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速很快,但吐词清晰,脸上神情冷静,无一丝急躁忧虑之色。
这样的神态,就显出一种难以言说的静气,尤其此危急之际,人心慌乱,能有静气就越发的可贵。
王守仁不由被他感染,不自觉就点头答应了。
三人就悄悄后退。
这时,前方的马三已经和红袍尸将战在一处。
马三浑身的阳气葱郁如火,红袍尸将一身则是滚滚寒烟。马三没有马,但身法灵活,围绕着尸将周身连连出刀,红袍尸将马上转折不便,但他的枪却被用活了,面对马三的刀,他左挑右拦,上戳下搬,生生就挡住了马三的凌厉攻势。
苏恪三人不断后退,王守仁是满心仓惶,无心他顾。苏恪和白素却一直关注周遭情况,尤其关注马三和红袍尸将的战况。
看了几招,白素就道:“马三太阳真火虽烈,然后劲不足,不出二十招,他必因真火耗尽而败。”
苏恪微微摇头:“依我之见,马兄太阳真火用不到尽时,那尸将十六枪之时,他必死无疑!”
他有武功大宗师的眼光,马三和尸将一出手,他就看明白了双方武功路数,脑子里自然而然就开始推演双方之后出招情况。
这情况和围棋大国手推算落子类似,苏恪一连推演到十六招后,形势就成了死局。
换个说法就是,马三必死!
白素心中微奇,不过这时不是计较的时候,她也没多说,只等最后结局出现。
他们往后跑了大概二十步,红袍尸将和马三的战斗就分出了胜负。
远远地,就见那红袍尸将手中长枪枪杆猛地一弹,恍如巨蟒扫尾,顺利突破了马三的防御,一下扫在了马三胸膛之上。
马三身体巨震,被扫的飞退而出,口中喷血不止。
他的身体在空中飞退时,阴尸马前突一步,尸将借着马力,再出一枪,就捅穿了马三的心口。
阴寒之气狂涌而入,与马三体内残余的太阳真火争斗不休,马三身体猛地挣扎了数下,随后真火耗尽,他的身体在顷刻间变色、枯萎,直到最后,化作一地乌黑脓水!
这时候,正是第十五招末,和苏恪预言几乎完全一致!
‘嘶’白素轻轻抽了口气,心中大是惊讶,她转头看了苏恪一眼,却没有在苏恪脸上发现任何自得之色,他正皱着眉头,紧紧盯着红袍尸将,一只手则紧紧握着铁剑,摆出防御姿态。
“白姑娘,你和这书生先撤,我拖住他!”
白素一怔,随后笑起来:“那倒不用这么麻烦。”
在王守仁几近崩溃的目光中,白素双手一扬,手上显出白光,白光蔓延而出,周遭空气一瞬间就出现了大量的白色水汽。
这水汽遮蔽一切,也遮住了不远处的红袍尸将的视线,在三人身侧,水汽中出现了一条清晰的通路,正通往一旁的山林。
“苏诚,拿你的松木杖一用。”白素又道。
苏恪递过木杖。
白素捏着松木杖,一股阴寒之力涌入其中,木杖上就发出翠绿光辉,这光辉飞洒出去,落在草木之中,草木就开始疯长。
顷刻间,水汽通道中的草木变得比之前茂盛何止十倍,但在茂盛草木中却还有一小小通道。
白素将松木杖还给苏恪,笑道:“走,我们往这里逃!”
“你们先,我垫后!”苏恪已经听到山路上的马蹄声了,那尸将正在冲过来,不过因为水汽的遮挡,他靠近的很谨慎,速度一点儿都不快。
白素也不和他争,当先钻入草木通道,中间是失魂落魄,世界观几乎崩溃的王守仁,最后则是苏恪,三人沿着通道躲进山林。
苏恪刚要钻入通道,冷不防身侧传来劲响,是暗箭。
“小心!不要硬挡!”白素惊的叫了一声,这箭力量极大,马三也只是勉强磕飞,苏恪力量不足马三一半,硬挡必死!
苏恪微微一笑,原本踏前的一步微微收了一收,忽然变成了半步,‘嗖’一声,这冷箭就贴着他前衫飞了过去,没有伤到他分毫。
“呼”白素轻吁口气,娇媚地白了苏恪一眼,继续在前方带路。
就在三人全部钻入草木通道后不过三秒,红袍尸将也冲破水汽迷雾,到了草木通道前。
这通道狭窄低矮,地面更是崎岖,他骑着马,拿着长枪,根本无法通行,只能停住。
他也不急,盯着前方蔓延的水汽屏障,嘶声道:“此山天机已被蒙蔽,一切尽在神师掌控,你们跑不掉的!”
第六十八章 神师妙算无处逃()
茂密的山林,阴气聚集,白气缭绕,在山林深处有一山洞,洞外有茂盛草木覆盖遮掩,只需往后退开两三米外,就难以发现山洞存在。
沿着山洞窄小的洞口蜿蜒而入,先是一片幽暗潮湿的低矮通道,持续数十米,通道变得宽敞,光线也逐渐增加,又过十米,转上一弯,内部就现出一圆形厅室。
厅室中央,一灰袍白发老者盘膝凭空悬浮,其身下设有一阵,阵中有五处阵眼,每一处阵眼都插有一令旗,令旗颜色各异,有白青黑红黄五色,其上更有同色光晕笼罩流转其中。
在令旗法阵上方,有一层几乎淡不可见的透明光晕,这光晕同样有色泽,其下同样分五色,分连于五处阵眼,往上之后,五色混杂,渐渐趋于无色,直到老者身下一寸之处,光晕完全透明,并呈圆形,虚虚将老者的身体托住。
这是灰袍老者身下的情况,其头顶却是另一种光景,其中以白玉牌为星,天象为阵,布置了一个完整的周天星斗阵!
这星斗大阵十分奇特,每时每刻都在转动,如有星相大师在此,就能发现这阵列的转动与真实星斗的运转规律毫无二致。
上有星斗阵,下有五行旗,老者居于其中,却与两者互不相连,正合了‘上不接天,下不着地’的意味。
忽然,山洞上空有一玉牌发出一束清冷星光,直射老者胸口任脉膻中穴。
任脉属阴,膻中为气海,最具承接吸纳之能。
以穴窍应天星,老者原本一动不动如同枯木的脸上,眼皮微微一动,稍过一会儿,眼睛睁开,显出一双奇特的纯黑色眼眸,某种同样有星光闪烁流转,若细细观看可以发现,其流转规律和老者头顶周天星斗阵一模一样。
‘气冲斗牛,天机生变。倒是没料到,这贵人身边竟然还有异人保护!’
老者枯槁的脸皮微微一动,似笑非笑:‘让我看看你们往哪里逃了。’
他心意微动,约莫过了五六分钟,脸上笑意就变浓郁:‘原来在这。’
他轻易就锁定了猎物的位置,随后,只见他的督脉灵台穴上有微光发出,直冲北斗天星而去。
与任脉相反,督脉总管全身阳经,为阳脉之海,阳主生发,如今就被这老者用来发布命令。
就在这星光发出不久,正在山林中四处寻找苏恪等人的红袍尸将身体微微一震,眼中红光闪烁数下,随后他就嘿嘿笑起来,手中长枪往身侧山林一个方向一指:“在那边,追!”
他身边跟着近二十个阴尸,一听此言,顿时齐齐转向追了过去。
。。。。。。。。。
山林深处。
苏恪、白素和王守仁三人正沿着一条山涧行走。
三人中,苏恪一脸谨慎,左顾右盼,警惕着周围情况的变化。王守仁受到了刺激,一路都是沉默不言,满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唯独白素最是轻松惬意,走在水边的时候,不是伸足玩水,又或者拾些小石子往山涧抛去,不像是在逃命,倒像是在游山玩水。
不过,就在阴尸出现变动的时候,白素立即就心生感应:“不好,风中阴气暗含杀机,那些阴尸发现我们了!”
“啊,杀机?那些鬼东西来了吗?”王守仁被惊醒了过来,他没有感觉到任何变化,周围依旧阴气弥漫,天仍然灰蒙蒙一片,转头四顾,却哪有半个阴尸的影子。
“没有啊。”王守仁心生疑惑,看向白素,眼中满是不信任,连带着看向苏恪的目光都带上了一丝怀疑。
这一段时间,他看到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物,子曰:敬鬼神而远之,他一向如此做,但现在的情况是,鬼神一路追着他过来了,而他周边熟悉的人,竟也一个个显露出了鬼神之力。
这些人,为什么要隐瞒他?他们有什么目的?王守仁想不通。
白素看到王守仁的目光,心中‘咯噔’一下,感觉不妙:‘那术士一死,我心中放松,显摆太过啦!’
苏恪也感觉到了王守仁的目光。
这一路来,苏恪都在通过呼吸法调整自己情绪,现在,他的心神异常的沉静,虽然不是镜心通明的慧眼境界,但也离的不远。
王守仁的心神一到他身上,他就感觉到,然后转瞬间就推断出他的心思。
‘世界观受到强烈冲击的应激反应。’
他冷然道:“书生,之前那阴尸冲你而来。马兄为救我等而死,白素施展异术助我等逃脱。外虽用鬼神之力,内实是行善之心。这点好恶是非,你竟无法分辨?!”
王守仁张了张嘴,想说话反驳,却发现自己竟然无话可说。
是啊,马大哥为救他被阴尸所害,死状极惨。就算对方之前有隐瞒,但死者为大,更不用说是为他而死,他凭什么去责怪他?
白素一路跟着他们,也从未害他,施法也是为了帮助他,不过是些许隐瞒而已,他堂堂男儿,介意这些许小事做什么?
长呼口气,王守仁对苏恪和白素各作一揖:“苏兄,白姑娘,我知错了。”
眼见形势又被苏恪一言挽回,白素水灵灵眼眸带着笑意瞟了他一眼,随后对王守仁摆了摆手,做不耐烦状:“好了好了,别说这些有的没得了,那些鬼东西就在左近,想想怎么对付那些鬼东西要紧!”
“是是是,白姑娘说的是。”王守仁一想通,又恢复了谦谦君子的模样。
苏恪更加干脆,问:“白姑娘,我等皆是凡人。这些鬼物皮糙肉厚,更兼有阴邪之力,实在难以对付,你有何妙策?”
不知为何,白素一下就明白了苏恪这句话的深层意思。
现在,她异类的身份已经暴露,这点已无可挽回,既然如此,不如大大方方的说出来,让王守仁去慢慢接受。
若能在对付鬼物中形成同舟共济的深厚情谊,以后就算白素在其他人之前不慎暴露身份,王守仁也不会因此和她断交,甚至有可能会帮她隐瞒遮掩。
隐瞒总是有后遗症的,比如之前白素隐瞒,王守仁就感觉被欺骗,这还是一开始,若是时间久了,这心结可就大了。苏恪这一下,因势利导,用的妙极了。
美目在苏恪肃然正派的脸庞上流转了几息,白素笑眯眯地道:“阴尸厉害,那红袍尸将更是可怕,全杀了不大可能,不过我却有一策,能帮我们逃出山林。”
苏恪和王守仁脸上同时显出喜色,苏恪抱剑拱手:“请白姑娘指教。”
白素纤手一指身边潺潺溪流,笑道:“办法就在这山涧之中。”
说完,在王守仁近乎麻木的目光中,她身体微微一卷,就化作一长条灰白色的水雾,水雾朝苏恪和王守仁一卷,两人就从原地消失。
两人消失后不过半刻钟,红袍尸将就赶到了,他左看右看,没有发现目标。
‘怎么可能?神师妙算天机,从不出错,他们这是躲哪去了?’
“搜!给我搜,把山石都翻过去,看看有没有山洞。。。。。。等等,神师有新消息了。。。。。。走,沿着山涧追,快!不要让他们逃了!”
第六十九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上)()
清澈的山涧中,王守仁正体会着奇妙的经历。
看起来,他身体上下左右全是水,手摸上去有些微微的凉意,但收回手看,手上却没有一点儿湿意。
透过这层水壁,他能看到山涧底部的情况,嶙峋的怪石、如电般游过的银鳞小鱼,抬头看,是一团扭曲的天空,和人从水下往天空看一模一样。
‘这就是白姑娘的法术啊,当真是妙不可言!’王守仁情不自禁地称赞。
他转头去看身边苏恪,却见对方脸上没有半分惊异之色,他没有睁开眼睛,全身放松着,唯有手紧握着铁剑,似乎是严阵以待。
王守仁心中一惊,这一路走来,他对这位在风雨亭中意外相遇的落魄旅者是越来越佩服,此时见他这幅如临大敌的模样,难道那写鬼东西又追来了?
他忍不住张口问道:“苏兄。。。。。。”
“嘘不要说话!”说话的不是苏恪,而是蛇妖白素。
此时她显出了真身,不过却被水汽掩饰着,在真身周围则是一大气泡,气泡内装着的就是苏恪和王守仁。这个术没多大意义,原本是她想出来消遣用的,没想今日却派上了用场。
原本,她以为潜入水中,以她对水流的熟悉,足以摆脱那个隐藏在暗中的贼的视线,但她发现,她错了。
在山涧两旁,她已经看到了那个红袍尸将。
这尸将速度最快,一个人冲在最前头,山涧旁的陡峭地形完全无法阻挡他胯下阴尸马的脚步,那马在山石上不知疲倦地跳来跳去,灵活的和兔子似的。
在他身后,白素还感觉到了至少二十团移动的阴气正在快速移动。
‘真是阴魂不散啊!’这一回,白素也有些发愁了。
如果是她全盛之时,这点对手当然不打紧,她只要显出巨蟒真身,一阵狂扫就能将这些东西碾成肉酱,但她现在的力量不足全盛一成,根本不是那尸将的对手。
眼看对方越来越近,她问道:“苏诚,你有什么对策?”
苏恪依旧紧闭着眼睛,他微微摇头,声音始终冷静无比:“逃无可逃,唯合力死战尔!”
“可那尸将全身防护,尤其要害更是覆盖铜镜,更善借助马力,如何应对?”蛇妖急问,这尸将和阴尸不同,那术士不是对手,她更不是,而这武功只是二流的玩家仅凭一把铁剑就冲上去,那不是白送人头吗?
苏恪认真道:“武功一途,全在劲气之用。劲气犹如潮水,有涨有落。之前我杀一尸,就觉这阴尸劲力奇大,其劲涨潮过半时,我即不能挡。阴尸体内还有阴邪之气,其气奇寒无比,正与生人之阳气相克,其亦有涨落之势。普通阴尸,其涨过小半时,我既不能挡。然,潮涨必有潮落,其落时,便是我之胜机!”
这话很简单,就是苏恪发现阴尸攻势并不是密不透风,只要抓住时机,还是可以一战的。
但关键是,想要如此以弱胜强,那必须要有极其强大的眼力和冷静到变态的心理素质,因为只要一犯错,那立刻就是战死当场。
白素自问,她是绝对办不到这一点的,生死之战,心理压力太大了,她绝对会出错,然后被杀。
而苏恪如果去对阵红袍尸将,他的压力更大,出错可能性越大,这简直就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她摇头不赞同:“话虽如此,但自古以来,从未有蝼蚁借涨落之势击杀虎豹者。”
这话是委婉地告诉苏恪,差距太大了,别做这种不靠谱的白日梦。
“不然!”透过水面,苏恪看到了水面之上的那一抹红色,他知道那是红袍尸将:“此事需白姑娘助我,你若能困缚此鬼物,削其力,困其气,我便可趁机而动。”
红袍尸将已经追到左近,那铺天盖地的阴寒之气已经开始影响到了在水中高速穿行的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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