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神溪黑眸转动,哦了声,挑眉道:“不说他,那说说咱们两个?”
沉香脸上一热,抬头使劲瞪了赫连神溪一眼,道:“人家那生离死别呢,你怎么好意思说这些!”
赫连神溪冷笑一声,直言不讳道:“天下之大,每日死的人多了,难道我还要一个一个去为他们吊唁默哀么?”
沉香气节,拧眉道:“你……”
赫连神溪抬起另一只手,对着她的脑门轻轻推了一下。沉香站立不稳,往后推了两步。刚要说话,就听赫连神溪道:“我知道韩汤是个好人。”一面说一面拉着沉香往外走,语气硬冷道:“不过好人坏人都和我没关系。”
沉香拧眉道:“赫连神溪,你这话说的也太冷血了!”
赫连神溪哼了声,头也没回地道:“这有什么冷血的。又不是我杀了他。谁还没有一死呢。倘若此时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是我,他连知道都不见得知道。”
沉香蓦地站住脚步。
赫连神溪往前走着,突然握着沉香的手有些吃力,回头一望,才发现她停住不走了。有些纳闷,却也大概能猜出她举动的含义。
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转过身去,一步跨到沉香面前,大手按住她的脑袋,揉了两下,柔声道:“我的错,我不该这么说韩汤,他是好人,便是死了,也得受所有人尊重。方才是我失言,胡说八道,你大人大量,别生气了啊。”
沉香脑袋被他大手一揉,东晃西晃,连着头发都跟着一起飞了起来。
哪个女孩能受得了他这么粗鲁地道歉方式,便是本来不生气,也得被他给折腾出火气来。一把打掉赫连神溪的手,她烦气地哎呀一声,测过身子闭了闭眼,才又转头看向他,一字一顿道:“你那么说王爷就是不对。”
赫连神溪站在原地,那只手始终没放开沉香的手。听着她这么说,不知为何,莫名的想笑,幸而及时忍住,并且十分真诚地点头道:“恩。不对。”
便见沉香深吸了口气,心下轻松,自知她已经不生气了,刚想转移话题,却又被她的声音给压了下去。
“但你也不能把自己也诅咒进去啊!”
赫连神溪心中一动,黑眸中明显闪过一丝惊讶。他眉头微挑地看着沉香,那双琥珀似的眼睛里还有没有散去的怒气,却就是这样的她,竟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动人。
他嘴角微仰,弯下身,黑眸直勾勾望着她,轻声道:“原来你是为这件事生气啊。”
沉香脸色蓦地一红,眼睛也瞪圆起来,厉声道:“赫连神溪,你丫就是个神经病。”一甩赫连神溪的手想要离开,结果甩了几遍,硬是没甩掉,更是涨火,吼道:“你给我松手!”
赫连神溪笑了声,走到她身边,轻声道:“这个要求是不能答应你了。不然,等下辈子吧,你如果有能耐逃走的话。”
说着,不等沉香反应过来,便拉着她的手,径直离开。
~~~
沉香认为,自从接触了赫连神溪之后,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越来越强,脸皮也变得越来越厚。做什么事的时候,慢慢就变得旁若无人。
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从王府出来,两人方才的事情算是翻篇。毕竟沉香的性子从来都这样,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从来不会把什么情绪憋在心里。
总得及时发泄,才不会让自己得病。
赫连神溪看看已经快要日落西山的天色,道:“去吃饭?”
沉香沉吟了下,道:“饭等会再吃也行。我有件事还没办好,你陪我去趟军营吧。”
赫连神溪挑眉道:“军营?”
沉香应了声,拉着他往军营方向走,却刚走出一步,就被拽在了原地。她转头望去,疑惑道:“干什么?”
赫连神溪眸色沉沉,道:“军营里面清一色的男人,你去那有什么事办的?”
沉香嘴角一抽,险些没因为他这话气笑了。深吸口气,她才颇为耐心地宽慰道:“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你跟我去就知道了。”
赫连神溪冷冷道:“本王可不保证会不会把谁脑袋拧下来。”
沉香嗤笑道:“您放心啊,我也不想给自己惹那么大事。”
赫连神溪道:“最好是。”
沉香应了声,故意道:“当然是。不然我能叫你跟着?”
赫连神溪:“……”
~~~
两人步行至军营,经人通传,找到正在操练三军的萧铭锐。
由士兵引至营帐内,赫连神溪萧铭锐两人一见面,皆是眉头一挑。饶赫连神溪只是惊讶,而萧铭锐自然更多是尴尬。
毕竟那日晚宴,他可是连点反应机会都没有,就直接被赫连神溪隔空一掌打飞了出去。
想来他也不是什么小打小闹的孩子,现如今更是做了副将的人,再遇赫连神溪,自然有些挂不住脸。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着道:“两位突然造访,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赫连神溪也不客气,直言道:“最好是别有什么事。”
沉香眼角一跳,萧铭锐也因着他这话神色一僵,一时不知该如何将这话接下去。幸而此时不是两人单独相处,不然指不定要尴尬成什么样子。
沉香见状,也没心情客套寒暄,直接切入主题,道:“萧将军,你还记得那日酒席宴间,我同你说石镇的那件事。”
萧铭锐一听沉香这话,顿时明白怎么回事,忙道:“当然记得。不过当时情况有些……”他说着不由得看了已经兀自坐下的赫连神溪一眼,立刻又挪开视线,道:“云姑娘此次来,是同我说那事么?”
沉香点点头,道:“正是。当时我说到,那个未婚先孕的姑娘要被村子里的人用火烧死。”
萧铭锐神色一紧,上前一步抓住了沉香的胳膊,急道:“后来呢。”
他这一动作实在不是故意,只是关心则乱,一时使了分寸。本来若是沉香自己,也就罢了,但此时营帐内可不止他们两人。
赫连神溪本就对这里没什么好感,毕竟沉香一个姑娘家,动不动跑来全是男人的军营来,被那么多人看到,心里自是怎么想怎么不痛快。饶已然如此,这时再看到萧铭锐出格的举动,哪里还能罢了?
眸色一深,扬手啪的一声拍上身侧茶桌。遂即便听着咔嚓一声,那木桌的四条腿竟应声裂开了一条目所能及的大缝。
沉香和萧铭锐都是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萧铭锐更是瞬间明白了什么,蓦地放开了沉香的胳膊,同时向后退出一大步,这才使劲清了清了嗓子,对着沉香道:“不,不好意思。云姑娘,我,我失礼了。”
沉香也因着这突发情况,面露尴尬之色,干笑着道:“没事,没事。”同时朝一旁的赫连神溪瞪了一眼。奈何人家根本没当回事,同样一副“你老实点”的神色望着她。
事实证明,沉香的警告俨然和赫连神溪的没法比。
最终,沉香以失败告终,深吸口气对着萧铭锐道:“我继续说正事吧。”
萧铭锐忙应了声,道:“对,云姑娘你快说。那姑娘后来怎么样了。”
第259章()
人间事
103、
沉香道:“她本已抱着必死之心,幸而最后终于想通,打算将孩子生下来,两个人相依为命活下去。”
她这话说完,萧铭锐明显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沉香看的出来,他此时的表现没有半点虚情假意。
心中也替他们两人的感情高兴,便继续道:“我趁着大火扰乱众人视线时候,将那姑娘救了下来,并连夜将她送到了三十里外的柳家桥。那里有一个柳如是柳郎中,你知道吧?”
萧铭锐点点头,道:“知道。柳郎中是老军医,后来离开军营,自己开了医馆,四乡八庄的百姓谁有了疾病,都会去他那里瞧看。”
沉香应声道:“是了。我就把那姑娘送去了那里。柳郎中神医妙手,将那姑娘救了回来,也保住了她的孩子。”
萧铭锐的眼眶听到这,已经通红。很难想象,一个铁骨铮铮,连死都不怕的男人,此时会因为儿女情长染湿眼眶。
抬手遮住了双眼,他嘴角始终挂着笑,但营帐实在太过安静。以至于那轻微的哽咽声音,她仍能听得真切。
半晌,萧铭锐放下手,眼睛依旧很红,但情绪似乎好了很多。他声音淡淡道:“云姑娘,大恩不言谢。”
沉香微微一笑,道:“萧将军这说的哪里话,我都没说那个姑娘姓甚名谁,你怎得说得上‘大恩不言谢’五个字。”
萧铭锐也终于因着她的话语,脸上稍稍露出些笑意。他长舒口气,道:“云姑娘,敢问,你救下的那个姑娘,可是姓樊?”
沉香此时笑的更加灿烂,终于不打算再兜圈子,直言道:“原来将军也早就知道了。没错,那个姑娘正是姓樊,单名一个渔字。”
萧铭锐蓦地笑出了声,扬天长叹道:“樊渔,樊渔。樊姑娘,小渔儿啊……”
沉香知自己要做的已经全部完成,心中轻松,打趣道:“萧将军,如今看来,你可是真真切切欠我一个人情啦。”
萧铭锐哈哈大笑,张开双臂朝沉香拥去。沉香登时瞪大了双眼,忙道:“将军!”萧铭锐几乎是同时反映过来,一下顿住。尴尬地大笑着,将手臂又收了回去。
两人都是暗自吐出一口气。
便见萧铭锐一抱拳,恭敬道:“云姑娘,荆妻和她腹中孩子的性命,全都是你救下的。救命之恩,恩同再造,萧铭锐感激不尽,日后若有什么事能用得上我,定当全力以赴,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说罢一步上前,蓦地单膝跪在地上。
沉香大惊失色,忙过去搀扶,道:“萧将军你这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不至于不至于啊。”结果手还没碰到萧铭锐,就被另一股力锢住,身形一偏,站到别处。
赫连神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身,手中攥着的,正是沉香那要伸出去扶萧铭锐的胳膊。她缓过神来,也是一阵哭笑不得,无奈道:“你这也忒斤斤计较了啊!”难道以后她连个男人碰都碰不到了么?
赫连神溪冷冷道:“为了他还健在的脖子,这事大概马虎不得。”
沉香眼角顿时一跳,咂咂嘴,不说话了。偏头去看萧铭锐,道:“萧将军,你快起来吧,我方才也是想逗一逗你才那般说的。谁会没事为了叫别人报恩才去救人啊。”
萧铭锐站起身,神色异常认真,道:“云姑娘心地善良,救荆妻时候自然心无旁骛,但我萧铭锐不能不把这件事抛在脑后。方才的话,句句作数,云姑娘记着便是。”
沉香点点头,道:“好啦好啦,你怎么想怎么是吧。”看看账外,道:“天色不早了,那我们俩就回去了,萧将军你要好好保护自己,别叫樊渔担心。还有,你既然已经知道她现在在哪,写封家书回去吧。报个平安。也好让她有个盼头。”
萧铭锐眼眶又是一湿,忙道:“哎!我即刻就写。”
将两人送至营帐外,赫连神溪停住脚步,直言道:“不必再送了。”
萧铭锐有些为难,看看沉香。沉香没什么可说的,只道:“既然如此,那将军就赶紧进去给夫人写信吧。”
萧铭锐道:“好,那两位慢走。”
沉香点点头,刚要走,却突然想起什么,忙又道:“萧将军,还有件事。”
萧铭锐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姑娘直说。”
沉香微微一笑,道:“是我给你家孩子取得名字。”
萧铭锐眼前一亮,忙笑道:“是嘛!那还请云姑娘快快告知我,我家孩子叫什么吧!”
沉香道:“是琼、琮二字。若是女孩,就叫萧琼,若是男孩,就叫萧琮。还取了个字,为‘安之’,萧安之,希望不管是男孩女孩,都能在这个乱世平安处之。”
她这话说完,一直没说话的赫连神溪竟也应了声,道:“不错。”
沉香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笑道:“承蒙夸奖,受宠若惊啊。”
赫连神溪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便又不说话了。
她也不在意,只对萧铭锐道:“满意不满意的,孩子现在都也用上了。连名带字,你要是还想起,就只能再想个乳名啦。”
萧铭锐双手一抱拳,忙道:“云姑娘说笑了,我一个山野粗人,能行军打仗就不错了,大字不识几个,哪里还能想出比你说的两字还好的名字。”
沉香摇头笑道:“大字不识几个,却胜过那些满腹经纶的谋士千倍万倍啊。”
萧铭锐身形一怔,还要说什么,沉香已经一拱手,道:“告辞。”
萧铭锐神色肃然,道:“慢走。”
~~~
从军营出来,沉香同赫连神溪一起找了家饭馆吃饭。
老板是个和蔼可亲的中年男人,因着认识沉香就是当日解平津关危机的恩人之一,是以对他们二人更加客气。饭菜很快便端了上来。
必须要点的,自然少不了麻辣鱼。虽然在外面吃了快七年的麻辣鱼,也没有一家的味道能真正贴近墨卿竹。
接过老板亲自端上来的饭碗,沉香道了谢,取了筷子,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口鱼放在嘴里,嚼了两口,颇为满意地点头道:“还不错,你尝尝。”
赫连神溪也吃了一口,大概不是他印象中的味道,脸上没什么多余表情,只道:“还可以。”
沉香撇撇嘴,喃喃道:“自是不能与你家王庭的专属厨子做的好吃。不过现在兵荒马乱,能有热乎菜吃就不错啦,挑来挑去,可是会饿死的。”
赫连神溪抬眸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不挑食。”
沉香哦了声,脑海中好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不过没来得及抓住,便石沉大海,无迹可寻了。她也懒得去想,兀自夹着鱼肉吃,道:“连翘说,民以食为天。所以,好吃不好吃都多吃点吧。吃饱。”
赫连神溪道:“连翘的眼睛怎么回事。”
沉香夹鱼的手顿了下,叹气道:“我们三个在三贤山庄时候,遇到了个吃百转断鬼丹的,连翘在跟他交手时候,被飓风刮伤了眼睛。”
赫连神溪眸色微沉,道:“断鬼丹?”
沉香点点头,道:“恩,不仅如此,他还一连吃了两颗。啧啧,现在想想都觉得恐怖至极。”不由得摇摇头,道:“不知道怎么想的,为了地位和实力,连命都不要了。活着时候人不人鬼不鬼,死了连鬼也做不成。”
老板端上另一道菜,沉香谢过,夹了一口尝,脸上再次露出满意表情,道:“这个也不错。”
赫连神溪便也夹了一筷子吃,仍未作评价,只道:“所以,连翘是被服用了断鬼丹的人打伤的?”
沉香这时才有些反应过来,他对这件事的关注点,和她并没在同一个问题上。一面给自己盛汤,一面道:“你想表达什么?”
赫连神直言道:“你们不知道灵樨正是断鬼丹的克星么?”
沉香闻言愣了一瞬,遂即终于恍然大悟。不可抑制地翻了个白眼,好似想起了什么令人完全理解不了的事情,她撑着笑道:“结束这个话题。”
赫连神溪在军中生活十几年,对于通过一个人的表情进而来分析这个人心理这件事,完全轻车熟路,可以说根本不用下意识地让自己怎样怎样做。
比如方才看到沉香那又生气又无奈,又想骂人却又极力忍耐的表情时,就已经大概猜出了当时发生什么事情。
再加上连翘也是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只要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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