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的义胜军纷纷倒戈。或擒杀城守开城迎降,或临阵倒戈拉起队伍投向金军。
宋人千辛万苦精米白面养了一帮白眼狼,整编的什么义胜军竟成了女真人的预备役了。
由于义胜军的大量反水,引发河东各地州县守军群体性恐慌。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纷纷先下手为强,杀尽本城中驻守之义胜军兵卒。如此一来,双方仇杀愈演愈烈,怨恨越结越深,好好一支自家精兵,竟然整成了不共戴天的死仇。
自此而后,义胜军视宋人为仇寇,杀起宋人来,毫不手软,比诸女真人还要狠上几分。
此时王伯龙一声令下,三百义胜军士卒持牌衔刃,嗷嗷叫着蜂拥而上。
守御外寨墙的。是赵邦杰留下的百名寨兵,其中不乏精锐悍勇之士。装备以厚牌重斧。又备有撞竿矢石,用之守御外围,最适合不过。
义胜军卒如狼,寨兵如守门之猛犬,狼犬相搏,瞬间就达到白热化的程度。
寨兵们顶住义胜军的一**狂猛攻势,内寨墙上的猎兵们也开始发威了。在张锐的指挥下,猎兵们的打击目标不是登上寨墙的敌兵。而是聚集在寨墙下的后继援兵。
于是义胜军士卒目睹了一幕奇观:黑夜之中,亮起了点点火光,还伴随着炮仗一样的噼啪声,然后无数火星拖曳出条条光弧,似流星越空般朝他们迎面泼洒而来……
义胜军士卒们这一瞬间有种恍如过年的感觉——这些守军在干嘛?今个儿是大年夜没错,但现在是打仗啊!还放什么炮仗?点什么烟花?但在下一刻,义胜军的士卒们就领略到了“炮仗”与“烟花”的可怕……
凭着居高临下的优势。泼雨般的弹丸越过外寨墙寨兵的头顶,将猬聚在寨墙下的义胜军如割草般扫倒一片。顿时一片哀鸿,血流遍地。这一阵弹雨,不但令后方敌兵变色裹足不前,更使得前方千辛万苦登上寨墙,堪堪打开缺口的义胜军士卒。却因后援中断,原本猛烈的进攻势头一下萎了。就像喷得正欢的高压水龙,突然后方管道破裂,结果一下变成了滴尿……
寨兵们士气大盛,刀斩斧劈。枪戳棒击,将奋勇当先冲上寨墙后。却发现孤立无援的敌人尽数杀死,尸体扔下寨墙,再度将被打开的缺口封闭。
义胜军的攻势如潮水,来得猛退得快,只丢下一地残尸。而这短暂激烈的搏杀,也给守军造成二、三十人的伤亡。按这样一个伤亡率打下去,敌军再冲击几轮,外寨墙上就没人了。只不过,敌军死伤更数倍于守军,那么敌军又是否能承受这样的伤亡呢?
“伤亡过百?”王伯龙听到这个伤亡数字后,面无表情,实际上心头沸腾如滚油。之前虽然无数次听到中路军的残兵败将对天诛军的火枪威力的描述,但耳闻是一回事,亲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果然其势堪比百弩齐发,层层旁牌都抵挡不住,身上的皮甲也丝毫不起作用。来,只能用那一招了……
王伯龙传来军需官,当头喝问:“本帅所需的那批军械物什到了没有?”
军需官跪禀道:“回节帅,已运至半道,再有半个时辰就到了。”
王伯龙显然对手下人的作战效率很不满,但考虑到此次为夜袭作战,在黝黑险峻的山道搬运军械,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没奈何,等吧。
“全军熄灭火把,所有联络改用哨声传递,义胜军第二攻击队再上!”王伯龙冷冷下令。
这一招果然有效,面对黑沉沉的敌阵,无论是猎兵还是寨兵,都有一种失去目标,茫然无措之感。而且那种敌暗我明,如芒在背的感觉也很不好受。黑暗中此起彼伏的唿哨声,更是令守军头皮发麻,不知敌人下一步会有什么样的毒辣后手。
外寨墙上心生恐慌的寨兵们,已忍不住将手中箭矢拚命射向黑暗中。箭矢尽处,偶尔传来一两声痛呼及钉在旁牌上的笃笃声,但更多是无声无息,恍若被黑暗吞噬。
与慌乱的寨兵相比,同样心存不安的猎兵们却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未放一发空枪。
天诛军的军法中,对阵前无令放枪的处罚是最严重的。轻者责以军棍鞭笞,重者开除军籍乃至处斩。皆因火枪排射最讲究统一性与时效性,若有谁因惊慌而擅自提前开枪,则极易引发全体火枪兵闻声击发。结果非但未能伤敌,反而会痛失一次狙敌的良机,甚至因此被敌军逼近,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长期强化训练,使得任何一名天诛军士兵,脑袋里都时刻紧绷着一根弦,无命令时食指绝不碰触板机,以防走火。身为军中精锐的教导营学员,猎兵们更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五马山寨兵终究缺乏训练,在敌强我弱的形式下,还是乱了阵脚。等到张锐紧急传令制止时,寨兵中不多的弓手已经射了五、六支箭,加上前番作战,气力耗去大半,基本上废了。
“灭火把!夜战就夜战,谁怕谁!”张锐冷然道,“所有猎兵听我号令——朝天鸣枪一响,即为发射;听到鸣镝声,即为停止射击。”原本停止射击是用竹哨传达,但却被金兵抢先用了,若是张锐也用,容易产生混淆。不得已,只好改为用弓发射特制的鸣镝做指令。
发射鸣镝的任务,就交给才逃回没多久的赵梃。
随着张锐的下令,铁壁关寨墙上的火把,逐一熄灭,只留下内寨墙后方墙根下数根火把,凭借着其发出的微光,供猎兵装填弹药。不久前还是挑灯盘肠大战的火热战场,又变成漆黑一团的鬼域。在雪地微光的反映下,隐约可见铁壁关寨墙黑沉沉的轮廓,还有如鬼泣般的呼啸风声,以及,倒地火枪之下,快要变成鬼的义胜军伤兵越来越低的哀鸣……
熄灭火把,不但同样令敌人弓手失去目标,更能在心理上获得一种安全感。猎兵自不待言,至少寨兵安定了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传来一阵沉闷的轰轰脚步与吱吱呀呀的奇怪声响。
脚步声距外寨墙越来越近,大冷天寨兵们都攥出一手冷汗。这个时候,如果弓手射出几箭,或许会有所斩获。可惜,寨兵中的弓手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砰!黑暗中传来朝天一枪。
顿时火花绽放,星丸四射,震耳欲聋的砰砰声响成一片,仿佛是迎接新春黎明的烟火盛会。
只是,似乎2年的这个黎明只属于金人一般,黑暗之中,只闻弹丸的噗噗之声,没听到几个金兵惨叫。在猎兵的火枪发射四、五轮后,隐隐感觉不妙的张锐立即传令鸣镝停射。
枪声一歇,寨墙下传来一阵震天的嗷叫,一架架梯子搭上寨墙,前端的挠钩牢牢勾定墙沿。一个个身披重甲,手执重斧的壮汉如恶灵般闪现墙头,与寨兵们狠狠对撞在一起,刹时血光迸射,肢体横飞……
王伯龙本部精锐,辽地悍寇终于出手!
惨烈的撕杀仅仅持续了不到一炷香,双方死伤就超过百人。五马山寨兵本不过七十多人,这一下就死伤大半,如何还能支撑下去?
2年第一天凌晨,铁壁关寨外寨墙最后一次失守。
金军终于到占领五马山寨的曙光。
第一百九十五章 血色五马山 (十二)()
金军打下铁壁关外寨墙后,并未如平常般加以占领,更没有去追杀败逃的寨兵,而是用最快的速度,转身一个个跳下寨墙。饶是这些悍寇见机得快,还是被反应更快的张锐及属下猎兵们趁机射杀了数人。
只是金兵一跃下寨墙,没入黑暗中后,一任猎兵们枪林弹雨,闷不吭声。而弹丸噼哩啪啦打在暗处,那声音却不像击中人体,反倒似打在旁牌一般。只是在这二十多丈的距离上,有什么样的旁牌,能抵挡得住这泼雨般的枪弹?
“这样不行,金军定然有诈,得想办法扔火把过去,照亮敌阵,以探究竟。”勉强缓过一口气来的梁兴,勉强登上内寨墙,对张锐大声道。
张锐正举着望远镜死死盯住前方,没有出声。随梁兴上墙的郭大石没好气道:“谁能将火把扔出二十几丈之外?再说了,在黑暗中扔火把,那不是成了金军弓手的活靶子了吗?”
这时在一旁的赵梃突然插口道:“不是还有三架尚堪使用的旋风炮吗,能不能用这家伙将火把掷出去?”
张锐与梁兴均是眼睛一亮,相顾一笑。张锐更是大力拍着赵梃的肩膀大笑道:“好主意,不过还是太保守。干嘛掷火把?要扔就扔炸药包!”
说干就干,张锐当即让逃回的二十余名寨兵去将三架旋风炮推过来。这几架旋风炮都已浇上火油,只待天明后,就将之与全寨的房屋一并烧毁,不曾想在毁灭之前,还能发挥最后的余热。
这旋风炮的抛袋,原来的规格只是投掷拳头或碗口大小的石弹,而十多二十斤的炸药包,面积相当于一个木盆,怎么也兜不住。没办法,只好重新换了几个大布袋,加hou垫底。完了还要找懂得cao作旋风炮的人员,这种技术型人才可不好找。
一问之下,只有一个人会,这人就是赵梃,而且赵梃也就才学会没几天。赵梃年少好学,以前当皇子时学的是琴棋书画,偶尔习练弓马,现在当兵了,自然就对排兵布阵,兵法韬略感兴趣了。所谓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以赵梃的心高气傲及特殊身份,自然更想早日挤身其间。
受到天诛军火枪火雷的影响,赵梃对武器这类“奇巧yin技”也改变了观念,见到什么新武器都想鼓捣两下。旋风炮这类小巧的投石器,赵梃以前是没见过,在铁壁关寨呆着的这段时间,左右也是无事,便常去琢磨演示一番,小有心得,不想今日竟有用武之地。
于是半桶水的赵梃便接受了指挥旋风炮投掷炸药包的任务。反正张锐对他的要求也不高,不要你投二百步,投个百八十步就行了。
以赵梃这段时间演练的心得,这几架小型旋风炮,投标准十斤石弹,掷出两百步不成问题,但二十斤重的炸药包,却未必能投出百步之外。加上cao炮手熟练度问题、天气与能见度的影响,能投出五、六十步就算好运了。
好不容易在猎兵与寨兵中找到几个比赵梃还逊的cao炮手,准备发射之时,赵梃又想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急忙叫停。
赵梃发现的问题就是炸药包的形状:石弹是圆的,炸药包却是方形。纵然赵梃没学过格物致知,也能估摸出只有圆形物体才能打得远并飞行得更稳定的道理。怎么把方形的炸药包变圆?情急之下,居然让赵梃想到了将麻布缠裹在炸药包上,硬是将一个个方形的炸药包,裹成了圆滚滚的模样。圆是够圆了,只是又重了好几斤。
呼、呼、呼!
三个重达二十余斤的炸药包腾空而起,带着一溜火星,划过天际,没入沉沉夜空中。
少倾,轰隆隆,两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一片惨嚎响彻山谷。
爆炸的火光一闪而逝,但炫目的亮光,却足以使人清眼前的一切——二、三十丈之外,无数金兵人影幢幢。而在金兵阵前,居然是一字排开的八辆橹车!
所谓橹车,就是一种攻城时用来挡箭矢的两轮车。车前竖着高如门板、hou达数寸的蒙生牛皮的坚木挡板。这种加hou的巨型大橹,不但能防弓箭,便是普通的蹶张弩,也穿不透。
此时金军阵前,八车并立,有若一排木墙。猎兵们的弹丸射击在这些hou木墙上,铅弹碎裂,深陷板中,却未能穿透hou木板,伤及隐藏在其后的金兵。
这便是王伯龙的后手,这一招很有针对性,尤其是借着暗黑实施,收效显著。不但让猎兵们浪费了不少弹药,更在心理上给猎兵增加了不小的压力。
只不过,炸药一出,谁与争锋。
两个炸药包不仅当场炸死炸伤数十名金兵,更让张锐发现了王伯龙的暗招。而猎兵们更是借着这一闪而没的亮光,砰砰一阵自由散射,又放翻了十余名金兵。
“赵梃,再来一次!这一次最好炸近些,瞄准那些橹车。”张锐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不怕敌人玩花样,就怕搞不明白敌人玩什么花样,弄清了敌人的玄虚,这颗心就定了。
这时山道旁的深谷处传来一声沉闷地巨响,那是第三个炸药包的爆炸声——投石机这种东西,虽然声势吓人,但不要想有什么准头。能有两个炸药包投掷到目标区域内,已经算很好的成绩了。而这第三个炸药包则跑偏了,扔到了一侧山谷中,变成一个巨大的爆竹。
“注意了!只用八分力拉拽,抛袋一定要保持在正中,拉绳打直……”赵梃不断地提醒cao炮手各种注意事项。没办法,炸药包只有十个,最多投三轮。现在还有两轮,容不得半点浪费。
恐怖的大爆炸,令纵横北地的悍寇与见了宋人就红眼的义胜军也为之落胆,纷纷向后溃退。王伯龙这支悍军有个特点,不设督战队。这既是他对手下这支强军战斗力的信心,同时也是一种信任,他相信手下这帮老兄弟,打起仗来永远都是有进无退。
王伯龙的信心没错,他手下的这支悍军,的确敢于大刀见红,也从来不畏矢石,与敌搏命,从不落后。但是当刀斧变成了弹丸,矢石变成了炸药包,你还怎么拚?怎么打?
得见却砍不到的敌人,才是最令人沮丧、无可奈何的敌人。面对这样的敌人,还有随时可能夺命碎尸的弹雨与爆炸,再剽悍的军队,也只有败退一途。
但当败兵溃退到指挥部近处时,山道上却骤然亮起了一串火把,火光当中,两个身披重甲的金将兀立道中。
王伯龙,耶律铎。
王伯龙踏前一步,瞠目大喝:“有欲后退者,须从某身上踏过!”
耶律铎拔出弯刀,向前戟指,目眦欲裂:“杀!杀回去!”
轰隆轰隆!冲天的火光中,八辆橹车被炸毁大半,仿佛在为耶律铎的嘶吼做注脚。
在两名金军主将身先士卒地鼓动下,金兵也被ji起血勇,高声狂嗷着挥动手中兵器,转身豁命冲锋……
2年第一天的署光终于升起。寒风料峭,吹拂过满地泥淖的残雪与暗红色的冰块,以及层层叠叠的死尸。
王伯龙与耶律铎就踏着这满地伏尸,面沉如水登上铁壁关寨的内寨墙。
在经过近两个时辰的浴血豁命,付出近五百人的巨大伤亡之后,在即将败退的最后一瞬,二千援兵的到来,终于挽回败局。而守军眼见大势已去,再无战意,随后且战且退,很快消失于后山密林间。
金军终于彻底占领铁壁关寨,宣告五马山寨沦陷。
凌晨之战,王伯龙不顾节度使之尊,再次拿出以往凶猛悍勇的作风,手持斩马刀,身先士卒,冲锋在前。有这样主将舍身忘死,战斗在第一线的表率,其手下军兵无不如打了鸡血般斗专昂扬。如果他的对手是除天诛军以外的任何一支军队,怕早就被冲垮了。
只可惜,猎兵不是用腰刀与**与敌招呼,而是用枪与子弹说话。王伯龙再凶猛,也得要有机会靠近了才有用武之地。
在王伯龙刚刚登上外寨墙那一瞬,一颗弹丸击中了他的额头。好在身为主将,他的头盔质地不是一般的好。虽然被打穿了一个洞,额头也被嵌入了破碎的铅丸,但只是皮肉之伤,将碎屑挖出就没事了。
联想到早前因为逃跑掉了头盔,而被流弹破脑而死的萧不鲁,事实再一次证明一点,安全帽真的很重要啊!
凭着王伯龙与耶律铎的表率作用,再加他的军队的确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