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玉嫱强烈要求下,狄烈同意她乘坐软兜,上英烈峰参观新近落成的女兵纪念堂。
狄烈、赵玉嫱、叶蝶儿、杨调儿、赵含玉,两名抬滑竿士兵,还有嬛嬛帝姬——她是代表朱皇后,回来慰问探望女兵的。
魂兮归来堂,在女兵陵园的正前方,占地约三亩,中间一个栽着松柏的院落,环绕着三间大堂,内里格局与摆设,很象是后世的纪念堂。
大门两侧,有两块石制联词,上书两句诗“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这是狄烈的题词,他没有什么诗才,只有借用后世太祖的名句,用在此处,却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正堂是供奉着女兵的灵牌祭堂,左配室是陈列馆,收集了许多女兵的遗物、兵器;右配室是事迹馆,挂了不少女兵的画像,并配有女儿岭阻击战的详细解说词,以及女兵们英勇战斗事迹。
狄烈、赵玉嫱一行,先到正堂上香祭拜,然后转到左边陈列馆。看着那犹带血腥味的残缺长匕、没有爆炸的霹雳弹、炸膛的火枪,赵玉嫱与叶蝶儿这两位亲历者,不禁又想起那血火交织的两天两夜,心潮起伏,难以平静;而女兵们的诸多遗物:银钿、镯子、带血的残破军服,尤其是那面寒梅旗,更令二女睹物思人,泣不成声。
事迹馆里,挂了约三十余幅女兵画像。这些画像都是事后画师根据女兵们的记忆描述补画的,除了朱婉婷、曹妙婉这样的高级指挥员,也有普通女兵,而且随着时间推移,画像也将会越来越多。天枢城最不缺画师,谁让徽宗的翰林院里,供养了一大批这样的人才呢。接收了北宋皇朝大量遗产的天枢城,找几个一流画师,实在再简单不过。
狄烈沉声对诸女道:“我准备在真定城外的那座女儿岭上,建一座衣冠冢,同样立一纪念堂,布置若此,再将易安居士那首诗篆刻于碑上。可任天下人公开祭拜战亡的女兵与浮山旅将士。”
馆外突传来一女声:“玉奴代诸位牺牲的姐妹,谢过军主。”
狄烈与诸女目光投注,正见辛玉奴坐着轮椅,一脸安详地出现在馆门前,在她身后推轮椅的,却是一名男子。
郭大石。
赵玉嫱、叶蝶儿、辛玉奴,杨调儿,四女八双手,又一次紧紧握在一起,只少了一双手——曹妙婉。
“我们还在,天骄营就在,即使不能再上战场,也将会成为一个永远的荣誉营!”
这是女兵们心中永远的不落的天骄营。
郭大石突然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军主,属下要成亲了。”
狄烈一怔,随即笑道:“好啊!直接向你所在旅部请假就好。反正最近也没有什么战斗要打,你可以请个长假。哦,新妇是哪家小娘子啊?”
郭大石目光一垂,温柔地落在辛玉奴身上。这位虽然坐着轮椅,却依然难掩丽色的巾帼,略显苍白的脸色飞起两抹红晕。
狄烈与诸女恍然大悟,无不为二人感到高兴,纷纷祝贺。
嬛嬛有些担心道:“可是玉奴行止不便”
郭大石语气坚定道:“今后,俺就是玉奴小娘子的腿脚,她想到哪里,俺就推着她去哪里。若是似这般高山,俺就背着”
这时诸人才注意到,郭大石背上还掮着一具简单却牢固的背兜
郭大石以一个小人物的执着,演绎着属于自己的幸福。
其余天骄营幸存的女兵们,安知在未来的岁月里,不会找到属于她们的幸福?
女兵如,她们永远不会死,只会慢慢凋零。
第四百章 祸乱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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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狄烈主持了太原军校第二期毕业仪式,第二期八百余名毕业士官,将奔赴关陕,充实白马师与五马师的基层军队,提高两个独立师的作战能力。同时,也在做好接收陕西宋军中,部分势力投靠的准备。
川陕宣抚处置使张浚,辗转千里,奔波数月,转道数路,好不容易才爬到川中。等他预支了川中六年赋税,带着大笔钱粮,赶到陕西时,这才发现,憋足了气力,准备狠狠出拳之时,对手却不见了——呃,是完蛋了!
张浚奉命入陕,不是来巡察检阅,更不是来游山玩水的。他的使命是要统合关陕西军,与金人对决。可是,他来了,对手没了。
哦,还有一个,赵偲。
张浚是认识赵偲的,在靖康元年,张浚任太常簿,出入朝堂,官职虽不高,却有不少机会见过朝中权贵,越王赵偲,便是其中之一。
越王的身后是皇后,张浚的身后是建炎天子,双方可谓是各为其主,彼此利益不可协调。
张浚是建炎天子一手提拔起来的,他的荣华富贵与前程,都系于天子,如果倒向皇后,再怎么样都混不到眼前的地位。所以,他对赵偲表面执礼甚恭,暗地里却坚决抵制。同时借着自己的身份与手上掌握的钱粮大权,大力拉拢西军将帅,尤其是西军首领人物泾原帅曲端。
但此时西军将帅早已达成一致。绝不涉入帝后之争,张浚的银弹攻势,收效甚微。
张浚此人,生性刚硬,满怀雄心壮志而来,却面临这样一个局面。如何能回朝交差?又如何能甘心?正当他与部下密议,是否要采取强硬措施时,赵构圣旨却到了。
全面退出!西军自治!
这两个重磅消息,一下将张浚砸懵了。
赵偲乐得胡子翘起。
西军诸将帅呢,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震惊于天枢城的手段的同时。彼此心照不宣地互相打眼色,明白西军未来的归宿何去何从了。
如果圣旨不是官家心腹内侍蓝圭亲自带来的。张浚绝不愿相信事已至此,皇命难违,回天无力,唯有打道回府,返回朝廷质问了——由于相隔数千里,音讯断绝。张浚还不知道,这个时候,朝廷是无主的当然。等他上几个月时间回临安,那时的朝廷,估计会有新主了。
张浚要走了,但他带来的大笔钱粮,却是好进不好出。西军将帅,怎肯眼睁睁看着那么多好东西从自家地盘搬走?
结果,一方要带走,一方要截留,双方大打出手,几乎撕破脸。
曲端是什么人?当初曾胆大包天,差点要干掉顶头上司、陕西制置使王庶。现在张浚也是一样,反正将来“自治”了,不归你管了,也用不着看你脸色。吃到嘴里的肥肉,岂有再吐出之理?
张浚这条强龙,到底还是斗不过一群地头蛇,被驱逐出陕西,愤愤回到老家汉中,一边大喘气,一边奋笔疾书,写奏疏抗议去了。
西军的诸路将帅,都是武夫军阀,绝不会像朝廷的文官一样,重人望,讲大义,他们只认实力,更认清现实。身旁蹲着天枢势力这样一只猛虎,胆敢抗拒的结果是什么,每一个将帅都清楚。现在,他们所需要的,只是一个更好的价钱
赵偲出使,大获成功。
与此同时,狄烈回到长安府衙,终于召见等得脖子都长了三分的济王赵栩,还有从临安返回的副使赵供。至于随赵供一起来朝的宋使,暂时安置于驿馆,此时还未到接见的时候。
南宋小朝廷的反应,一切尽在狄烈计算之中。这个策略,是他与张角、凌远等人共同策划出来的,从“龙计划”实施的那一刻起,后面局势的推演,基本上就是顺理成章的了。
赵构被擒,南宋无主,龙位不可虚悬太久,必然要选新君上位。如果赵构有儿子的话,那一切都不是问题,偏偏赵构阳萎加死儿子,结果继承人一下就成为大难题。
这个时候,南渡的赵宋宗室里,太宗一支已嗣绝,太祖一支倒有不少,实在要找,也能找出几个符合要求的人。不过,狄烈不会让这样的情况出现,这不符合他的利益。
狄烈所需要的南宋君主,是一个能清醒认识到天枢势力的强大,明白自己完全不可抗争,要以如卑躬屈膝事金国一样的态度,来对待天枢势力。如此,无须动刀兵,则利益唾手可得。
所以,狄烈才派出以赵儆、赵供为代表的使节,将天枢势力中,还有好几位幸存正牌皇子的消息,通过二人之口,传递给南宋朝臣。在赵构没失踪之前,这个消息,只会给那些大臣们带来困扰,绝不值得欣喜。但是,当赵构失踪之后,朝廷无主,龙位虚悬,这个信息,可就微妙起来。
在还有几位皇子犹存的情况下,南宋朝臣根本没得选择,只能向天枢势力请求送人。而最有可能的人选,只有且只能有一位——赵家老七、济王赵栩。
济王赵栩,正是狄烈与南宋朝臣利益交叉点上的那个最佳人选。
狄烈所设的这个局,从赵构成擒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南宋朝臣们必定会踩进来,绝对躲不过去。
不过,赵栩与赵供显然不明白这一点,二人此刻忐忑不安,就像等待宣判结果的犯人,下一刻,究竟是天堂还是地狱,端看那个高踞上首的人嘴唇轻轻一吐。
“言辞恳切。心情迫切。看来,宋廷真的是很缺一位官家啊。”狄烈看完赵供带回来的密信,不动声色地道,“济王怎么看啊?”
赵栩干咳一声,抚着颔下短须,满面忧虑之色:“金虏入寇。九弟不思积极抗敌,反而避兵祸于海上,是为不勇。大海何等凶险?风暴海啸如同等闲,万丈深渊更是常见。九弟以国君之身,置于险地,是为不智。无勇无智。处身险地,无论出什么样的意外。都不足为怪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可如今却唉!我大宋朝局危矣啊!”
天波师袭击宋军海上船队,这已不是秘密,不少南宋朝臣都猜到官家失踪之事必与天枢势力有关,只是苦于没凭没据。而天波师一战灭敌酋兀术以下五万金军的战绩,也着实吓坏了南宋的文臣武将。面对在长江上游曳的这支战力恐怖的军队。南宋朝臣们甚至连质问的勇气都没有,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好罢,赵九给你们整没了。赵七总在吧?哪些就请送还回来,一个换一个,总可以吧?
赵栩对“龙计划”一无所知,但赵供带回来的消息,令赵栩的神经立即紧绷起来。以他对这位天枢城主的了解,自己那位九弟,还真有可能是这个人下的手——这是一个绝对敢把所谓的皇帝,扔下海喂鱼的凶暴之徒。否则,金人又怎会畏称其为“凶灵”?
赵栩这番看似无关的题外话,实则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赵九出事,纯属咎由自取。我不管赵九是怎么没的,我只管自己是怎么活的。
狄烈心下感概,果然是一个点头知尾的家伙啊!皇家大院混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倘能把这股子聪明劲用到正经国事上,老赵家何至于落到今日这个局面?
狄烈点点头:“南朝无主,群龙无首,放在哪个朝代,都是火烧眉毛的大事啊!拖得太久,怕是要乱”
“郡王所言极是、极是啊!”赵供迫不及待,边恭唯边眼巴巴望着狄烈,“郡王那日派我等出使,便有预见,实在是,这个,天纵之资,高明啊!”
狄烈莞尔,这赵供是在提醒自己,当日的承诺——当日他派这赵氏兄弟出使南宋,这两人死活不干。随后被自己拉出去,密语一番,方才改变主意,勉强接受了。
而当日狄烈所言,就是请二人先至临安打前站,一旦时机成熟,会支持济王回临安,与赵九角逐帝位。在赵九失踪之前,这样的承诺,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诺言。但是已经在天枢城快愁死的二赵,却被这根救命稻草撩拨得砰然心动。
人最怕的就是看到希望,当希望出现时,他们已不去理会这距离是多么的遥远,只顾挥手狂奔,最终疲殁于道。
无论是赵栩,还是赵儆与赵供,都没想到,希望与机会竟然会如此之快地降临。现在,他们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狂叫:答应吧!快答应吧!
狄烈看到这二人强抑内心翻腾地*,面容不时抽搐甚至扭曲的辛苦模样,暗暗摇头,也不好再难为他们了,将一份折子拿出来,递给赵栩:“这是我的条件,照做,你就上位。”
这折子的内容,与赵构之前签署的那道圣旨内容类似,不过,更加苛刻。赵构那道圣旨上,秦凤路还只是“自治”,但到了这份折子里,秦凤路已完全分割——完完整整,将长江以北、以西,从西至东,全划归天枢势力了。
除此之外,还有好几个被点名要连人带家眷送到东京城的,比如王彦、李纲、宇文虚中、韩世忠等,这些人基本上都是被冷落的失势者,送过来问题不大。其中宇文虚中人在金国,便将其家眷送来。
赵栩看完之后,思索时间不超过三秒,一口答应。
狄烈微笑点头:“恭喜济王,高升一步。”
赵栩惊喜交集,一时激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赵供见机得快,立即伏拜于阶下,口称圣上。
一个患了“恐金症”的赵构,出卖了多少利益给金国?
那么,一个患了“恐狄症”的赵栩,又将会出让多少利益给天枢势力呢?真是期待啊!
第四百零一章 和还是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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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的乱局就要开始,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金国,朝堂也不得安宁。
大败,前所未有的大败!耻辱,空前绝后的耻辱!
愤怒如狂而又夹杂着恐慌惊悚的情绪,在上京干元殿漫延。
兀术全军覆没的消息,早已传回上京,当时就引发了一场朝局震荡,因伤病赋闲在府中的完颜宗翰,被再度请出朝堂,参与朝议。
当小撒八率领着最后的数十骑合扎骑卫回到上京时,完全看不出精锐的样子,一个个失魂落魄,斗志全消,肮脏得跟乞丐差不多。除了带回宗辅的骨骸、一支残枪,几颗大小霹雳哑弹,还有全军覆没的消息。
震怒的金主吴乞买,当即下令以失陷主帅之罪,将小撒八以下所有合扎骑卫,全部棒杀。不过却为当朝太傅完颜斡本劝阻,说道“若是放在往昔,怎么杀都应该,但是,如今女真人不多了”
这一句话,就让暴走状态下的吴乞买彻底定住,良久之后,下旨,将小撒八为首的合扎骑卫,全部收押,打入大牢,听候处置。
小撒八等合扎骑卫无不痛哭流涕,顿首拜谢。以金军的军律,身为元帅合扎。元帅死而本队逃,必处以极刑。纵然完颜宗辅是途中病亡,合扎卫也难辞其责。所以,这样的处置,明显是大棒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实在算是法外开恩了。
金天会八年,对整个金国与完颜宗室而言,都是一个灾难性的黑色岁月。
一年内连续丧失了东西两路大军,智将勇将娄室、兀术先后战死,讹里朵(宗辅)病亡,挞懒(完颜昌)投降。连续丧失了十五万大军,全国的兵力急剧缩水。
金国与宋、夏等传国百年的王朝不同,它兴起不过区区十数年,以暴虎凭河之势。连吞辽、宋两个百年王朝,一口吃成了个大胖子。但暴发户最大的问题,就是底子太薄。金国最大的问题,就是人口太少——这里的人口,不是指全国人口。而是指金国主体民族。女真人。
金国建国时,生、熟女真人口不过数万户,到吴乞买上台时,统计全国女真人口,约为十三万户。截止到金国最兴盛的天会五年以前,全国女真人口不超过十五万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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