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油田的大别克,已经在哪里等他们了,出了机场,直奔阿克苏,整齐的公路,路边初春的钻天杨,挺拔高大,一片新绿,如年青的仪仗兵,欢迎游子的归来,两侧写着,阿克苏人民欢迎您。十几分钟后,就进了城,高德全不由的感叹,阿克苏变了,路宽了,高楼多了,各种高档宾馆,KTV到处都有,让他吃惊的是,更多的浙江人,和福建人,还有广东人,在这里开店铺,搞经营,市面上红红火火,过去他们是受上海人的影响,而现在,他们更多的,是受浙江人的影响,城里汽车之多,也超出他的想象,改革的力量,真如一列高速火车,奔驰在九千六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
路过建化厂时,葛一鸣说:“我在师部时,你们氨厂就停了,水泥厂从三万吨,扩建成六万吨,现在又在扩建成十二万吨,平均三年翻一番哪,这个厂了不起,油田用的800号特殊水泥,全是这里生产的,我们回来时,再去行吗?”高德全无声地点点头,车子直奔三团而去,对这个现在在油田当大官的葛舅舅,梦婷是记忆犹新的。
途中无事,高德全问葛一鸣:“是上海知青回去太多了,才停的产吗?”
他摇摇头说:“不全是,另一个更主要的原因是,现在沙漠化利害,不能再用了,更深层的原因是,国家已经不需要大规模地从兵团调粮了,现在要附加值更高的棉花,和蚕丝,阿克苏的大米,完全自给了,现在,是如何把粮食进行转化成,其它高价值产品的问题了。”
高德全十分感叹地说:“进步真快啊……。”
现在的三团,变化之大,同样令人吃惊,地窝子早已不见了踪影,当年畜牧连的指导员,竟然是现在的政委,老领导相见,彼此格外高兴,不少老知青都过来看热闹,其中一人引起了高德全的注意,正是当年,他经常帮助的倪东发,他现在在场部喂猪,他被判8年刑,以后一直没有回过上海,至今孤身一个,他走过了一条扭曲的人身道路,他是从上海孤儿院里来的,高德全,常帮助他,完成超重的劳动任务,袁梦珠把他当小弟弟一样,照顾着,当他们两受了处分,先后离开三连里,他想到了抱负团领导,是文化大革命,给他提供了机会,他在看管“牛棚”时,强奸了,当时营长的爱人,受辱的女人,最后以自杀来抗争,运动没结束,他就被抓起来了,如今的他,苍老的像个小老头,勾偻着腰,挑着一对饲料桶,向猪圈走去,高德全摇摇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团部,早已有了到阿克苏来回的定时班车了,团部边上有个大集市,商店饭店一应俱全,东方长婴说:“德全啊,今天我请你们吃新疆的大盘鸡,和大盘兔。”
大家才坐停,陈士军开着一辆吉普车来了,同车的还有李运康和乌梅芳夫妇,他们既是当年畜牧连的老朋友,又是现政委的老部下,高德全见了,高兴的忘了形,和他们拥抱在一起,打闹在一起……!
陈士军说:“你这个大嫂,从进疆第一天当起,一直当到现在,不过现在可是真的了。”
大嫂在他的肩膀上狠狠地来了一拳,说:“你这个当年的假流氓,害得我们怕你得要死,现在,倒把我们的女状元,娶到家了……。”
梦婷说:“姐……,我从来没见爸这么开心过……!”李运康拉着高德全说:“不把夫人解绍一下,今天的酒司令你是当定了。”
孔宪邈赶快过去和他们见了面,当他们见了海青后的吃惊程度,同样是可想而知的。
当晚他们在招待所里,不停有人前来看望他们,笑声一串串的飞出窗外。
第二天一早,他们四人驱车,前往老畜牧连的驻地,驻地的老房子,已经败落,当年那条宝贵的生命之溪,也早已干枯,那曾经的绿色也已消失,只有那高处的戈壁滩上,两座坟墓还在,刻意要守住它,曾经有过的喧闹,犬吠羊叫,人欢马嘶,的知青生活,而这一切,随着知青的回城,都远去了……,如今,这一切都已成了往事了,知青、上海知青,都已成了历史,他们是,共和国发展史中,一块小小的基石,那样的不为人知到,她们象一朵浪花,完成了历史的史命,湮灭在社会进步的长河里。愿每一个知青,都走好人生的最后一步。
陈士军带着几个老三连的老知青,和李运康他们早来了,新疆的初春没有鲜花,两个用红柳做的花篮,精巧地摆在那里。
葛一鸣临走时,曾派人来修过一次,外面的水泥早已开裂,墓碑上的字,也退了色彩,海青是和孔宪邈是第一次来这里,心里百感交集,梦婷把毛笔和红油漆拿出来,在墓碑上加上了施海青,和孔宪邈的名子,把原来的字又重新描了一边,另一块墓牌上写着,狼,一条最终实的狗,高德全立。梦婷虽然没见过,但常听爸说起过,对它这样忠实地守着母亲,心中充满了无限地敬意,同样一笔笔认真地描过。
高德全又搬了一些大块的戈壁,把墓的外边又围了一下,远处一辆跃进卡车开了过来,驾驶室里下来的是,东方长婴和葛一鸣,又下来三个工人,带来了水泥和水,高德全拉着东方的手,激动地说:“老领导,我们全家不知要如何感谢你才好。”
东方长婴笑着说:“这都是应该的,她也是我的老部下,我有什么过分么?”他回过头对车上的人说:“水泥就在车上和,没这么多的水。”高德全爬上车一看,好在车箱底板是有一层铁皮的,心中想,还是老领导想的周到,大家一起动手,不到二个小时,两座坟墓全修善好了。海青跟高德全说:“爸爸,这些信,妈从没看到过,我想把信烧给她行吗?”
高德全想了一下,正准备同意她这么做,梦婷一把抢在手里说:“这些信,我一个字也没有看过,我看过了以后再烧,不迟,爸……!”她看着高德全,央求到。
高德全说:“你最好别看,对你没好处,这都是你爸这一代人的事,已经过去了……!”他话没讲完,梦婷,大颗,大颗的眼泪,就一个劲地往下掉,眼看她就要向坟墓跪下,高德全一把把她拉起说:“好吧,好吧,看完了一定要烧掉,行吗……!”
孔宪邈把梦婷拉过来,和海青站在后面,高德全从口袋拿出一张纸来,深深地一鞠躬,嘴里默默地念到:“亲爱的梦珠,我带孩子来看你来了,你的大女儿也来了,是我们的老主任,千辛万苦地保住了她,她叫海青,是上海知青的孩子,老二梦婷,还有二个月就工作了,二个女儿,都是医生,这也曾是你的心愿。
我愿用余生,化作一声惊雷,惊醒梦中人,看一眼我们的孩子,看一眼人们今天的生活。千舟已过,万木逢春,亲爱的爱人,把一切的埋怨,和遗憾,都留给历史吧。留给上苍吧!愿你的灵魂,得到安息。你的爱人,你的孩子敬上。”他点燃了那张纸片……,也点燃了新的生活……。没有野烧,也没有飘飘舞动的纸幡,更没有千响的鞭炮。只有知青们,长长地一声叹息……!
当两辆车子离开时,这里没有鲜花,墓前只有放着四个,从上海带来的苹果,和一丛丛如火的红柳……。另一个墓前,有一听肉罐头,这可是高德全刻意带来的……。
在这阒无人迹的戈壁滩里,只有这两座相连的坟墓……。
当这次阿克苏之行,快到结束时,在油田宾馆的小包间里,只有葛一鸣夫妇两人,陪着他们四人,饭后在喝茶时,葛一鸣问:“大全啊,现在你是个老板了,你对过去在新疆的一切,还有什么抱怨没有……?讲讲心里话。”
高德全认真地想了一下说:“要说抱怨,哪到真的没有,遗憾到是有的。”
“什么遗憾……?!你说,看看我能否帮得上你。”葛一鸣说。
“说真得,遗憾的是……,当年我没能做的更好,现在想补,也来不及了,我只能把现在的工作,努力做得更好。”他看着他说。
葛一鸣点点头说:“这就对了,把现在做得更好。哪些事,要是放到现在,哎……!还叫事吗?你们生不逢时啊,袁园她是个好人,看到她。”他指了一下大嫂。“我就想到袁园,她自己要到大霉了,还处处想到我这个大哥,大嫂就是她不声不响地给我解绍的,大嫂的好,得到我们全家一至公认,我爸那个绝脾气,我们全家的女人,没有人入他的法眼,我哥的嫂子,他不看一眼,有时对我母亲,也是大眼瞪小眼的,他只有对小周一百个满意,哪年他在医院里住院,把小护士骂的不敢给他护理了,是小周连续忙了四天四夜,没有一丝抱怨,打那一次,谁要对小周说话重一点,他也会给你白眼,我们回来时,他拉着我的手说,鸣儿,你今生要是对不住小周啊,就别回来见我啦……。”
大嫂不让他再说下去,拉着他的手说:“好啦,好啦!袁园在他心里重着呢!那件毛衣,每年冬天,他都要穿上三天,就收起来了,他说就是旧了也不能拆。”
葛一鸣对孔宪邈说:“我们这样说袁园,你别解意啊,你要是和袁园一样好,也不行,你只有比袁园更好,大全才会接受你,看来你是做到了。”
梦婷拉着孔宪邈的手说,哪当然了,我孔姨好着呢……!
“嗯!应该的。”葛一鸣想了一下又说:“小孔啊!你是个大记者,你可想过你们上海知青来新疆后,对新疆的意义吗……!?”
孔宪邈抬起头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想了一下说:“对当时的上海而言,可能是减轻了一下当时的就业压力,我想对新疆的意义就更大一点,上海知青不但在新疆开了几百万亩荒地,减轻了当时国家的粮食的短缺,拉近了新疆和内地的文化差异,意义更深远一些吧。大哥,不知我想得对吗?”
“对!完全对……!!!”葛一鸣高兴地拍了一下手,看着高德全说:“拉近了新疆和内地的文化差异的意义,是更重大的,其意义深远,就从下一代的孩子行为举至,到生活习惯都要以上海知青为傍样,在文化学习上更是如此,这不是什么其它力量可以轻易办到的,对新疆的今后发展,不可小视,为什么大光厂的产品可以出口,就因为有了你们,起点不一样吗。也许以后人们会记你们,但你们在新疆几十年工作的成果,会象种子一样,代代相传。”他又转向高德全说:“小孔在我这里通过了,大全,你有福啊……!这一次可要好好爱护她啊……!”
“会的,我爸会的……!嗷……!”梦婷搂着孔宪邈开心地说。
高德全点点头说:“一定……!一定……!”
孔宪邈红着脸说:“我会努力的。”
高德全说:“明天要走了,这个包你留下,全是她外婆的意思,她外婆可一直念到你呢……!”葛一鸣说:“行,我收下,你也别在这里买什么东西了,小周都准备好了,现在多了两样当年没有的东西,一个是进口的松子,个大子香,另外就是一种叫阿大母果的干果,口感相当不错的。”
这一夜,两人聊了很久,很久……。
当他们一行,在乌鲁木齐告别了海青和施铁后,回到上海,梦婷心情大变,她开始妒忌孔宪邈,并处处给她设障,她开始叫高德全老高,并且举止亲妮,对她这一反应,全家十分紧张,孔宪邈第一个感到,在那里出了问题,看到她从衣着到行为,正在努力摆脱,小姑娘的清沌,她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天上午,一进高德全的办工室,看到高德全正在用双手揉自己的太阳穴,她关切地问:“昨晚没睡好?我来帮你揉揉。”她在他背后,帮他轻轻地揉着。过了一会儿,他抓住她的一只手,说:“这可怎么是好……?”
“是为了婷婷!?”她问了一声。
他转过身来说:“你知道她叫我什么……?叫我老高……!她到底想干什么……?晚上你来家里,我们要开个会,不然,我娘要给婷婷逼疯了,我也差不多了。”
当珠江三角洲,改革的接力棒,由长江三角洲接手后,上海的改革步子,一直冲在最前面,上海人的生活也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喧哗的大都市里,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绿色的小区,长虹名都就是其中一个,这里上海本地人,和来自全国各地的白领,及外国各种肤色的专家,各占三分之一,小区的物管,在大妈们手里,管理地特别好,高德全,仍然欢喜挤汽车,当他和孔宪邈回来时,总有门卫向他打个招呼。
俩人一进门,母亲,已经把家菜揣上桌子了,孔宪邈从新疆归家后,也已经改口叫妈妈了,高妈妈说:“小孔啊!你别叫得这么亲,你和全子快把事办了,我就放心了,叫什么都是一样,新疆都回来半月了,还等什么呀……?不嫌家小,就在家里住好了。”母亲的口气都有三分请求了。
“不行……!”推门进来了梦婷,说的斩钉截铁,接着又说:“老高不能娶你,要娶只能娶我……!”她也说的毫不含糊。母亲手中的二碗饭,当时就掉在地上……。高德全朝梦婷大声吼到:“这是乱伦!!!谁家女儿嫁给老子的???”
梦婷也反唇相讥,不紧不慢地说道:“是没有,但我不是你老高的女儿,我和你有一丁点血缘关系吗……?你倒说来听听。我妈要你把我带走,就是要我来代替她……!”她似乎胸有成竹。
对一个家庭,这情况简直就是青天劈雷,谁还有心事吃饭,高德全冲她叫到:“把信还我,都是这些信把你害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梦婷把她母亲写的信全拿了出来,而把高德全写给梦珠的信,一封也没拿出来,高德全问:“还有一半呢……?全拿出来!”
梦婷两手一摊说:“没有了,那是我妈的遗物,我是合法继承人,你没有权力要我的东西。”她没有一点要拿出来的意思。高德全被气的发昏,在房间里转了几转,把信撕的粉碎,摆在脸盆里,在阳台上全烧了。
母亲说:“都是你把她惯的,惯得不成人形了……,不把我气死,你这个小丫头,不死心,对吧……?”
梦婷走过去,一下跪在高妈妈脚下说:“奶奶,我比谁都爱他,他这一辈子有多苦,和我妈那也叫谈恋爱吗?想爱又不能爱,就那么一次,就被活生生的分开,要是我,早就死过多少次了,为了我,二十多年,没有和女人来往过,这算是什么人生啊?我父亲又没有病,我母亲欠他太多了,我这个做女儿的,就不该为母亲做点什么吗,我在这二十多年里,我比任何人,都要爱他,我可以为他死一千次,一万次,我又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你们怕什么吗……?奶奶我求您帮帮我,不然我会死的,我真会死的……。”她就这么跪在奶奶的脚下,声泪俱下,叫人心痛,三人面而相视,不知如何劝她。
孔宪邈摇摇头,一时找不到合式的话,朝高德全使了个眼色,又向高妈妈点点头,就出去了,高德全也跟在后面。他们都没想到,问题没解决,到出来个,这个情况,挑明了,总比暗藏着好。但挑明了又怎么办,打又不是,骂又不是,梦婷的脾气,极像她娘,现在要赶也赶不走,高德全胡乱地想着。
孔宪邈说:“真没想到,她爱你会到这种程度,不知最后如何是好,你自己怎么想呢……?”
高德全气不打一处来。说:“这种事,以后提也不要提,想一想都是犯罪,那还是人吗?我们赶紧结婚,我真受不了了。”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