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噌朗朗!”
坠地有声,张万站起来,语气一暖:
“得嘞,不是劫人就行,咱也是瞎了眼了,错怪了姑奶奶的好心肠,就说这等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怎么可能致人于水深火热之中,谢了您!”
语气态度转变地如此突兀,就连杨茹这等聪明人都一时半刻缓不过来,倒也瞧出来这张万李千是在做戏。
可那话不是假的,杨茹肝肠寸断,也不计较这押差的口舌狡诈了,咬牙切齿想了片刻,缓缓道:
“我要与他共赴流途!”
!!!
杨茹把白长生扶起来,可白长生还是浑噩不知一般,愣愣地想要往前走,迫不及待要继续流放的旅途。
杨茹神情苦楚,按住了白长生的身子,颤抖着伸出手,把白长生枷锁解开,取了半段,枷在了自己的手上,死死扣住!
“天涯海角,我来陪你走,生死与共,再不会分离。”
语罢,只听见“喀嚓”一声,枷锁扣死了,杨茹彻底和白长生捆在了一起,再难分开。
张万和李千看到眼前一幕,心中的惊讶如翻江倒海一般难以形容,这女子的秉性何其贞烈,真真敢爱敢恨!
张万发自内心的佩服了一番,事到如今书说至此,千万言语都没了意思,当即是啐了一口:
“呔,老子就是死也给你俩送到地方,到时候,是死是生,是去是留,您二位自己看着办吧,这朋友,算是交了!”
哗啦啦,铁链脆响,这同赴流途的旅程,又锁上了一个执拗的魂魄,两份孤苦伶仃,挤出了另类的温暖。
四个人不言一语,再次奔赴未知的前程。
出来的时候,杨茹挥舞了一下令牌,那些个顿住身形的鬼奴,好似得了指令,对月咆哮了一番,慢慢消散在了夜幕的掩盖之下。
这村庄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当中,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李千看着遍地尸骨无存,真真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张万更是不想再在此处耽搁,四个人出了村庄,人不停,话不语。
一场大雪,在四个人刚刚离开的村庄铺天盖地下了起来,雪花飘零,鹅毛如被,把所有的血腥和暴虐遮挡起来。
掩盖了一切,寂寞的村庄,从此不复。
那大雪漫天飞舞的正是肆意的时候,村庄前面又出现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袭白衣,好像不知冷暖,任寒风袭面,不乱分寸。
“到底,还是让你找到了。”
那年轻人自顾自说着,好像看出了什么,又瞧了一眼地上的尚未被白雪掩盖的血迹,叹了一口气。
一挥手,只看身后倏尔间现身出来一个人,这人弯腰弓背,身体僵直,却又无比邪气,不比之前的鬼奴可怕,但细看一眼,那身子好像有些不同寻常的戾气。
这人穿得雍容华贵,风流倜傥的身形让人艳羡,只可惜此时早已沦丧。
得了指令,这人冲出来,在地上抗起了一具无头死尸,朝着远方离去了。
白衣人等他离去,这才转身,可刚一转身,那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了一个白衣人!
“可让我找到你了,该算算账了吧?看你还能编出什么理由来!”
这年轻人同样的风流,只是眉宇间有些轻佻神色,此时正把弄着手上的铜镜金钗,轻笑慢语!
“嗖!”
···
第365章:不负衷肠()
“哗啦啦···哗啦啦···”
杨茹拖拽着白长生,屡步维艰,此时的蒙古,早已是寒风凛冽的严冬时节。
大雪封山,漫天飞舞的白色,给人一种恍惚的感觉。
越近边荒,此等地接的严酷便会愈发让人畏惧,更会生出一种无力感。
白长生走到这里,已经无法迈步了,因为他从未停下过脚步,甚至连喝水和吃饭,都要人送到口中才能咀嚼。
他丧失了心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
长期的折磨和自我的放逐下来,他的双膝几乎要废掉了,只能趴在地上像匍匐一样前行。
杨茹于心不忍,只能拖拽着他,有时候也会用尽全身的力气背负着他前行。
速度慢了很多,张万看在眼里,却没有发作。
俩人时常也会帮手,虽然不忍心,但这发配宁古塔的刑责还是不能免的。
有沿路的府衙地保作证,少了一站慢了一处都不行,所以没过多久,杨茹就已经骨瘦如柴,人也被折磨地形容消损。
她问过很多次,为什么白长生会这样没有了心智,只想着前行,可张万也说不上来。
因为有这样症状的人,基本上早都死了,熬也熬不过去,那样倒也省事,早早的他们便会备上马车,把这人往上面一扔,上告一个死于流途,把死尸往目的地一扔就算交差了。
可白长生就是不死,非但不死,自己把自己折磨地没了人行,却又无比执着地继续前行,真是让人心惊不已。
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正常的反应了,一开始出离北京还会和李千聊上几句,可越到了后来,这人越是迷惘。
张万心知肚明,除了叹气也没什么好说的。
这样的事情,这样的例子,他早都司空见惯了。
杨茹背着白长生,一步一个踉跄,继续向前走,到了这地界,大雪早已经漫过了膝盖,瘦弱单薄的肩膀,也快支撑不下去了。
张万看在眼里,拍了拍李千的肩膀,李千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赶紧追了上去:
“我来吧。”
一伸手,就把白长生从杨茹肩上背了下来,早前还很费力,那是因为身子上还有几斤肉。
现在这俩人加一起都没半袋米重,李千也是于心不忍。
杨茹面无表情,到了眼下,早都对白长生恢复心智不抱希望了,一路上她想了无数办法,都没能奏效。
想过把白长生制成鬼奴,可她无法下手,因为一旦这样做,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所以到了现在,她只想安安静静陪白长生走到最后,等到他扛不住的时候,杨茹会带走他,绝不会让他的尸骨,流落他乡。
刚把白长生交给李千,杨茹暂时缓一下身子,跟在后面慢慢挪步,张万走上来,给她披上一个大袄。
这是特地给她预备的,大袄暖和但拆了一些棉絮减轻重量,因为到了现在她早都承载不了那等厚重的温暖了。
“慢慢走吧。”
张万说道,这些天来他对这对苦命鸳鸯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早前也只是旁观者的态度,原以为杨茹一时兴起才会这样。
可这一路走来,这姑娘的目光何其坚毅,就连他这样铁石心肠的人,都不得不佩服起来。
李千在前面走了几步,好像觉察到了什么不对劲,站住了。
“怎么了?才这么几步就偷懒?”
张万在后面斥责着,李千却是回头,脸色有些难看:
“爷,他好像发烧了···”
!!!
张万一听,噌地一下就跨了过来,赶紧把白长生从李千的肩膀上抗下来,放在自己腿上,用手掌一探额头,心凉半截!
“完蛋!这小子发烧了!”
杨茹也是一惊,赶紧冲过来,抱着白长生小心试探着,用手一碰,白长生脸色铁青,可那额头滚烫!
紧闭双眼,有出气没进气!
“长生···”
杨茹的泪已经流干了,嗓子咕噜咕噜传出悲鸣的声音,只能伸出枯柴般的手掌,摩擦着心上人的面庞,心如刀割。
在这样大雪漫天的严寒地界,又是这样的身子骨,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力,在发烧的压榨下,简直透支掉了所有的心气。
这时候就算是给药都消化不了,更别提找什么良医大夫了。
白长生,算是熬到头了。
“爷,怎么办?”
李千小心问着,张万左右看了几回白长生,叹了一口气,把烟袋掏了出来,磕碰掉了烟灰,嘘声道:
“上告的公文,预备好了吗?报死于流途吧。”
“不···”
杨茹干裂的嘴唇只能沙哑地吼出这么一句,死死抓住白长生的衣襟,真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李千眼睛都快湿了,说来奇怪,本就是一犯一差,说不上有什么交情,可眼下真是受不了这刺激。
可也只能照办,摸了一下怀李的公文,李千看了一眼荒无人烟的漫雪草原,无可奈何。
走过来把用了三分力气,就把杨茹给拉扯开了,杨茹气力不济,早都没了那股子英气,再怎么不甘心,也是无计可施。
眼睁睁只能让李千把自己拉开,杨茹声嘶力竭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嗓子咕噜咕噜,着急这么一用力,只看到一股子血从嘴角溢出来了。
“呃···”
眼睛挤不出来眼泪,却快榨出鲜血淋漓,杨茹痛不欲生。
张万把头别过去,不忍看这一幕,可这么一别过头的功夫,却看到远处有几道影子快速接近了。
“嗯?”
张万眯起眼睛看向远处,想是辨认出到底是什么。
那些影子不太高,却看得出很苍劲,在雪地上如履平地,张万一眼睛看过去就猜到是什么了,噌地一下站起来,脸色煞白!
“狼群来了!”
坏了,李千的心也凉了半截,到了草原,最见不得东西,便是狼群。
尤其是这寒冬时节,所有草原狼都会结群过冬,一旦遇上了,绝对是有死无生!
张万李千站起来,环顾四周,还不待有所准备,只看那狼群已经把几个人包围起来了。
“嗷!!!”
一声凶狠残暴的狼啸传来,为首的头狼,已经站在了眼前。
张万李千向后缩了几步,脸色铁青。
数了一圈,最少有二十来头,就眼下的情况来看,真真有死无生。
凶狠的头狼慢慢靠前,嘴巴撩起,槽牙露出,腥臭的口水滴落在雪面上,砸出一个不浅的坑窝,迅速结冰。
那味道扑面而来,李千张万都已经闻到了。
狼群缓缓逼近,周围的旷野除了大雪漫天再无其他,更不会有人来搭救他们。
杨茹心如止水,再难起一丝波澜,到了这份上,她也不想再召唤鬼奴救命了,如此远距即便有心也要时间,何况她早已不恋生死。
怀抱着白长生,俩人靠在一起,却是异常的温暖:
“小长生,我们看来是要死在一起了,陪君流途三千里,不负衷肠,你要是有心,一定会看到吧?”
那声音如黄莺出谷,婉转悠扬,溅起了尘世间最绮丽的悲壮,没有遗憾。
白长生的眼眶里,倏尔间流下了一滴清泪,双手低垂,再无声息。
“嗷!!!”
···
第366章:面对娄冥()
这是一处荒凉的地方,两个白衣人,对峙无言,但看得出刚刚有过交手。
一个人的手指尖滑下了几滴鲜血,滴落在雪地上,迅速集结成冰,遁隐在雪面之下。
另一个人的肩膀上,更是有一处隐秘不可见的伤口,没有流血,却是内伤。
这一架打地不算持久,应该是迅速几招结束的战斗,可这几招所展现出来的实力,绝对会惊煞旁人。
高手之所以为高手,就是能在转瞬即逝的间隙里论出胜负,没听说过俩高手对决打了四天八晚的,不像话,那样的话就算是驴估计也得累死了。
可面前的两个人并没有分出胜负,从这份静谧的对峙中就能看出来。
娄冥甩了一下肩膀,用手试探了一下,感受那份内伤的严重程度,所幸无大碍,惊险,但还是躲过去了。
面前的莫叹也把指尖的血滴擦拭干净,他现在很难平静。
追心照骨,两件人世间最睥睨的杀器,居然没有能奈何掉这娄冥,这就已经让他很震惊了。
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这娄冥居然融合了两门传承,一份断命,一份驭魂。
这可是不得了的造化,莫叹心神俱荡,可随着俩人刚才三拳两脚的争斗,他还注意到了一点。
娄冥每每出手,都会追寻自己出招的轨迹,进而模仿,揣测,稍微一琢磨就知道,他是在借力打力,捎带学习他身上偷天盗的形势。
这绝对不能大意,所以在种种的震惊下,莫叹停手了。
“短短时间没有见,你居然有了如此造化,实在了得。”
“你也非同凡响,本以为能将你拿下,可你的进步也是超然。”
“哼!我乃天道,你们这群小丑也想与日月争辉?”
娄冥没说话,而是背过了身子,看样子也不打算再出手了。
迎着泠冽如刀的寒风,娄冥怅然开口道:
“白长生,怕是已经死了,断命的传承,也要断了,现如今这人世上只有我一人精通此术,难道你要还杀我取道吗?”
莫叹迈前一步,狰狞恶笑:
“难道你没听说过我们这传承里,搜魂之术有多么诡异厉害吗?”
娄冥一笑,不以为然:“如果我种了死结呢?”
莫叹的瞳孔骤然放大,他太清楚这“死结”是什么了,这乃是驭魂术的手段,锁心捆魂,以保自己不被外力蛊惑,如果有人强行出手,则会自爆心脉而亡!
“你!”
莫叹大吼一声,却是无计可施,他想不到这娄冥居然在自己身上种下此等手段,实在是心狠手辣。
娄冥转过身子来,盯着面前愤怒的莫叹,轻声道:
“你和你的父亲,背离了你这一门传承的掌门,那老头应该是你爷爷吧?三代家门传承,到了你们这一辈,却是如此狼子野心,不过这也难怪,是非成败这么多年了,肯定会有人按耐不住。”
莫叹没说话,他想知道娄冥还知道些什么。
“大衍之数,二十又五,现如今又到了天命之年,江山将倾,帝星动冲,谁能融合四门传承,便会在传承中找到当年的天下大宝的下落,倾覆江山也不过就成了一句话的事,试问,谁能在这份诱惑力保持自醒呢?要论这天下真正蛊惑人心的手段,其实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传承,无非是一块石头罢了。”
娄冥叹了一口气,终于说出了自己的野心。
“我试探了无数次,当今治下虽然兵马森严,死守严防,可天道大事不是一人能主持的,更不是靠文字狱可以维系的,所以我才会站出来,所以我才会拼上一生颠沛流离。”
“可你被我找到了,我一定要找到你,带你去见我父,得你道果,重掌天下大宝!”
重掌?难道说这偷天盗人曾经有过辉煌的过往吗?
娄冥听到这话,好像不怎么惊讶,只是问了一句:
“文宗皇帝血的教训还不够吗?”
莫叹听到这话,再不怀疑,看来娄冥知道一切,那文宗皇帝乃是偷天盗人的创始者,这等惊天大秘无人知晓,谁能想到这都让他察觉了。
“看来留你不得了。”
莫叹掌心藏风,决心在这里将娄冥毙命。
可娄冥却没有出手的打算,只是静静看着面前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孩子,那气度早已超然物外。
“你可曾问过别人答不答应?”
就在莫叹即将出手之际,耳听得荒野之上,传来一句严苛的问话,莫叹一惊,极速向后退步,四下张望起来。
极远处的地方,登登登登!
一个破烂袈裟的大和尚,手持一丈朴刀,袭杀而来!
鬼和尚不问!
莫叹的心凉了半截,听这和尚的语气,好像对他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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