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发怔，“对了，这些天怎么就不见奶娘呢？”前世，奶娘待她极好，特别是在母亲去世之后，更给了她母亲般的关怀，这些她都点滴记在心里。只是重新回到这里，竟有好些日子不见奶娘了，唐纤纤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紫嫣接道：“小姐，你不记得了，前些天许妈子回乡下照顾她那瘸腿的丈夫了，再过几日便回了。”
经紫嫣这般一提醒，唐纤纤隐约也记起来了，前一世自己从柴房出来那一阵子也确实不见奶娘，只是那时唐纤纤并不太关注这些，所以就没有注意，原来不过是告假回乡去了。
唐纤纤刚想站起身来，紫嫣忙不迭过来扶住唐纤纤的小胳膊，“小祖宗，你可慢点儿。”话虽如此说，语气上却无半点责备之意。
唐纤纤笑了一笑，拂开了紫嫣的手，“我还没那么柔弱呢。”她站起身在小几与梳妆台之间的地板上转了一转，“看吧。”她在柴房里不过是冻着饿着了，又不是什么大病，养几日便好了，又有什么大碍？
紫嫣被唐纤纤一连番的动作给笑到，捂住嘴巴嘻嘻笑。“嗯，小姐好了就好。”这话一落，紫嫣的脸色变了一变，那神色看起来有些感激和庆幸。唐纤纤想着她八成儿是想到了唐月，前世唐月有救唐纤纤大恩，紫嫣拿她也当半个主子，言语里常含敬意。唐纤纤无奈地摇头，紫嫣是个直性子，谁对她唐纤纤有恩，紫嫣便会将她当做自己的恩人一般尊敬。这傻丫头，心倒是跟她连在一起。
唐纤纤将紫嫣的表情尽收眼底，却没在说什么，转身出了屋子。入眼的是四四方方的院子，中间一个高大的合欢树，正开着好些的粉花，院子四周连着屋子，略无阙处，正对唐纤纤闺房的是这方院子的出口。门口摆放了些盆栽的花，也是粉红色的。出了这院子便是一片小竹林，竹林过了是芳草轩的主屋，也是姨娘罗氏所住的地方。
整个芳草轩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倒也适宜居住。
唐纤纤缓缓步出院子，目光落到了那片苍翠的竹子上面，略有所思。姨娘死后，唐纤纤便开始研究药理。她把两院相连的竹子都挖去了，改种一些草药。想来那个时候也多亏了唐月，给她弄来了不少的医书。唐纤纤生为唐家庶女，又不为唐嘉禾所喜，所以她连半天学堂也没去上过。学堂长什么样子的她都不知道。她所识的那些个字，不过是姨娘闲暇时间教她的。后来唐月又给她读了《女戒》、《女规》等书，又些许认识了几个字。这样也只得勉强读懂一些医书。如今想来这唐月虽然可恨，但也却有恩于她。唐纤纤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从她脑子里面剔除。唐月这人工于心计，她这样做一定是有她的好处的。唐纤纤，你这一次不能再栽倒在她的手里了。
如今看着这些竹子，唐纤纤心中有些怔然，前尘往事就像是她做的一场春秋大梦。可是她已往所经历的都还历历在目，那般真实，又怎么会是梦呢？
“你这贱骨头，病歪歪躺了几日，又出来招摇了？”唐纤纤被耳畔这话吓了一大跳，浑身打了一个凉颤，目光清冷地望了一眼来人。
那人不过十四岁左右，头梳双髻，鬓前各自簇拥了一朵大红色绢花，身穿粉色百花戏蝶绣花衫，脚着一双银白色缎面缀珠鞋。绣花衫领口处别了一张粉色绢帕，腰间系了一条碧绿色丝绦，上面坠了一块蓝田美玉。不过五尺身量，腰间有点丰腴。面若银盘，肤如凝脂，见得是美人胚子。那粉嫩嫩的圆脸让人忍不住想上前掐几下，只是此时她目光阴冷，让人亲近不起来。
唐纤纤当然记得眼前这人是谁，她就是害她进柴房，险些让她殒了一条命的罪魁，她如何能忘？“给大姐请安。”唐纤纤压下心头的惊讶，向着唐若兰福了福身。前世自柴房事件之后，唐若兰越发跋扈了，整治唐纤纤的花招也是五花八门，唐纤纤福大命大，却次次逃脱，唐若兰并不曾加害到她。姨娘死的那年，唐若兰远嫁北方，至此唐纤纤也再没听过有关唐若兰的任何消息了。
唐若兰见唐纤纤不卑不亢地行礼，心下一动，这唐纤纤哪次见着她不是吓得腿都打抖？今日怎么不同了？“哟，你一病病糊涂了？给姐姐行礼不是要跪着行么？”唐若兰俨然一副不信模样，用着眼睛不屑地扫了扫她，“不是又在耍什么花招吧？”
耍花招？唐纤纤在心里冷笑，到底是谁耍花招将她关进柴房在前？她现在就算耍花招也不过是报复而已。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管得也太宽了吧。“姐姐说笑了，这膝下有黄金。好女儿当跪天跪地跪君跪上跪父母，却没听过有跪姐姐的道理？当日姐姐教训得对，是妹妹不知礼数，冲撞了姐姐。姐姐罚妹妹进柴房也是理所应当的。姐姐三天三夜不给妹妹吃喝也是应当的。只是这几日过来，妹妹在想姐姐的气怕是也应该消了，气坏身子就不好了。妹妹不过贱命一条，哪里能让姐姐这般操心？”
唐若兰听了这话，心中暗暗一惊。要是以前她拿话激唐纤纤，那唐纤纤早就哭哭啼啼成了泪人了。她耳畔还似乎听见她的求饶之语，但是她听见了什么？她说她是贱命一条，用不着她唐若兰那般费心地想捏死她！唐若兰自嘲地笑了笑，“也是，你的贱命我何足挂齿？芳莞，我们走！”她剜了一眼唐纤纤，便指使着她的随身丫鬟跟她一同离去了。
唐纤纤见唐若兰两人出了芳草轩，这才退回到自己院子里面。看着那树上开得正艳的合欢花，唐纤纤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别当我是软柿子，任捏任踩。今日成效不错，连唐若兰都这样简单地打发了，唐纤纤心头一喜，更是喜上眉梢。
紫嫣瞧着自家小姐，哪里还有半分以前的软弱？好歹小姐也是唐府里的小姐，哪儿能由着她们随意欺负？如今小姐醒悟，她自是高兴的。紫嫣瞧着唐纤纤眉目舒展，自己心头也是一松。抬眼便见自家小姐转头过来问她：“姨娘可在芳草轩？”
紫嫣连连应了声，“在的。”
唐纤纤略微思索了一下，“咱们去给姨娘请安吧。”姨娘的身体一直很差，经常就是大病小病，在她十二岁的时候，姨娘离开她了。这一世，她一定要治好姨娘，不让她像前世那样遭罪了。
紫嫣被唐纤纤这句话吓得一惊，唐府向来有请安先给长辈、嫡母请安，再给自家姨娘请安的规矩。小姐这番闹腾，落到那些叫耳根子的丫鬟小厮耳朵里，怕是又要遭罪了。本想阻止，却被唐纤纤回说过去了，“你不说，我不说，整个芳草轩不说，外人又如何知道？”
第一卷 第六章 请安风波（一）
芳草轩的主屋比唐纤纤的屋子大了一倍，前院也种上了几株花，颜色各异，姹紫嫣红，煞是好看。唐纤纤好久不曾见过姨娘侍弄的这些花，此时乍然入目，心中微起波澜，景依旧，而她却已是物是人非。
“纤儿，你不好好休息，怎么出来了？”罗姨娘听底下丫鬟说纤纤过来了，她立马出门来看，果然看见唐纤纤站在院子外，盯着院子前的花草看。
唐纤纤听见有人唤她，那声音温柔似水，听起来格外舒服。她侧目来望，便见自己姨娘站在主屋前，双手交合，紧捏着一张青色罗帕，目光慈祥地望向她，眼神里常含关切之意。唐纤纤心下一动，几步上前，站定之后长裙一掀，双膝跪地，声音甜甜道：““女儿给姨娘请安。”
罗姨娘被唐纤纤这阵势吓了一跳，捏紧罗帕往后退了半步，却被身后的小丫鬟一把扶住，“姨娘。”罗姨娘站定之后，忙让人将唐纤纤扶起。她四处望一眼见没什么异样才心有余悸道：“女儿，你这是做什么，要是被其他人瞧去，只怕你又得去跪祠堂了。”
唐纤纤被底下丫鬟一把扶起，被扶起之后她才款步过来，声音放柔，“姨娘，这次我能死里逃生，除了要感谢三姐姐外，也要谢谢姨娘您。”
罗姨娘嗔她一句，“你这傻孩子，尽做些傻事。”此话一毕，她眉头轻轻皱起，怜惜地看她一眼：“你要是不想让做娘的担心，以后碰见那些好事的姐妹了远远就躲开，不然又得让她们挑事儿了。”说着又将唐纤纤扶进了屋。屋里并没有点香，只是放了些素白木槿于矮几上，瞧着倒也别致。
罗姨娘扶着唐纤纤坐在进屋的木椅上，待唐纤纤坐好之后她又起身捡了个离唐纤纤近些的木椅坐下。这时侍在一旁的丫鬟又端了两杯热茶上前，另一丫鬟过来将两杯滚烫的茶放在两张木椅相邻的几上，随后退却到一边，垂首而立。
唐纤纤连连应是，罗姨娘又欣慰地点了点头。如今，她所有的指望就是这个女儿了，不求她大富大贵，但求她一生平安。说来也怪她自己，若不是自己生性软弱、不喜欢跟人家争什么，纤纤哪里会跟着她平白受累？罗姨娘思及此，又是幽幽一叹，忽然像是想起什么，睁大一双美目，急急道：“给祖母请安了没有，大夫人呢？”
唐纤纤愣了一愣，半响才低声回道：“女儿忘记了。”
罗姨娘一脸变得煞白，赶紧起身将唐纤纤往屋外赶，声音急切又夹杂几分忧心，“你这孩子，还不快去！去晚了又得落人口实了！你过来的时候有没有人瞧见？”
唐纤纤回想，脑袋里闪过唐若兰，她被吓了一跳，“刚才大姐来过芳草轩。”也怪她刚才小胜唐若兰一筹太过沾沾自喜了，若是她这番举动落到唐若兰眼里，少不得又得吃一顿板子了。
罗姨娘被吓得怔住，手中的罗帕轻轻滑落。声音有些颤抖，“你上次进柴房便是你大姐使得坏，这次她也决不能放过你了。”
唐纤纤心下微微一慌，大夫人脾气跟唐若兰同气连枝、如出一辙，决计不能轻易放过她。如今之计，唐纤纤双眉一凝，眸色却越来越清亮。只见她眼睛一斜，瞥向旁边的开得正好的素白木槿。
“纤儿！”罗姨娘尖声叫啸，两眼直直地望着那几角上的鲜血和陶瓷渣子碎片，连连退了两步，旁上丫鬟来不及扶她，她只得重新跌坐会木椅上。
唐纤纤痛呼一声，一只手紧紧捏住另一只手受伤处，只是那鲜血仍忍不住往下滴。这手硬是被那些碎渣子划出了多道伤口，想来是极疼，却见那唐纤纤竟眉头都不皱下，侧目吩咐，“快那些白布给我裹上！”
底下丫鬟也齐齐抽了一下，听见了小姐的吩咐，忙慌慌张张转头往里屋去，没一会儿便拿了些白布过来，看着唐纤纤手腕处的伤却迟迟不敢下手。
“快点！”唐纤纤见她们战战兢兢，又吼了一声，再不过来，怕是时间来不及了。
“是……小姐……”小丫鬟拿着白布软身过来，慢吞吞将白布覆在唐纤纤伤口处，唐纤纤扯住一边，吩咐小丫鬟手臂自伤口处紧紧裹起来。
“小姐……”小丫鬟眼红了一圈，趔趄一步上前，却迟迟不敢下手。
这时罗姨娘也晃过神来，一手扶住木椅堪堪站了起来，稳了稳心神，这才几步过来，眼泪水“哗”一下下来。“纤儿，你怎么这么傻呢？”罗姨娘微微抽泣，看着那臂上滴下来的鲜血，心疼极了。
唐纤纤脸色已是煞白，但还对着罗美菱微微一笑，“没事儿，姨娘，你快些将我送回去。把这地上的血迹擦干净，气味都得用花香盖住！”
罗姨娘连连应声，侧过头指使屋子里众丫鬟，“快，照小姐吩咐做！”底下众丫鬟齐齐应声，有人立忙过来扶唐纤纤，却被唐纤纤一口拒绝，“让紫嫣扶我回去。不然她们会起疑。”
罗姨娘只得让紫嫣扶唐纤纤回屋，自己却不能跟着过去。她将手中的罗帕捏得死死，一行清泪又跟着下来，明明是自己的女儿，却不能叫自己一声亲娘，不能对自己行大礼，她如何不恨，如若自己不怎么软弱，自家女儿是不是不会落得这般？
“姨娘，地上的血迹已经擦拭干净了。”一位身形消瘦的丫鬟垂首过来，出声道。
罗姨娘往屋内望了望，刚才触目惊心的鲜血已经被收拾干净了，可是她的心依旧平静不下来。回想刚才纤纤的一举一动，这哪里像个九岁半的孩子能做出来的事儿，而且纤儿又是那般软弱受人欺的主？罗姨娘心中有了疑惑，但想那日纤儿醒来，人已和以前大不相同了。想来经过一次生死，人也超脱些了。只是这性子不知道是福是祸呀！罗姨娘双眉又轻轻蹙起，久久不曾松下。又吩咐丫鬟去院前摘了下香气熏人的花插到主屋内。待一切妥当之后才轻轻松了一口气，好一会儿罗姨娘众人才往着唐纤纤屋子过去，想必这会儿大夫人他们已经过来问罪了。主仆众人越发地走急了。
第一卷 第七章 请安风波（二）
果然，罗姨娘主仆赶到唐纤纤院子时院子里已经围了不少的人。罗姨娘心惊地很，软着身子由丫鬟扶进院子去。
院子前那株合欢已被抖落了些许，铺在石子路间却作一片红色的花海，罗姨娘心中又是一紧。仔细往那落下的合欢瞧去，她的眼睛陡然睁大，合欢花下真有一滩鲜血。那血迹未干，在阳光下泛着微微的光，地上散落着一些陶瓷碎片渣子，也凝了些血迹。罗姨娘脸色煞白，拽紧手中的罗帕，软着脚往主屋望去。
此时主屋里已是满满当当的人，皆是锦衣华服、环佩戴钗，穿着不凡。罗姨娘暗自一讪，这府里人就这般容不下她们母女俩？
罗姨娘还没开口，一声轻诃已然从屋子里传来，“罗氏来了，还不快进来！”那声音嘶哑，俨然不似少女美妇的声音。罗姨娘恭敬地行了个礼，这才进屋。
进到屋来，也不敢四处乱瞧。低顺着眉躬身行礼，“给老夫人、大夫人请安。”
没错，刚才出声让罗姨娘进屋的正是唐府的老祖宗老夫人华氏。此时她正端着一张脸瞧着眼前低顺行礼的少妇，嘴角不动声色地紧抿，眼神犀利。即便鬓角已是斑白，但肤色白皙，甚至找不出一丝皱纹，看来是保养得相当好。
迟迟不见老夫人出声，罗姨娘只得拔高了点声音道：“给老夫人请安。”
此时屋子里静的出奇，没有半点声响。唐纤纤半躺在榻上，面色惨白，她暗暗自思，莫非祖母要将她手受伤的事情怪到姨娘的头上？她心头暗暗一惊，面上却无半点波澜。
“罗氏，你平日里是怎么照顾纤纤的，她这身子骨才好，如今又流这么多血，她只九来岁的孩子，哪受得住！”半响，老夫人才大声斥责道。
罗姨娘被老夫人吓得一抖，双腿犹自酥软下来，眼睛已经红了一圈，哭诉道：“老夫人，妾身实在不知纤纤受伤了。妾身瞧见纤纤屋里有动静这才过来的。”此话一落，她抬眼向塌上望去，眼里尽是悲悯之色。
此时站在老夫人身侧的小姑娘兀自开口，“三姨娘，今儿早兰儿见五妹往三姨娘住处去了，可有此事？”这小姑娘说话虽还带点稚气，但是那派头哪似寻常小姑娘，这开口说话的不是唐纤纤先前遇到的唐若兰又是谁？
唐纤纤心中一冷，果然又来找麻烦。只可惜她早已做了准备，她心头一沉，面色凄然，泫然欲泣道：“大姐，纤儿今日不过见病情有所好转，才出院子走走。不巧遇上大姐，便闲聊几句。待大姐走后，纤儿便回院子了，本想去给祖母母亲请安，又想起祖母是喜花之人，屋子里面总闻得些花香。清晨的花儿才最清香，所以纤儿折回屋子去拿瓶子，奈何纤儿自出柴房后身子骨大不如前了，走几步路也能摔倒，这才跌破了手臂，惊扰到祖母母亲的，让您们揪心，纤儿真是过意不去。”
老夫人和她身侧的美妇皆用惊异的眼神望向唐纤纤，这半躺在榻上的小姑娘一脸煞白，不过九岁年纪，屋里众人都暗暗一惊，五小姐这番话，既表现出了对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