战场上死人实在太正常，见怪不怪。她突然对彭远说这些有的没的，反倒是自己墨迹寡断了。
果然，赫连神溪的话虽然直白，但彭远听了却没有什么很明显的变化。但多少还是有些无奈和痛心，道：“我明白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尽量少伤一些人。毕竟他们也是听命令做事，如果不服从也得死。他们本不该为这件事付什么代价。”
赫连神溪刚想说什么，就被沉香一下拉住。她抢在他前面，保证道：“彭将军放心，我们尽量不伤人。只要能脱身就行。”这算是在目前形势上看，最高的承诺了。
彭远听着沉香这般说，心中感激不尽，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替那些将士们，多谢云姑娘，多谢二殿下了。”
赫连神溪道：“话虽如此，我们无意伤人，他们却抱着务必把麒儿脑袋砍下来的打算可也不行。”
彭远一抱拳，道：“这件事二殿下放心。我会派手下亲信飞马前去将此消息一路传达到平津关。他们只要看到书信，就不会对云姑娘和二殿下太过纠缠。只要表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沉香笑笑，道：“这事情闹得，竟麻烦成这样。连戏都演上了。”
彭远道：“也是无奈之举。我们都知道云姑娘你和你家人在剿灭叛军的时候舍生忘死，为楚国立下汗马功劳。如今皇上却因为个人私欲，竟想着用你的命去救自己的女人……哎。不说那些了，我真是想想都觉得脸上无光，一阵寒心。”
沉香道：“事情已经如此，彭将军也不必郁闷了。不过既然彭将军对我们如此坦诚相待，我也不藏着，要对你说一句两句心里话。”
彭远道：“云姑娘请说就是。”
第464章（）
画中仙
76、
沉香道：“湘皇帝前期性格再好，再怎么为国为民，那都已经成为过去。人不能总是停留在美好的记忆片段里面。要往前看，看看到底怎么样，才是真正的对韩婴，对楚国好。”
她到了最后，直接将韩婴连名带姓地说了出来，已经表明自己完全不认同那个皇上，并且对他完全没有尊敬之意。
彭远闻言也是一愣，神色变得肃穆起来。
沉香知道自己的话同着彭远，这个为朝廷效力的大将军说，确实有些唐突。不过事实就是如此，如果所有人都宁愿随波逐流，即便最后楚国覆灭，后世的骂名也不会落到他们头上。而是做出种种错误的韩婴。
但那代价却是庞大的。整个楚国的覆灭。得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得有多少人死于战乱纷争。家庭破裂，骨肉分离。
这些事是都要考虑在其中的。
韩婴不管之前做的再好，都不能成为他现在变得不好的理由。如果他的心思始终都在王若芸一个人身上。那么大家只能认同他是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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