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现在变成了血红色。
象是一个张开的血盆大口。
然后,从这张血盆大口中放出了淡红色的雾气,雾气控散得很快,孟楼惊恐地发觉,这雾气接触到什么,什么就融化成一摊尸水般的液体。先是墙面,接着是地板、衣橱还有电器,然后……就是胡海躺着的床。
当这红雾开始吞噬胡海躺着的床时,孟楼大喊了起来,可是,一种无形的力量束缚了他,让他喊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挚友被红雾包围、吞噬,化成一摊酱色的液体。
那种心脏破裂的感觉让孟楼无法自制,他几乎陷入疯狂中,可是他对此又无能为力。红雾并没有因为吞噬了胡海就停止,现在红雾向孟楼飘了过来,一寸一寸逼近他。
这个时候,孟楼反而不觉得害怕了,相反,他内心中有某种解脱感,觉得自己早该如此。或许,被红雾吞噬之后,他又可以与当初的挚友呆在一起。
红雾包围了他,但却没有象他想的那样将他吞噬,而是围绕着他迅速转动,象是一个旋涡。孟楼觉得眼前一切都变得模糊而不真实,很快,所有的东西都变成了暗红的一片。他的身躯象是被什么东西托了起来,开始上升,不断地上升,然后又迅速下坠,仿佛是从万丈悬崖上摔了下去。
当他脚踏实地时,红雾已经散去,他也不在旅馆中,而是处于一片空旷的荒野。孟楼疑惑地向四周望去,映入眼中的却是数不清的白骨。
孟楼并不是没有见过骷髅的人,他在野外旅游时曾经目睹过路边野狗撕扯着尸体,早年他与胡海等人一起甚至见过更为恐怖的事情。可是,当他看到周围的白骨时仍然觉得震惊,只奇∨書∨網因为这白骨的数量。
在他周围视线所及的范围内,他几乎看不到大地,而只看到相互支撑枕靠的白骨!这何止是万人坑,十万人坑甚至百万人坑都有可能!
尽管知道这些白骨曾经是和他一样的人类,但孟楼还是忍不住觉得震憾和壮观。
在白骨之间,偶尔可以看到一些断壁残垣,从这些断壁残垣的样式来看,这似乎是一个因战火而毁弃了的古代村落。不知道为什么,孟楼看到这些后想起一句古诗:“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这是……这是哪儿?胡海,胡海!”孟楼从最初的震憾中清醒过来,他想到自己是被那团红雾送到这儿来的,那么同样被红雾吞噬了的胡海,是不是也被送到了这儿?
他四处搜寻胡海的时候,突然觉得大地开始颤抖起来,就象是地震来临,又象是滚雷贴着地面奔过。地面上的白骨被这剧烈的颤动抖起,象是被筛子筛一样,就连他也站立不稳左右摇摆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好不容易定了神之后,孟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旅馆的卧室中,胡海正抓着他的肩膀用力抖着。
“我还要问你怎么回事呢,我睡得正好,却被你鬼哭狼嚎一样叫醒了!”胡海不满地说道。
孟楼掏出一根烟,在手掌中捻了捻,然后找出打火机,他的手指头软软的使不上力,因此打了几下才打着火,点着烟后深吸了一口。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开始是陷入了噩梦之中。
孟楼如此失态,在胡海的记忆里只有一次,他瞪大了眼:“噩梦?”
孟楼长长地吐出口气,烟雾在他头部缭绕着,让他的目光变得飘渺起来。他点了点头,但没有说噩梦想内容,胡海也摸出一根烟,两人默默地对抽起来。
“我总觉得,这次看到的古墓的事情……恐怕会给我们惹来大麻烦。”过了好一会儿,孟楼苦笑着说道。
“你是说那个什么六壬盘吧?”胡海问道。
“是……那东西,邪门……”
“扔了就是,简单!”胡海二话不说,从孟楼的枕头底下摸出了那个金匮六壬盘,作势就要将之扔出。孟楼虽然明知他是在开玩笑,却还是拦住了他:“别别,我怕你了。如果咱们的麻烦能一扔了之,那这东西也就不是邪门了,而且,我有预感,要解决掉我们的麻烦,还离不开这东西。”
“嘿嘿,既然这样,你还担心什么……”胡海将金匮六壬盘放回原位,然后又坐到了自己的床上:“小楼,我知道你还在自责,但是,以前的事情真的不怪你,你总爱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我看这不是义气,而是愚蠢!”
这是几年以来二人第一次谈起以前的事情,孟楼用力吸了口烟,思绪又变得飘忽起来。在他们还是高三学生的时候,他、胡海还有另一个挚友楚秋一起去野外探险,然而结果却出了意外,三人中唯一的女孩楚秋失踪,这让二人都背上了沉重的心理负担,高考成绩也大受影响。胡海提起这件让两人都觉得心中难安的往事,就象是揭开一个旧的伤疤,表面已经长好,实际上仍是鲜血淋漓。
“我们看看这几天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吧,这里离安阳近,又收得到安阳的电视节目,发生了什么事情很快就能知道了。”想了好一会儿,孟楼决定还是回避那个让他心痛的问题。显然,胡海嘴巴上劝慰他,其实内心中对那件事情还是耿耿于怀,也没有继续提起那件事情。
第二天下午,他们就从电视中得到消息,来自河南省的一个考古专家组已经进驻安阳。考古专家抵达的第一件事就是避谣,否认那个古墓里真的存在什么诅咒,他们推测造成哄抢文物者相续发疯和死亡的是一种未知的病毒。
“靠,什么东西都是未知的病毒造成的。”盘坐在床上看电视的胡海不满地说道。
“我倒觉得这种解释最合理,现在的人不是都迷信科学嘛,给他们一个科学的解释,至少可以安抚人心,但是,由考古学家来做这种生物学的解释,还是缺了几分说服力。”孟楼在网上继续搜索有关金匮六壬盘的信息,结果仍是一无所获。
“说来也怪,我可是第一个进墓里的人,但我却没有任何事情。”胡海半是讽刺地说道:“难道说那些病毒还会选择伤害的对象,我靠这些专家!”
孟楼知道他一向对专家教授们充满鄙视,因此也不以为意。
“算了,在这里都闷了一天,我们出去吃晚饭。”看到孟楼没有回答,胡海自己也觉得没劲,他是个坐不住的角儿,这样呆在屋子里一整天,早就熬不住了。
“好吧,不过出去之前,你最好打电话给你在工地上的同事。”收拾好电脑之后,孟楼说道:“新闻里播出的消息总是有限,你看看他们在工地上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能上新闻的,哪怕是传闻也好。”
胡海满不在乎地打了一个电话,他与孟楼在一起时分工很明确,孟楼出主意而他负责执行。
“哦……他说没什么事情,一切正常,今天一天都没有出现新的死人。”
简短地通话之后,胡海带来了一个让孟楼既觉得奇怪又有些安心的消息。没有出现新的死人,也就意味着胡海身上的危险降低了一分。
但是,这种安心持续的时间很短,吃完饭回来没多久,胡海的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这个变态的手机铃声是一个女人恐怖的尖笑,孟楼听到时吓了一大跳,看到他那副样子,胡海嘿嘿地笑了起来。
“谁打来的?”
回到电脑前的孟楼突然心中一动,那种神奇的感觉告诉他,胡海接到的这个电话可能带来新的消息。
“哦,我那个同事。”满不在乎地对着手机嗯啊了几声后,胡海耸了耸肩:“又出现死人了,邱海强,就是那个推出墓穴的推土机手死了。”
尽管他的口气很平淡,可是孟楼还是从胡海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缕愤怒的光芒。自小时候开始,胡海就是那种正义感极强的人,如果说那些哄抢文物的人受到所谓“诅咒”而死已经让他愤愤不平,那么他这个同事的死就更让他怒火万丈了。
“有没有问死亡的原因?”孟楼追问了一句,胡海的粗心与他的正义感同样强烈。
“啊哈……忘了,我这就问问。”脸上微微一红的胡海立刻又拨打手机号,过了会儿后他露出惊讶的表情:“你怎么想到要我问死亡原因的?”
“看来不是那种疯狂而死了。”孟楼没有回答他:“怎么死的呢?”
“被杀害的,这小子胆小,昨天挖出那坟,又看到那么多死人,就一直唠叨着要离开安阳,说什么昨天那推土机根本不受他控制,这地方肯定有邪气。中午他请了假离开,结果下午尸体在一干了的河沟里被发现,我同事说是颈骨断了。”
孟楼再次体会到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尽管不再有人发狂而死,但是,那死亡的诅咒却仍然还在!
网上仍旧没有什么消息,那个自称为“荡寇将军后裔”的人没有在论坛中出现,孟楼给他发了几个论坛短信也没有回复。一直等到夜里十一点,因为昨夜没有睡好,孟楼实在扛不住,于是他回到床上去睡了。
然而,半夜时分,他再次被胡海从噩梦中唤醒。
“又是噩梦?”胡海不满地问道。
“和昨晚一样的梦。”孟楼再次用颤抖的手点燃了香烟,烟草的焦香味儿很快就弥漫在屋子里。
胡海瞪大了眼,如果说昨晚的梦是巧合的话,那么孟楼连续两个晚上都做同样的梦,这就很难再用巧合来解释。因此,他对孟楼的梦产生了兴趣:“说说看,都梦见什么了,是不是梦见一大群美女,却发现自己不举啊?”
“滚!”胡海的冷笑话还是让孟楼心情变得愉快了很多,他用力狠狠地吸了口烟:“你这家伙脑子里也就只有美女了!”
稍稍停了会儿,胡海将自己梦中所见说了出来,当胡海听到自己被那团红雾吞噬化为一滩酱黑色的尸水时,他啐了一口“我靠”,而当他听到穿过红雾之后那累累白骨时,眉头更是竖了起来:“古战场遗址吧?”
“我不知道。”孟楼疲倦地说了一声,他继续说下去,一直说到感觉到大地震憾就被胡海唤醒。他觉得自己这个梦还只是做了一半,大地震动之后,应该还有其它内容。
“你接着睡,也许还可以继续做那个梦。”听完孟楼的梦之后,胡海半是玩笑地说道。
“哈哈……”孟楼终于笑了出来,想想也是,哪有睡下去接着开始的梦继续做的道理。
“接着睡吧。”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孟楼再次觉得困了,于是提议道。
胡海当然不反对,这两晚他给孟楼弄得没睡好,因此很快又是鼾声如雷。孟楼则不然,尽管困意上涌,可是躺在床上他怎么也睡不着,如果说昨晚最初难以入眠是在为胡海担忧的话,今晚则是为了他自己。
两晚做一个同样的梦,这意味着什么?那些地摊货的《周公解梦》说的都是些荒诞不经的东西,可是弗洛伊德在心理学经典著作《梦的解析》中不同样也认为梦是人生活的延续?梦不会无缘无故地产生,特别是这样连续做同样的梦,究竟是象《周公解梦》里说的预示着未来,还是象《梦的解析》里说的潜意识的流露?
尽管孟楼所学相当博杂,可是对梦境他还是一无所知,他在心中觉得,那个梦并不会就此告别自己,相反,很有可能他还会重复做那个梦。
迷迷糊糊中,他终于再次睡着,也再次陷入了同样的梦境之中。虽然清醒时他明明知道这只是一个梦而已,但在梦中,他便忘了这一点,看到红雾吞噬胡海时,他还是忍不住大叫,到了那白骨荒野时,他仍四处在寻找。
不过,这次没有谁唤醒他,已经知道他在做噩梦的胡海在被他吵醒后甚至没有开灯,而是点燃了一根烟,在黑暗中看着自己的老友。
“看看究竟会梦到什么吧。”黑暗中,只有烟头一点暗红的光影,胡海忍着不去看在床上挣扎颤抖的孟楼,视线凝聚在烟头的光影上。
在一阵剧烈的颤动与呐喊之后,孟楼渐渐平静下来,他的呼吸也变得均匀,胡海再也没有听到他的呓语。强烈的好奇心让胡海有种立刻将孟楼摇醒的冲动,在他的梦中,大地颤动之后,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尽管好奇,胡海却还是忍住了。孟楼被这个噩梦所困扰,在他眼中解决的方法很简单,就是把这个梦完整地做一遍,如果现在打扰孟楼,可能他还要被这个噩梦所纠缠。
四、连环劫
“你后来梦到了什么?”
在清晨的阳光下,孟楼睁开了眼睛,胡海迎接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问题。
“去死,你一定等了半夜吧!”看到胡海眼中的血丝,孟楼笑骂了一声,他很熟悉这个挚友的好奇心。
“嘿嘿,说说看,说说看!”胡海笑道。
孟楼那个梦的后半截很短,比起诡异的前半段而言,可以用“气势磅礴”这个词来形容。那是一场血腥无比的古代大战,千军万马在奔腾、在嘶吼,刀光剑影中血肉横飞,人的生命犹如虫蚁,在孟楼的周围,完全是一个屠戮场。
血雨腥风让孟楼冷汗淋淋,他连呼喊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看到被屠杀的一方有时是军士,有时是头裹黄布的盗匪,有时干脆就是平民百姓老弱妇孺。这种屠杀让孟楼觉得愤慨与不忍,甚至开始极度仇视那发起战争的人来。
“只是这样?”孟楼说完了自己的后半截梦境后,胡海舔了舔唇,觉得意犹未尽。
“嗯……只是这样了,你还以为会梦见什么?”孟楼嘀咕了一句,然后伸了一个懒腰:“洗洗出去吃饭,今天我们继续等着,看看会不会有新的消息传来。”
“还要在这等?”胡海呻吟一般说道:“小楼,你不觉得憋闷吗,万一今天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我们还要一直等下去?”
孟楼耸了耸肩,这也是没有办法的选择,牵涉到这么诡异的事情,任何一步走错都有可能造成终生遗憾的损失。
“我靠!”胡海恨恨地向他比了一个鄙视的手式。
然而,在他们吃过早餐不久,胡海收到的电话改变了他们的计划。
“昨晚……又死了三个人。”即使神经粗如胡海,在接到这个电话后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都是在现场的。”
知道他说的现场是指古墓被挖开的现场,孟楼脸色也凝重了起来:“死因呢?”
“他杀,有两个和邱海强一样脖子被拧断了,还有一个则被捅了三刀!”
这三个人的死亡让孟楼陷入深思,他对于那些神秘主义的东西懂得不少,接二连三的事故让他不得不向这方面寻找答案。难道说那个古墓的主人下的诅咒有如此大的威力,不但能让人如她所言“狂悖而死”,甚至可以让那些侥幸逃生者死于犯罪?
“不,绝不会如此,如果说那些发狂而死的人还可以用诅咒来解释的话,这些被杀害者与诅咒绝对没有关系,他们肯定是死于有计划的犯罪。”很快,孟楼找到了答案:“一定是古墓里有什么东西,引得凶手不断地杀人……你看,所有被害者都曾经出现在古墓被推开的现场!”
“我们也在现场,而且我还是最先跳进墓穴中的人呢!”胡海有些不以为然。
“是……所以现在你很危险,不仅仅是因为那个墓穴主人的诅咒,而且因为你进入过墓穴!”孟楼捏着自己的下巴:“如果我们不是在第一时间就离开了,很有可能……很有可能……”
“很有可能那个杀手就会找到我们对不?”胡海两道浓密的眉毛拧到了一起,他猛然站了起来:“走吧!”
孟楼苦笑了,他知道就是这个结果,他的分析,让胡海认为自己才是凶手的真正目标,而其余的死者是被他们连累的。对于胡海这样的男人而言,承担自己的责任是天经地义绝不容退缩的事情。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有的人将这种责任感斥为愚蠢,可是孟楼却不会,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的人。
“先做好准备,我们不打无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