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陈昌浩劲头十足,徐向前勉为其难。任弼时会后即随二方面军东去陕南,张国焘在岷州会议一结束,就气呼呼地去了漳县四方面军指挥部,留下一个朱德在岷州红军总部部署部队行动。
岷、漳相隔不远,当天张国焘就赶到了漳县,但肚子里的那股气还没有消下去。
张国焘来到设在漳县城内一幢官绅宅第的四方面军指挥部。指挥部的人见张国焘来了,急忙把他迎进作战室旁的一间房子里。这是房主人的一间客厅,布置比较考究,古色古香。
张国焘一屁股坐在一张红木雕花椅上,喘了口气,便急忙叫人去找徐向前、周纯全、李特、李先念等。
不一会儿,徐向前等陆续到来。他们见张国焘情绪不佳,也不知是何原因,都不作声。
“张主席,总部的事忙完了?”徐向前耐不住这沉默,先开腔问道。
“我这个主席不干了,我干不了啦,让陈昌浩干吧!”张国焘没有回答徐向前的问话,而一下子直起身来,气愤地喊着。
在场的人都感到十分突然,一边劝说,一边忙问是怎么回事。
张国焘见大家都十分关切,就把岷州会议的情况说了一番,接着说:“四方面军这支部队,从鄂豫皖以来,是我看着发展起来的。就像一个小娃儿,是我们大家一手拉扯大的。现在,一方面军主力不能南下,让四方面军独自在西兰通道上去与胡宗南打,这不是往绝路上引吗?”
话到此处,他想起了陈昌浩的异常表现。
“四方面军一北上,昌浩就跟我顶。”张国焘伤感地说,“他要靠近陕北他们,我现在是该被甩掉了。”
张国焘说着,竟然悲从中来,伤心地掉下了眼泪。想起那个成立“临时中央”的事还未了结,陈昌浩现在又随人家的指挥棒转了。这使张国焘感到前途黯淡,带有几分凄惨的语调说:“我是不行了,到陕北准备去蹲监狱,开除党籍。四方面军的事,他们会让陈昌浩搞的。”
听着张国焘如此道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陈昌浩不对,安慰了张国焘一番。
“张主席是西南局书记,战略决策你应该作主。”李特如此给张国焘打气。
“静会战役,既然一方面军主力不能来,情况有了变化,怎么行动,还可以继续商量嘛。”徐向前也只能这样安慰他。
张国焘听着大家的话,情绪马上好起来了,他进一步说明了自己的想法:“北上静会地区,在西兰通道上与胡宗南作战,我们久疲惫,胡部养锐多时,装备精良,不但在兵力上比我们为优,而且这一带地形开阔,交通便利,也于敌有利,于我不利。另外,四方面军继续北上,陕甘北地瘠民贫,一方面军部队的给养尚且困难,我们数万部队挤在一起,就食问题都无法解决,更不要谈发展了。如果我军西出青海、绕道兰州以北的河西地区,既可以背靠新疆、打通国际路线,又可以策应一方面军夺取宁夏……”
对张国焘的分析,大家都觉得很有道理,表示赞同张国焘的意见。于是,对四方面军的行动重新作了部署,并电告朱德、陈昌浩来漳会商。
朱德接到张国焘改变部署的电报,大为吃惊,他在从岷州出发去漳县之前,发出3封电报:一封给张国焘,对他改变西南局的决定感到“深为可虑”;一封给陕北的林育英、张闻天、毛泽东及二方面军的任弼时、贺龙,说明静会战役计划“现又发生少数同志不同意见,拟根本推翻这一原案”,并表示对此“我不能负此责任”;另一封是给四方面军的其他不在漳县的干部,要他们到漳县重新开会讨论。
张国焘以辞职相威胁,达到他西进的目的,终于奏效。
陈昌浩赶到漳县,见其他人意见一致,也表示同意。
下午,朱德赶到漳县,便立即开会,绝大多数人同意张国焘的意见,朱德无奈,只得表示服从会议决议,但要求立即电告陕北林、张、周、毛等。
张国焘见自己的主张被通过,便一面命令部队行动,一面起草电报告陕北:
毛、周、彭并贺、任:
(甲)我们完全同意国际指示,实现红军主力进到宁夏及甘肃北部。
(乙)并具体实现一、二、四方面军在这一地区的会合。
(丙)估计到一、二方面军能够牵制的敌力和四方面军的实力,目前与胡宗南之一路军在静、会这一四面受敌之地区决战是不利的。
……时机急迫,千祈采纳,并告国际。
〖JY(〗朱、张、徐、陈〖JY)〗
〖JY(〗22日22时〖JY)〗
张国焘在这封电报中,主旨是四方面军先渡河西取甘西,然后以一部兵力配合一方面军主力取宁夏。
看来,张国焘执意要从新疆先打开通往苏联的路线。
电波载着张国焘的这封电报,飞向陕北。
树欲静风不止(6)
毛泽东一看这电报,火了:“张国焘的老毛病又患了。”
此刻,怎样“火”都没有用,毛泽东随即冷静地对张闻天说:“赶快给张国焘发电报,劝一劝。”
于是,立即以毛泽东、周恩来、彭德怀三人的名义给张国焘发电报,陈述利害关系,指出向西北发展的重点是宁夏,不是甘西,国际答应的援助也只说了红军到宁夏后从定远营取,没说到甘西去取;国际同意红军先从乡村道路去定远营,取得苏联飞机大炮后再攻打宁夏,甘西的城池,特别是甘、凉、肃三州城池坚固,非大炮难以攻克;一、四方面军分别攻宁夏和甘西,可能顾此失彼,被敌人各个击破……
电报发走后,毛泽东又觉得张国焘的这一行动,不仅仅是军事上的因素,有他的政治目的。便接着又于9月24日,以张闻天、周恩来、博古、王稼祥、毛泽东联名给张国焘去电说:“弟等与国焘间之争论,应该一概不谈,集中全力于内部团结,执行当前军事政治任务。国焘兄对弟等有何意见,弟等均愿郑重考虑。”并表示,“以布尔什维克精神开展自我批评”。
这是陕北第一次给张国焘以许诺和安慰。
张国焘接电后,立即与朱德、陈昌浩、徐向前联名去电陕北林、张、周、毛及二方面军贺、任等,这封电报仍坚持西进主张,认为甘北有更多道路通外蒙和新疆,与苏联联系更为有利,因此占领甘北更为重要;同时认为四方面军占领甘北,可将胡宗南北引,更有利于一、二方面军合力占领宁夏。张国焘的意思很明白,他要自己到新疆接通与苏联的关系。当然,这封电报在政治上也有了重大转折,那就是张国焘承认陕北中央的领导地位:
关于统一领导问题万分重要,在一致执行国际路线的艰苦奋斗的今天,不应再有分歧。因此我们提议:请洛甫(张闻天)等同志即用中央名义指导我们,西南局应如何组织和工作,均请决定指示,我们当遵照执行。
从此,陕北开始以中央的名义指导全党。
张国焘虽然在政治上表现出了一种高姿态,一反前一段“只同陕北发生横的关系”的态度,承认中央的领导地位,但他仍顽固地执行他的西进计划。也就在同一天,他又给毛、周、彭去电说:
四方面军已照西渡计划行动,通渭已无我军。如无党中央明令停止,决照此计划实施。
于是,入甘后的西进与北进之争已最后摊牌了。
党内政治斗争又一次通过军事行动上的分歧而白热化。这是张国焘以辞职相威胁压制了四方面军内部分歧后,必然要采取的行动步骤。
也许读者对张国焘一面承认陕北中央的领导地位,一面仍与中央对抗感到不可理解。实际上,张国焘承认陕北中央,是为自己闯到新疆与苏联接通而留下的一条后路。因为他想,不能给共产国际留下一个是因为他与中央对抗而跑到这里来与苏联接通关系的印象。他是要以此把自己的企图隐蔽起来,等到与苏联接通关系后再视情况制定自己的政治战略。从目前的情况看,他只有单独与苏联接通关系,才能谈得上去实现自己的政治意图。否则,他的政治图谋只能胎死腹中。
这一天,陕北中央又接连发出三封电报,采取说服、让步与命令并用的办法,力促张国焘北上。先是以毛、周、彭名义电朱、张、徐、陈及贺、任、刘:
(甲)迭接26日两电,敬悉一切,并有如无党中央明令停止,决照西渡计划行动等语。中央书记处及政治局详细慎重地讨论了这个行动问题,特将结果奉告如下:
(乙)中央认为:我一、四方面军合则力厚,分则力薄;合则宁夏、甘西均可占领,完成国际所示任务。分则两均难占领,有事实上不能达到任务之危险。一、四两方面军合力北进,则二方面军可在外翼制敌;一、四两方面军分开,二方面军北上,则外翼无力,将使三个方面军均处于褊狭地区。敌凭黄河封锁,将琰发展困难,且胡敌因西兰路断怕我攻击,又怕东北军不可靠,不敢向隆德、静宁,拟向天水靠近王均。如四方面军西渡,彼将毛军先行,胡军随后,先堵击青、兰线,次堵击凉、兰线,尔后敌处中心,我处偏地,会合将不可能,有一着不慎,全局皆非之虞。
(丙)因此,中央认为四方面军仍宜依照朱、张、陈9月18日之部署,迅速从通渭、陇西线北上,不过半月左右即可到达靖远、海原地区,从靖远渡河;一方面军随即渡河,或合力先取宁夏,或分途并取宁夏、甘西,二方面军仍在外翼制敌,则万无一失。一方面军目前确占界石铺,一面立即出四团以上通过隆、静线,直逼秦安、天水,使胡敌不敢动作,以便四方面军十分安全的北上。务请顾及整个局势,采纳此方针,亦即9月18日朱、张、陈三同志之方针。
从这封电报里可以看出,陕北已经放弃了要四方面军在西兰大道阻胡宗南的要求,退让一步:北上同一方面军一起进攻宁夏。同时,陕北以中央的名义命令张国焘北上。这是自中央与张国焘分裂以来的第一次对张国焘下达的命令。随后,又以毛、周、彭的名义再次给朱、张、徐、陈去电,商谈一方面军与之配合北上的有关事宜。
这样,四方面军不得不再次开会研究行动计划。就在这时,四方面军西进的部队已经遇到很大的困难。徐向前所率三十军的先头部队已到洮州,但据当地居民说,黄河对岸已大雪封山,气候寒冷,道路难行。同时四方面军部队中纷纷传说入青海后又要走雪山草地,这对于曾三次过雪山草地的四方面军官兵,不免心惊胆颤,士气因此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尤其是不少高级干部也产生了抵触情绪。有的发牢骚说:“张主席总让部队朝太阳落的地方走。”这些情况,不得不使张国焘放弃西进计划。
树欲静风不止(7)
9月27日,朱德、张国焘、徐向前、陈昌浩电复毛泽东、周恩来、彭德怀:“为尊重你们的指示和意见,……决仍照原计划东出会宁,会合一方面军为目的,部队即出动,……决不再改。”29日,四方面军总部下达了北进静会地区的命令。
张国焘的单独西进与苏联接通的计划至此宣告破产,不得不挥师北上,直奔会宁与一方面军会合。
但由于张国焘拉着部队向西移动,进行静、会战役的机会已经失去,敌3个军南下渭河,齐向二方面军压来,险些使二方面军全军覆没,如果不是张学良悄悄让出一条路,那结果便不堪设想。
这次红二方面军向北转移,是红二方面军长征中经历的最危险、损失最大的一次。贺龙回顾这段历史时说:“张国焘违背中革军委的指示,二方面军几乎遭到全军覆没。这是长征中最危险的一次。”“四方面军一撤走,敌人就围过来了。急行军,掉了几千人。”“部队搞得稀烂,后勤都搞完了。”“张国焘整了我们一手,损失相当大。”
贺龙就是在这种情势下,带着二方面军向会宁奔袭。
红军的三大主力会师在即,毛泽东与张国焘将如何见面?
温柔的斡旋
张国焘取消西进计划,率部东出会宁,他见到了一位老战友——徐海东。
徐海东过去在鄂豫皖时期是张国焘的老部下,此次相会,自然也有相会的欢乐。
张国焘在《我的回忆》中是这样写到他们相会的情景:
1936年9月底,在打拉池一所城堡式的建筑物内,我和朱德等会见了徐海东,这位四年不见的老战友,仍是一位天真可爱的小伙子,他一看见我,欢喜得拥抱着我……
徐海东在陕北迎来了毛泽东以后,得知张国焘的分裂行为非常气愤,指责张国焘不知天高地厚,毛泽东却对他说:“海东,你和张国焘有一段交情,你要多做团结的工作,如果你把他说服了,可就立了一大功啦!”
这次相会,徐海东没有忘记毛泽东的嘱托,他向张国焘介绍了他本人对毛泽东的印象。
“红二十七军到达陕北游击区以后,推行鄂豫皖区的经验,红军和苏区都有可观的发展。”徐海东专挑张国焘喜欢听的讲,“而戴季英、聂鸿钧却搞起肃反来。陕北许多同志被当作土匪或反革命,有的被杀,有的被关起来,做得太过火了。把在陕北很有影响的刘志丹也关了起来。毛泽东一到陕北,听说刘志丹被关着,就急呼刀下留人……”徐海东就这样向张国焘介绍着,给张国焘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在《我的回忆》中写道:
徐海东对毛泽东等一到陕北,便能纠正戴季英、聂鸿钧的错误表示敬佩。他说到毛主席等经过二万五千里长征,带着北上先遣队到达陕北,已是疲劳不堪,但一般同志素来对中央的信任很深,尤其是听到毛主席的名字便肃然起敬。毛主席等中央要人旋即纠正了戴聂的错误,将被拘禁的高岗等都释放了出来,而且极力号召同志们无论是由江西来的,由鄂豫皖来的,或者是陕北本地的,都应团结一致。这样做的结果,陕北的气象,为之一新。
徐海东还说到,自林育英到后,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进展的情形,对党内团结有所帮助。……他特别重视党内团结,认为团结是生路,分歧是死路,他恳切希望我能到保安去与毛等握手言欢,这样,会使前方士气为之大振。
徐海东向张国焘交谈的这番话,意在告诉张国焘,毛泽东已经是一位威望很高的领袖人物了,你不能再与他争高低。同时还策略地劝他与毛泽东握手言欢。这无疑打动了张国焘的心,他当时的心情也在《我的回忆》中作了这样的叙述:
徐海东这个朴实的军人所说的这些话,显然是真情的流露,不仅可以信任,而且令人感动。我同样觉得戴聂的整肃工作是做得过分了,毛泽东等出面纠正是适当的。我除了对徐海东表示这一点看法以外,也说到我正努力于党内团结。
看来,张国焘真有点回心转意了。其实,他已经是一个彻底的失败者,再行他的分裂阴谋也是不可能的事了,他只得顺其自然。当然,此时张国焘放弃他的分裂念头,应该是毛泽东所期待的。在保安的毛泽东正在与过去不共戴天的张学良商讨携手共同抗日的大计,那么与张国焘还有什么恩怨不能暂时搁置起来呢?还有什么分歧不能解决呢?
毛泽东正在以他那博大的心胸在等待张国焘的到来。
毛泽东一直在等待张国焘与他握手,只是等得太久,许多人都主张开除张国焘的党籍,但毛泽东没有同意,目的就是能等他回来,回到党中央的怀抱里来。并且预言一年之后张国焘肯定会来与他握手。但张国焘却没有感受到毛泽东的那种热切的等待,一直把毛泽东作为他的政治对手来对待。就凭这一点,张国焘与毛泽东相比,他已经显得十分的渺小。这也决定了他不能做也没有资格做党的领袖。
当毛泽东得知张国焘率部从打拉池退到同心城以后,即电告张国焘,已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