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山大王完颜斜保?国相幼子?赵瑚儿脸色一阵苍白,她早年也曾被这禽兽糟蹋过,知道此君有虐人的嗜好,便是成年女子也消受不起,更何况是未经人事的少女?
“滚开吧你!”女真老妇恶狠狠地用棒槌似的粗臂,将赵瑚儿拨跌到一边,老鹰抓小一鸡一般,抓住浑身筛糠,泪流满面的赵赛月。
“苏力嬷嬷。求你让我来代替幼妹吧?她还小”赵瑚儿不顾一切。膝行而前。泪和尘泥,抱住女真老妇的粗腿。
“你?好生对着那桶水照一照自家尊容吧!莫说是斜保郎君,便是等在宫外的国相家管事。也无兴致多瞧你一眼。哼!”女真老妇手足有力,一手扯着眼泪汪汪的赵赛月,肥臀一拧,粗腿一抖,就将赵瑚儿纸片也似地甩飞出去,挣扎难起。
“十六姐——”赵赛月尖叫着,拚命踢打,却被老妇粗臂箍得动弹不得,情急之下,狠狠咬了粗臂一口。
“你这小贱蹄子!”女真老妇痛极松手。惊怒交集。
“十六姐!”
“赛月!”
姐妹二人抱头痛哭。
女真老妇显然怒极,左右环顾,没找到趁手之物,索性拎起赵瑚儿那装满水的木桶,高高举起,便欲砸向赵瑚儿——这木桶加水,少说也有二十斤,一旦砸实了,以赵瑚儿的弱躯,不死也要卧床数月
嘭!木桶爆碎,却没砸中任何人,而是在女真老妇高高举起时,被一重物从后面一击而碎,水淋了女真老妇一头一身,犹如落汤鸡一般。
女真老妇发出杀猪似地尖叫,怒不可遏地转身,卷起*地衣袖,就想抽人。但没冲出几步,就顿住了,尖叫声也戛然而止,仿佛被捏住脖子的鸡。
地上跌落一柄六七斤重的骨朵,显然正是此物器被人掷出,击碎木桶。而掷出此物器的人,是一名年约三旬,目光锐利,留着八字卷须,衣着华贵的女真人。
女真老妇又惊又怒:“你是何人?竟敢闯入浣衣院,莫不知无腰牌擅闯,乃是棒杀之罪么?”
来人淡淡一笑:“要腰牌么,我这倒有一个,你要不要看看?”说罢从腰间锦囊取出一块银牌,向老妇亮了亮。
女真老妇那张大饼子脸,一下缩成包子,膝盖一软,险些跪下。她在宫中执役,焉能不识此牌?此乃干元殿的专用提人牌,至少要宿卫领班才有资格持有使用。
“贵、贵人”女真老妇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一脸谄媚,“不知贵人有何事要老妇效劳?”
来人厌恶地将目光偏过一边:“本使奉皇命提调浣衣院之宋国宗室女,所需二十二人,你速将各女铭牌呈上,由本使甄选——这两位浣衣宫女是何身份?”
女真老妇吃吃道:“她们、她们是”
赵瑚儿扶住赵赛月,缓缓站起,掠了一下鬓边发丝,从容自报家门:“成德帝姬赵瑚儿、华福帝姬赵赛月!”
来人目光缩成一束,点点头:“很好,你二人入选了。”
当赵瑚儿与赵赛月互相扶持,蹒跚步出庭院深深的浣衣院两进大门之时,门外的情景,令二帝姬震惊得无以复加——一辆辆装饰华丽的大车,车帘掀起,可见车内坐着一个个衣着鲜亮的女子,这些女子,她们竟大半认识。
七姐荣德帝姬赵金奴(完颜昌之妾,时年二十九岁)、十七妹显德帝姬赵巧云(二十一岁)、二十二妹永福帝姬赵佛保(二十岁)、二十九妹和福帝姬赵金珠(十六岁)、三十妹令福帝姬赵金印(十四岁)、甚至还包括最幼的纯福帝姬赵金铃(八岁)。
此外,还有许多昔日道君皇帝与渊圣皇帝的嫔妃宫娥,光是二帝姬认识的,就有申观音、金秋月、朱素辉、左宝琴、李珠媛、萧金奴、程云仙、高晓云、曹柔、周镜秋、徐散等等。
据赵瑚儿所知,这些昔日的嫔妃宫娥,被掳至上京后,或被金国各大王、郎君、贵人瓜分,或没入浣衣院,专事皇宫宴饮时侍奉金国主与朝臣。不少人甚至有好几年没见过面了,形貌大变,若非是亲姊妹,几乎认不出来。
一见赵瑚儿与赵赛月,赵金奴等姐妹好半天才认出来——一个由小女孩长成少女,一个由少女被折磨成黄脸妇人,如何令人不唏嘘?众姐妹抱成一团,哭成一片。
适才那女真来使抖开手中马鞭,啪地抽在地上,尖厉的脆响,令人心头惊悚一缩,现场哭声顿止,颤栗地看向那人。
女真来使洪声道:“我乃乌陵思谋,即将作为副使,随右宣徽使萧公仲恭,出使天枢城——你们大概不知天枢城是何所在。我来告诉你们,天枢主城目前已移至长安。天枢势力之主,便是你们的渊圣皇后!是她要求,将你们遣返回宋境的——也就是说,你们即将返回故土!”
回家?返回大宋故土?渊圣皇后的要求?
所有被掳女人们,惊呆了!场面死一般沉寂。
乌陵思谋这番实话实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当年金军灭北宋,俘虏近万名宋人女子北上,途中非自然死亡的近一半。许多女子都是因悲切过度、旅途伤身、水土不服等等因素,大量死亡。到达目的地上京之后,不足一半存活。
这前车之鉴,不可不防。这一次,要将多达千人的被掳故宋官员及其家眷,加上宗室贵女,一并送还天枢。必须要让这些人明白,她(他)们是回家的,要高高兴兴的,以最愉悦的心情出发,最好一个都不要死于途中,名单上有多少人,到时一个不少的交还最好。
乌陵思谋不敢想像,如果途中出现大量死人,人数与名单严重不符,对方会不会一怒而杀使扣使。
场面平静良久,才有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道:“你说的是真的吗?皇嫂真的要接我们回家?”
说话之人,正是赵赛月。
乌陵思谋面色肃然:“我乌陵思谋若有半句虚言,愿受天神百殛而死!”
在金国生存了近四年的女人们,非但每一个人都听得懂女真语,更了解不少女真人习俗,知道这是一个很毒的誓言,一旦说出,绝无虚假。
“回家了!真的回家了!”
浣衣院大门外,一片欢腾,泣不成声。衬托着看守大门的金兵与管理院事的女真老妇人们,脸色灰灰的,好似斗败了的草鸡。
赵赛月紧紧拥抱着赵瑚儿,脸与脸相贴,泪与泪交融:“十六姐你在想什么?”
赵瑚儿眼睫轻轻一眨,泪坠尘埃:“我在想,自今日始,我们,重生了!”
(ps:文中所列嫔妃宫娥的名字,非十五郎杜撰,全是史料所载真实姓名。)
第四百零三章 双泪落君前()
(大盟跨年厚赏,从13支持到14,满满感激!)
一支长长的车马队伍,行进在绵亘起伏、雄伟壮丽的燕山山脉峰峦间的山道上。队伍前头的骑士手中,持着一根青铜所制的七尺竹节,其上系着醒目的一串节旆——这就是节杖,一国出使的使节专用。
这支多达一千五百余人的车马队伍,正是金国出使团。出使团的成员与护卫,实际上连两百人都不到,其余一千三百人,全是送给天枢势力的大礼。
其中既有宗室帝姬、嫔妃、宫娥、贡女、奴婢,也有普通故宋官员及其亲眷。秦桧、张孝纯、宇文虚中、洪皓等被俘官员,均在其中。后两位倒也罢了,前二位金国本不想送还的,无奈狄烈那张名单上,这二人大名高居遣返人员榜首,实在太醒目,不想还都不行。
在这支队伍中,除了金国使节团、护卫队、遣返归国被掳人员之外,还有一支五十人的人马,另有使命。这便是新任燕京留守完颜药师——或者叫郭药师的上任队伍。
没错,在被金国投闲散置近四年之后,郭药师,再度得到任用,他黯淡的人生,似乎出现了某种转机,只是不知福是祸。
郭药师助金灭宋后,一回燕京,其属下八千常胜军立即被兀术遵从宗望之命,解除武装。遣返归乡。八千手无寸铁,与平民无异的常胜军将士,在过松亭关时,被早已埋伏的金军包围。旋即以大棒尽杀之。
自此,被剪除了爪牙的郭药师,彻底没了叱咤辽、宋、金三国,从中翻云覆雨、左右逢源的本钱。之后郭药师这只没牙老虎,被调至上京,随便给了个金吾卫将军的散官衔,羁系于上京府邸。
郭药师经此打击,再不言兵事,每日纵情声色,明哲保身而已。直至去年。因金国连连损兵折将。殛需有战斗力的签军。而整个金国,最有战斗力的签军,自然非燕地汉儿军莫属。因此郭药师被保举为平州(今河北卢龙)守。利用其旧日人望,招聚汉儿军,但还没来得及上任,金国南略大军全部覆灭的消息便传来。金主旋即下旨,郭药师改任燕京留守,即刻上任。
历史上金国之所以能控制郭药师,而宋国不能,原因就在于,金国把燕京当后方,而宋国却是将燕京当前线。既然是后方。当然不需要这个土著;而既是前线,当然不得不依赖本土军阀。这就是金宋两国,对郭药师截然不同的处理手段的根本原因。
而眼下这一局面,已经被狄烈的天诛大军所改变,近万大军,沿沧州、霸州、雄州一线展开,距燕京不过百余里。只要狄烈一声令下,随时有可能兵临燕京城下。在这样的窘境下,金国也不得不象宋国一样,被迫启用差点被当成“走狗烹”的郭药师,利用他在燕地的声望,招募汉军,协助守城。
不过,金人对这位节操掉尽、前科累累的骑墙将军着实不放心,便只给他燕京留守这一高官衔头,以及招募权,但没给他指挥权。所有招募到的军兵及燕京原有的军队,尽归此时正在燕京指挥防御事宜的燕京马步军都总管李成统辖。
此刻,郭药师正骑着他的大青马,与两位正、副使节谈谈笑笑,指点风物,谁也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比起四年前引导金军南下灭宋时的意气风发,此时的郭药师,明显苍老许多:面肤仍白暂,但肌肉松弛,眼袋明显而发青,昔日凌厉的眼神也磨砺得再看不见,三绺黑亮美髯,也隐见白丝
很明显,这四年的日子,对郭药师而言,并不好过。是因为受到八千被出卖的常胜军冤魂折磨,还是因为有功而见疑,心情郁愤所到,就不得而知了。
此时乌陵思谋正以鞭梢笑指前方:“喏,似乎看到长城了。”
郭药师点点头:“过了前方的滦水,前行十余里,便可至长城边镇滦阳。我等车马队可夜宿滦阳。入长城之后,便到蓟州,则距离燕京已不远了”
萧仲恭捻须笑道:“郭军镇不愧为镇守燕京多年的地理通啊。”
郭药师淡然道:“药师别无所长,唯此军伍微末之技耳,让二位使者见笑了。”
每到一地,辩识山川地理,正是郭药师的长项,当年他正是凭着这一手,才能引领金军长驱而入,直叩东京城的。
滦水河面上有一木桥,为防止过桥时重压太大,桥身难以负荷,所有乘马车的女眷必须下车,让空车过桥,人随后跟行。
当近千女子从马车下来时,那场面当真令人叹为观止,随行护卫的金兵,看得馋涎欲滴,但谁也不敢有半点异动——从上京出发之时,副使乌陵思谋已当着所有护卫的面,严重警告,这些女子,一个都不能碰。
“指碰断指,手碰切手,舌碰割舌,身碰磔身!”
这是乌陵思谋的原话,而且绝非恐吓——这一路上,已有五名金兵护卫,先后因冒犯女眷被断手断指,因中一人被斩杀。杀戒一开,此后再无一人敢于无视乌陵思谋的警告。
郭药师则在女眷下车之前,只带四名随从,远远走避到百丈之外的河边。不知道的,还当他是非礼勿视的君子,真实的情况却是他心中有愧——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女子,都是被他一手推进魔窟的。
郭药师正沉浸感概中,突闻“绷”地一声弓弦响,纵使纵情声色多年,但经年打熬的筋骨及常年在生死间徘徊所磨练出的反应,令郭药师本能一偏头——当!一箭将其头盔射落。发簪松脱,头发披散若鬼。
“有刺客!”
四名护卫慌忙亮牌拔刀张弓,环护于郭药师身前,十道目光一齐射向三十余步外河边芦苇丛。但见芦苇丛中冲出七、八名布巾掩面的汉子。手执刀弓枪叉等兵器,围将上来。
这些蒙面汉子人虽少,进击却甚有法度,短兵在前,长兵在中,弓箭手在后,竟是一番军阵模样。刀枪劈攒之下,转瞬就有两名护卫倒下。
郭药师腰间只有一把三尺青锋,长兵与弓箭都在十余步外的马鞍处,而金兵距离更远。最近的都在八十步之外。
郭药师刚刚挥剑格开刺来的一枪。身旁第三名护卫便中箭软倒。郭药师伸手架住护卫。正当刺客以为他要扶着护卫一起逃的时候,郭药师竟将护卫猛地推入冲近身前的一名刺客怀中,同时一剑从护卫肋下穿过。将那刺客捅翻。
其余刺客无不惊怒叫嚣,挥刃杀来。
郭药师抽剑,不成想却被那刺客死死攥住,一任鲜血喷涌。
郭药师当机立断,弃剑,发足狂奔数步,倏地在地上翻了个滚,正躲过一支冷箭。旋即翻身而起,飞速扑到战马前,摘弓取箭。迅速转身——最后一名护卫,正咯血踣地。
郭药师弓箭在手,一双无神的眼珠倏地凌厉起来。开弓、搭箭、射击——嗖嗖嗖!三箭连珠,连伤两敌,第三箭被一刺客以旁牌格挡。
此时,身后蹄声急剧,金兵驰援而来。
刺客们见势不妙,当即扶持受伤的同伴溃退。其中一名刺客双目喷火,边退边戟指郭药师唾骂一声:“卖友求荣的奸贼!”
郭药师此时正搭上第四支箭,他很有把握能再放翻一个刺客,但骤闻此言,浑身一震,手中弓箭一滞,竟再射不出去。
刺客们仓促退入芦苇丛,先后噗嗵嗵跳入水中遁去。
十余名金兵快马旋风般驰过,冲着河面一阵狂射。箭矢这种东西,一入水就没有半分杀伤力,自然毫无作用。
金国两名正、副使随后快马赶到,一迭声道:“郭镇军可有受伤?”
郭药师缓缓垂下弓箭,平静道:“无事,让二位使节受惊了。”
萧仲恭惊怒道:“不想一入燕地,竟有如此胆大妄为之徒!郭镇军此番上任,须好生整顿才是。”
郭药师收弓绾发,拾盔戴好,翻身上马,淡然道:“劫道而已。燕山南北,尽多此等霄小之辈,不足为奇。”说罢拍马而行。
劫道?七、八人冲一支数百人的军队劫道?萧仲恭与乌陵思谋对视一眼,俱从对方眼中看出深深思索之意。
方才这刺杀一幕,短暂迅速,距离桥面又远,基本上没怎么惊动遣返宋人。空车过桥后,女眷们纷纷登车。
赵瑚儿掀帘焦急张望:“赛月跑哪去了?怎地还不登车。”
车内的荣德帝姬赵金奴,抱着八岁的纯福帝姬赵金铃,与十四岁的令福帝姬赵金印并排而坐——虽然车厢窄仄,坐五人略嫌挤,但幼小的赵金铃与尚未成年的赵金印二帝姬,本能地想依偎在二姐身边,才有安全感。而赵赛月自然更不想离开赵瑚儿,如此五帝姬干脆挤在一辆车上,反正这些女子瘦的瘦、小的小,也占不了多少地方。
赵金奴也甚是担心:“适才河边好像出了乱子,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话音刚落,膝上的赵金铃眼尖,细细的指尖向前一指:“三十一姐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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