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们回来了。”古月地嗓门自然要高几度。
母亲从厨房出来,手上拿着锅铲说:“月啊,快洗一把,完了就开饭了,你饿了吧。”
“娘,不饿。”古月回头说。
两人都喝了点酒,古月更是兴奋。高德全说:“古月,过了年,广州你不能去了,交给小白好了,他办事挺认真,你可以放心。”
“为什么不叫我去?”古月没反应过来。
“你去了,弟妹谁管?”高德全说。
“是啊,我忘了这个大事了。”他开心的像孩子似地笑着。
“我告诉你啊,弟妹要是有一点散失,我不认你这个兄弟了。”高德全认真地说。
“一定,一定,大哥你放心,这是我最后一次高兴酒,在孩子没平安降生前,决不喝酒。”说完,他把杯子里的酒一口喝尽。母亲看着这兄弟俩,一脸幸福。
“大哥,你估计一下,到年底,我们一共赚了多少钱?”
“我不当家,那里知道呢。估计……有个二、三万!?”
古月开心地大笑,说“这前三个月吧,平均每月,一万多,后三个月吧,平均每月两万多。不算本,有近十一万。”
“你是不是太抠了吧。”高德全笑着问。
“那里,现在上海工人平均月工资多少!最多不过三百多,那七个人,有淑娴考核,每人平均在五百四左右,还有奖金,肥的流油,嫌少就一边凉爽去。”停了一下又问:“大哥,是不是有人向你回报了?”
“没有,一个没有。”高德全说。
“没有就好,有了年终奖就不发。”古月说。
“你这个小气鬼。”说着俩人哈哈大笑起来。
“还有一个事,淑娴让我问一下,行不行?”古月说。
“你说。”高德全听着。
古月说:“讲是有这十几万,但大多放出去了,还有不到五万在周转,明年淑娴想在那里开一个河鲜馆,叫小龙去管理,你看行吗?”
“行!怎么不行,真是不谋而合,靠山吃山,靠鱼吃河鲜么,开个一年半年的,有点经验后,就在城里再开一个海鲜鱼馆。行,这个事,过了年就抓紧办,你记住,淑娴说行就行,她心细着呢,我在城里就是找消路,今年开春,我想杨澄湖去一次,明年我们就有蟹了。”高德全自信地说。
两人边吃边谈,已两个多小时,天已大黑了,古月要回去了。母亲拿着一个大塑料袋出来说:“月啊,这是我给你母亲买的一套衣服,过年穿,淑娴的衣服没敢买,怕看走眼了,你带回去,啊。”古月千恩万谢地才出了门。高德全说:“想早一点吃,好让你早一点回去,一讲话,又晚了。”古月回过头说:“娘啊,初一我不出门,初二我来接你们全家过去,住两天,就这么说定了。”
出租车来了,古月上了车,直奔长途汽车站。
浦江春晓 第五章 祸 起 萧 墙
这年夏天特别热,女儿已经亭亭玉立了,高考就在眼前,梦婷一上高中,就不在门外纳凉了,黄梅天,这几天真是又闷又潮湿,高德全一回来,高妈妈就说:“婷婷晚上哭过了,不知道为什么?你上楼去看看。”高德全应了一声,就上了楼,电风扇没开,窗外一片灯海梦婷正满头大汗地做着作业,高德全在她身后,一面给她摇着扇子,一面给她擦拭着汗水,不经意间,看到桌子上有一封,是婷婷写给冯君瀚收的信,退了回来,这才明白女儿哭的原因,他拍着她的头说:“放心吧,爸能找到他,他可能也调回来了,现在不知在什么地方,爸不会把你的冯叔搞掉的。”
桌上的台钟‘当’地搞响,半夜一点了。母亲拿着床单回屋了,见他们父女还没睡,说:“还忙呢?早点息吧。”
“妈,你进去睡吧,外面我来收。”高德全放下扇子去收竹床。
这几天喜事连连,母亲刚接到梦婷第二军医大的通知书,梦婷刚忙着到外婆家去报喜了,就接到古月打来的电话,淑娴生了个男孩子,把古月高兴的像孩子一样,在电话里头大笑。
这天下午,高德全去看了一下陈士军父母亲,得知他们冬天要回来。从朝阳新村出来,因时间尚早,一个人,无了地在路上走着,经过北海饭店,一辆卡车在他身边停下,一个老驾驶员问:“师傅,请问到浦东南汇怎么走?”高德全回头看看那个老师傅,想了一下说:“你才刚刚进城,如果不堵车的话,一个半小时能到,现在是上下班高峰时间,到处在改道,怎么走,我帮你想想……。”
两个师傅对看了一眼,又说:“你说一个半小时能到,是真的吗?”
“差不多吧,只要你会走,先走中山西路,过凯旋路……。”高德全想着。
两个驾驶员立刻接话说:“哎,哎!老师傅,你能不能帮我们带个路,我们也给你一点补赏,帮帮忙了,老师傅……。”
“多少?”他随意地问了一句。
年青的先说了一句:“二十怎么样。”高德全听了朝前走了几步。卡车在身后面,也慢慢地跟着。“二十五,二十五。”老驾驶员马上补了一句。高德全边走边说:“现在五点多,我化一个半小时,把你们带过去,再化三十块钱打的回来。赔钱,赔时间?”高德全说。
老驾驶员又说;“你呢,辛苦一点,自己晚上坐车回来。自己多少落一点,回来我们另加十块行吗,我们都是工人,这个费用都得自己掏,不能报销的,你就帮帮忙吧。”高德全看着老驾驶员那祈求的眼神,或是那句‘我们都是工人’触动了他,还是今天心情本来就好,他竟然上了他们的卡车。
一路上,驾驶员告诉他,他们最怕来上海,一是大,二是路不会走,到了上海,到人家厂里,有时就要化去一天的时间,走错了还要罚款,不由的十分感慨。在他的带领下,他们用了一小时三十三分钟,就到了南汇。老驾驶员下了车,连连说:“师傅啊,谢谢,我们今天碰到好人了。”说着给了高德全两张二十的,连说:“不要找了。”高德全不受,坚决找了五块钱给他们。
高德全坐车回家,化了不到五块钱,这真是高峰刚过的时间,到晚上八点左右,他就到家了。母亲以为他在外面吃过了,谁知他还没吃,母亲一问,他才把原为一说,母亲说他是财迷,梦婷说他掉在钱眼里了,他自己到不这么看,高德全说:“这里面有商机,只是现在没有看清,到是真的。”
打这以后,他下午常去北海饭店,周围转转,原来,那是上海西北面的一个出入境点,从南京方向来的车子,全停这一带,更来钱的是,帮助外地客商联系回去带货的车子,而这买卖大有人在做,一笔业务的收费是四五十块,到东北的车,常收费壹百,这比带路强多了。问题是,这里大大小小的团体太多,各霸一方,各有各的利益,各有各的码头,三五成群,常为各自的利益打架。就这样,高德全来来,停停,有空就来转一圈,他比喻这是打野食,一年多来,即没有完全深入进来,却也没有停下来。
梦婷已经上了一年大学了。公司运转越正常,他的时间就越多,这天下午,他又鬼使神差地来到了北海饭店,他在停车场里转了一圈,没有兜到什么生意,正准备到路边去碰运气,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他眼前晃过,只见他高个,走路带风,一脸英气,他在服务台开了票,正要上楼,高德全大喊一声“君瀚。”那人顿时站住,在楼梯上慢慢回过头来,正是‘冯君瀚。’“是你啊!老兄,大全。”两个男人顿时在楼梯口抱在一起,“你现在在那里,?婷婷给你写的信都退回来了,小姑娘都哭了,你知道,她可是从来不哭的呀,多少年不见了,现在在哪里高就啊?你到这里来出差啊?”两个人都有问题要问对方。君瀚说:“我先去房间洗一把脸,咱们找个地方,再慢慢聊怎么样?”
高德全说:“行!”
当他们下来时,冯君瀚已经收拾利索了。高德全说:“怎么样,今天我来安排。”
“行,今天就听你的。”冯君瀚开心地说。
到了门口,上了出租车,高德全说了声:“聚园酒家。”
“去那么远的地方?”君瀚说。
“完了到我家,几步路。”高德全说。
车子很快就到了,这还是高德全回来,第一天全家团聚的饭店。几年过去了,店里更豪华了。因时间太早,高德全和服务小姐说:“要一个小包间,备足茶水就行了,到时间再点菜。”
诺大一个包间,就它们俩人,一坐停,高德全就说:“家里都好吗?”
冯君瀚苦着脸说:“还过得去吧,说来话长……,没有喜讯,一肚子苦水啊,真是一言难尽啊!看来你生活的不错,女儿怎么样?该上大学了吧。”
“那里,只是碗里多块肉罢了,女儿下个月就大二了。”高德全说。
冯君瀚说:“对,放假了,那等一下把她叫来,还有你母亲,老人身体可好?离你家近,那就一起来吧。”
“行,还有两个新疆朋友,干脆一起来吧,那我去打个电话,你先喝茶,我去……。”高德全出了包间。
冯君瀚心情有点激动,没曾想到,今天碰到几年不见得老友了。一会儿,高德全回来了,说:“电话全打了,吃饭时全来。”他喝了一口茶接着说:“来来来,先倒倒苦水。我有好多事要找你商谈呢。”
两人彼此看了好长一段时间,冯君瀚才说:“那我就先说了,一句话,我很失败啊。”他一下子沉静在回来的这几年里,脸上的表情,阴阳起伏不停。
“我比你晚回来三年,也是啊克苏事件的得益者。回来后,在一个小厂里,当机修工,刚来,人家看不起你,半个月不分配工作给你,有一天车间主任终于安排了,修复一个机头,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机头呢,讲穿了。就是一个放大了的订书机头,专门订大的纸箱子,里面有一点小技术,就是铁丝在一个小口子里成形,并完成截断。要在一个小舌头上,开一条细槽,大概有零点九毫米宽,贰拾毫米长,叁点贰深,精度很高,这么个小东西,他们原来都是用刨床来刨,那么薄的刀,只有九张百元大钞那么厚,那个小舌头材料又硬,轻轻一冲击,刀头就断掉,那刨刀如何磨呢?刨工师傅,最怕干这工作了,所以刨工师傅的态度是,谁要就自己来干。我当然不会用这种笨办法喽,我用一根锯条,把两边的齿镣,在砂轮磨掉,把锯条磨到零点捌的厚度,在小舌头上一锯,锯到叁点五深,把前面开口处毛面一磨平,留下叁点贰深,淬火后,用金相砂一修磨,好了,就这么筒单,当然还有一些其它工作,前后不过贰小时。一周后,快下班了,主任早问过刨工师傅了,我根本没有用过刨床。加上我平时实在闲得无了,常到边上一家冷库去掏固冰机,所以他要给我这个新来的人,一个下马威,他把大家招集在一起,这才问我:‘老冯啊,给你安排的工作完了没有?’我说完了,他当然不想信喽,我把机头放在桌子上,先后在大家手里转了一圈,他接过来,在一台待修的搭角机上一装,拿了厚纸板过来,开机就打,大家都点头,说不错,主任就问了:‘你是用线切割,割的吧?’厂里根本没有线切割,完成它,要外协才能解决,当时这种设备极少,加工费很高。所以我说:‘这钱你掏啊!’我说是用锯条锯的,他把一点狗屁技术,看得比命还重,当然不相信我是用锯条锯的,他拿出一根锯条,甩在我面前来,说:‘不肯讲,就算了,干吗骗人呢?我当然知道他的用意喽’这点破技术还用得着这样吗?我也从抽屉里拿出一根磨过的锯条来,说:‘为什么锯不成啊?这里还有一个小舌头,谁要拿去。’大家都是聪明人,一看全明白了,那天晚上,几个年龄大一点的师傅,一定要拖我去吃饭,说来厂里十来年了,根本没学到什么技术,我干脆告诉他们,这根本不是技术,只是一点小技巧,车、钳、铣、刨、磨、焊,哪一样能难到我呢……?哎!没几个月,这个主任当不下去了,我把他得罪了,这一得罪,不得了,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大帮人啊,连家里老丈母娘,也一起得罪了,厂里一时拿我也没办法,局里有人到国外去开了个会,带了一个放鸡蛋的纸托,现在到处都是,想难我一下,我带了一个大学生,一个电大生,一个多月就把这搞出来了,在当时是全国第一个,所为填补空白,又上电视,又上报,看你笑话的人,没看成,反过来又被我得罪了,现在想想也太幼稚,一合资,什么新产品都来了,还费哪个劲。我也太会折腾,我当时怎么想呢?在新疆都快二十年了,赶上改革的好日子,只想多做一点事,把青春补一点回来,这一折腾,不得了,六年我换了五个单位,就像上了一个马鞍型的大桥,从工人到主任,又从主任到技术科,再一步到厂长,一年就把一个,亏损的小机械厂扭亏为盈了,要知道,光退休工人就超过百分之五十以上,第二年就有了十多万的现金,和捌万多的应收款,上级部门就来问你要钱,哎!这怎么搞得好改革呢,这不是来抽血吗?我折腾到这个地步,家里实在吃不消,后来只有分手了,看我,现在哪有时间,再去折腾?我已经很对不起孩子了,只好放弃什么厂长了,又去当什么技术员,这点工资怎么养得活两个男人呢,最后向朋友借了点钱,两个朋友你都认识,学着做点生意,有半年了,这不,到上海来进货了。”
高德全问:“真分手了……?那你现在怎么想?”
他点点头说:“分了好几年了,说心里说,想也不敢想,你说,在新疆那么苦,都过来了,回来后,到分手了,是不是我太过分了,但又没办法,那段时间真是很痛苦,极其矛盾……。”又十分感慨地说:“现在都过去了,其实,我们这些人,在兵团待久了,人变得特简单,特单纯,个别人,千辛万苦回来后,而不适应,最后又回新疆去了,我也是,内地人际关系复杂,社会也复杂,我也想通了,时间不成熟,你再超前都不行。”冯君瀚又长叹了一番。问:“你怎么样,怎么会在那里?”
“我可没有你那么精彩,多少也做了点事,认识了几个回来的新朋友,搞了个水产公司,也是上次偶然到这里,发现了一点商机。”高德全才把回来这几年,大大小小的事,说了一遍。
冯君瀚说:“听你这么一说,那个古月也是个人物了,有机会一定要见见。”
“你明天不走,我叫他来,明天就可见到。”高德全说。
冯君瀚想了一下说:“下次吧,儿子还小,这次我只安排了两天的时间,明天还要到浦东进货,下次我多安排一天时间就是了。”
“好!那就说定了。”高德全说。他又把茶倒满,接着说:“说说北海饭店的情况吧。”
冯君瀚反问:“这有什么情况?你要听什么?”
他说:“就是你怎么找车子,费用怎么算,等等……。”
冯君瀚一听就明白了,说:“好,我也是半年前,才和这帮人打交道的,找便车呢,四、五吨货的运费,价钱比市价低一半左右,所以像我这种情况,就常来这里找便车,第一次不懂行情,交学费是自然的了,我找过他们,最大的是一个外号叫‘大麻’的人,他手下人最多,连他一共八个人,从现象看,这个家伙,心不是太贪,所以还能拢住这么多人,他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