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变化就发生在一瞬间。
前一瞬,大营还有那么一丝松懈和懒散,但在下一刻,蔡清的护卫一显出敌意,这些军士立刻毫不犹豫地显出了猛兽的獠牙。
这一下时间里,至少有三十个弓箭手和五十多军士关注过来,只要蔡清的护卫再有更进一步的动作,立即就是雷霆一击
面对这样的阵仗,饶是蔡清的两个护卫都是极其难得的一流高手,脸色也是雪白雪白,他们武功再强,但也是凡人,面对这种全方位的围攻,结局和普通人基本没差,反正就是个死字。
之前拔出半截剑的护卫心中已经极度后悔,但要将剑插回去,面子上又下不来,一时间就僵住了。
蔡清也是心惊,他看到的东西更多。
这些军士都是大老粗,大字不识一箩筐,但他们行事却极其严谨,甚至连圣旨都不管用。
‘军法严苛,军气鼎盛。霍炎城死了都还有这等军容,这个苏宗师不简单啊!’他心中越发想见这神秘宗师一面了。
眼看这么下去,局势就要崩溃,蔡清开口:“我等无意冒犯。我看不如这样,你去向苏宗师通报,由苏宗师定夺,如何?”
这么一说,形势稍稍缓和,护卫头领道:“还是大人说的有理,尔等稍待,我这便去向宗师禀告。”
说完,这人转身就朝大营内部走去,身影转眼就消失在林立的军帐中。大约过了五六分钟,他的身影重新出现,他身后却还跟了四人。
其中为首一人,容貌甚是年轻,身穿普通麻衣,背负一剑,其后三人,各个身穿明光战铠,却是朝廷四品武官的战甲规格。
蔡清对大魏官制极熟,就算是武职也是毫不含糊,他看了一眼,就知道后面三人应该是霍炎城麾下三大猛将,分别朱钰,罗克诚,李志。
此时此刻,这三人却跟在一个麻衣武者身后,神态恭敬,那这年轻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应该就是他一路上听说的所谓苏宗师。
蔡清不懂武功,他目视着年轻人到来,脑袋微侧,对身边的护卫道:“王兄,你看这年轻人武功如何?”
自这年轻人出现之后,这护卫也在眯眼细瞧,但他瞧了一路,却看不出所以然来,此时蔡清问起,他轻声道:“却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望之不似练武之人。”
对方身材看着挺强健,但走路之时,脚步好像偏于虚浮,再观察他的脸色,肤色有些白,很嫩,没有瑕疵,看着就像是戏文中的白面书生,完全就没有一点一军之帅的气势,那些埋头读书的读书人,似乎就是这个模样的。
听见这话,蔡清心中就是一惊。
“尝闻武功绝顶之人,可返璞归真,平日里,不复武人骁勇精悍之态,但真正发威时,却如妖如魔。这苏宗师此时状若常人,但在军中声望却是如日中天,此子武功,怕是真正到了绝顶!”
他的确不懂武功,但他脑子好用,博闻强识,更懂得看人,这一路看来,前后联系,稍一推断,他就知道这个苏宗师非常不简单。
不等对方近前,蔡清就翻身下马,他身后两个护卫也急忙下马。
待得对方走近了,蔡清细细观察。
他发现,这人的确很年轻,但要说具体的年龄,阅人无数的他竟然无法确定。看他脸上的皮肤,的确如王护卫所说的那般很是细嫩,但隐隐间,其中似乎有光透出,温润如羊脂白玉,再看他的眼睛,白如水银,黑如墨玉,宛如孩童,再仔细瞧去,蔡清心中猛地一悸,直感觉整个人如过电一般,无可抑制地颤了一下。
就在刚才,对方看到了他,目光朝他转来,和他的视线对个正着,就那么一下,蔡清就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似乎是有一座高山朝他倾倒过来一般。
“眼为肝之余,此人一双眼眸宛如孩童,肝气之盛,胆气之壮,实乃平生仅见。”蔡清再不敢和苏恪对视,微微低下了头。
就这么一个对视,他的气势就被苏恪给压住了。
蔡清身后的王护卫也看出了异常,低声道:“大人,此人武功功参造化,已有返先天之象,传言怕是真的。”
蔡清微微点头,随后脸上浮出微笑,快走几步,朝苏恪迎上去:“苏宗师大名,如雷贯耳啊。”
苏恪抱拳还礼:“蔡大人,汝腰佩龙泉宝剑,又携有圣旨,是圣上钦点的使者。诸位军士有眼无珠,真是冒犯了天使了。”
蔡清连连摆手:“冒犯不至于,军士恪尽职守,再好不过了。”
苏恪直入正题:“天使所为何来?”
蔡清脸色顿时一正,对东北方拱了拱手,又用只有附近人才能听见的音量道:“苏宗师,此是密旨,可否入帐密谈?”
苏恪点头:“请。”
第一百一十章 无可挑剔的细节()
五万军士聚集的大营非常宽广,其中营帐遍地,旗帜林立,恍如森林,外人入内,没有人引导,一个不小心就会迷路。
蔡清虽然是名士,但他是文官,却是第一次进入正规的军营,此时就绕的有点头晕,只能紧紧跟在苏恪身后。
大概走了五六柱香的功夫,前方出现一个大帐,苏恪停了下来,对蔡清的两个护卫道:“尔等止步,蔡大人随我入账即可。”
那姓王的护卫执意不肯,走前一步:“吾等身受皇命,保护蔡大人安全,不可稍离蔡大人半步。”
苏恪不说话,望向蔡清,蔡清一脸苦笑:“这两位都是大内出来的高手,这是王连,这位是李煦,的确受圣上嘱托。”
苏恪仍旧摇头:“事机不可泄,既入大营,蔡大人的安危自然由我等负责。你们就在这等着吧。”
两个大内护卫还想说话,却见苏恪忽然前进一步,闪电一般抬掌,分别子两护卫脑门上拍了一下。
‘波’一声响,两个护卫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拍中,被拍中之后,两人眼神就散了,看起来懵懵懂懂,就这么直挺挺地站在那,恍如两具木雕,却是被打蒙了。
蔡清大惊失色:“宗师,这是何故?”
“无妨,一刻钟之后就会醒来,醒后安然无恙。蔡大人,随我等入账吧。”
这时,苏恪恢复了普通模样,脸上带着笑,看着就像是一个白面书生,刚才瞬息间展露绝顶身手,彷如梦幻,他就这么笑眯眯地站在大帐前,做邀请状。
朱钰、罗老虎、李志三大猛将不知在何时围在了蔡清身后,不仅堵住了蔡清后退的路线,更在他心中造成巨大的压力。
到底是书生,就算是天下闻名的状元公,名士,但胆气终究是弱了许多,面对这样的阵仗,他也只能叹气:“既如此,客随主便吧。”
他拿下马背行囊里的圣旨,走入了大帐。苏恪几人随后跟上,大帐帘门放了下来,隔绝出了一个秘密空间。
蔡清细细看去,就见这大帐内摆着十七八张椅子,应该是诸位将领的座位,上首也有一椅,椅子的样式和将领一模一样,毫无特殊之处。
‘这想必是苏宗师的作为了。这人倒是恭谨,骤然领军,没有得意忘形。’蔡清心中如此想。
他再看帐内其他摆设,最显眼的无过于大帐一边摆着的一个泥盘,仔细看,蔡清就发觉这泥盘上显出的竟然是大营周边的详细地形,地势高低、山谷河流、何处适合埋伏、何处适合驻防,一目了然。
这是个新鲜事物,但用途极大,蔡清心中暗赞:“真是个好点子。”
“蔡大人,请坐。”苏恪道。
蔡清便寻了一张椅子坐了,再看苏恪,却见他竟不坐上首的那个座位,而是在边上坐了,三大猛将也依次坐在他身后。
见此情景,蔡清心中一奇,随即就想明白了:‘我想差了,想必那主位是留给霍大将军的。未想这人竟如此心细。’
霍炎城已死,这苏宗师是众人推举的代帅,此时就算坐在主位也没人说什么,但他却仍给霍炎城留了主位,这看在军士将领眼中,就是谦逊,即使是那些心中怀有不满却不敢言的人,也挑不出一丝错处来。
不要小看了这些细节,很多大事,往往就坏在一个细节的失误上,而因为一个细节成功的例子也比比皆是。
譬如此刻,蔡清见到苏恪的表现,心中对他的忌惮之意就减了许多,取而代之的却是欣赏。
‘此人心细如发,武功通神,年纪轻轻得到大位却不狂妄,懂人情世故,实在是难得的俊杰啊,就是不知道是否可为圣上所用?’蔡清如此想着。
他这次来是真正的身负皇家之命,当然真正给他命令的并不是年幼的皇帝,而是皇后。宰相刘震日渐跋扈,越发无视先帝留下的孤儿寡母,若不反击,哪天这刘震做出废幼帝的举动,一点儿都不奇怪。
换个说法就是,蔡清此行乃是机密,是为大魏皇室寻求外援的。
抱着这个心思,待众人坐定之后,蔡清就道:“苏宗师,吾等长话短说,吾此次前来,身负皇命,本拟传旨给霍大将军,却不想大将军染病身亡,实在可惜。先帝待我恩重,今上尊我为师,此次出行,更委我便宜行事之利,霍将军虽殁,大军尤存,这圣旨还是要有人接的。”
这话意思很明白,这圣旨为为大军而来,谁能代表大军,圣旨就发给谁。
由此可见大魏皇室处境之窘迫。
通过白素,苏恪对大魏的情况心中肚明,自然能听出这层意思,他笑眯眯地道:“诚只是都尉,能为代帅,全靠众将军抬举,这圣旨怕是不够格接下。”
这回答在蔡清意料之中,他沉吟片刻,他忽然道:“清此次出行,生死已置之度外。苏宗师也无需瞒我,此前宗师是否已接了一道圣旨?”
那道圣旨的旨意刘震在朝堂之上逼迫幼帝所发,旨意很清楚,就是要换帅。
当时动静很大,朝野众臣都知道,无非是刘震想要收回各地将军兵权而已。
苏恪和朱钰等人对望几眼,然后都是摇头:“并无圣旨传来。”
蔡清一怔:“这怎么可能?”
那旨意发的大张旗鼓,算算时间,应该早到了莽山军营,难道路途之上出了意外不成?可那支传旨队伍有护卫上百,个个都是高手,兵甲也极其精良,又大张旗鼓打着钦差的旗号,谁敢无端生事?
朱钰开口道:“蔡大人,委实不见钦差。大军数万军士,全都可作证。”
罗老虎和李志都是点头,迎接圣旨可是大事,这样的大动静谁能瞒下?肯定是人尽皆知的。
蔡清实在想不通其中的蹊跷,眉头皱的死紧。
苏恪心中却猛地一动,脑中一个念头如闪电般一闪,他发现,这是一个让大军彻底摆脱霍炎城影子的绝佳机会!
一直以来,人们都称莽山大军是霍家军,即使霍炎城已死,这说话也没变,霍炎城阴魂不散,一直影响着这军队。苏恪虽然是代帅,但不为朝廷承认,总归名不正言不顺。
但现在,这个叫蔡清的钦差意外到来,一下就带来了转变的契机!
他脸上露出’迟疑’,声音犹豫:“有件事,诚不知该不该讲。”
蔡清敏锐意识到苏恪有可能知道钦差消失的内情,急忙道:“你说。”
苏恪还是迟疑:“此事涉及霍大将军声誉,怕是。。。。。。”
“此间只有我等五人,出得你口,入的我耳,不再有第六人知晓。”蔡清立即道,他又转向三大将军:“各位将军以为然否?”
朱钰心中已经隐隐有感,他是知道霍炎城手底有些不干净的,此时就点头:“宗师,您尽管说。霍大将军行得正做得直,不用担心他的声誉。”
这话不能全听,只能听半截,意思是就是霍炎城都死了,你管他声誉干嘛?
罗老虎更是直接:“我早看那姓霍的有问题了,宗师,您尽管说,这声誉是自己挣的,靠别人,没用!”
李志也点头。
苏恪这才开口:“事情是这样。当日,我和郭涛运粮过来,在营地外五十里外一处山谷,见到了玄甲卫。他们似乎正在围剿一个队伍。该队伍中人,各个衣着华丽。。。。。。。”
听到这里,蔡清忍不住出言打断:“什么是玄甲卫?”
“那是姓霍的私兵!”罗老虎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脸上满是厌恶之色。
他这么一说,蔡清也明白了,但他性情谨慎:“宗师,可还记得当日山谷的位置?”
“那是自然。”苏恪点头。
“清想去查探一二,不知宗师可否带路?”蔡清又问,他要确定苏恪说法的真假,如果这是真的,那霍炎城就是劫杀钦差,不管这钦差准备干嘛的,他这举动都已经说明了他的谋反之意。
如果此时霍炎城还活着,他蔡清如果前来,下场。。。。。。。蔡清忍不住打了个寒蝉,幸亏这家伙病死了,要不然他现在能不能见到大军营地还是两说,哪里还能坐在这里说话。
这么一想,他越发看苏恪顺眼了,有些事,不需要证据就能猜个**不离十,他知道霍炎城的死肯定和这宗师有关,也幸亏如此,他现在才能活着。
苏恪自然应允:“这是自然,此时天色尚早,若是蔡大人有意,此时便可出发。”
“好,那就现在前去。”蔡清急于确认真相。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不为天下先()
当日玄甲卫截杀大魏钦差的山谷算不上隐秘,苏恪带头,又带上一队军中精锐,一路护送着蔡清来到了山谷。
此时离当日杀戮已经过去了半个月,霍炎城处理地很干净,所有钦差的事物都被清理了一遍,末了还在山谷中被放了一把火,火焰烧毁了所有痕迹,只留下满地的焦痕。
蔡清在谷中走了一圈,看着焦黑一片的山谷,皱眉道:“宗师,这里半点痕迹也无,无法证明你所言之事啊。”
放火谁都会,一个火折子的功夫而已,现在这漫山焦痕,并不能排除是这宗师自己特意放了把火,然后编个谎话逛他。
罗老虎也是跟来的,闻言虎目一瞪,十分不悦:“宗师岂会在这事上乱说,袭杀钦差可是泼天大祸,定是姓霍的家伙让人仔细掩埋了痕迹!”
“话是这么说,但现在却没半点迹象啊。”
苏恪也在仔细寻找痕迹,不得不说玄甲卫手脚的确干净,他这一路走来,竟也没有发现有用的证据。
不过,这偌大的活人和车队,总不可能凭空没了,应该是被玄甲为掩埋在了某处,只要找到掩埋处,蔡清就无可怀疑了。
这一回苏恪没用慧眼神通,面对蔡清的质疑,他也不辩解,伸手止住即将发飙的罗老虎,苏恪平静地对身边的精锐军士们发布命令:“去,都分散开,在附近仔细找找。”
“是!”军士们分散开,在山谷及其周边地带仔细搜寻。
事实证明,这么一整个车队不可能凭空失踪,大约一个时辰后,有军士回来报告:“宗师,山谷内有一山洞,洞口有巨石遮挡,洞内腐臭之气极盛。”
“哦,前方带路。”苏恪一笑,时间还是太短了,若是再过一段时间,洞内尸体也腐烂干净,巨石和山洞口的缝隙也会被流泻的沙土填平,到那时这事还真可能成一件无头案。
军士就在前方带路,沿着山洞往里走了大概三里多路,这里并没有遭遇火灾,草木渐盛,几乎比人还高。
其中有一条小路,沿着小路一直走了数百米,就见一个石头堆,石堆中每个石块都长宽高都超过一米,重达数吨,但每块石头之间有一些缝隙,透过黑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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