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错 作者:一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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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桃错 作者:一盈-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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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这这那那的!老子给钱,唱一首一百元,够了吧?”男人一手拎酒瓶一手拍胸脯。     
        天哪!一首一百元!我们一定撞到财神了!我想这些人肯定喝醉了,醉鬼的钱不挣白不挣!于是我狠狠掐了一把加贝的后背,他非常勉强地点了点头。     
        他们点的第一首歌便是“纤夫的爱”,不允许换歌。加贝的脸色很难看,但他强迫自己用力划拨琴弦,大声吼了一句:“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    
       
        听到他痛苦的歌声,我的心像被刀划过一样疼。不过,我们的伤口很快便被钞票贴住了。男人果然不食言,一曲终了,心满意足地往我掌心中放上一张百元大钞。我捏着这张粉红色票子,与加贝面面相觑,几乎有种做梦的感觉。 
          
        第二首歌是“一无所有”。这首歌尽管加贝也不喜欢,但他还是非常投入地唱了,于是男人又在我手上放了一张红色钞票。     
        就这样,这群人点一首,加贝唱一首,我手中也被放入一张大钞。或许在钞票的鼓励下,我们俩都越来越惊喜,加贝唱得也更尽兴了,张张堆积起来的钞票被我激动得几乎攥出水来。 
          
        正在狂躁兴奋时,我手中的钞票突然被硬生生抽去。扭头一看,竟然是玫姆。不知何时,她从外面回来了。她拿着钞票对着光线一照,立刻满脸紫胀,气得浑身都哆嗦起来。她把手腕狠狠一挥,一大沓钞票如巴掌般甩到那群人脸上。 
          
        “不要脸!滚——”她叉着腰,怒骂。     
        我胆战心惊地捡起一张钞票,仔细一看,竟然是假钞!刹那间,我的脸像被人抽过似的,火辣辣地疼。     
        那群人的酒也被骂醒了,自知理亏,小声嘟囔:“牛什么牛,小心我去工商告你。”     
        “骗子!这话还有脸说出口?我不告你使用假钞就算便宜你们了。滚,我这里不招待骗子!”玫姆骂着,将桌布奋力一扯,满桌酒瓶酒杯哗哗啦啦地碎了一地。   
        
        被玫姆豁出一切的怒火震住,这群人终于灰溜溜地离去,留下我们几个人,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终于,玫姆低着头蹲下去收拾玻璃碎片。我也急忙蹲下帮她,没想到,手刚伸出去,她就猛地冲我大叫一声:“樱桃,你以后不许强迫贺加贝!”     
        一圈人全部都愣怔住。     
        玫姆非常欣赏加贝,这是显而易见的。每天夜里加贝唱歌时,她总会尽量推却一切事情,盘膝坐在火盆旁静静地听,手握一杯红酒,非常享受的样子。     
        有时听着听着,她会突然对我说:“樱桃,你要看好你的阿夏,千万别让别人抢走了。”     
        “哈哈哈,不会的,我的阿夏啊,扔都扔不掉。”这话一点儿都不夸张。加贝拥有一幅浪荡的外表,但感情却专注坚定。他最崇拜的偶像便是金庸笔下的杨过,那个等了十六年的呆子。 
          
        “别这么自信。”玫姆嘲笑着警告我,“摩梭人的萨满都不敢断言自己明天能不能再进阿夏的花楼。”     
        “我们不是摩梭人,是汉人。”     
        “摩梭人坦坦荡荡地走婚,汉人偷偷摸摸地走婚。只怕汉人,还不如摩梭人。”她咬牙冷笑。     
        我觉得玫姆肯定是在深爱着一个汉人。这份爱,一定是畸形的,这令天真率直的她,痛苦不已。               
        14     
        天气渐渐转暖,来酒吧消遣的客人也越来越多。或许因为加贝唱得实在好,没多久,不少客人竟然慕名来“心湖”。看着日渐增多的小费,我们找工作的紧张与迫切终于稍稍得到了缓解。 
          
        一个夜晚,因为客人不停地点歌,加贝一直唱到后半夜。回去的路上,我紧紧地按着着鼓鼓的背包,喜笑颜开。我们穿过一条胡同,黑暗中,突然窜出来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有两个还背着电吉他与键盘。 
          
        “你们是新来的吧?”为首一个染着蓝公鸡发型,披挂层层钢链的男人问。     
        加贝急忙把我推到身后,问:“什么意思?”     
        “你们到底懂不懂规矩?”背电吉他的捏着嗓子问,瘟鸡似的。     
        “规矩?什么规矩?”     
        “哈哈,别装傻了!到什么山唱什么歌,保护费好像从没见你们交过吧?”     
        糟糕!我脊背一阵冰冷。原来我们遇到地痞的了。难道天子脚下÷皇城根前也有这种事?我吓坏了,下意识按住背包。就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被背吉他的男人发觉了,他尖着嗓子叫了一句:“在女的身上!”立刻,几个男人虎视眈眈地盯住我。我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加贝紧紧搂住我,冷静地说:“别怕,给他们,全给他们。”     
        我万分不舍。因为不放心地下室的安全,我们把大部分的钱都带在身上了。本打算这两天存起来的,可这下子——     
        “快点快点,别拖拖拉拉的!”估计害怕被夜间巡逻的警察看到,“蓝公鸡”不耐烦地催我。     
        我偷偷瞥了一圈四周,发现不远处有隐隐绰绰的影子,心头一喜。于是故意放慢动作,慢慢地脱下背包,慢慢地拉拉链,慢慢地从这个口袋找到那个口袋……我想蘑菇到有人经过时,就大声尖叫。 
          
        然而,我的计划落空了。看到有人过来,“蓝公鸡”情急之下,伸手便抢我的包。可他的手还没有挨到我,脑袋上就被盖上一把吉他,“砰”一声巨响。是加贝砸的。他一定误以为“蓝公鸡”要伤害我。 
          
        刹那间,四周炸开了锅。纷乱迷离的光影中,加贝被几个人同时按倒在地,我惊恐万分地尖叫,毛发飞张、不顾一切地扑上前……     
        待一切喧嚣平定下来时,世界静得可怕。黑暗中,男男女女的腿从我们眼前昂然经过,可没有一双腿停下来看我们一眼。     
        钱包被抢走了。加贝像被抽了筋的鱼,软蹋蹋地趴在地上。我拼足了力气,挣扎着拉他,可刚一碰到他的头,手上就黏黏糊糊的一大把——     
        血!     
        “加贝、加贝、加贝——”我尖叫,疯了般用力推他。     
        静寂的夜色中,他微弱的声音缓缓地轻轻地传来:“樱桃,别担心,我没事,真、真的没事。”     
        我大哭。摸出手帕紧紧捂住他的头,浑身筛糠似的发抖。     
        不想让我担心,加贝努力爬起来,可稍稍一动,脑袋上的血像泉水般汩汩外涌,刹那间功夫,我的手帕便拧出血水来。     
        远远地,依然看得到后海的灯红酒绿、歌舞升平。可一切繁花似锦,都像被冰冻住的冰灯,诡丽、冷酷、遥远、可怖。     
        咬紧牙关,我摇摇摆摆走向最近的一个IC电话亭。当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温柔的“喂”时,我泪眼滂沱,失声痛哭。     
        我找了思嘉。在最失神时,我想起了那个协和医院的江帆。     
        二十分钟后,那辆纯白的本田在我们身边缓缓停住。门开了,思嘉与江帆快步跑过来。一看到趴在地上血流不止的加贝,江帆急忙伸手按住他耳鬓前的两个穴道。  
         
        “得赶紧去医院。”江帆命令。他拉过我的手按住加贝头上的穴道,和思嘉一起用力把他往车上拖。     
        江帆的车技很好,车开得又快又稳。一路上,思嘉不停回头安慰我:“别担心,江帆已经把一切安排好了,他是最权威的脑科专家,一定不会有事的。”     
        我流着泪,频频点头。加贝虚弱地靠在我肩上,本就苍白的面色,如今更青得可怕。     
        “实在太麻烦您了,江教授。”我感恩戴德地冲着江帆的后脑勺说。            
        “后脑勺”一声不吭。略有些稀薄的头发在昏黄的车灯下,泛着尊贵的光泽。     
        江帆的确不是普通人物。车子刚一停靠在协和医院急诊大楼前,两位一袭白衫的男医生拎着一把折叠轮椅跑过来,毕恭毕敬地说:“江教授,已经准备差不多了。” 
          
        “嗯,先把病人推过去。注意止血。”江帆吩咐。     
        “是。”两个大夫合力把加贝放在轮椅上,一人按住他的穴道,一人推着他疾步跑进电梯。     
        江帆熄火下车,健步如飞地走进大楼。一路上,不时有白衣天使们甜美地向他打招呼,并把目光偷偷瞥向我和思嘉。江帆正眼也不瞧她们一眼。     
        门诊手术室里,四五个大夫们正有条不紊地准备着。一看到江帆进来,立刻如众星捧月般簇拥上来。一人帮他脱衣服,一人帮他戴胶皮手套,一人帮他系手术衣,一人捧着手术盒让他过目,还有一人,按照他的吩咐匆匆忙忙调试一些仪器。当江帆被全幅武装得只剩下一双熠熠闪光的眼镜片时,我突然感觉面前的他,被笼罩上一圈宗教的光环,个人魅力无法抵挡。 
          
        看到我们跟进来,江帆不耐烦地把手一挥,我和思嘉便被一扇白门挡在外面了。     
        踮着脚尖,我把眼睛凑到门玻璃前看手术室里的情况。我看到加贝被大夫们抬到手术床上,看到加贝的脑袋被插上一大堆管子;看到江帆在白炽灯的照耀下仔细查看加贝的伤口;看到一位大夫在江帆的指示下往加贝头皮上注射什么东西。当针头刺入加贝脑袋时,我看到他的脸痛苦地抽搐一下,我立即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别紧张,估计没事儿。”思嘉拍拍我。     
        她说得没错。不一会儿,一个大夫探出脑袋对我们说:“检查结束了,只是皮外伤,没伤及脑部。”     
        我长长松了一大口气。这时,才发觉自己的衣服竟然早已被汗水湿透。“唉,真让人担心啊!”我喃喃说。     
        “我说了,有江帆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江帆是——”     
        思嘉沉默良久,轻轻地说:“算是男朋友吧。”     
        我瞪大眼睛。她的眼神扑朔迷离,淡淡地笑:“这有什么称奇的?”     
        “怎么认识的?”     
        “我妈找人介绍的。”     
        的确,一望便知是杜妈妈的眼光。想了想,我小心翼翼地问:“感觉怎么样?”     
        “呵呵,能有什么感觉?平平淡淡,但又水到渠成。”     
        该死,我又想起了小武。想起他俩如孩子般蹲在相思树下捡红豆;想起他俩坐在熙熙攘攘的饭堂里,头抵头如鸽子般咕咕笑着吃午饭;想起小武不知羞地站在女生楼下大声喊:“思嘉,嘉——嘉——” 
          
        我的心竟然有些难过了,于是,我傻傻地问:“你爱他吗?”     
        “爱?呵呵,这个字眼听上去怎么那么怪?”思嘉满不在乎地笑。凝视着手术室里的江帆,半晌,她幽幽地说:“不知道。但我觉得,我没有理由不爱他吧。”   
        
        顺着思嘉的目光,我再次仔细看了一眼江帆。冷峻的神情、镇定的目光、娴熟的动作、高傲的态度、洁白的衣衫,这一切,让他像个守护在生命线上的上帝,无所不能。 
          
        是的,任何女子,都没有理由不爱上帝。在这一刹那,我竟然微微有些妒忌了。     
        输了两百CC的血后,加贝被推出来。为了包扎,他被剃了个大光头,脑袋上缠着厚厚的白绷带,像刚下火线的战士,就差胸口没别朵大红花。     
        看到我们,他不好意思摸摸自己的光头,苦笑。     
        “别担心,帅呆了。”思嘉笑着打趣他。的确,剃了光头的加贝,更多了几分酷味。     
        “太谢谢你了,江教授。”我千恩万谢。     
        江帆把手套、衣服脱下来,随手抛给跟在身后的助手。他推推眼镜,平淡地说:“小意思,没伤及脑部,算他命大!”     
        “还命大呢!怎么这么说话?!”思嘉略有些不快。     
        “没错。”一位男助手解释说,“昨天晚上急诊送来一个颅骨破碎的家伙,前天是一个后脑勺被硬生生戳进一根钢棍的男人,都是在酒吧打架的,若不是江教授在,这些家伙早没命了。”     
        一席话说得所有的人都朝江帆望去。估计早适应了这种崇敬的目光,江帆用消毒纱布擦着手,漫不经心地说:“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可越来越多的人不爱惜自己,打群架、斗殴,逞匹夫之勇,再高明的医生都只能救一时,不能救一世。” 
          
        我相信江帆并非含沙射影,但的确,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到加贝脸上。他赶紧闭上眼睛,作出昏睡状。     
        “是啊是啊。”尽管内心满腹委屈,我却不得不谄笑着附和这位救命恩人。     
        15     
        第二天一大早,我顶着四级大风,骑了好久的自行车到早市买猪肝与红枣。加贝失血,需要补血。尽管这已经是最便宜的早市,我捏住薄薄一沓钞票,仍目不斜视,不敢停留。 
          
        必须得赶紧找工作了。在酒吧里即便能挣再多钱,也是别人眼中的异类,死不足惜。再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没准儿哪天我们真会成了异类。想到此,我不禁毛骨悚然,咬牙用力踩踏脚。 
          
        回到地下室,加贝已经醒了,眼睛定定望住天花板,萎靡不振的样子。     
        “加贝,还疼吗?”我小心翼翼地问,扬起手中的东西,“瞧,我给你买了什么?”     
        他头都不扭一下,僵硬地保持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加贝——”我走近他,摸摸他的额头,温度很正常。“你好些没有?”我问。     
        他依旧盯住天花板,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逗他:“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又得喊江教授——”     
        “别说了!”他冷冷打断我,青白的脸冷得像块冰,“少在我面前提那个名字。”     
        我依旧打趣他:“贺加贝,你在说什么?那可是你救命恩人啊,你不会狗咬吕洞宾了吧?”     
        “行,我是狗,他是吕洞宾,你爱跟谁跟谁去!”他烦躁地说,一扭身,给我一个冷漠的背。     
        我惊讶起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贺加贝,江帆说你脑子没病了,我看病得不轻啊,咱们再去医院瞧瞧吧!”     
        加贝腾地一下子坐起来,冲我咆哮:“不许再提那个名字,你听到没——”估计情绪太激动,他立即双手捧住脑袋,痛苦万状。     
        看他难受的样子,我心急如焚。可太不能忍受他冲我发火了,我的怒火竟然也如一条盘旋上升的赤链蛇,噌地一下子窜至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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