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审官为知太原府陈规,陪审官为知京兆府张角、开封府尹宗颖、越王赵偲。而华王狄烈及一干文武大臣、各国使节则端坐于审判台两侧,聆听审判。
而最令人瞩目的,则是证人台上那支传说中的女兵队伍——天骄营女兵。
天骄营女兵,除了已经退役的王妃赵玉嫱、叶蝶儿、杨调儿等诸女,因为身份的缘故,不便露面,其余在女儿岭之役幸存的女兵二百余人,在辛玉奴的率领下,代表天使营、天籁营及无数被辱姐妹,上堂做证。
二百多名天骄女兵,齐刷刷站成一个方队,绿巾裹头,墨绿色的军服熨合贴身,宽阔的牛皮带,将纤腰杀得细细的。每一女兵鼓鼓的胸前,悬挂着银灿灿的银质勋章,宛若一道比艮岳未毁时更为亮丽的风景线,令人望之目眩神迷
东京百姓。有一半是冲着看北奴的下场,还有一半则是冲着看这支传说中的女兵队伍来的。他们没有失望,这支军容整肃、刚柔并济,英姿飒爽、怎也看不够的女兵队伍,当真令人大开眼界。满满敬意。甚至天枢官员与各国来使。都忍不住频频侧顾——没法子,太抢眼了。
只是,谁也不曾注意到。这支整齐站成十排的女兵方队中,只有前三排的女兵,红颜绿装,笔挺如枪,英姿飒爽,光彩照人。自第四排起,一直到队尾,队伍正中央的部分女兵,或拄杖、或渺目、或疤面、或缺指领队辛玉奴。更是一坐在轮椅上的半残之人。
这些敢于挑战千年以来的礼法和内心的恐惧而奋起战斗的小娘子们,得到了许多,也失去了许多但是,站在这个地方,融入这个团体,她们。无怨无悔。
四月初九,卯时二刻(早晨六点),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大地之初,金国战犯大审判,开始。
数万百姓。围了数十重,水泄不通。实在看不清的,登上光秃秃的万岁山;实在挤不进的,立于景龙江岸。虽然远了点,视线模模,但只要能听清宣判就行。
嗯,为了解决这个扩音问题,负责场地的宗颖采用的是最简单原始的“通讯基本靠吼”——挑选百名大嗓门壮汉,稍加训练,即可投入应用。只待判官宣判,这百名“扩音师”就将判词吼达方圆数里。
吴乞买无疑是幸运的,在完成牵羊礼当日,就在汉魂堂神社前,这位金国皇帝心力交猝,油尽灯枯,吐血三升,当场暴亡。皇后唐括氏,也呕血昏厥。这样一来,三十四名战犯,就变成了三十三名。
四月初九这一天,三十三名战犯立于囚车,被天诛甲士押送至审判台前。一个个金国重臣、皇子、大将,身着囚服,披枷带镣,额角刺青,满面戾气,目光怨毒,依次排列在候审台上。
首先,由主审官陈规宣读开审词:“自靖康以来,北虏屡犯我中原,残害百姓,践踏河山,两河赤地,呦呦鬼哭;更掳掠宗室,驱使万民,或为奴仆,或发卖边荒靖康之后,亡我汉室之心不死,年年南侵,春秋往复,将我大好河山,视为围猎之场。我中原义士,汉家男儿,岂是引颈就戮之辈?当振长戈以奋起,矢志绝地以反击;诛绝百万被毛戴角之鞑虏,洗尽千日残惨虐酷之奇辱”
一番慷慨激昂的开审词,经百名大汉引吭高吼,声达数里,振聋发聩,引发东京数万百姓强烈共鸣。陈规每读一句,场外便喝彩一声,到得最后,应和之声,此起彼伏,竟成山呼海啸之势。
当百姓的情绪被调动到极致之时,公审正式开场。
首先宣布罪状的,就是完颜宗翰。这位金国国相、都元帅也算倒霉,原本排名老二,只因国主暴毙,一跃升为头号战犯。但严格地说,却也不冤,因为相比起金主吴乞买,完颜宗翰在中原朝野的凶名最炽,并且他还是侵宋灭宋的真正执行者。
首先由证人张孝纯指控完颜宗翰,以金西路军左副元帅的身份,率六万金军,于靖康元年元月入侵太原,至九月攻陷太原,前后残杀守城及增援的宋军将士十数万人。更令人发指的是,太原城破后,守将王禀投河殉国,对这样的忠贞义士,完颜宗翰非但不厚礼以葬,反而指令部属纵马践踏其遗躯以泄愤
说到激愤处,张孝纯涕泪满须,悲不成声。做为当年太原保卫战的指挥者及王禀的战友,原知太原府张孝纯的证词,极具可信度与感染力。围观百姓,听得义士投河,莫不一掬同情之泪;待闻遗体惨遭蹂躏,无不义愤填膺。当场就有近千靠近栅栏的百姓,将身上的硬物如钱币、银钿、碎银、甚至脱下布鞋照候审台上扔去。若非距离太远,物件细小,杀伤力太弱,估计这位大金国相会上演一出被金钱活生生砸死的奇观
待到天骄女兵一个个站出来,控诉被掳北上途中,被完颜宗翰属下兽兵蹂躏、侮辱,诸女或忍辱偷生,或自绝于世时,现场气氛更是达到**。数万百姓怒吼震天,处死之声,直上云霄。
女兵们泪流满面。将这惨痛的过往当众道出,无异于将早已愈合的伤疤再次撕开,痛彻心脾。但她们是军人,必须服从命令——最重要的是,为了替北迁路上死去的姐妹及自己讨还公道,必须这样做!
她们将含笑带泪,替北迁之路、女儿岭上,逝去的那一缕缕芳魂,看着仇寇走向灭亡!
人证物证俱全,证据确凿,主审官陈规宣读判词:
“奴酋完颜宗翰,自宣和末年以来,屡次南侵。围困太原九月,令我军民死伤无算,城破之后,残杀幸存军民,更纵乱马践踏投水身亡之守将王禀遗躯,恶行令人发指破我东京城,俘掠宋帝,残害淫辱宗姬民女无数,实是罪大恶极,罪在不赦,按律当处以极刑。完颜宗翰,你可服判?”
由于审判的几乎全是女真人,自然得放上几个通译,陈规每念一句,自有通译翻译一句。
此时的完颜宗翰,已是病入膏肓,身体早垮了。对张孝纯的指控,只是冷笑不语,对女兵的控诉,则木然以对。待听完宣判之后,只是翻了翻眼皮子,淡淡道:“折腾完没有?完了就动手吧!怎么痛快怎么来,且看真正的女真汉子,会不会皱眉。”
接下来,是完颜希尹,就凭这位金国侍中昔日在南侵的金东路军中,所担任的元帅右监军之职,就难逃战争罪责,列为二号战犯,绝不冤枉,更莫说在家族封地冷山,生生将茂德帝姬赵福金折磨至死
蒲察石家奴,毁灭平定军的刽子手。上至守将季霆,下至普通平定百姓,均死难于其手,背负累累血债。天诛军中,光是证人就是重量极的:岳飞、王贵、徐庆、郭大石无一不是当年蒲察石家奴血洗平定军的劫后余生者,他们的证词,就是亲身经历。
完颜宗干、阿鲁补
从四月初九至四月十二,整整三日公审,金国战犯的累累罪行,令东京百姓仿佛回到了那不堪回首的岁月追昔抚今,更令人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太平安宁,倍加感激结束这噩梦乱世,救万民于水火的天枢华王!
四月十二,所有直接参与南侵之战的战犯,如完颜宗翰、完颜希尹、完颜宗敏(阿鲁补)、蒲察石家奴、胡实海、萧仲恭等一十七名战犯,尽数被处以极刑——“蒙山不屈不辣”,这是女真人的专用极刑,即拉肋而死。以彼之道,还诸彼身。
其余间接参与南侵之战(如在朝堂支持之类)的战犯,如完颜宗干、宗磐、宗隽、宗朝、浑黜、讹谋罕、撒里古独、裴满突捻等等,按罪行轻重,处以五刑。如浑黜、讹谋罕被处以膑刑,终身囚禁;撒里古独、裴满突捻被处以劓刑,终身囚禁;高庆裔、萧庆、按打曷等,杖脊八十,罚苦役三年;而阿骨打与吴乞买家诸皇子,如完颜宗干、宗磐、宗隽、宗朝、宗固、宗雅、宗顺、宗英、鹘懒、神土门、斡烈等等,尽数被处以——宫刑!囚禁终身。
所有被判处终身囚禁的战犯,包括二百余名金国宗室,择日押往擒龙岛囚禁,终身不得离岛。
国破家亡,海天茫茫,这些亡国者的命运,不会比当年被囚五国城“坐井观天”的悲催父子好多少
东京大审判,凝聚了人心,将华王声望推向更高峰。同时,在天下人前,宣告彻底终结女真王朝。
第四百四十章 南宋有变()
(鞠躬拜谢大盟厚礼,还有几位兄弟的小赏赠票,也一并谢过。)
东京“牵羊大典”结束当日,兴元朝使节、康王赵构吐血卧床,一病不起。已获自由的韦太妃与邢妃,日夜侍奉于榻前,以泪洗面。生离死别五载,母子夫妻重聚,本应共享天伦,不曾想却成这般模样,怎不令二妃悲痛欲绝。
赵构出使之前,突发“旧疾”,呕血卧床,这事在兴元朝闹出的动静不小,狄烈当然也是知道的。一国使节在本势力范围内突罹疾患,当然得要引起高度重视。狄烈当即派出医侍诊治,得到的诊断结果,是“重疾未愈,鞍马劳顿,神智受激,五内失衡,旧创复发,根元大损。”
看到这样的诊断结果,狄烈摇头失笑——如果说,赵构出使之前,那场突出其来的、类似食物中毒的症状,被兴元朝太医宣称是所谓的“旧疾”,用以掩盖赵栩的阴谋手段的话,而这一次的“旧创复发”,可就是实打实的了。
赵构的身体素质的确是很不错的,在靖康元年,出使金营为质时,就曾以骑射之姿,令金人刮目相看,甚至因此而赢得了换质逃生的机会。在另一时空的历史上,赵构更是活到了历代帝王中罕有的八十余岁年纪,当真是“老而不死谓之贼”的典范。
而在这一时空中,赵构却生生是被伤到了元气根本——无论有着怎样良好的身体素质,在严重食物中毒,险死还生之后,短短三日之内,立即踏上远途旅程,这简直是在拿生命做赌注,消耗自家寿元。但赵九也是没办法啊!都是被赵七逼的
赵构卧病。太上龙殡之事,多交由副使秦桧操办。对于龙殡安葬于何处,赵梃曾代表天枢与故宋皇子的双重身份,探视九兄,提议应遵祖制,将父皇安葬于巩县帝陵。
赵梃这个提议。还是相当合乎规制的。巩县位于郑州与洛阳之间,南望嵩山,北临黄河,洛水自西向东蜿蜒而来,这里自古以来就被视为“山高水来“的吉祥之地。北宋一共有九个皇帝,除徽宗与钦宗父子两个倒霉蛋之外。其余七个皇帝都葬在这里,加上太祖赵匡胤之父赵弘殷的陵墓,巩县皇陵素有“七帝八陵”之称。将太上葬于祖陵,合情合理。
但赵构却坚决否决,一边将邢妃递来的汤药碗推开,一边语气激愤道:“二十三弟,你睁大眼睛看看。京畿、河南,如今是谁家的天下?将太上的龙殡葬于他国之祖陵,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若非实施难度太大,为兄甚至想将历代先皇陵寝一并起出,迁往江南”
赵构说得急了,一口气接不上,又是一阵急咳。邢妃慌忙以手抚其背,又递过丝巾。赵构以丝巾掩口,咳得越发剧烈。眼睛流露出一丝痛苦郁愤之色。
邢妃带着心疼的目光看了看丈夫。又转向小叔子,微带嗔怪道:“二十三弟,你九兄身体未复,不可刺激,你还是先回吧”
赵梃还想说什么。蓦然瞥见九兄捂嘴的丝巾垂下,中心位置,一大块触目惊心地鲜红
赵梃还能说什么?唯有陪着九王嫂一道伤心落泪而已。
得到赵梃回报,知道了赵构的病情之后,狄烈也甚为惊讶:“你那位九兄当真病得如此之重?”
赵梃垂泪道:“是。形销骨立,三句一咳,痰中带血,只怕只怕”
这样的混帐,死就死了,就当是向血洒奈何关的朱婉婷与三十女兵伏罪吧!狄烈心下冷笑。只是你这家伙死哪里不好,偏要死在天枢势力范围内,这对天枢外交形象可影响不好。
狄烈屈指叩击着桌面,沉吟道:“宋国使节,应邀前来,倘若就此不治,实为不妥你是康王兄弟,你意如何?”
赵梃老老实实道:“属下只盼九兄能早日康复。九兄曾言,希望能在青城斋宫,伴君父梓棺最后一程。”
狄烈想了想,点点头:“行,让他去吧。”
“那韦太妃与王嫂”
狄烈大手一挥:“都去。”
“谢殿下。”
赵构从国使馆移居开封以南五里的青城斋宫了。这是北宋的皇家行宫之一,当年围东京的金军,以及后来围东京的天诛军都驻扎过此地。如今天下由乱归治,当然不能再将军队驻扎在这样的所在。斋宫又恢复了其原本的职能,眼下那位太上的龙殡梓棺,就停放于此处,有专人看守,每日均有故宋官员及士子百姓前往祭拜。
狄烈对此也不为己甚,人有念旧之心,百姓也有朴素情怀,拜就拜吧,只要他们不要忘了向前看就行。
金国方灭,中原百废待兴,周边各国使节也不断为本国在新势力中争取利益。狄烈诸事繁忙,回长安之行一拖再拖,这赵构之事,早忘诸脑后。一直到四月二十六,夜,狄烈正在皇宫垂拱殿案牍劳形,宫卫禀报,东京情报组主事邓召有急报求见。
狄烈示意召见,随后就见邓召匆匆而入,躬身行礼,脸色惶然:“禀殿下,那康王赵构,他”
赵构?!狄烈脑海中闪过一个病入膏肓的痨病鬼模样,眉头一挑,道:“是不是死了?”
邓召闻言,表情甚是古怪,苦笑道:“若是死就好了这赵构,却是跑了!”
这年头,能让狄烈吃惊的事不多了,但这个意外消息,终于令他吃惊了一下——跑了?有必要么?我既没打算杀他,也没打算囚禁他啊!正相反,我还生怕他死在这里,影响我天枢外交形象呢!他跑个锤子啊!
狄烈似乎想起什么,一叠声发问:“赵构跑了,那位太上的龙殡梓棺呢?他的母妃妻儿呢?秦桧呢?”
邓召的神情也满是困惑:“事情怪就怪在这,所有人都在,梓棺亦在。那副使秦桧,终日正冠危坐,接待拜祭者,又四处回访朝中故交,浑若无事一般。这位康王出使的主要任务就是迎还太上龙殡,兼接还母妻啊!如今却只身遁逃,却是何意?”
狄烈拧着眉头,凝视空中某点虚无,出神一会,渐有所悟,嘴角慢慢绽开一丝笑意:“这是其母妻包括秦桧都在给他打掩护你们是如何发现赵构失踪的?”
邓召赧然道:“是情报组早前安插入青城宫洒扫的一名暗探,发现邢妃先是倒药渣——这个正常,但夜间却连汤药也一并倒掉。疑心之下,潜入赵构居所侦查这才发现此人早已遁逃。”
“好手段,好心计啊!”狄烈拍案大笑,“赵九果真有帝王潜质,演得好一出苦肉计。”
身为情报主事,却被人在眼皮子底下阴了一把,邓召愤愤不平:“殿下,若以四百里加急,通报天波师巡江拦截,赵构绝跑不了。”
“不必了!难得赵九费了那么多的心血,光血就吐了好几升,不能不体谅人啊。”狄烈斜倚椅背,手足舒展,悠然南顾,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笑意,“赵九一番苦心,玩的这一手瞒天过海,要算计的不是我们,而是赵七!这一下,南宋可就热闹了——嗯,我们也不能闲着看戏,这是秦凤军进军成都府的大好时机”
赵构瞒天过的不是海,而是江——长江。
此时的赵构,已出现在浩荡长江之上。青衣小帽,粘着满脸虬须,完全看不出那个风流倜傥的康王模样,负手立于船头——前方,建康府遥遥在望。
没错,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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