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是说这树本没有花,但可让他人为地有花。把彩色的绸缎剪成花粘在上面,人们不仔细查看便不会发觉。让假花与真树交相辉映,可造成一个精妙逼真的局面。用在战事上就是说,把精锐兵力布置到友军的阵地上,以虚张声势来震慑敌人。
“当我们自己的力量不够时,可以借友军势力或某种因素制造假象,使自己阵营显得强大。也就是说,我们要善于借助各种外来因素为自己壮大声势。
“就像是我方才做的。便是借助藏在桂花糕里的玫瑰碎来壮大自己的声势,哄住了你。叫你以为我很厉害,佩服不已。实则内含玄机,不过略施小计。这便是‘树上开花’。你可记住了?”
沉香恍然大悟,忙着点头:“原来如此!沉香记住了!”
秦遥笑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便将那书推过去,“你早晚也要长大成人,出入江湖人心叵测,凡事都要留个心眼,世人说的话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不论交人还是做事,都要用心去做,用心感受。要记得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也不全见得是虚。我总归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这些道理虽然告知了你,但悟其要领还需你亲身实践。不论如何,要记得四个字,凡事用心。”
沉香认真道:“遥哥哥莫要担心。你说的话沉香都记着呢,以后不论做什么都会万事小心,谨言慎行,认真用心的!”
秦遥笑道:“好。那这书你便自己留着看,若是碰到了不明白的就誊抄下来,过来问我,或是去问你爹爹。不要妄加揣测,将其中意思理解偏了。”
沉香又使劲地点点头,“放心吧遥哥哥!我一定好好用功!”
第28章()
少年游
26、
沉香日日在凉亭潜心学习书中兵法,兵之诡道,虽不能全然理解,但其内容却烂熟于心。偶有不懂之处,便叫秦遥所讲,誊写于便笺上,攒足个二三张,去问爹爹或是遥哥哥。但墨卿竹这些时日总在竹居之中钻研新的医术,多半没时间讲解。是故沉香每日从凉亭回,跑得最多的地方除了自己的小居,便是秦遥的住处。
这一日沉香从凉亭回了小居,沐浴罢了,换了套新衣裳,也不扎头发,将桌上放着的三张便笺揣进怀里,便又朝秦遥的住所方向去。入冬之后傍晚风硬,好似带上了点兵器的凛冽,她虽拜了墨凌风为师,但招式路数却并未学到多少,更是不知内力为何物。这冬风一吹,半干的头发扬起来乱了视线,她紧跟着打了个激灵,脚下的步子越发加快。
到了秦遥住所,沉香径直往书房走去。遥哥哥每日这个时辰都会在书房看信,都是江湖上发生的事情,其中大概还有凌风哥哥、千行哥哥他们传回来的情况吧。她这样想着,心底不由得漫上一层感伤。
距遥哥哥所说的几月之期转眼越来越长,眼瞅着草木如雪,凌风哥哥却没有半点回返的消息。从西域到中原本就路途遥远,如今归期都还不明,想来即便是回来,也得又是几月。
她倒不是惦记墨凌风回来后带她下山游历的事。实是金钗之年,年纪尚小,比较粘人。小狮小飞自从回了万景阁后,整日在后山你追我赶,玩得欢乐,乐不思蜀,全然忘记了他们还有一个名叫做云沉香的朋友。沉香偶去后山寻他们,却也十次有半是寻不到的。
如此这般,百无聊赖,虽有秦遥陪着读书,连着几月下来,她也终究是坐不住了。
扣了几声门,沉香细细听着,待里面传来温润的一声“进”,便推将着迈步进去。秦遥将写好的信笺封好,绑在一旁雄邹邹气昂昂挺身而立的白雕腿上,轻轻抚了几下他奶白光洁的羽毛,说了声“去吧。”那白雕咕咕两声,展开双翅,飞出窗口,转眼间不见踪迹。
沉香这才上前,道:“遥哥哥,这白雕一直都是来往西域的信使。如今回来,可是凌风哥哥那边有了什么消息?”
秦遥不急不缓走到沉香面前,领着她到一旁坐下,而后去倒了杯热茶,放到桌上,这才道:“今儿风紧,你不擦干头发便了,却还要跑出来找我,若是被吹到了,晚上睡觉头疼的厉害,你爹爹闭门诣药,我怕是请不出他,彼时就剩你自己可怜。”
沉香吐了吐舌,一副做错事的心虚模样,却坚持不过一秒,便又恢复如常,双手握住秦遥的手臂,道:“遥哥哥,我这不是没事。倒是那白雕回来又去,你快些和我说一说是不是凌风哥哥那边有什么消息?”
秦遥抬手将沉香的两只小手从自己手臂上推了下去,又将那冒着热气的茶杯往她面前送了送,道:“不是你凌风哥哥的消息。他那边的事情出了些变故,需要多耗费些时日,不过也不是十万火急,约摸着再有个百日就能结束,开春便能回。你不要担心他了,先把这茶喝了,驱驱寒气。别小瞧这初冬的风,吹倒了你可少不了折腾。”
沉香听着,心里有了些底,捧起茶杯一饮而尽。口腔里顿时溢上一股辛辣味道,刚要蹙眉,舌尖却又隐隐传来一丝甜意,胃里暖流淌过,顿时又舒服起来。
沉香疑惑道:“遥哥哥,你这是个什么茶?”一开始明明觉得是姜汁水,可后紧接着漫上甘甜的味道,好似将那辛辣瞬间包裹起来,既留住了他本初原汁原味,却又不让人难以下咽,果真神奇。
秦遥笑着指了指一旁书架上的瓷罐:“将辛姜汁与酿好的花蜜和在一起,再放两片干枣、玫瑰、柠果,冲水的时候舀上一勺,既能驱寒,又可治疗偏头痛。”他一面说一面看向沉香,“尤其对付你这样顽皮松懒,连头发都不弄干就出来吹风的效果最佳。”
沉香闻言不由得脸颊飞过红晕,搔头嘿嘿笑了笑,解释道:“遥哥哥莫要误会沉香!我每日做什么都勤快极了,唯独这整理头发,实在令人手忙脚乱,扒不开麻,烦得很那!平日都是阿娘帮我梳,今日阿娘下山未归,我这模样才凌乱了些……不过这也是另辟捷径。”她说着抄手抓过一绺头发递到秦遥面前,“遥哥哥你看,这样散着吹一下风,很快就干了!”
秦遥闻言不禁哑然失笑,伸手敲打了一下她圆滚滚的脑袋,无奈道:“巧言善辩!你这个丫头也不知随了谁,一肚子的歪道理。什么话都能被你说了。”
沉香又是嘿嘿一阵笑,竟有些不好意思!抓耳挠腮,左顾右盼,时不时地偷瞄秦遥两眼,然后赶快又瞥向了别处,模样滑稽却又带着难以言喻的可爱。秦遥哪里还能她说半句不是!
末了,秦遥将手放到沉香肩上,内力聚拢于掌心之间,沉香只觉得体内一股热流从脚底一直涌上头顶,不等开口询问什么回事,她的周身已散出一股温热白气!秦遥将手从她的肩膀收回,神色与之前无异。
沉香虽不知怎么情况,却明显感觉到浑身轻轻飘飘,仿若一身浊气尽被驱散,头脑清明,十分舒爽!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看向秦遥,兴奋道:“遥哥哥,你方才那又是做的什么!”
秦遥将茶杯又推了过去,道:“只是帮你驱了体内寒气。去自己再到那边倒杯水喝。”
沉香激动地哦了一声,拿着杯子跳下座椅,朝不远处放着茶壶的圆桌去了。喝了水,又倒了一杯端回来,情绪似乎还没从刚刚的事情里平复下来,琥珀似的大眼睛闪闪发着光,扬着嘴角道:“遥哥哥,你将这招数教了我罢!我一定好好参悟,日后学成,我多了一技傍身,你也不用担心我再会招了风寒,一举两得,岂不是好!”
秦遥打趣道:“你这丫头倒是激灵的很!我又不是凌风,与你可没有师徒的情分。你今儿找我学一个招数,明儿找我学一个招数,日子多了,你还不是早晚将我的招数全都学了去?”
沉香立刻道:“遥哥哥这话说的可就不对啦!你与沉香虽无师徒之情,但咱们可不是兄妹么!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凌风哥哥是沉香的师傅,却也和爹爹阿娘一样是沉香的家人。而遥哥哥你是沉香的哥哥,自然也是沉香的家人。咱们大家是一家人,自然谁教谁多一点,谁教谁少一点就无需计较。遥哥哥你明明懂得这些,却还要和沉香开玩笑,莫不是以为沉香对遥哥哥你的话都是左耳进右耳出,这些个月都在读假书呀!”
沉香这一番话说得可谓是伶牙俐齿,对答如流。秦遥故意抛出来一个问题,被她三下五除二地化解,一套温辞打了感情牌,说得滴水不漏。末了咧着嘴朝她的遥哥哥笑了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可人的模样里面带着三分皎洁七分俏皮,俨然是担心自己答得错了,在预留退路。
秦遥笑而不语。
第29章()
少年游
27、
书房一时没了声响。沉香的笑容扬了扬,又扬了扬,最后终于咂着嘴,跟泄气的皮球似的,耷拉下了脑袋。
秦遥依旧笑而不语。沉香大眼睛盯着桌面转了一转,重新抬起头,看向秦遥,道:“罢了罢了,遥哥哥都如此说了,沉香不问就是。等日后凌风哥哥回来了,我再去问他学也不迟。”她的说辞倒是潇洒。遂即便也不打算再谈此事,从怀里掏出那三张便笺递给秦遥,道:“遥哥哥,你还是先帮我看一看这三句话是什么意思吧!”
秦遥摇头笑了笑,拿起便笺观察,见第一张便笺上写:“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敌制胜,计险厄远近,上将之道也。”他沉吟了一声,解释道:“这是说,用兵作战的重要辅助条件在于审用地形。预料到敌情,让我方成为主动,计算考察地形的险易、道路的远近,才是高明的将领用兵之法。
“所以两军对阵时,需心思缜密,八面玲珑,审时度势,亦是要看‘天时、地利、人和’,如若种种条件都显示我军必胜,那不论有无支持之声,也坚决要打。反之,便是无论如何不能继续。
“要知道,率兵进攻不是为了功名利禄,退兵也并非是为逃避战败之过。要切身处地地为百姓着想、为士兵着想、为君主着想,才能立于真正不败之地。”
沉香用心记着,不住点头。秦遥又将其余两张便笺中的句子一一解释,沉香深吸口气,又如释重负地吐了出来。已是恍然大悟。
秦遥将便笺折好,放回沉香手里,看了看窗外,风声渐紧,弦月高挂,已然是戌时过半(八点)。起身理了理衣袍,他道:“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沉香将便笺收好,摆了摆手,笑道:“遥哥哥你莫要取笑我了!别说是从这里到我那小居几百步的距离,就算走遍整个万景山,我虽没有一点功夫,也是无论如何都出不了危险啊!”
秦遥笑笑:“你这又是在提醒我没有教你那冒烟的功夫了?”
沉香也笑笑:“遥哥哥多想了!沉香一言,驷马难追,说了不劳烦遥哥哥就不劳烦遥哥哥!我等着凌风哥哥回来教我也是一样的!”
秦遥关了窗,领着沉香一起离开书房。一面走一面道:“你倒是很讲信誉。那现在莫不是遥哥哥想要教你,都不好再提那事了?”
沉香脚步一顿,立在树下,抬头望向秦遥!似是没有听清他方才说得什么,半疑半喜道:“遥哥哥,你刚刚是说……要教我那会冒烟的功夫么?”
秦遥点点头,“是想着。”而后顿了顿,又颇显为难地说:“不过你都已经‘驷马难追’了,我若是再说教你,岂不就坏了你的信誉?”
沉香这次总算听清了秦遥的话,琥珀似的大眼睛瞬间闪亮!她使劲摇了摇脑袋,立刻道:“遥哥哥别是听错了!沉香方才说得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虽然诚信很重要,但没说过的话自然不能作数!沉香可不是君子,沉香是姑娘!”
秦遥不由得失声而笑。想着沉香这辩口利舌的,若是将来到了江湖之上,可还用得着什么绝世武功?但用她这一脑子胡搅蛮缠的歪理,就能舌战群雄了!
不过江湖之上鱼龙混杂,甚么古怪脾气的人都有。就怕是人家没有心情跟沉香唇枪舌战三百回合,随便使个功夫了结了她的小命,可就真的是悔之晚矣。
想着,等墨凌风回来,也却是该叫他教沉香一些功夫防身,以备不时之需了。
沉香拽着秦遥的衣袖摇了摇,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望着他。他回过神来,垂下眼皮便见着这一幕,不由得心中柔软,笑道:“好好好。既是如此,那沉香今日早些睡,等明儿学完了功课,我便教你罢。”
“哈哈!太好啦!谢谢遥哥哥!哈哈哈!我终于也要会功夫咯!”沉香高兴地手舞足蹈,蹦着跳着跑出了院子,一面跑一面嚷:“哈哈哈!沉香终于也要会功夫咯!哈哈哈!”
银铃一般的笑声叮铃铃传遍整座万景山。
远处山林鸟惊而飞,风刮过,一片沙沙作响!秦遥极目望着那慌乱景象,不由得摇头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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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第二天起的尤其早。跑去墨绾颜那拍了半晌门却也没个动静,她一手托着下巴自顾立在门口思忖:“想着阿娘大概是昨天晚上一晚都没回。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还是说和爹爹暗地里生了闷气,又不想让我瞧见,所以离了家出走?总归不管是哪样,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还需去找遥哥哥,问清楚到底什么原因。若是情况突然,也能及时有个好对策。”
有了决定,便又风似的跑回小居。阿娘不在,她这头发便要自己梳。左右只要扎上就行,走路吃饭看书都别碍事。心里这么念叨着,头发也就很顺利地被绕在一起。沉思对着镜子来回照了照,似乎觉得满意,这便蹦着跳着又开始跑。
正厅内已经是饭菜飘香。沉香跑过去时,秦遥和墨卿竹也是刚到。见到风风火火从门口飞进来的小丫头,墨卿竹先是一愣,遂即咳了声,忍了忍,又忍了忍,终究还是没忍住笑了出声!
沉香歪头蹙眉一脸懵地看着墨卿竹,不解道:“爹爹,你笑甚么?”一大早便这样反常,莫不是真的和阿娘吵了架,受了刺激?!
便见墨卿竹三步两步走到她面前,一伸手捞起来一把长发,颤着声音道:“我的女儿莫不是梦着游就过来吃早饭了?这头发收拾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真是别出心栽,谁也不顾谁啊!”
秦遥听墨卿竹这么一形容,也是忍俊不禁笑出了声!要说沉香却是事事都能做的细致,也不松懒,就是这个头发,成了老大难。墨绾颜不是没有教过她,但就是不会,谁有办法?沉香也想了,左右有阿娘每日给她梳,想要梳成什么模样都可以,她既没有那天赋又何必浪费时间去学!还不如背两页剑谱来得痛快。
但说归说笑归笑,这事情赶到刀刃上,不得不亲自动手,而后却被爹爹毫无情面地嘲笑后,沉香的一张小脸蛋还是结实地黑了一把。
她撅着一张嘴使劲地瞪了墨卿竹一眼,不满道:“真不知爹爹你是在笑甚么!若不是因为你,沉香的头发又怎会乱成这样!说到头来,还不是爹爹害的!”
墨卿竹顿时一愣,嘴角却仍有笑意,道:“你头发扎不好,何故还能赖上爹爹?苍天在上,我这几日可是一直都在竹居呕心沥血呢,半只脚都没踏出来过!今儿终于出来,见你也是第一面,却平白无故就成害你变小疯子的人?可真是冤枉!”
第30章()
少年游
28、
沉香本想着将墨绾颜和墨卿竹的事晚点单独和秦遥说。一是怕事情若真的如自己所想,墨卿竹在场听了会尴尬;二也是不确定自己的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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