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荣脸色郑重,谓左右道:“靠上去,领军的何人。”
这时梁阿水突然抬手一指:“官兵列阵了!奇怪,他们竟然是背水结阵。显然不是冲我们来的,那目标是……”
此时可以到,那支宋军在隆隆鼓声及各军将旗帜招引下,犹如没头苍蝇般慌乱列阵。从兵卒们纷乱扰攘的列阵形制上,应该是本朝八阵中的“圆阵”。这是一个比效简单而中规中矩的防御阵形,即全军采取环形防御,金鼓旗帜、粮秣辎重及主将部署在中央,没有明显的弱点,亦不易容为敌所击破。可就是这么一个简单常用的常阵,这支宋军半天都列不成阵。若当真有敌人来袭。此时便是最佳时机。
只是,敌人是谁?又在哪里呢?
张荣、梁阿水及两名天波营士兵都纳闷不已,从他们这个方向过去,这支宋军阵列的前方,并无大股烟尘,也没有旗帜招展,难道……
“见到了,是金虏!”这次不仅是梁阿水,连那两名士兵也齐声叫唤起来。
在宋军阵列前方数里外。先是出现了几个小黑点,黑点越来越近。眼力好的已经能清是几名骑兵,均是一人双骑,以至只有区区五骑,上去却有十骑之多。随着这几名骑兵不断接近,明显出这些骑兵多数身着黑甲,其中两名未着甲的则是左衽装束。在春日淡淡的薄曦映照下,单耳垂挂的圆环,一闪一闪……
从这几名金骑的人数与装备上,应该是金军的游骑哨探。当这一伍哨骑出现后不久。在其左侧又出现一拔哨骑,同样是一伍骑兵;又过了一会,右侧再出现五骑,此后再无其余。
这十五名金军哨骑并不聚拢在一起,而是将队列散得很开,形成一个扇面,加上均为一人双马。这样形成的烟尘与蹄声都显得比较密集,隐隐有一队之势。十五哨骑排成两列,前面九人披甲持刃,控马缓慢接近;后面六人无甲持弓。弓弦半张,箭在弦上,身影在披甲骑兵后面若隐若现。
梁阿水轻呼了一口气,扭头对张荣道:“大头领……呃,指挥使,区区十五只金狗而已,顶多能搔扰一下这支宋军。可惜这支宋军似乎没有多少骑兵,否则一个反冲锋,这伙金狗的哨骑只怕跑犹不及……”
梁阿水话音刚落,耳边倏地传来一阵炸雷般的声响,犹如千百人齐声发喊。
梁阿水悚然回头,眼前的情景令这位也算见识过几场战斗的汉子瞠目结舌,半天合不拢嘴。
就见那十五名金军哨骑,在缓慢逼近阵形排列得差不多的宋军时。前列九名甲兵突然催马跃前,一个个手挥舞大棒利斧、骨朵连枷等兵器,口中不时发出呜嗷地怪叫声,向宋军冲来;紧随其后的无甲弓骑,也开始拉弓放箭。
那支宋军先是一阵不安的搔动,随着六支箭矢从各个方向射入阵中,惨呼频传,血光骤现,宋军立刻阵形大乱。这个时候本应是军将上前稳定军心、压住阵脚之时,不想那几名军将竟然拨马而走。这一下,可就乱套了。
数千军兵齐声发喊,一哄而散,旌旗金鼓、武器辎重扔满地,沿河岸狼奔豕突,甚至有相当部分士卒慌不择路,竟一头扎入河水中。值此春寒时节,不消一时半刻,便冻得面白唇乌,如石沉江。
此时已有不少溃兵见到江河上那一叶扁舟,齐聚河岸高声呼唤靠岸,或以财帛相许,或拔利刃威胁,种种不堪,令人瞠目。
十五pk二千!平阴城外济水南岸这荒诞而又无比真实的一幕,将张荣与梁阿水等人彻底雷住了。
过了好半晌,梁阿水喃喃道:“这些真是军兵?不会是随便找一些百姓披上军服冒充的吧?”
张荣乜斜他一眼,苦笑摇头:“厢军与百姓,有何区别?”
宋朝厢军属地方军,名为常备军,实是各州府和某些中央机构的杂役兵。主要任务是筑城、制作兵器、修路建桥、运粮垦荒以及官员的侍卫、迎送等,一般无训练、作战任务。若当地出现小股匪盗,则派遣弓手剿之;若匪势大,则地方官报请朝廷,由朝廷派禁军清剿。基本上从头到尾,都没有厢军什么事,最多就是在禁军剿匪时,从事些诸如运输兵粮、安营扎寨之类的辅助工作。
这也是宋朝“强干弱枝”国策的一个体现,北宋末年所谓的百万大军,多为这等亦兵亦民的“民兵”,与百战余生的女真劲骑放对,焉有不败之理?
北宋国灭之后,各地州府一时间陷入无政府状态中,各个未沦陷的州县开始意识到枪杆子的重要性,于是纷纷操练本地厢军,并以之为抗金主力。只不过一支承平日久、武备松驰的军队,那可能是短时间就能训练出战斗力来的?更何况这其中还牵扯到体制、钱粮、军械、训练官的水平及部众的素质等等复杂因素。因此,这些像百姓多过像军人的“民兵”,有此令人大跌眼镜的表现,也就不足以怪了。
这时两名天波营战士请示道:“那些落水的军兵要不要救助?”
张荣朝河面那些扑腾的人头扫了一眼,摇摇头:“这般天气,救上来也废了。而且以咱们这样的小舟,又能救得几人?待咱们的战船队到来,怕只能捞尸了……罢了,得令人憋气,回去吧。”
虽然不知这些宋军是否冲着先遣营船队而来,并且官兵与天波营是敌非友,但眼见官兵如此无能,几千人被十几人击溃,心里总不是滋味。
梁阿水犹自不爽:“让俺调俺的第四都来……不,只需调其中一队,二十名火枪兵,三十刀牌手,俺就能灭了这些个嚣张的女真狗!”
张荣犹豫了一下,正考虑要不要接受梁阿水的提议,狠狠打击一下金兵的嚣张气焰,却见河岸那边的宋军又有了变化。
宋军的军将先跑路,然后军士溃散,全军崩盘。按常理,这支宋军的主将应当是一马当先,狂飙远飏。但这时令人惊诧莫名的一幕出现了——那杆中军将旗之下的宋军主将,竟不顾左右扈从阻拦,持弓策马而出。
但见他嘴上咬着一支箭矢,右手指间夹着三支雁翎箭,开弓如满月,箭射如流星,三箭连珠射出,将三名正狂笑着追斩宋兵的金军哨骑射落马下。
这时一名金兵弓骑已发现这边的异状,当即掉转箭头,引弓欲射……那宋军主将迅捷无比从嘴上取箭,先一步将箭射出,金兵弓骑应弦而倒。
四箭杀四敌,一下干掉了三分之一的敌人,顿时将剩余的金兵震住。十一名金骑放弃追杀宋兵,迅速聚拢在一起,前排六名甲骑纷纷套上臂盾(骑兵旁牌),谨慎地遥遥与那宋军主将对峙。
“好箭法!好汉子!”张荣与梁阿水等人在河面上远远见了,忍不住大声赞叹。
张荣在这一瞬间立即做出了决定:“阿水,调一队战兵过来,将这些金狗灭了。不管是官军还是草寇,既是好汉,就不能眼见他被金狗坏了性命。”。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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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马扩三惊()
当梁阿水匆匆摇橹返回战船队集结处,点了麾下第四都甲队五十战兵,乘舟渡水登岸,奔赴五里外的战场时。远远便听到一声响遏行云、充满悲愤的长啸。
“不好!那人怕是有危险!”梁阿水回头对整装疾行的战士下令,“跑步前进!”
随即战场上响起一阵轰轰隆隆,却又异常整齐有序的脚步声。
这队五十人的生力军,比起此时战场上数千到处赶鸭子一般的宋军来,可谓溃军大潮当中一股小小的逆流,极不显眼,但那数十人如一的整齐步伐与军容整肃,却自有一股这数千宋军望尘莫及的肃杀气势,令人眼前一亮,继而悚然而惊。
天波营战士的悍然亮相,在四散奔逃的溃军中如鹤立鸡群,立即吸引了金兵包括那名宋将的注意。此时金兵已剩下九骑,而那宋将左臂中箭。显然在这段时间,双方又交手一轮,虽然仍是那宋将胜出,但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其左臂受创,已无法开弓,再战下去,结果不问可知。
或许正是自知性命休矣,念及数千大军,竟为区区十余敌骑击溃,只能靠自己这个光杆主将单枪匹马如小兵一样与敌拚命,一时悲愤难纾,仰天长啸。
而眼前这支意外出现的小股部队,那股犹如匕首一般、虽短小却不失尖锐凌厉的气势,令其暗自一惊:“这是何人的军兵?兵甲齐备,精锐轻剽。虽只数十人,却有着十倍我军兵都难敌的气势?”
那九名金兵哨骑同样识货,一见这与众不同的小队冲他们扑过来,立即掉转马头,除留下一名弓骑继续盯住那威胁大减的宋将之外,其余八骑逐一散开。六名甲骑在前,两名弓骑在侧,气势汹汹向天波营战士压过来,意图再接再厉,重演先前那一幕爽剧。
尽管金骑的人马少了近一半。但之前连二千大军都冲垮了,如今不过区区数十人……哼哼,不信铁树能开花,男人能奶娃!
天波营第四战船都甲队战兵,在梁阿水号令下,距离金军哨骑百步时,迅速止步列队。三十名刀牌手排成三列,两列在前,一列殿后。齐齐驻牌于地。将折叠的木支架拉出支撑,屈膝半跪。隐于牌后,挽刀待击。此时可见牌牌相扣,形成前二后一的三层齐胸高的盾墙,而盾墙的前两层牌面凹陷处,齐齐伸出一根根黑洞洞的枪口……
疾行五里,尤其最后一里还是急行军,纵然天波营战士身体素质再好,气息也是起伏不定。刀牌兵还好,火枪兵装填弹药速度多少受影响。好在金兵也是缓慢进逼,时间倒也充裕。
由于天波营是水军的缘故,加上与天枢城本部相距甚远,物资什么的支援有限,所以装备略与天诛军骑步兵不同。诸如刀牌兵只披半身轻甲,无战裙,火枪兵更是只有铁笠帽而无甲。就水军作战而言。无甲或轻甲更为灵便;若是陆战,只要不是碰上大批金军精锐,倒也不虞落下风。
便如此刻,在只有八、九名金兵的情况下。即便是初次与金军交锋的天波营战士,也无所畏惧。这五十名战士中,约有十余人是参加过饮马滩之战的天诛军老兵,金军的千军万马都见识过并收拾过,眼前这点小菜压根不算什么;其余众士兵则是生性勇悍的水寇,生平除了怕人耻笑,别无所惧。
“稳住,稳住,未听号令,千万不要开枪。”一些天诛军老兵不断提醒身边初次与金兵对阵的新兵。他们毫不怀疑这些江湖好汉出身的新兵的胆量与勇气,只是担心他们当中或许有人会过于急燥,抢先扣动板机,触犯军律。
“手指头不要放在板机上……对,就放在板机后面,听到预备号令后再将食指搭上去……”有老兵给新兵提点决窍。
反倒是站在阵列右侧,身为指挥官的都头梁阿水心里有些紧张,毕竟这与以往砍杀那些软脚虾一样的官兵不同,金兵的凶悍传闻,可是听得太多了;而且也不是在自己熟悉的水面上……更是自家当上天波营都头以来,指挥的首战,可不能丢人啊!
随着八骑金兵越逼越近,那沉重的铁蹄重重敲击在河滩碎石上的闷响、马背上那厚实的披甲身影的威压、反射着阳光的沾血刃面……天波营有少许士兵稍有波动,但很快就被本队老兵出身的伍长、什长压下。
说来也怪,当士兵情绪波动时,身为指挥官的梁阿水反倒镇静下来,甚至还带着一丝轻松。这种越是危急关头,反倒越平静的心态,正是梁阿水与众不同所在,此亦是为将者最需要的素质。只不过百将当中,怕难有一人。而这也正是张荣在如此多的手下悍将中,独独挑出梁阿水为第四战船都都头的原因,而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水性绝佳而已。
“他娘的!就算火枪打不死这些腌臜货,爷爷用渔叉子也能将他们全挑死!”梁阿水这么一想,心情豁然开朗。然后按照参谋龙旭所教的指测法测算敌距,应该是进入六十步了……梁阿水一顿手中二十来斤重的渔叉子,猝然斜指向日,嘶声厉喝:“预备——射击——”
就在梁阿水发令的同时,两支箭矢从六十步外飞射而至,目标正对准他——谁让他身上穿着一件醒目的铁叶甲,而且还在发号司令,明显就是这一支小队的指挥官呢。
梁阿水反应很快,手中铁叉一横,磕飞其中一箭,但另一箭却射中了他的肩膀……不过很幸运,他铠甲披膊上的吞兽是纯铁打造,做工精良,而且金军弓手所用的弓力显然不足一石。这一箭虽然射穿了铁质吞兽及衬底的皮铠,但入肉半分后便再无动力。
梁阿水呲了呲牙。猛地拔出箭矢,一折两断,很想怒吼一声以壮声势。只是满耳都充斥着震耳欲聋的枪声与惊马长嘶,眼前烟雾弥漫,呛人熏目。
梁阿水一只手拚命扇开眼前烟雾,一只手撩起战袍捂住口鼻,同时努力眯缝着眼,透过迷雾观察首轮火枪齐射的效果。这样的齐射训练,在梁山校场的靶场上最少进行过三十次,每次效果都很惊人。只是那毕竟是训练,现在是真正的实战,效果又会如何呢?
前后两排射击结束,二十名火枪兵顾不得查结果,立即按照已练习不下千百次的训练程序,低头弯腰,尽可能缩在旁牌保护范围内。然后从药囊中取裹皮铅子与定装弹药,尽量快速完成从装药、夯实、填弹、注药等一连串战术动作。
可是当火枪兵完成一系列动作,抬头准备再次射击时。却惊愕地发现,敌人不见了!人都到哪去了?
答案是全躺地上了。
梁阿水及他的天波营战士们受烟雾影响。未能在第一时间内到效果。而在火枪阵侧方二百步外的那名宋将却得真切:当时金军哨骑已经开始加速,距离那支小队阵列不到五十步,金兵显然是想一举冲垮这支小队。而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连串奇怪的、像是节庆时爆竹发出的响声。接着就见三名金兵摔落马下,其中两人是直挺挺掉下马的,另一人则是马失前蹄,重重落地后挣扎难起。
不等金兵回过神来,又是同样一阵砰砰响声,又一名金兵中枪倒毙。同时有三匹马亦中弹踣地。在后面的两名金兵弓手猝不及防之下,一人被地上的马尸绊倒,另一人则被胯下的惊马从背上甩下来。剩下两名披甲兵则完全被打懵了,任由同样受惊发懵的马战驮着向两侧远远跑开。
其中一骑好死不死正好从梁阿水前方二十余步外掠过,被梁阿水倏地举叉飞掷,穿胸坠马而死。另一骑更倒霉,竟被惊马驮到河岸边。一翻踢腾之下,被甩进河里。金人多不识水性,正惊慌扑腾之际,被河岸边聚而未散的宋军溃兵贾起余勇。七手八脚按压溺毙。
这突如其来的爆响与打击,不但一举将金兵打垮,同时也令那宋将再度大吃一惊,这是何种兵器?竟恁般厉害!只一击便杀溃一什金军的精锐哨骑,大宋何时有这般强悍的新式杀器了?
那群没头苍蝇一样乱跑、已经散得差不多的宋军,隐隐听到战场上竟传来这等古怪的响声,也不由得慢慢停下逃命的脚步,回首张望。
二十发铅弹,嗯,应该是十九发(有一枪哑火),两轮射击,四十至五十步内,共击毙金兵三人,战马四匹,同时造成三名金兵坠马,两名金兵落荒而逃。成本如此之低(铅丸火药加起来损耗不过百钱),战果却这般丰硕,梁阿水表示很满意。
如果不使用火枪,而采用箭矢的话,别说战果远没有这样好,就算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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