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现在不是轻轻了,是重重了,对不对。”他放下孩子说,“轻轻,这作业全是你做得?”
“是啊,是轻轻做的。”梦婷说。
“是幼儿园老师教得?”冯君瀚又问。
“是爸爸教的呀……。”她瞪着园园双眼看着他说。“轻轻做得对不对呀……。”
冯君瀚说:“德全,小轻轻我看可以上小学了,多等一年就是浪费生命。”
“二马叔,什么是浪费生命呀……。”梦婷不解地问。
“浪费生命啊,就是……,你今天可以长到这么高,不让你长高,让你多吃一年饭以后,再长到这么高,你想,这多浪费时间哪……,把时间浪费了,生命也浪费了,人的时间就这么多,生命就这么长。”冯君瀚也瞪着眼睛,两手拉开地说。小轻轻回头看着她爸爸,像在问:‘二马叔讲的对吗?’高德全点点头说:“冯叔讲得没错,浪费时间,就是把生命浪费了。”
“哪么,我要上学去。”小轻轻说和很坚决。
“我也有这个心思,可惜她岁数又不够,我又不认识学校校长啊,怎么办?她个头也不低,我再教她,真怕她以后上学,就不好好学了。”高德全说。
冯君瀚把梦婷抱起,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问:“现在冯叔问你,如果,今年冯叔让你上小学了,你会不会好好学,不要浪费这一年的生命?”小轻轻瞪着乌黑的眼睛,左右看看,想了半天才说:“小轻轻会好好学习,不会浪费生命的。”
“来,咱们拉钩。”冯君瀚说。他放下轻轻说:“这事就交给我了,这次回去,该买的书包就准备吧。行李都打好了?给我带走,明天你们两人可以空身,早上六点钟一定要到我那里,日野车,两天就到乌鲁木齐了。”
“是日野车啊!那车的确快,我还没坐过呢。”高德全说。
“那是刘排长开的车,人好着呢。”冯君瀚说着,把行李放在自行车上了,说:“那我就先回了,小轻轻明天见……。”他亲了一下小轻轻,上车就走了。
天山恋歌 第二十四章 特 殊 人 物
上海的北站,就如沸腾的海洋,每天都有疲倦的游子归港,又有多少人,肩负着使命离乡,高德全肩扛着行李,一手拉着小轻轻的手,而小轻轻身背黄军包,一手提着红绿相间的塑料网兜,东张西望地下了火车,他们随着人流才走了几步,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就喊住了他。
“全哥……,全哥,我们在这里。”高德全止步望边上一看,母亲正和一个比她高半个头的姑娘站在一起,母亲很显然,没有从这一色服饰的人群中,发现他们。
“奶奶……!”小轻轻撒手跑了过去。
“妈……,你们怎么可以进来啊!?”高德全也迎上去,大声地叫着母亲。他向刚才叫他的姑娘笑着,点点头说:“你……是……,你,你……。”他突然想起什么来了,张着嘴,但仍然没有叫出她的名子来。她显然有几分很失意,又有几分得意,因为大姑娘十八变,她变得出奇的漂亮,许多数年不见她的朋友,再聚首时,都会由衷地赞叹,她的变化,和美貌。一句话,当年的丑小鸭,现在已经成了白天鹅了,她曲线玲珑,衣着得体,举至高雅,笑容可掬,她说:“我是吕建中的妹妹,吕建华,你不记得啦……,还帮我补习过中考……,不过我现在改名叫吕文化了。”
‘吕文化’,一个文化大革命的产物,她作风果断,思想敏锐,能写一手好文章,而且文笔犀利,在运动中,很快从一个在校的闯将,成为上海革委会的一个枪手,很多刊登在红旗杂志,解放军报和人民日报的文章的第一稿,大都出自她们几个姑娘的手,她们的另一个任务,是陪同市领导出席各种关键的场合,她们工作在半保密状态。她也是偶然从哥哥嘴里知道,高德全节前要回来探亲,当她开着那辆黑色的红旗轿车,出现在上海北站边门时,早有人为她开门,让行了,她的车牌就是通行证,她的车就停在月台的左侧,高妈妈也不知道是占了谁的光,硬被她拉上,带了来。
当年小小的吕建华,准备中考时,得益于她哥哥的同学,也就是高德全的辅导和帮助,那时的她,已经情窦初开了,对高德全暗恋已久了,她喜欢他在她背后看她的作业,她的背可以感受到他胸前散发的体温,她会在‘无意中’猛地抬起,靠进他怀里,这种感觉能叫她心情愉乐好长一阵,成绩也突飞猛进,小小的她已认定,他就是自己今生的男人。高德全自己忙着高考,无奈他全不解风情,木纳的石头一块,加上难了的时世,她从来没有机会向他表白过,但少女的心,一旦种下了爱的种子,不管有多硬的土地,她都能破壳而出的,幻想和梦想,在她心中,交织成一张美丽的网,裹住自己,还要来网住他人。今天,她准备开始下网了。
高德全做梦,也不会想到是她会来接自己,当工作人员,热情地帮他,把行李放进骄车的后背箱的时候,他感到人在云里雾里,他还没回过神来,小车已经开出了北站,这种感觉,不是他一个人有,他母亲也感到了这种不适,和小轻轻坐在后面,只感到小车在地面上飞,一切车都会给它让道,当车在祥福里弄堂口,停下时,那么多人围着车,不知道要下来什么样的人,这种感觉,真是和要来抓什么人差不多。
当他们下车时,引起的惊诧多于羡慕,“啊……!是高家的儿子和孙女回来啦,我还以为是谁呢……。”高妈妈赶快拉着他们回家,一面挤出笑容向邻居打着招呼。弄堂口电话间的大嫂们出来一看车牌说:“嗨!这还是市里的车呢……!刚才下来的是谁?”
吕文化也帮着他们,拿行李进了家门。
“全哥,我先回去了,我还有事,你们晚饭别做了,我已经安排了,晚上为你接风。”她没坐一下就走了。高德全和母亲面面相视,不知该说行,还是不行。
“妈,我回来,她怎么会知道的,您真多事啊!”高德全说。
“你怪我,我怪谁去,可不是前几天,你那个老同学在菜场碰到我,他问起你来,我随便一说,谁知搞得那个排场,还真把我……。”高妈妈也不高兴地说。
“妈,那我先去澡堂了,东西等我回来再收拾,轻轻一起去好吗?”高德全边说,边拿衣服。
“不行!轻轻多大了,还往男澡堂跑,轻轻在家洗好吗,奶奶早为你烧好洗澡水了,对吧。”小轻轻点点头。
高德全一身干净地回来了,一进门就听见有人在说话,是建中,看来,要逃走也是不行得了,这么早就有人来监视了。
“建中,你这个坏家伙,今天是给我开洋荤,还是出洋相啊,你这是来看我老同学,还是来监视我们,你说……。”高德全还是很高兴地喊着进了门。
“大全,你总算回来了,想你啊……!怎么样?还好吗……?”建中说。
“好是好,老百姓坐红旗车回去家,自己也受不了,哈……,哈……。”高德全说。
“你轻一点,轻轻睡着呢。”母亲嗔怪地说。
“你说我那个妹妹啊,现在可是我们家里的大人物,她叫我早点来,我能不来吗?我们全家都怕她。”建中笑着说。高德全真不知道他是苦笑呢,还是有点得意,还是两者兼而有之。
建中说:“你把外衣换了吧,我给你带了一件来。”
“为什么?我这件茄克式工作服是新的呢,还是第一次穿,在新疆能穿这样的工作服,多神气,就是上海也不掉价吧!”高德全边收拾边说。母亲在木盆里放上洗衣粉,把换下的衣服分内外,先后放进盆里,就听见门外皮鞋声,点着节奏由远而近地来了。
“都准备好了吗?”吕文化进门就问。她的出现,叫大家眼前一亮,一身篮涤卡,中反领,里面一件鹅黄色衬衫,架着白玉般的脖子,脸上看不出一点化妆,却精致的令人目眩,不知是大家黯然失色,还是她成了光彩夺目的中心。
“这个阿姨好漂亮啊……!”轻轻在床上揉着眼睛说。
“不是叫阿姨,以后叫姑姑好吗,姑姑漂亮吗?你喜欢吗?”吕文化走过来说。
“我冯叔的阿姨比你还漂亮!我见过,她看上去是甜甜的。”轻轻边穿衣服边说。
一盆冷水从头到下,把吕文化淋了个透,但她今天心情很好,只说了声:“你这个小坏蛋,快下床吧,我们要去吃饭了。”
高德全一家三人穿戴停当,正准备出门。吕文化说:“哥……!我让你带来的衣服呢?怎么全哥没换!”
建中说,“在桌上摆着呢,他说,他穿的也是新的。”他朝高德全使了个眼色。
吕文化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高德全的外衣给脱了,拿出一套同样的蓝色涤卡的中山装,给他穿上,又是抬他胳膊,又是给他翻领子,高德全像木头一样,任她摆布。这种感觉太遥远了,这种人间温情几乎被遗忘了,来得又太突然了,以至自己脸红心跳地一阵不安。
“还要我帮你换裤子?”吕文化也有点脸红地问。要是这里没有其它人,她真会帮他换裤子,这种感觉和冲动,她在梦中不止出现过多次,她甚至,已经熟悉了每一个细节和动作。
高德全这才从空中掉到地上来,赶快自己换上裤子,在橱柜镜子前一照,感到里面的两人是那么地相配,吕文化站在边上一阵得意,又暗自高兴,她的第一步已经开始了。
黑色的红旗车,开进了市委边上一个大院,门口两个军人立正敬礼,白手套,刷地一下,向里一摆,吕文化驾车进了大院,几个弯后,在一个大礼堂门前停下了,立刻有司仪过来开门。高德全心想,今天可是刘姥姥进了大观院了,但怎么看,怎么不协条,墙上浓烈的政治色彩,和灯红酒绿的男女,满桌漂香的嘉肴,怎么也无法统一起来,不停地有人前来,讨好地向吕文化打招呼,戴着白色小礼帽的小姐,把他们带进一间小包箱里,这里到没有什么政治色彩,四周全是沙发,中间圆桌上摆了十个凉菜,和大大小小,小巧玲珑的酒杯,放香槟酒的篮子里,放着许多小冰块。
大家落座后,建中像主人一样‘嘭’地一声,打开香槟的瓶盖子,双手交到吕文化手中,吕文化左手掖着衣襟,右手接过香槟,先给高德全,母亲,小轻轻,哥哥,最后是自己斟上美酒,她说:“伯母,今天我越俎代庖了,您别生我的气,我和全哥多年不见了,很想他,没有他当年的帮助,我进不了重点高中,也不会有今天。
母亲点点说:“他根你哥是同学,那是应该的,你还这么客气。”
“来我们举杯,为全哥今天回来干杯。”吕文化站着说,
吕建中举着杯说:“高妈妈,那时光,我常来吃你做的面条,今天小辈也来敬您一杯。”
母亲刚把酒杯举起,吕文化已转过身来,对高妈妈说:“高妈妈,其实我很想当您的儿媳妇,不知道您,给不给我这个机会?”她笑容可掬,却又落落大方,一点没有姑娘的害羞和矜持之意,惊得高德全差一点没站起来。今天从下火车到现在,他已经被她搞得晕头转向了,出人意了的惊诧,令他心悸。母亲一时也无法说清楚,自己是喜欢她还是不喜欢,一种本能告诉她,更多的是担心和害怕。母亲举起酒杯说:“小吕啊,今天我无论如何也应该感谢你,给我天大的面子,谁家不想,有你这么一个漂亮能干的儿媳妇啊!只是要你来当一个后母……,弃不委屈我们的大姑娘啊!”母亲到底是久经沙场,只轻轻一句话,就把飞来得一张五彩鸳鸯网,挑一边去。吕文化自从心中有了这个小秘密,从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她一直沉静在自己编著梦幻里,‘我只是想嫁给高德全,和孩子有什么关系呢?’后母?!她就连梦也不会想到的,当有人在她面前把这两个字,一下子提出来了,她这才想到她要去做的角色,无数可怕的面孔向她压来,她感到有东西掉进自己的酒杯里,她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又是一滴掉入杯中,是汗水,她已经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了……。
吕文化也不知是如何结束这顿晚饭的,她只记得和小车班长说了声,送他们回去。自己就钻进楼上招待所,进了房间,反锁上门,靠着门,流下两行泪来,后又脱得一丝不挂,任衣服落了一地,放了一池凉水,慢慢地躺在里面,窗外下起年前的最后一场雪,她的心也像这雪花,洁白,却是冰冷。
文化大革命造就了一批很特殊的人,他们拿得起,也放得下,今天可以死命保你,明天又可以死命斗你,再踩上一只脚,心脏也决不会为你多跳一次。在感情上也一样。吕文化决不会去当什么后母的,如果在情感的浪慢中,翻起有几朵浪花,她或许是会欣然接受的。无奈高德全不是那样的人,当他们再见面时,是在北站的站台上,看着小轻轻清澈的眼睛,她放弃了想拥抱他的欲望。流着泪水,目送着远去的列车。
冯君瀚接到高德全的电报,就帮他联系返厂的车子。高德全总算一路顺风地回来了。当天晚上,冯君瀚骑车就到了那个半地窝子。一见轻轻,他就把她抱起来,在原地转了几圈,高兴的小轻轻‘咯……咯’直笑。
“晚饭你们吃了吗?”冯君瀚问。
“下午在新合吃了点,现在也不饿,上海带来路上吃的也没吃完,等会饿了下面吃,汤汤水水的吃了舒服。对了这几包烟,你帮我带去,给那个驾驶员师傅,他人真不错,给他烟,他死活不肯收下。”高德全边整理床铺边说。
“你说老袁啊,好人一个。车子开得稳吗?小轻轻。”冯君瀚亲着小轻轻说。
“二马叔,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小轻轻趴在他耳朵边上说了半天。
“啊……!有这挡子事啊,那你喜欢不喜欢那个阿姨呢?”冯君瀚问。
“她不要做阿姨,她说要做姑姑。”轻轻说。
“那你叫了没有呢?”他问。
“没有。”轻轻摇摇头。
“为什么?……啊!”冯君瀚很认真地看着她说。
“我也不知道。”说完她从他身上滑了下来,去抱住高德全的腿。
冯君瀚看了她半天,想说什么,最后却没有开口。
等高德全把一切杂事做完了,炉子上的水也开了,坐了三天汽车,小轻轻累了,抱着书包就睡着了,这是她外公外婆送的的礼物。
高德全泡上茶,两人这才坐下说话。
“这次回去和解了吗?”冯君瀚问。
“和解算不上,大概是看在孩子面上,没赶我走,年三十晚在一起吃得饭,她父亲已经工作了,就是临走都没有和我说上一句话,她母亲对我一直不错,差一点不放轻轻回来,票都买了,还是不放轻轻,我只能带一本书去,轻轻一看就明白,她吵着要回来念书,这才放她回来,到时间上不了学,小轻轻可不放过你啊。”高德全说。
“这种小事早搞定了,初三我就去了校长家,下半年报名时,我陪你去一次就行了。不说这些,说说那个开小车的是怎么会事啊?”冯君瀚问。
“一定是轻轻说的,她可不是个开小车的,她现在是,上海革委会写作班子的成员,他们几个人负责写初稿,上面还有几个人写定稿,然后再用那三个笔名发表在两报一刊上。当然文章犀利,人也漂亮了,到底有多大的权利,我也不知道,反正到市委,如入无人之境,拍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