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到一半,忽然想起来暗中保护自己的几人,若鵷四下环顾,却也没瞧见人。大街上,又不好大声喊出来,只怪自己大意了,出门前没同他们商量个暗号什么的,能随时喊他们出来。现下没法请他们吃东西了,只好回去之后叫四贝勒打赏他们当做补偿吧。
等到若鵷两人吃过东西,这一带的人也多了起来。华灯初上,映着墨色的天空,像是节日里德昂族姑娘身上的盛装。
街上的花灯、玩意、杂耍渐渐多了起来,对于这些若鵷并不多在意,她只是喜欢这种热闹的气氛。就像在现代时,明明每年去灯会都差不多的内容,可她还是会乐此不疲地拽这个,拉那个,然后裹得严严实实的,从东头逛到西头,从南边逛到北边,一处也不肯落下。
“格格,您怎么什么都不买?”杜鹃见若鵷一会这个摊子瞧瞧,一会那个摊子看看的,可却只是看,却不买,奇怪道。
“这些东西我买来又没什么用处,拿着也是累赘,难不成你嫌手里太轻巧?”若鵷笑着拿起个簪子在杜鹃头上比划了一下,惹得杜鹃直往边上闪。
放下簪子,离开摊子几米远了,若鵷才道:“一掂那分量就知道是假的,还不如家里那支镶红宝石香叶金蝉簪呢!回头送给你。”若鵷笑着往前头走。
“格格,那可是皇……赏赐给您的,怎么能送给奴婢。”杜鹃压低了声音连忙推辞。
“那个很配你,推辞什么?我的首饰你都可以戴,放着落灰多可惜?”若鵷的嘴角一直翘着不曾放下,又转到了一个猜灯谜的摊子前。
“姑娘猜灯谜吗?猜中了就把这盏花灯送给姑娘!”摊主热络地招呼着。
“花灯?”若鵷瞧了瞧架子上挂着的花灯,各式的都有,最多的还是莲花灯。
“拿着花灯,小姐妹俩儿去护城河放花灯许愿。”摊主笑吟吟道。
“小姐,猜一个吧。”杜鹃拉着若鵷的衣袖,有些兴奋。
“好啊,你看中了哪盏?”杜鹃平日里总是守着规矩,也总是照顾自己,难得她今天像个小姑娘似的想要盏花灯,若鵷很是乐意。
最终杜鹃挑中了一盏素白的花灯,虽说叫花灯,上头却画着翠竹。
“你喜欢竹子?”
杜鹃轻轻“嗯”了一声,不知是不是花灯映的,脸上红晕更深了。
“酒醉刘伶。”若鵷轻声念着谜面。
“小姐,这是什么意思?”杜鹃虽懂汉文,却只限于认得字,再深一些,她则不大明白。
“酒醉刘伶……这刘伶是个人名,乃东晋‘竹林七贤’之一,以饮酒而闻名天下。传说,他有一次经过杜康开的酒店,见酒店外头的对联写着,‘猛虎一杯山中醉,蛟龙两盅海底眠’,横批是,‘不醉三年不要钱’,不禁大笑,觉得店家是在吹牛,因而进得店中。三杯酒下肚,他竟真的醉倒了,跌跌撞撞回得家中,一醉三年。三年后,杜康去刘伶家讨酒钱,却被告知,刘伶已去世三年,刘伶之妻更是要同杜康打人命官司。杜康笑说,刘伶只是醉酒而已。众人将刘伶的棺材打开,只见刘伶渐渐苏醒,没事儿人一样伸了伸胳膊,打了个哈欠,口里还有浓浓的酒香,直道好香的酒。自此,民间便有了‘杜康造酒醉刘伶’的美谈。”若鵷用着通俗易懂的话将给杜鹃听。
“那,小姐可猜到这谜底是什么了吗?”杜鹃的样子有些紧张。
冲杜鹃笑了笑,若鵷道:“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拿自己的狗爬字来大街上丢人呢!”说着,若鵷在摊主备好的宣纸上写下了五个字——“对棋陪谢傅”。
“谜面才四个字,小姐你怎么写了五个字?”杜鹃指出最直观的不同。
“这个谜面,是求凰格,谜面的文意要同谜底对仗,讲究平仄,中间还要有连字,所以谜底才会比谜面字数多。”若鵷耐心解释着。
杜鹃点点头,似懂非懂道:“小姐,你的谜底是个句子?”
“这是句诗,是唐代大诗人杜甫写的《别房太尉墓》里头的一句。”若鵷笑着同杜鹃解释着,又回头将宣纸递给摊主,轻声道,“您瞧瞧,我答的可对?”
摊主竖着大拇指,叹道:“姑娘好才情,这花灯在这挂了一晚上了也没人给对走。”一边说着,摊主将竹灯摘了下来,取下灯下头的灯谜,和若鵷的谜底一同挂在空架上,将竹灯递给了若鵷。
若鵷又随便挑了盏荷花灯对出谜底来,和杜鹃一人拿了一盏往护城河的方向走。
“小姐背给杜鹃听听吧,杜鹃乐意听小姐背诗。”杜鹃喜滋滋地一边把玩着手里的花灯,一边攀着若鵷的胳膊道。
“好啊,那我就背给你听。”顿了顿,若鵷开腔道,“他乡复行役,驻马别孤坟。近泪无干土,低空有断云。对棋陪谢傅,把剑觅徐君。唯见林花落,莺啼送客闻。”
“小姐背得好听,就是奴婢一句也没听懂。”杜鹃有些沮丧道。
若鵷拍拍杜鹃的头,道:“没关系,我第一次读的时候也看不懂,慢慢儿的就会了。来,我解释给你听。”见杜鹃点头,小脸又欢喜起来,若鵷徐徐地讲解起来。声音轻轻的,柔柔的,有些甜糯,却不粘腻,杜鹃只觉得再没有比这声音更好听的了。
讲解过后,若鵷依旧微笑着道:“杜甫的诗是一部‘诗史’,读着他的诗,就像在读唐代的历史。他的诗也比较容易读懂,传言,他有时写好了诗,会找路边的老妇人看,老妇人若是看不懂,他便一直修改,直到老妇人都能看懂为止。你若是背诗,可以先从杜甫的背起。”
“小姐,换一首好不好?今天是上元佳节,这首诗听着不好。”杜鹃央道。
“换一首呀?唔……”若鵷想了想,道,“好,换一首,我给你背一首宋词吧。”
“宋词?是宋朝的吗?”杜鹃道。
“词在宋朝的时候最鼎盛,因而叫宋词,倒也不是只有宋朝才有。”大致解释了一下,若鵷背起了《青玉案》,“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杜鹃听不大懂词里的意思,可她就是觉得格格背的这首宋词里面写得肯定是很美的画儿,因为她听见有花,有星星,有鱼,有柳树,可是这些,都不如格格的眼睛美,亮亮的,闪着光,还带着淡淡的笑意。这里的每一盏花灯,妆台里的每颗宝石,哪怕天上的星星,都不如格格的眸子来得醉人,瞧上一眼,竟是叫人痴了。
第八十七章 念惜别时()
若鵷和杜鹃随着人流往护城河走,随即,更多的人加入他们,一盏盏彩灯,虽然没有太大的光亮,但合在一起,却足以照亮夜空。
若鵷自己并没有什么心愿,想了想,还是许下一个,随即将花灯放下了水,继而推了出去,只是河里的花灯太多,她那只小小的花灯,只划出去一两米,便不大动弹了,也不知能不能心想事成。
若鵷看向一旁的杜鹃,杜鹃不知对着花灯说了什么,一会点头,一会摇头的,脸上红红的吃吃笑着,继而像下了很重大的一个决心,小心翼翼地将河灯放下水,一点点推着水流,想要将河灯推得更远。
瞧杜鹃方才的神情动作,怕是姑娘家的小心思吧?刚才她就觉着有些个不对劲了,杜鹃平日里一心打点她的起居,不知从何时起,竟分了心思在诗词上。若鵷笑笑,“哪个少女不怀春”,这话还真对。
若鵷喊杜鹃往回走,走回去好几步了,若鵷不经意回头瞧去,杜鹃的那只河灯,不知何时,已经被撞破了,一半浸在水里,随时都会沉下去。若鵷怕杜鹃看见伤心,拉着杜鹃快走了几步。
因为是元宵节,城门并没有关。不少姑娘妇人结伴出行“走百病”,放过花灯后,就到边上的城门去摸门钉。
见若鵷也过去要摸门钉,杜鹃将若鵷拉住,道:“小姐,人家都是摸钉求子去了,小姐您还是个姑娘家的,怎么好也去摸门钉?”
“不过是觉得好玩。”若鵷努努嘴,她虽然不觉得摸到了门钉就真的会生子,但她尊重传统风俗,没再坚持。
时辰不早了,街上的人也不如先前多了,若鵷开始觉得累了,决定同杜鹃回去。才转身,就听见后头有喊叫声和奔跑声,似乎是在追赶什么人。人群中时不时爆发出被冲撞到了的路人发出的尖叫声,女人的惊吓,男人的喝骂,一时间城门躁乱起来。
杜鹃怕生什么意外,赶忙拉着若鵷往回走。若鵷也不是爱看热闹的人,任杜鹃拉着自己。
背后的声音渐近,不多会似乎就到了身后。若鵷还来不及回头看看是怎么回事,就被一股力量拽了个趔趄,和杜鹃拉着的手也被撞开。
“小姐!”和若鵷被撞开,杜鹃立马喊若鵷。
城门的人不少,因为出了乱子更是乱作一团,想看热闹的,急着往回走的,把若鵷和杜鹃硬生生给挤开了。
若鵷努力朝路边挤过去,若是自己还在人群里,一定没办法待在原地,若是在路旁等着,杜鹃兴许还能找到自己。
此时的人群很像沙丁鱼,有几只鲶鱼混在里头,搅起了几处骚乱,也带动着整个人群的不安。
若鵷还没挤到路边,就被什么人拽住。她以为是杜鹃,可又似乎不太对劲,手腕上的力道太大了些。不等若鵷回头瞧上一瞧,她便被人扛上了肩头,陌生男子的脸一闪而过,似乎面相颇凶,若鵷直觉不妙。
不等若鵷开口,那人扛着若鵷就逆着人流方向往外城走。方才的动作不过在一瞬间,待天旋地转过后一阵颠簸,若鵷才回过神来,手脚并用地捶打着男子,大声嘶喊着救命,让他放自己下来。可似乎这些,对这个大汉都不起作用。
不过大汉没走几步,就被人拦了下来,若鵷听见有人喝道:“快放我家小姐下来!”她这才意识到,是暗中保护自己的人来搭救自己了,心里一阵激动。
大汉自然不会照做,忽左忽右地躲闪着,他虽体格健壮,但毕竟扛着个人,再加上四贝勒府上的人也不是吃素的,渐渐的有些吃不消了。眼见他的帮手陆续赶了过来,他才得以扛着若鵷先行撤退。
两班人马在城门口打斗起来,原本还看热闹的一些百姓,这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开始四处跑开了。
四贝勒府的人只有四个,对方却有十几人,可显然,他们打得有些吃力,起先扛着若鵷的人也不得不先将若鵷放下来,加入到打斗中。
若鵷被几人围在中间,跑也跑不得。趁着对方不留神,若鵷拔下头上的簪子,朝着其中一个人的脖子上扎下去,疼得那人立马回身一个巴掌,将若鵷扇开一米多远。若鵷的脑袋嗡嗡作响,勉强爬起来,还没站稳,又跌倒了。
“还想跑!”没等若鵷缓过来,已经又被对方的人抓住,想跑也跑不得了。
若鵷踉跄着步子随着对方退着,眼瞅着就要出城门了,她的心不由得开始发慌。
四贝勒府的人见状,攻势也愈加猛了起来,其中两人已经绕到城门一侧,挡住了对方的路,大有合围之势。
两方对峙不过数秒,对方有几人先从一个方向发起攻击,想要从包围圈中突围出去,四贝勒府的人也不甘示弱,场面很是混乱。
打斗中,挟持着若鵷的大汉拉着若鵷的胳膊突然被刺中,条件反射地松了手。若鵷一直紧绷的神经命令她第一时间跑开。
对方的人有发现若鵷逃跑的,挥剑挑起脚边的一个麻袋打向若鵷的方向,洒出一大片白色的粉末。
若鵷只顾着往安全的地方跑,等到她觉察出不对劲来,连是什么都没瞧清楚,就被斜后方飞来的一片黑影与白色粉末所笼罩,霎时间眼睛异常的灼痛感让她本能地捂着双眼弯下了腰。
她睁不开眼睛,只能靠听声音来辨别,她想求救,却怕招来对方的人,她想赶快逃走,却根本连路都看不了。一时间,她慌了,若鵷瘫坐在地上,伸出双手在半空中胡乱地摸索着,可除了空气,什么都没有,那些刀剑的碰撞声,忽远忽近,却没有一个在自己身边。及至她听到一阵马蹄声,继而被人一把拽到了马背上,她慌乱地喊叫着,挣扎着。
“若鵷,别怕,是三哥。”扎尔图紧紧抱着若鵷,不停喝着大青马快些跑。
今晚元玥约他赏灯,因是中元节,各城门都不关闭,他便回去得晚些。远远瞧见城门口有人在打斗,本没放在心上,反而加快了马速,打算快点过了城门。谁知近了,他瞧见似乎是若鵷坐在地上,样子极为狼狈。
等到瞧真切了,他吸了口凉气,若鵷的眼睛竟被洒了石灰!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没顾上两拨人敌友,他抱上若鵷便打马回城。
若鵷听见是扎尔图,手胡乱挥着,一碰到扎尔图的胳膊,立马死死攀住。
“三哥,我眼睛疼。”本因灼烧而流泪的眼睛,涌出更多泪水,花了若鵷一张小脸儿。
“别怕,马上就到了,三哥跟你保证,绝对不会有事的!”扎尔图低头在若鵷耳边哄着,不停踢着马肚子。
“君湄,快,我妹妹眼睛里进了石灰粉,赶紧给瞧瞧!”扎尔图几乎是踹开了房门,一路将若鵷抱进屋里,搁在榻上。
里屋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应声打帘子出来,打着呵欠道:“扰人清梦。”继而朝床榻上的人瞧了一眼,吩咐随从打水。不停冲洗了半个时辰后,名唤君湄的男子才给若鵷敷上了药。
“没事了吧?”见若鵷的呼吸渐渐均匀,已经睡了过去,扎尔图走到白君湄身边问道。
“该谢谢你的大青马,抢回了一些时间。”男子坐在桌前,一边写着药方,头也不抬回道。
“没事就好。”扎尔图这才放下了心,坐到了椅子上,随手拿起方才小婢上的茶。
“给图爷换杯热的。”扎尔图的茶还没入口,白君湄吩咐一旁的小婢道。
小婢应声下去,不多时,就端了杯新沏的热茶进来递上。
若鵷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清晨,她的眼睛上蒙着纱布,也不知今夕何夕,本是想叫扎尔图,倒先听见开门的声音。
“三哥哥?”若鵷偏头轻唤了一声。
脚步走进了,一个慵懒中略带轻浮的男声道:“小妹妹,这里没有你的‘三哥哥’,倒是有你的‘君哥哥’。”
若鵷习惯性地抿了抿嘴,问道:“我三哥呢?”
“你这小丫头,我大晚上的从热被窝里爬起来给你治伤,你倒好,醒过来就知道找你的三哥。”白君湄提了张圆凳,坐到若鵷床边,掀开被子一边伸手进去。
“你做什么?”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碰到,若鵷本能地向床里面缩了缩。
“把脉。”白君湄因为若鵷的动作顿了顿,继而把若鵷的胳膊拽出来,抬手搭到若鵷的手腕上。
“我伤的是眼睛,你不瞧眼睛,倒把起脉来。”若鵷小声地抗议者,却也没有把手缩回来。
“身子倒还算好,这是……”白君湄有些许的停顿,继而将若鵷的胳膊放回被子里,道,“小没良心的,我医好了你的眼睛,你就这么和我说话?”
“好没好还不定呢!”若鵷抬手指了指自己眼睛上的纱布。
“你……”
“君湄,你也在啊!”白君湄的话被扎尔图打断。
“三哥!”听见扎尔图的声音,若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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