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亮这房间的每一处。
收回视线,再次看向怀中的叶鹿,她皱着眉头,睁着眼睛,可是那眸子虽是仍旧澄澈无比,却好像失去了光芒。
“你怎么不说话?”她转头看向他,方向抓得准,看的确实是申屠夷的脸。可是,她的眸子没有光彩,没有焦距。
看着她,申屠夷的喉结动了动,随后放下手中的药碗。
一点一点的,他抬手,接近叶鹿的眼睛。他修长的手指有些颤抖,不过他似乎在努力的控制,控制自己不要发抖,更不要发出任何的声音来。
终于,接近到叶鹿的眼前,他微微晃了下手指,可是叶鹿的眼睛没有任何的反应,甚至都没有眨一下。
“申屠夷?”他还不吱声,叶鹿不禁有些发慌。
抬手,想要摸他的脸,却忽然打在了他手上。她随即抓住他,然后握紧,“申屠夷,你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不点灯?还是,你点灯了?”
话落,她整个人猛地一惊,更加用力的抓住他的手,“你点灯了是不是?你点灯了是不是?”后一句,她几乎是尖利的喊出来的。
一把抱住她,申屠夷手臂用劲儿,将她紧紧地扣在怀中,“别慌,别慌,我马上把大夫找来。”
挣扎,叶鹿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她看不见了,她瞎了!
“放开我,放开我,你告诉我灯在哪儿?”推着申屠夷的胸膛,她挣扎着要下床。
“你别挣扎,我抱你过去。”更加用力的搂紧她,申屠夷随即起身,拥着怀中的人几步走到桌边。
叶鹿双手忙乱的去摸,蓦地一手碰到了灯罩,热乎乎的,琉灯就在这儿。
扯着灯罩,一把掀开,随后她的手就奔着蜡烛过去了。
申屠夷随即抓住她的手,“不行,你会被烧伤的。别慌,我这就找大夫,来人!”
控制着怀中人忙乱的双手,一边大吼道。
不过片刻,护卫上了楼,“城主?”瞧见他们二人,护卫不禁也一愣,这是怎么了。
“去把大夫找来,快。”抱着怀中人,他冷声命令。
护卫随即快速离开,这边申屠夷将叶鹿紧紧地扣在怀中,“听我说,你的头坏了,皮下有淤血。这应该是正常现象,你不要急,说不定过几天待淤血散了,你就没事了。”垂首抵着她的额头,申屠夷低声的说着,可是说的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被他禁锢在怀中,叶鹿大口的喘着气,心却如堕寒窟,“不会了,我不会好了。叶家每一代都有瞎子,这一代只有我一个,我就是瞎了!”说着,她的眼泪如同雨下,她看不见了,看不见了!
拥紧她,申屠夷抬手抹掉她脸上的眼泪,“不会的,相信我,我一定会找到最好的大夫给你医治。帝都有齐国最好的太医,肯定能治好,别哭。”
“申屠夷,我瞎了。”抱住他的腰,叶鹿终是哭出声来,从嘤嘤啜泣到嚎啕大哭,她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黑色。
抱着她,申屠夷亲吻着她的发顶,黑眸中的坚定尽数崩塌。更加收紧手臂,他缓缓闭上眼睛,终是眼睫湿润,心痛如绞。
大夫很快来了,姬先生等人聚在门外,各个无声,只是听着屋子里的动静。
靠在申屠夷的怀里,叶鹿的眼泪如同下雨,尽管她不再嚎啕大哭,可是眼泪却止不住。
四五个大夫围在床边,抓着叶鹿的手切脉,有人查看她的后脑,有人查看她的眼睛,屋子里静的只有呼吸声。
申屠夷浑身散发着冷气,搂着叶鹿,他的视线固定在那几个大夫的身上,煞气如同刀刃,好似马上就要把他们的皮肉刮下来一般。
几个大夫也压力颇大,各自查看了一番,几个人对视了一眼,均不敢开口。
“看出什么了?说!”申屠夷下颌紧绷,若不是怀中抱着泪如雨下的叶鹿,相信他的语气也不会这般压抑。
“回申屠城主,姑娘的脑后有淤血,大概是这淤血作孽,所以才导致姑娘的眼睛看不见。目前,可能只有散淤血了,淤血散了,大概姑娘的眼睛就能重见光明。”其中一个大夫开口,而且语气中诸多的不确定。
闭了闭眼睛,申屠夷深吸口气,“滚。”
如获大赦,几个大夫立即背着药箱离开。
“姬先生,马上派人赶往帝都,将帝都最好的太医都带过来。”这里的大夫不行,还有别处的,总是会有办法。
“是。”门外,姬先生立即领命,火速指派人手赶往帝都。
房间里,申屠夷紧紧地拥着叶鹿,抬手将她脸上的泪擦掉,可是下一刻还是会流出来,如同下雨一般。
“不要怕,我定然会找到大夫治好你的眼睛。齐国的大夫不行,就去大晋找,大晋没有,就去周国找,总是会找到的。相信我,你的眼睛一定会治好的。”贴着她的额头,申屠夷低声的说着,字字句句皆坚定,没有虚妄。
申屠夷的话叶鹿听得清楚,可是听得清楚又怎样?她看不见,眼前只是一片黑暗。
她看不见灯火,看不见星空,看不见白昼和太阳,甚至她连申屠夷的脸都看不到了!
两世为人,她都不知道什么是绝望。可是现在,她知道了,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绝望。
她被困在黑暗当中,即便拼尽全力,也根本挣脱不了。
眼泪簌簌而下,炙热,可是却在瞬间变得冰凉,凉的她的脸都麻木了。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变成瞎子。若这真是命中注定的,那还不如一开始就是瞎子,从一开始就是黑暗的,不曾见识过这五彩斑斓的世界,此时此刻大概也不会这么绝望。
炙热的吻落在额头,叶鹿闭上眼睛,眼泪决堤,现在对于她来说,想看看申屠夷的脸都成了奢侈。
“还有我,不要怕。”申屠夷的吻在她的眼睛上游移,一边轻声的说着。
他的声音如此好听,是叶鹿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他说话时没有表情,可是一切情意都在他的眼睛里。只要看着他的眼睛,就知道他在说话时的心理活动,如此丰富多彩,和他的外表完全不一致。
可是现在,她再也看不见了,看不见他的眼睛,看不见他眼睛里的情意,更看不见他注视着自己时那如火在烧的样子。
被他紧紧地抱在怀中,叶鹿亦抬手用力的回抱他,现在,她的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了。
黑夜终于过去,白昼来临,可是在叶鹿的眼里,却始终都是黑暗的。
整整一晚,申屠夷都在抱着她,两个人好似成了对方的救命稻草,一刻也不能撒手。
护卫将早膳送上来,脚步无声的进入房间,但床上的那两个人好似已沉浸在另外一个世界。
护卫如同进来时那般悄无声息的退下,床上,搂着叶鹿的申屠夷动了动,怀中人立即惊醒,然后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袖。
“早膳送来了,吃一些。然后,咱们回申屠城,这里毕竟不方便,好么?”声线低柔,申屠夷似乎还从未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
抓着他的衣袖,叶鹿睁着眼睛,可是她的眸子不再明亮,也没有任何的焦距。她眼睛‘看’的方向的确是申屠夷,可是和她的眼睛对视就会知道,她根本就看不到。
任她抓着自己,申屠夷看着她,黑眸幽深,可是此时那里面满满的都是痛色。
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叶鹿缓缓的松开他,坐在那里,没有申屠夷,她忽然觉得好没有安全感。
眼前一片黑暗,她不知自己动一下会不会跌倒。只有抓着他,她才会心安些。
看了她半晌,申屠夷才缓缓起身下床,走到桌边,将托盘拿起来,然后走回床边放在床头的小几上。
随后坐下,刚准备拿筷子,床里面的人却忽然伸手,好像要抓他。
随即伸手去抓叶鹿的手,她抓到了他,脸上的慌张才褪去了些,然后挪过来,再次紧紧地靠在他身上。
欲言又止,申屠夷抬手环住她的身体,将她重新抱在怀中。
叶鹿也紧紧地抱住他的腰,怎么也不放开。
整队,申屠夷一路抱着叶鹿上了马车,随后便快速的离开了星城。
如同昨晚的状态,叶鹿始终都紧紧地抓着申屠夷,她努力的睁大眼睛,可是仍旧一片黑暗。
尤其在赶路,车轮声马蹄声杂乱的从四面八方灌进耳朵里,而且马车还在晃,她就更加的没有安全感。
好似只要松开了申屠夷,她就会跌倒,甚至爬不起来。
申屠夷似乎知道她的不安,至始至终都在抱着她,有他在身边,她的确会安心些。
队伍绕路,虽然是绕了个大圈儿,但是速度快,三天的时间便回了申屠城。
这三天的时间内,申屠夷没有离开叶鹿半步,她也始终都在抓着他,只要一松开,她就会条件反射的慌张。
队伍速度很快的穿过长街,然后直接进入城主府。
府中的人似乎也都知道了叶鹿眼睛看不见的事情,所以尽管前几天还在布置府邸准备大婚的事宜,但今天看起来却很压抑,无论是黑甲兵亦或是下人小厮。
将叶鹿从马车上抱下来,申屠夷大步的返回居所。靠在他怀里,叶鹿睁大了眼睛,感受着阳光洒在身上,如此温热,可是她看到的却只有黑暗。
她听得到申屠夷的脚步声,他步伐很大,但是又很稳。
照在脸上的阳光消失,此时应当是进入了房间。
小楼的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因为叶鹿曾从这楼梯上摔下来过,所以现在楼梯上也都是厚厚的毯子,即便再从这上面摔下来,也不会摔的头破血流了。
上楼,进入房间,申屠夷俯身将叶鹿轻轻的放在床上。
坐在床上,她一手摸着身边的床铺,另一只手却抓着申屠夷的衣袖不放手。
“帝都的太医马上就到了,麦棠也回来了。你不要怕,这几个太医医术精湛,说不定马上就能治好你的眼睛。”在她面前蹲下,申屠夷握紧她的手放到唇前吻了吻,一边轻声道。
点点头,叶鹿顺着他说话的声音微微低头,知道他应当是蹲在自己面前。
“我去给你拿干净的衣服,若是想沐浴的话,一会儿我抱你去浴室。还是你更想先休息?”看着她,申屠夷低声的说着,语气轻缓,更像是哄孩子。
“你不要走。”抓着他的手,叶鹿没别的要求,只是不想松开他的手。
“我不走。”收紧手,申屠夷肯定道。
“衣柜就在旁边,我去拿衣服。”看着她,申屠夷的眸子漆黑,却几丝明亮。
“好。”点点头,叶鹿知道衣柜在哪个地方,可是现在看不见。
缓缓的松开她的手,申屠夷看了她一会儿,发觉她并没有一下子就慌张,他才起身走向衣柜。
坐在那儿,叶鹿抓着身边的床单,手指收紧,她开始呼吸急促,心跳也加快。
除了黑暗就是黑暗,她唯一能看到的好似就是自己陷在黑暗之中,就恍若被泥潭禁锢住了,怎样也挣扎不出去。
闭上眼睛,她连连深呼吸,可还是抵抗不住那汹涌而来的恐慌。那是对黑暗的恐慌,一个人失去了‘看’的能力,那么之前建立起来的所有的坚强都化为了尘土。
紧紧地抓着身边的床单,丝滑的料子抓在手里,却软塌塌的没有任何支撑可言。
她的手心潮湿,额头上沁出冷汗,心头慌得不得了。
“别怕,我在。”申屠夷回来,随后便抓住了她的手。叶鹿立即朝他靠过去,抓住他的衣服,她才觉得舒服了些。
在她身边坐下,申屠夷揽住她,随后垂首在她的额头上轻吻,“没事了,我没走,在这儿呢。”
用力的深吸口气,叶鹿紧紧地靠着他,心头的慌乱缓缓消褪。
薄唇贴着她的额头,申屠夷闭了闭眼睛,更加用力的拥紧她。
“申屠夷,我好怕呀!”她怕黑暗,怕他离开,怕四周静悄悄,可是更怕四周吵闹。
“我不走,就在这儿,别怕。”轻轻地抚着她散在脊背的长发,申屠夷轻声的抚慰,他的声音很低很轻,极具安抚力。
124、心伤()
帝都的太医终于到了,一同前来的还有麦棠,她步履匆匆,从马车上下来就直奔小楼而去。
快步的上楼,进入房间绕过屏风,看到的便是靠在申屠夷身边的叶鹿。她还是她,可是看起来却又好似不是她了。
明明还是那个样子,可看起来她整个人却恍似受惊的小鸟儿,刚刚从蛋壳中出来,对于一切都会惊吓不已。
似乎是听到了声音,叶鹿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她的方向找的对,可是那眸子没有光彩,更没有焦距,以证明她根本就看不见站在那儿的人。
麦棠看着她,痛色浮上脸庞,她一步步的朝着她走过去,却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申屠夷没什么表情,冷硬的如同一块冰。可若是仔细的看他,却能窥见到他眉眼之间的悲伤。这悲伤和他十分不配,他这样的人,应当是不会悲伤的。
“小鹿。”走到她面前,麦棠的嘴动了动,好半晌才唤了一句她的名字。
那眼睛没有焦距的人听到了声音,她弯起红唇笑了笑,“姐,你来了?”
“小鹿。”抓住她的手,麦棠在她面前蹲下,仔细的看着她的眼睛,可是她‘看’的却是刚刚她站着说话时的方向,而此时她蹲下了,她却不知道。
“姐,你带着太医来的是么?”抓着她的手,叶鹿虽是还在笑着,可是笑的却很牵强。不似之前她甜美如蜜的模样,虽还是甜,但却不再如蜜。
“对,我带太医来了。都是太医院里医术最高超的,你不要担心,他们一定有办法,也一定会把你的眼睛治好的。”麦棠看着她,泪水却蒙了眼睛。
叶鹿没有再说什么,任麦棠抓着她的手,但是她的另外一只手却一直紧紧地抓着申屠夷。
就在这时,有丫鬟上楼,走到门口隔着屏风,“城主,太医就在楼下,请他们上来么?”
“嗯。”申屠夷回应了一声,随后丫鬟便退下了。
不过片刻,几个人上了楼,各个身着太医院的官服,身后随行着小宦官,背着硕大的药箱,果然不同于寻常的大夫。
“臣见过申屠城主。”当先一人的官服与众不同,这是太医院的院令。
“田大人。”申屠夷自然认识他,能当上太医院的院令,医术造诣极高。
“申屠城主,臣奉殿下之命前来为叶姑娘诊病。”说着,他举步走向叶鹿,麦棠也起身让到了一边。
小宦官提着药箱过来,放在旁边的地毯上,打开药箱,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各种用具以及无数的小瓷瓶。
拿出小枕,放在床上,申屠夷将叶鹿的手放在小枕上,田大人随后开始为叶鹿切脉。
另外一只手紧紧地抓着申屠夷,叶鹿的心跳的特别快。她很希望这个田大人能诊断出她是什么病,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她看不见,可是又不想听他说,她害怕听到他说出什么来。
寂静无声,房间里没有人说话,所有人的视线都在田大人的身上。
紧紧地抓着申屠夷的手,叶鹿什么都听不到,一片黑暗,对于她来说,一切好像都静止了。
一切都静止,只有她活着,孤独,寂静,荒芜,黑暗。
申屠夷手上用劲儿,用力的握住她的手,叶鹿随之深吸一口气,她的额上都是冷汗。
她是害怕的,尽管在假装坚强,可是她的害怕已经要冲破坚强的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