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太快,倒不虞蹶蹄子。
追近十余步时,其中一骑取出弓箭,一箭射出,从逃人头顶飞过,带飞了其头戴的裹头巾。逃人一声惊呼,向前翻了个滚,坐在冰面上把头仰起——竟是一个髫龄童子,看模样不过十一、二岁,神情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坚毅。
两骑追近,其中一骑猛然提缰,将战马拽起,碗大的铁蹄狠狠踏向那童子。
童子身手竟极敏捷,左右翻滚躲开踩踏,再多踩几下,突然没了踪影。
骑士大讶,低头左右探看,冷不防马腹下伸出一只手,抓住其胸襟一扯,竟将骑士从马背生生拽下,摔落在雪地上。
童子的身影从马腹下闪出。竟抓住马肚带,飞身上马,嘴里哈了一声,抖缰踢马,竟夺骑而去。
另一骑吓了一跳,随即大怒,张弓搭箭。对准童子后背——此时两骑相距不过十余步,一旦射手认真起来,绝不会失手。
嗖!一箭射出,却是从树林里飞出,越过三十余步,正中那骑士面门。骑士只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弓箭撒手,一头栽倒。
就在那勒马的童子与刚从地上爬起、正欲抽刀的骑士目瞪口呆中,杂树林里呼啦啦涌出三十多名持刀握枪的军兵,将童子与骑士团团围住,神色肃然——这、这是什么状况?
这群不速之客,在三名头戴铁盔,身披鳞甲的军将率领下。来到被围者眼前。
一个长着绕腮胡的军将,手持一根份量颇沉的铁锏,撩翻地上的尸体看了一眼,回头对另外两员军将道:“象是燕地签军,奇怪,这般偏僻的角落,竟也有金兵出没。”
为首那佩剑的军将道:“将那金人拿下拷问这童子身手倒不赖,竟能干倒一个金兵。小童。你过来,本将有事相询。”
说话间,那金兵已被十余柄刀兵齐指,不得不弃刀就缚。但那童子却猛拍马臀,欲冲出包围。持铁锏的军将倏地伸手,揪住马尾巴,那战马灰聿聿地嘶鸣。蹄子刨得冰渣四溅,竟半步前进不得。
军将将铁锏还纳腰间,劈手将童子从马鞍上揪下来,挟在肋下。哈哈大笑:“这小家伙倒顽劣。”
那童子被夹在肋下,却没有表现如一般孩童的慌张,反而一下抽出军将腰间的铁锏,狠狠戳中其腰眼。
纵然有铠甲防护,这一下也好生疼痛。军将怒喝将童子甩在地上,伸手去夺铁锏。
那童子双手以阴把式(双手拳眼相向)执定铁锏,脚步一错,避开军将伸过来的手臂,以锏做枪,倏然前刺。饶是那军将闪得快,避开了面门,铁盔却被挑落。
铁盔一掉,露出此人面目——徐庆!
徐庆大意之下,险些吃大亏,又惊又怒,正要拔刀。另一名军将却大叫:“且住!”
军将走上前,摘下头盔,惊异问童子:“你怎地会使岳家枪?”
那童子看看二人,面露惊喜之色,突然欢叫一声:“王六叔!徐三叔!”
“你、你是”王贵与徐庆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童子,一时说不出话。
童子一个劲拍着小胸脯:“俺是岳云啊!”
王贵、徐庆、张宪,于十一月二十四夜,带上各自家眷,率领三十余名愿意与他们一道北上太原的军士,趁夜色摆渡过黄河。
河阴这地方,原本就临黄河,而且对面又是怀州,与远在安利军的金军大本营相距甚远。此时又正值金军闻风而动,准备进攻滑州,注意力全放在东面之际。怀州金军在黄河北岸的防卫也难免疏忽,这就给三将所率的这支小股部队偷渡创造了条件。
不到五十人,加上马匹,三、四条小船来回两次就可以过渡完毕。其实当真说来,三将可带走的人远不止三十余军兵那么点,但三将不敢多带,只带走了前军最精锐的三十余骑兵,这也是岳飞留下来的亲兵。试想若是带了成百上千人渡河北上,先不说容易走露风声,早早为杜充察觉,单说你率着一支千人大军出现在金人的地盘上,还想安然无恙通过?
黄河北岸闲得发慌的几万金军,一准象嗅到腥味的恶狼扑过来——可以说,率领的人马越多,危险系数就越大,全军覆没的可能性越高。
相反,一支几十人的小分队,反倒没这种担心。拥有将近四十人的武装,人人骑马,碰到敌军游骑哨探直接灭了,有大部队则避开迅速上路,灵活机动。一路有惊无险地穿越怀州,绕道泽州,进入相州,准备从相州至磁州,最后进入辽州不过在此之前,他们还要接几个人。
相州汤阴县东永和乡孝悌里,大哥岳飞的故乡,在这里,有他的老母、妻室、麟儿。即然途经相州,自然得一并请出,远离这兵荒马乱的河北之地,护送至太原。合家团聚才好。
结果一行人马刚到这孝悌里,为避免惊动村民,暂避林中,竟意外看到这追杀一幕。张宪出手,一箭射杀一敌,救下岳云。
王贵与徐庆在三年前随岳飞从平定突围后,曾到汤阴孝悌里见过岳云。不过那会岳云才八岁。小屁孩一个,眼下三年过去,个头猛窜不说,样貌也长开了,已隐隐有长成少年之势,一时竟认不出。倒是王、徐二人。没什么变样,头盔一取下,就被岳云认了出来。
徐庆早已化怒为喜,大笑抱起岳云:“好小子,不愧为岳大哥的种!”
岳云却用力挣脱,满面焦急:“快!快帮俺去杀金狗,救二弟回来。”
王、徐二人大惊。忙问缘由。
原来今日有七个金兵来到乡里,征收冬粮,一番搜刮之后,便到村后的破城隍庙烧煮。而当时只有三岁的二弟岳雷,正与几个小童在那里玩耍。不久之后,众小童哭哭啼啼,找到岳家,说是岳雷被金兵抓了。
祖母姚氏差点晕倒。岳云三不管地抄起一杆平日练习用的扎枪,就冲了出去。
一个身子骨还没完全长开的童子,对上七个壮健军汉,结局可想而知。就算岳云颇有几分岳家枪真传,毕竟没有半点实战经验,平日所练的东西,根本发挥不出来。而且体力上的悬殊差距。也是无法弥补的。结果没几个回合,扎枪就被砍断,不得不跑。他也算机灵,不往家里或村里跑。而是朝树林跑,这才遇上了王贵、徐庆等人。
张宪心细,当即提审那名签军士卒,询问金兵的实际人数与抓岳雷的用意。
那签军士卒老实回答:“城隍庙里还有五人,带头是个渤海人什长,此人曾道小儿心肝鲜嫩可食”
诸人闻言无不又惊又怒,岳云更是急得跳脚。
王贵与徐庆、张宪商量一下,由徐庆与张宪带二十名军兵前去收拾剩下的五个金兵;余下的军兵则留在此地保护家眷;王贵则带两名军兵先行拜见岳母姚氏。
姚氏正忧心仲仲之际,见到王贵,当真是喜出望外,又得知已派军兵前去救幼孙,欢喜得直合什念佛。还没念得几句,就听到门外响起大孙岳云的声音:“祖母,俺回来了。”
柴扉推开,露出一脸喜气的岳云及其怀抱中的一个髫发小儿,身后,跟着一群还带着几分血腥味的军兵。
这些军兵一入破旧的小院里,在徐庆带头下,齐齐单膝下跪:“叩见太夫人。”
姚氏虽不过一普通农妇,却颇有胆识,在这般强大的气场下,仍能镇定含笑上前一一扶起。
王贵先前已将来意道明,此时更趁热打铁:“今日我等击杀金兵,必会连累老夫人。老夫人何不与我等一道去往太原,既可避祸,又可与岳大哥相聚,岂非美事?”
姚氏还没开口,岳云已欢叫道:“爹爹在太原么?太好了,早知如此,两个月前俺们就跟许五叔一家北上了。”
正使劲与一个鸡腿较劲的岳雷不明白咋回事,不过见哥哥开心,也跟咿呀叫着笑眯眼。
姚氏嗔了两个爱孙一眼,轻叹道:“两、三月之前,就有村民说见到大队流民北上,据说是去太原的,有田粮分发,乡里也有不少人家跟着去了。当日不知鹏举也在太原,故而迟疑未决,不想却是错过了。既然众位贤侄亲临敦请,老太婆又岂会让你们为难,这就去吧。”
在岳云的欢叫声中,王贵小心地问了一句:“怎地不见嫂夫人?”
姚氏脸色顿时阴郁起来:“这刘氏一言难尽,不要提她了。”
王贵与徐庆面面相觑,连忙应是。
穷苦人家,也没啥好收拾的,包裹一卷,说走就走。
风雪之中,一队人马离开孝悌里,身后留下一串串的人马足印,以及长长的辙痕(。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三百二十五章 平定相逢()
平定,又见平定!
发出这感慨的不是狄烈,也不是赵能、张锐或董先,甚或不是由郭大石(以上诸人,俱是平定之战的功臣),而王贵与徐庆。请使用访问本站。高品质更新
靖康元年九月,他们正是与大哥岳飞,在此以偏校之职,助祁州团练使、河东路路分都监季霆练兵守城。不曾想,先有金将蒲察石家奴率数千大军围城,后有兀术以八猛安强军暴击。一番血战之后,平定陷落,诸人杀出重围。
没想到啊没想到,三年之后,竟又得以故地重游,而当日腥风血雨的平定,早已换了人间。举目所见,人流熙攘,欢笑宴然,商铺林立,食肆飘香。其热闹繁华,不在东京任何一条坊街之下,而往来人群脸上那种安闲满足之感,更非东京那黑云压城的压抑惶然之感所能比拟。
王贵忍不住抚了抚身旁军士抱在怀中的小岳雷的脑袋,慨叹道:“小家伙,好好看看吧,这就是你出生之地啊!”
徐庆也感概万端:“想当年,岳大哥可是将这小子裹在怀中,一手使枪一手使锏,一路杀出嘿,看那边,当年俺就是从那棵树后跳出来,一锏打杀了一名金军什长。那可是个女真人,可惜来不及割首级,就被追得逾墙而逃多好的带环首领啊!可惜了”
王贵、徐庆一路走,一路感慨不已,身后跟着张宪、岳云及几名军士。
王贵一行,从相州出发。一路北行至磁州,再转进辽州。
由于此处是磁州金军与天诛军对峙之地,王贵等人的行踪很快引起了两军的注意。若是在别处,王贵一行必定会遭到金军攻击。但在此地,金军却不敢随意行动,唯恐引起对面辽州前哨黄泽寨之天诛军的“误会”。
早前,因为完颜娄室挥军入侵辽州,磁州这边的金军也闻风而动。结果刚刚拉出一支军队出城,半路就被驻守黄泽寨的五马旅截击。双方大战一场,金军被五马旅的强弩营。狂风暴雨的射击打得大败而归。此后磁州金军但有异动。五马旅也相应而动。驻守磁州的金军,多半是二线部队,以签军与仆从军居多,无论武器装备与战斗力。都不是天诛军乙级旅中实力最强的五马旅的对手。自然是连战连败。自此不敢妄动。
因此,王贵一行,才得以穿越封锁线。出现在黄泽寨前。在通报来意后,得到五马旅旅长赵邦杰的亲自迎接,顺利进入辽州。正赶上辽州迁徙最后一批河北流民,王贵一行四十军兵,在上缴了部分军马与弓弩长兵等强杀伤武器后,随部分流民转道平定安置。高品质更新就在
到达平定当夜,平定守将、补充师师长杨奋,代表狄烈亲自探望,并赠送米面、衣物、被褥、宅院。可以说,考虑得巨细无遗,礼贤下士姿态,做到十足。
从岳母姚氏,到王贵、徐庆、张宪,以及一路风雪同行的诸军兵,无不感铭五内,这等重视与礼遇,是众人在来之前完全没想到的。尤其王贵与徐庆忆起在东京之时,狄城主与相国公之盛意拳拳,与此时情景一对比,果然不虚,深感此番投奔天枢城,果然没来错。
除了物质上的充足供应,杨奋还带来了一个令诸人心下极为兴奋欣慰的消息:太原军校骑战术教官岳飞,得到狄校长特许准假,已从晋阳返回太原,近日会回到平定,与众人相会。
当夜,岳宅、王宅、徐宅与张宅,四家连在一起的宅院,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翌日一早,岳云与岳雷俩兄弟,就闹着要上街玩耍。王贵与徐庆也想好生瞧瞧这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当下约了张宪,带着岳家兄弟与几名军兵出门而去,举目所见,遂有之前一番感叹。
此时已是十二月中旬,时近年关,平定城格外热闹,到处都是置办年货的百姓,气氛热烈而喜庆。
岳家兄弟,一个边流口水边咬着夹肉饮饼,吃得津津有味;一个睁圆眼睛,怎么都看不够——毕竟对于一位生长在孝悌里那样的小村庄的少年而言,初次来到平定这等州城,视觉与心灵的震撼,不可避免。
王贵、徐庆边走边感慨,逛了半天,都觉得腹中颇有饥意,一问之下,大伙都是这般。当下众人哈哈大笑,望见前边不远有家食铺,一杆杏黄的“王记”小旗,自杏树后斜挑而出,面香补鼻。
徐庆当先而入,大嗓门响彻整个食铺:“掌柜,有肉脯面食么,来一桌!”
看到大票生意上门,掌柜喜笑颜开,一瘸一拐迎上来:“诸位客官,里边请,里边请娃她娘,贵客上门啦!”
掌柜回头招呼内人清理桌面,再一扭头,看到王贵等人走进来,不禁一愣,再眯缝着眼睛细看徐庆,双眼倏地瞪大,脱口而出:“莫不是王统领与徐统领么?”
王贵与徐庆一愣,能一口道出二人姓氏与旧日官职的,必是熟人无疑。不禁定神看去,还真有几分面熟:“你是”
掌柜满面欢笑:“二位统领终于还是来我天枢城了!呵呵小人王合,原为王帅帐下一粮草小校。高品质更新当日我八字军被困共城西山时,缺粮少饷,二位统领没少找小的麻烦,徐统领还差点要揍人哈哈哈!”
王、徐二人一脸恍然,记起来了——七千战士渡黄河,发起对金军的第一战,那段艰难而峥嵘的岁月,经年而难忘。这位王合,确实是王都统制帐下一军需官,有印象。
昔日袍泽相见,自然少不了置酒切肉,好生招待叙话。
原来这王合在随王彦渡河与金军交战时,腿脚折断。愈后便成了这瘸腿模样。王都统制看在他是老兄弟的份上,也没勒令其返回原籍,而是留其一直在军中任管粮小校。此后一直随八字军入东京,驻滑州,归于宗相爷麾下。
三个月前,狄城主亲至滑州八字军大营,招搅本军,多数八字军将领辞谢,但亦有近千人景从。而这王合,就是其中之一。他也知道。以自己的腿脚。在军中升迁无望,搞不好不得善终,即然有安居乐业的机会,何乐而不为。
因地利之便(滑州是东京大迁徙的出发点)。王合是首批进入辽州。迁往平定的人员。王合当了几年军需官。也小有积蓄,找了个地方居住下来后,正逢秋收。到处缺人。王合也与大多数初来乍到的流民一样,报名参加抢收,管饭发工钱。半个月后,人黑瘦了一圈,却也得到不少报酬,加上原有的积蓄,足够开一家小店谋生了。
说到最后,王合大发感概:“比起往日在军中,寝食不安,忧心烦劳,俺如今这小日子,那才叫过日子啊!”边说边滋了一口酒,满脸舒坦。
王贵瞟了一眼不远处,不断穿梭上面食的妇人,压低声音道:“那妇人”
“俺内人。”王合嘿嘿道,“北迁路上识得的,商贾之女,丈夫死于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