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和她身侧的美妇皆用惊异的眼神望向唐纤纤，这半躺在榻上的小姑娘一脸煞白，不过九岁年纪，屋里众人都暗暗一惊，五小姐这番话，既表现出了对老祖宗一片拳拳孝心，又暗有责怪大小姐之意。都道这五小姐为人单纯不善言辞，最是惹祸被人欺的，只是刚刚这番话，哪里像是九岁小姑娘能讲出来的话？怕是换了大小姐、三小姐，也不能至此。老夫人拍了拍唐纤纤的头，声音低涩道：“我孙儿受苦了。”
大姐唐若兰瞪大双眼，粗声粗气道：“祖母母亲，五妹骗人，兰儿明明看见她进芳草轩主屋的，她骗人！”
唐夫人此时眉头一皱，正欲开头，而她身侧那美妇此时早已凝眉，先她一步出声制止，“兰儿，不得无礼。”
这人声音温润，听着好似一汪泉水在叮咚作响。那人此时面色严肃，不拘言笑，却也肤如凝脂，鬓发如墨。这便是唐若兰的母亲箫氏。
唐若兰见母亲出声阻止，也只好心有不甘地住了口。一脸阴冷地望着榻上躺着的唐纤纤。
唐纤纤不以为意，将眼神移到了别处。
三姨娘罗氏此时还是跪着，出声道：“今日妾身只在自己院子里摘下芙蓉木槿的，并不曾见过纤儿，”这话才说两三句，她的眼泪又下来了，“妾身要是知道纤儿又受伤，必然不会放任不管的。”此会只见她声色悲痛，眼泪簌簌而下，我见犹怜。
“兰儿，你是否亲眼见到五妹进罗姨娘院子的？”大夫人瞥唐若兰一眼，幽幽问道。
唐若兰一脸委屈地点了点头，“母亲，兰儿真是亲眼见着的，哪儿还有假！”
只见大夫人对着华如月躬身，她头上的珠钗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老祖宗，虽说兰儿行事鲁莽，但绝不是信口开河、乱编胡诌之人。兰儿既然这般说来，想必这其间定不似三妹妹说得这般简单。”
言外之意，大夫人并不相信罗氏和唐纤纤的这般说辞了。
老夫人沉声道，“纤儿都成这样了，你们还要折腾！那院子里的血迹都还没干！大夫来了让他好生瞧瞧，流了这么多血，怪说摹！彼档秸饫铮闹幸煌矗拖律衾矗翱闪硕黄⑿摹！彼肿罚聪蜷缴夏遣还潘甑男」媚铮粢廊蝗硐麓蟀肜矗跋硕煤醚耍饧柑觳槐氐爰乔氚驳氖虑椋撕昧嗽偎蛋伞！�
唐纤纤恭顺地点了点头，“谢祖母体恤。”
老夫人转头看向还跪着的罗姨娘，厉声道：“罗氏，纤儿还望你好生照顾。”
罗姨娘含泪点头，“妾身一定好生照顾纤儿。”
得了罗姨娘的保证，华如月又将头转向箫氏身上，清冷的眼神淡淡一扫，冷冷道：“手心手背都是肉，作为唐府的当家女主人，万事以和为贵才是！”
大夫人闻言，整个人像是被一道惊雷给劈到，半分不得动弹，老祖宗说这话，是在说她没有顾忌唐纤纤是老爷的骨肉？“是。”现下她只好压下所有的想念，低低回声道。
“还有你，少在外面去兜事折了唐府面子！”老夫人一双凤眼瞪着唐若兰瞧，那脸色阴冷地吓得唐若兰心头一凛，打了个寒颤。
这时老夫人才回头望向唐纤纤，声音放柔，道：“纤儿好生养病，祖母过几些时候再来瞧你，你且安心歇着养病。”
唐纤纤点下头，微微一笑，“祖母好走。”
这时屋子里的众人才回过神来，对着那已支起身来的老祖宗欠身，“老夫人好走”、“祖母好走”此起彼伏。
老祖宗走后，唐若兰早已是双泪垂，大声道：“母亲，兰儿真看见唐纤纤那贱人进她姨娘院子的，祖母怎么就不信兰儿呢！”
箫氏端她一眼，“住口，这样的话别传到老祖宗耳里！”这时她才睥了仍跪着的罗姨娘，“你家姑娘真是好本事，三言两语就说动了老祖宗。”
罗姨娘垂眸，“大姐过虑了，妾身不敢。”
“不敢？”大夫人冷冷一笑，出声道：“最好是这样，你们给我消停点。下次，可不就是这么容易就能逃脱的！”
罗姨娘心中一骇，手脚变得无力，脑中轰一声响，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姨娘？”
她的耳边响起纤儿细微的声音，这时罗姨娘才缓过神来。
第一卷 第八章 姨娘病了
这夜唐纤纤躺在床上睡得很是不安生，想翻身又怕将受伤的手臂也压到，只好平躺着。最开初那会儿唐纤纤还迷迷糊糊睡了个一两个时辰，后来她是越睡越清醒了，唤了守在外面的小丫鬟问了时辰，不过才子时。打发了小丫鬟下去，唐纤纤又只好合上眼睛，时辰还尚早。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唐纤纤好不容易有了些睡意，刚想进入睡乡的时候，门外似乎传来一个尖利的声音，唐纤纤本就睡得有些迷糊了，忽然被这似猫一样的声音给吓醒。这一醒来，出了她一身冷汗。
这时窗子上印着两个人影，唐纤纤一惊，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就在她这样想的时候，一阵急促却又轻脆的敲门声响起，“小姐，小姐！”
唐纤纤记得这声音，是姨娘的贴身丫鬟紫依，她这个时候来唤醒她，莫非是姨娘出什么事情了，唐纤纤心中陡然落了一拍，掀被从床榻上惊坐起，这才觉得她的手臂处疼得像要裂开了一般。唐纤纤顾不得痛处，忙不迭应声，“紫依，你这时候来是不是我姨娘出什么事情了？”
门外的声音有些滞涩，“前些天姨娘的病才才好，昨日又挨了老夫人一顿骂，又忧心小姐伤势，这不晕了过去，这会儿正躺在床榻上不省人事了。”
唐纤纤闻言，呼吸都变得有些发紧了，也不顾只穿了亵衣、亵裤，几步跺出屋子来，急道：“可请了大夫过来，有没有人在一旁服侍？”
小丫鬟紫依早已哭得泣不成声，“陈妈、紫风跟守门丫头，唤了陈妈家小儿子去请大夫。”
紫依旁边站着的正是唐纤纤的贴身丫鬟紫嫣，这会儿见主子外衣也不穿就出来了，忙进了唐纤纤闺房去取了衣裳递给小姐，“紫嫣心知小姐担心姨娘安危，但还是先梳洗一番后再去吧。”
唐纤纤正眼瞧了紫嫣一眼，愣愣地点了下头。简单梳洗一番之后，紫嫣又给唐纤纤受伤的手臂做了下简单的包扎，这才跟着紫依火急火燎往芳草轩主屋走去。
偌大的唐府里万籁俱静，唯有那芳草轩的主屋还闹腾着。唐纤纤一进屋，就像是进了火炉一般，有好大一股热气冲着她扑了过来，唐纤纤拧了一下眉。紫依在唐纤纤一进屋之后就将门房紧掩。
“姨娘怎么样了，大夫来了没有？”见里屋的陈妈打了帘子出来，唐纤纤忙拉着陈妈的手关切着问道。
陈妈这会儿满脸愁容，老泪纵横，哽咽着说：“老奴的儿子去请去了，只是姨娘到现在都还没动静。小姐且跟我来。”
听了陈妈的话，唐纤纤的心里更加发紧了，记忆里姨娘总是大病小病，唐纤纤也不知道这会儿是个什么情形。跟着陈妈绕过一大屏风，唐纤纤这才瞧见一个脸带病容的妇人正躺在睡塌上，柳叶眉紧紧拧着，额际的汗水颗颗低落，像是在忍受极大痛苦似的，煞白的一张脸没有多少血色，瞧得唐纤纤心疼的紧。床榻一旁站了个着桃红色衣裳的丫头，这会儿正撩起衣袖在给床榻上的美妇擦着汗。
唐纤纤看到这样的场景，在眼睛里打转的眼睛水一下子就夺眶而出了。今天早上还对着她温声细语的姨娘怎么就突然就躺在床榻上不醒人事了？“姨娘！”唐纤纤几步上前，抱着罗姨娘失声痛哭起来。
姨娘一定是被吓坏了，她在划伤自己的时候怎么就不多为姨娘考虑一点。天底下有哪个做姨娘的能忍受自己的女儿在自己面前弄伤自己，更何况姨娘身体本来就不好，更是受不得这样的刺激。今日她弄伤自己，害得姨娘被祖母骂了一顿，姨娘肯定是因为这个郁结于心，所以才会病来如山倒，躺在床榻不醒人事。而这一切，都是她这个始作俑者给害的。唐纤纤的泪水更加收止不住了。
一屋子的婆子丫鬟都过来劝唐纤纤，“小姐，您这个样子，姨娘会更加难受的。”……“就是，小姐，您自己也是带病的身子，要更加注意才是。”……
可是唐纤纤根本听不进去，要不是因为自己任性，姨娘也不会落得这样，这一切，都怪自己了，仗着比别人多了几分见识、仗着自己比别人多活了一世就恣意妄为，结果害得自己也受了伤，姨娘也不醒人事，而害她的那些人如今还高床软枕、锦衣玉食地活得好好的。为什么，重活一世，自己还是这样没用，还是改变不了她跟姨娘的境地，她为什么就这样没用？！老天爷，你难道让我唐纤纤再活一世，就是让我再受一次前世受得苦么？
“小姐，大夫已经在路上了，您不用太担心。”看见自家小姐哭得跟个泪人似的，陈妈心里也不好受，这会儿只想想个法子将她框住，让她别再哭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唐纤纤这会儿只顾着自责，居然忘记自己也有点医术傍身。唐纤纤立马止住了泪，架起姨娘的手腕，扣住了她的脉门。
陈妈被自家小姐这一举动下了一大跳，原先唐纤纤收住了泪，她还以为是自己的话对小姐起了作用，可是哪里料到她居然将手放到姨娘的手腕处，学起了大夫给人把脉，她着实被吓得一颤。
唐纤纤哪里晓得陈妈心里在想些什么，姨娘的呼吸有些偏快，内冷外热，又是郁结于心、操劳过度，所以才会不醒人事。只是姨娘向来身子弱，肺上似乎炎症，这病也不是一两日的事情了，得慢慢调养才会有些好转。只是这一时半会也不会发作。知道姨娘的病并不是很严重之后，唐纤纤这才松下了一口气，果然是关心则乱，唐纤纤出手将指甲放在姨娘的人中上面狠狠一掐，只听姨娘闷哼一声。周遭的陈妈丫鬟都齐齐一惊，这姨娘竟然有了醒来的征兆。
一大屋子的人此时都屏住了呼吸，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的盯着床榻上的妇人。
第一卷 第九章 姨娘病了（二）
“小姐，姨娘的眼皮子动了一下。”眼尖的紫风突然叫嚷起来。
唐纤纤也看到了，她压在心头的石头这才落地，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再抬头时，罗姨娘已经将眼眯成了一条缝。唐纤纤凑了过去，“姨娘，你醒了？”
罗姨娘眨了眨眼睛，此时还不太适应屋子里的强光。一时半刻还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只觉得心神俱乏。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床榻上站着的都是自己屋子里的婆子丫鬟，自己这回可是吓到他们了，一转头却看见自己女儿也坐在床榻上面。罗姨娘这才想起刚刚那轻轻揉揉的问话声，便是自家女儿问的。罗姨娘眸色一沉，“怎么把小姐也叫来了？”
陈妈忙垂着头认错，“姨娘，是老妇做主将小姐唤来的，您那会儿不醒人事，可吓煞老奴了。”
唐纤纤将姨娘的怪罪拦到自己的头上，“姨娘莫怪罪，是纤儿自己见主屋里还有动静，自己哀着紫嫣跟我一起过来的。”
紫嫣机灵地应声，“姨娘，确实是小姐自己要过来的。”
罗姨娘这才松下一口气，强打起精神来，慢吞吞说着：“姨娘没事儿，这夜深露重，纤儿你的伤也还没好，快些回去歇息去吧，姨娘歇息一会儿就好。”
唐纤纤瞧了瞧姨娘额头的冷汗，便知她的病况比她说的要严重几分。唐纤纤捏着手中的罗帕凑上前去给姨娘擦汗，“让纤儿守着姨娘吧。”
罗姨娘淬她，“你还是快些回去吧，明早再来瞧姨娘也是好的。反正姨娘这会儿也已经醒来，你也不用担那劳什子的心，还是快些去歇息吧。不然对你的伤势不好。”
唐纤纤不依，脱了斗篷，钻进被窝里面，乖顺地道：“纤儿要跟姨娘睡，纤儿怕黑。”
罗姨娘终于露出一抹虚弱的微笑，“好，纤儿跟姨娘一起睡。”
睡了半会儿，唐纤纤睡得满手心冒汗，额头早已是大汗淋漓。这屋子的温度高的有些不可思议。唐纤纤瞧了瞧旁儿睡着的姨娘，也跟她同样的情形，而且呼吸也一深一浅，有些滞涩。“紫依。”唐纤纤出声唤道，知道紫衣这会儿还守在帘外，她唤的声音也不大。
紫依掀开帘子，探个脑袋进来，“怎么了？”
“将屋子里的炉火撤去，窗子也打开吧。”唐纤纤压低着声音吩咐着。
紫依愣了一下，“可是，姨娘体虚且寒，需要炉火来暖身子……”
唐纤纤打断她，“像姨娘这样的病最需要通风，捂着反倒发作不出来，你且照我的吩咐做吧。”
紫依只好乖乖的应了声，出门唤了守门丫头并着紫风一起将炉火搬出屋子，又掀了帘子，开了窗，做完这些事情之后，众人才轻手轻脚准备退下。
“今天辛苦你们了，快些回去歇息吧。”唐纤纤听着屋子里的脚步声，轻声吩咐了一句。
屋子里众人也是压低着声音回她，“只是虎子……还没将大夫请来……”此话一出，满室皆沉默着。
也是，都这会儿工夫了，唐府的那专职大夫怕是不肯来瞧着不受宠的姨娘。不过幸好姨娘的病现在还没有什么大碍，对于她的肺病，也只能作从长计议。“那留个守门丫头，其余的退下吧，等大夫来了，就请他进来。”
众人应是，这才鱼贯而出。
唐纤纤这才觉得刚才发紧的呼吸有些缓解。低头瞧着姨娘，她的呼吸也稍稍缓解了一下子，不再是那么明显的一深一浅，额头的汗水也隐没了，这才安心下来。
这夜，唐纤纤知道姨娘睡得并不安生，她甚至还能听见姨娘压低了声音轻轻呻吟的声音。唐纤纤听在耳里急在心里。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唐纤纤又听着门外有敲门声，便知是虎子请来大夫了。
“进来吧。”唐纤纤出声吩咐着。
两三人拥这一个花白胡子老汉从屋外进来，打了帘子进到内屋来，只是那十来岁的愣头小子却是守在外屋，不再进来。唐纤纤暗自思着，这便是陈妈的儿子虎子。自姨娘大去之后，芳草轩的奴才仆人也遣散了不少，最后只剩下了一个看门小丫头，还有外院里帮着做杂活的，便还有紫嫣和奶娘了。这陈妈那时也在遣散人员之中，她家儿子虎子却是个粗莽之人，应是不服这样的安排，去找大夫人理论，最后却落得个杖毙的下场。想到这些，唐纤纤心里有些发酸，是她这个主子太过软弱，连底下的一个奴仆都不能保护好。
唐纤纤双眸闪动，帘子一落下，她便将目光收了回来，眼前这个白胡子老汉，显然不是家中的专职大夫，也不知虎子是从何处将他请来的。
“大夫，请帮瞧瞧我姨娘。”
白胡子老汉放下一个医用箱子，迈着蹒跚的步履凑了过来。这会儿罗姨娘也醒了过来，睁着惺忪的睡眼，水眸中还凝着泪花。
搭上罗姨娘的脉门，屋子里静极了，众人屏着呼吸等待大夫的结果。过了半会儿，白胡子大夫将手收了回来，“夫人没什么大碍，只是心中郁结所知，日后少劳心劳力，保持心境和畅便是。”这会儿他又顿了一下，“只是夫人呼吸一深一浅，出气多，进气少，怕是有肺病。”
满屋子的人一滞，这肺病不好治疗，搞不好落下肺痨之类，便是治不好了的，只好挨着时间度日。
罗姨娘水眸凝住，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什么话来应付大夫，道自家女儿还在身旁，怕是让她忧心，只说着，“没什么大碍，日后注意便是。”
大夫见病人如此不放在心上，他也没工夫操这份闲心，便道：“准备纸墨，老夫开副方子。”
众人又是一滞，“芳草轩没有这类东西。”
大夫愣了一下，“那就派给小丫鬟，随老夫去取药回来吧。”
众人走后，罗姨娘见唐纤纤一副失魂模样，便知她在忧心自己的事情，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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