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无暇有点尴尬,忙说明来意,那丫头一听撅了撅嘴,还是领着唐妙去了。那丫头跟唐妙去了后面有马桶的地方,一个劲地打量她,唐妙急死了,看着她,“你有事?”
那丫头撇撇嘴,“你是先生什么人?”
唐妙随口道:“表妹。”柳无暇和自己哥哥是好朋友,说是妹妹也不过分吧。
那丫头立刻笑了,“我给你取手纸呀。”
解决了大事,唐妙一身轻松,去洗了手又理了理头发跟丫头告辞。
俏丫头喜滋滋地看着她,“我叫孙月牙,你留下玩会呗。”
唐妙笑道:“孙姐姐,我爹娘还等着呢,有空我再找你玩啊。”
出了门跟柳无暇会合,孙月牙看着柳无暇笑道,“柳先生,我炸的带鱼好不好吃啊!”
那带鱼柳无暇倒是一块没吃,都让唐妙咋吧了,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孙月牙,又拽了拽柳无暇的衣袖,嘿嘿一笑,“好吃。”
柳无暇回头笑道:“谢谢月牙儿的带鱼,挺好吃的。”
孙月牙很高兴,“那我回头还给你炸呀。”
柳无暇道了谢让她别忙活他不是很喜欢吃带鱼,这次都给客人吃了。这丫头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平日里他一直很注意尽量跟她相处平和一点,让她感觉自己拿她当妹妹,没有那种男女之间的想法。之前孙先生私下里问过他想两家结为秦晋之好,开始柳无暇以为母守孝为由推拒,第二次便坦荡地说自己只拿月牙儿当妹妹,心里早就有人了。孙先生心里便有了数,没再提过,却也敬重他君子坦荡,与他越发交好。
回去的路上他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唐妙倒没怎么样,还好奇地东看西看,感慨道:“柳哥哥,多少人想破脑袋要来这里读书,可我看着也就一般,不如我家住着舒服,你那里没炕,冬天冷不?”
柳无暇心口一热,柔笑道:“不冷,有炭炉呢。”
唐妙撇撇嘴,“炭炉管什么用?要睡炕才舒服,你睡过我家的炕,是不是?”
柳无暇点了点头,唐妙凑近他来掰他的手,“给我看看你以前的冻疮是不是要犯了。”
柳无暇被她温软的小手抓住顿时身体一僵,便没动任由她看,唐妙仔仔细细地看了,道:“今年肯定还犯,过些日子你来我家帮你做副手套,回头再弄点茄子柴烫烫,今年你注意点不要再犯,以后就没事了。冻了手,多难受。”
柳无暇凝视着她,声音有些软,“好,我会注意的。”
两人回去之后,柳无暇想起他们说来买家具的,忙问哪里买的,得知是周家木坊便道:“那家我倒是认识,是我本家一个姑姑家的铺子,少东家你们该认识的,说起来他小时候常去妙妙姥娘家玩儿,叫周诺的。”
一说周诺,高氏和唐文清没想起来,孩子太多,如今记性没那么好了。
唐妙却立刻想起那个六七岁的孩子,一双桃花眼,色迷迷地盯着大梅,忙道:“我知道,就是那个小屁孩。”说完立刻住了声,觉得自己有点说话太快不过脑子,除了搬月子自己再没见过他,这谎倒是不好圆,好在大家也没细问。
柳无暇视线在唐妙面上凝了凝,又跟高氏说话,听他们说周诺给便宜了一半的钱,才笑道:“看来他先认出你们的,特意给了便宜,若是我去未必能这么好。我这个表弟一直跟着家里掌柜的在外头跑生意,去年年底刚从南方回来,为人乖张率性,你们别介意呀。”
他虽然没见他们碰面的场景,不过想想周诺那小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若是知道他们是唐家的,肯定会出点什么幺蛾子,回头到这里来取笑打趣。
唐妙本来还以为自己胡吹海侃得了便宜,没想到机关在这里,顿时有点讪讪,又怕到时候周诺跟柳无暇说她糗事,不由得有点尴尬,嘿嘿笑了笑。
说了一会,孙月牙来给他送葡萄吃,还很热络地跟高氏等人招呼,俨然一小主妇的样子。高氏本就寻思有个人照顾柳无暇是好的,见了孙月牙很是欢喜,柳无暇倒是有点尴尬,低头自己无奈地笑起来。
过了一会见孙月牙还不走,柳无暇便道:“月牙,孙先生不是让你去书库看着么,你怎么没去。”
孙月牙不乐意地嘟嘟嘴,知道柳无暇嫌她碍事,瞥了唐妙一眼一直看着她往外走。
“小心!”柳无暇一声没来得及出口,孙月牙一下子撞门框上,疼得她嘶嘶了两声,忙捂着脸往外走。
柳无暇追出去看了看,见没什么事儿才让她先去了,回头大家少不得说笑一阵子,他又给高氏几人解释了一下孙先生一家和他的关系。
高氏便拐弯抹角地问柳无暇的亲事,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让他别害羞,她拿他跟景枫一样,如果他不好意思她帮他提之类的。
唐妙很无奈,发现人老了就喜欢给人做媒,看谁都好,她还看那个周诺好呢。
唐妙忙跑过去抱着高氏的胳膊,撒娇道:“娘,我们是来看柳哥哥的,又不是来给人家提亲的。”说完她瞄了柳无暇一眼,表示抱歉,老娘说这个她看得出柳无暇有点不知所措,给他解围也是应当的。
柳无暇给唐妙递了个感激的眼神,见她用一种我们是同盟的温柔目光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不禁也笑了笑,心下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欢愉,像是历经寒冬的冻土被吹风拂动簌簌散落一样,有着轻微的疼,却又有着无尽的期待,似乎……
他忙收住心神,打起精神跟高氏夫妇聊天,回答他们一些关切的话题,又问一些关于景枫亲事的事情。
对于景枫和刘姑娘的事高氏很慎重地问柳无暇他怎么看,柳无暇想了想,“大婶,我和您这么熟了,自然说实话,我觉得虽然儿女的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日子总归是他们自己过,不如让他自己选择,博仁……嗯,景枫那般聪明如今又见了世面,他处理问题肯定更加宽泛,我觉得我们还是听听他的意见,否则您总不希望他成了亲,回去衙门之后再也不回家吧。”
高氏不由得叹了口气,让刘姑娘来家的想法就更淡了,开始寻思怎么劝解。
唐妙看的那本书才二十页还没编完,看完了书便跟柳无暇说话,问他县里卖农副产品的铺子价格、销路、受欢迎程度等。
柳无暇因为平日出门少不甚了解,便道:“小妹,我找时间出去看看,等这次家去告诉你。”
唐妙也不急让他随意,然后又问了几个问题,这时候从外面传来一阵清爽的笑声,让唐妙眉头狠狠地一跳,想起那双波光欲流的细长眼,不禁哼了一声。
窗外人影一闪,一人便进了屋,华贵的织锦缎袍儿顿时蓬门生辉。来者正是周诺,他换了一身衣物,白底墨竹纹饰,那么明朗朗地一笑,直晃人眼。
柳无暇立刻笑着上前跟他互见了礼,然后拉着他给唐家三口介绍:“唐大叔、大婶这就是我说的周诺。”
周诺理了理袍袖,规规矩矩地见了礼,然后笑道:“还请大叔大婶见谅,晚辈就是想给大家留个深刻的印象!”
明明做了那样不光明耍弄人的事情,却用这般坦荡的态度说出来,那双犹如万古同春的眸子里又闪着亲切而真诚的眼光,让人无从恨起。
高氏本就感激他帮自己出了钱,如今知道是周诺,表姨家是自己娘家人,跟仝芳熟识,且和柳无暇还有这样一层亲戚,越发觉得亲切。
唐妙虽然赚了便宜却觉得受了莫大的侮辱,撅了嘴冷冷地看着他,在他热情打招呼的时候只不冷不热地敷衍了两句。
周诺感觉到却混不在意,他便是这样,只要有人的地方他就是焦点,没两句话便是他跟高氏夫妇说说笑笑,柳无暇只温温地笑着,时不时地应两句或者解释点什么。
唐妙却不觉得柳无暇会被烂梨花抢了风头去,他虽然粗布衣衫,可静静站在那里便有种无形的气场,让人无法忽略他,反而觉得他就如万花丛中那一抹让人无法忽略的明净之色。
为了表示她对周诺的不满,唐妙便只跟柳无暇说话,就算周诺看过来问她点什么,她也要假装没听见,或者恍然大悟的样子瞪着一双黑亮的眼迷茫地看过去,疑惑道:“周少东家说什么?”
柳无暇知道唐妙素来不是这样小气的人,肯定是周诺方才得罪她了,笑了笑,也不去管跟她聊得甚好。
过了一会,周诺道:“大叔大婶,你们来县里,可不能就这么回去,不如和无暇一起去我那里住两天玩一玩再走,也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柳无暇笑了笑对唐妙轻声道:“你们一来,连我都沾光了,要是家里不忙别客气,对他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唐妙笑起来,高氏说家里虽然不很忙,但是也不好意思打扰,不过今日走肯定也是赶夜路,就去打扰一日,明天回家。
周诺看向唐妙,又对柳无暇道:“康宁兄,你也无事,一定同去。”
柳无暇点了点头,“有福不享是傻子。恭敬不如从命。”
说起这个周家也有一段故事。
周诺的母亲是柳无暇本家的一个姑姑,家里庶出的叔伯的姑姑多,往日走动少,小时候柳无暇也没见过他,更不知道他到底是自己哪个姑姑的孩子。后来大一点,表兄弟之间自己走动起来,才熟悉了。去年底周诺自己在县里安家,与柳无暇算是亲密起来。
柳无暇性子温润,周诺豁达,这两人倒是很合得来。周诺不嫌柳无暇温吞虚套,柳无暇不嫌他张扬抢风头,两人成了好友。
周家从四十年前就一直经商,从小本生意做起,倍受大家歧视,后来就算有钱也不入乡绅之列。周诺父亲曾经为了提高门族地位向柳家提亲,愿意奉上极其丰厚的礼金和田产希望能娶一位小姐。结果却被柳家一些族人极尽羞辱,后来周家因为在赈灾中表现突出,加上无意间对某权要有救命之恩,一来二去经过考察之后被委派了皇差,一夜成名,乡绅官员也竞相巴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周诺的父亲却主动娶了柳家一位庶出的小姐,柳家原先被求亲的那位大爷想再送一位嫡出小姐嫁与他做正室夫人,他却严词拒绝,并不以自己取了庶出的女子而有丝毫自卑轻贱,反而恩爱有加,一生再未纳妾。
只是周家后来与柳家走动极少,及至那位柳小姐母亲去世,周家便和柳家彻底没了走动。
如今周家有大把的钱,也是日行善事,广置田地。不但在各地开了铺子,还开设几百家作坊,养活了数万人。周家也彻底洗脱了贱商的污名,靠着勤恳为皇差效力,位列乡绅豪门之内。
周诺奉父命锻炼经营本领,前几年与各兄弟分管不同商货,大江南北地奔波,如今积累的经验被要求分管一县不同铺子的生意。单就密州县就有木匠坊、杂货铺、绸缎庄等十几种,他玩闹中将生意打理得有声有色,颇受好评。
周诺的园子在密州县繁华的地段,周记绸缎庄的后院。小院外面看普普通通,青色的砖墙,白灰粘缝,看上去细致秀气,唐妙认出是磨砖对缝的砌法,真是低调的奢侈,想想自己家拿泥巴糊墙,这烂梨花随便住住的就是这么高级小豪宅!
她扭头看过去,周诺正跟她父母热络地介绍什么,心下不禁狐疑,他到底想干什么?自己家和他家也没什么亲戚,就算小时候去玩过也没必要这么套近乎吧?她紧紧地蹙着眉头,嘴唇抿起来。
柳无暇看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轻轻一笑,在她身边低声道:“小妹,别那么紧张,周诺虽然有点随性人很好,就是喜欢逗趣。”
唐妙却靠近他,几乎要贴在他身上,偷偷地道:“柳哥哥,你要离他远点,别让他带累坏了你。”
柳无暇呵呵笑起来,周诺听了回头看他们,暧昧的视线斜睨着唐妙,咳嗽了两声,朝她眨了眨眼,又跟高氏说话。
唐妙哼了一声,心里将他跟那种自恋自负不尊重人骄傲自私的家伙化为等号。
唐妙觉得周诺让他们来就是为了显摆的,显摆他精致的院子,九月里菊花遍地,木槿冷艳,甚至有几盆在温室里的紫薇和秋海棠开得正欢,像极它们那招摇自恋的主人!院子里有几个相貌俏媚,身材窈窕,穿红着绿的丫头随时伺候,那媚眼几乎是要黏在他身上。
不过唐妙也不和自己过不去,既来之则安之,有福不享是傻子。所以晚宴她吃得很饱,席间精美肴馔流水一样往上上,吃不几口就撤下去换新的菜品。唐妙敢保证那些菜品不全是北方菜,也得亏周诺走南闯北的有见识,家里的厨子被他□得做菜既快味道又好,唐妙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
什么山药枸杞清汤鸡、鲜蟹肉花雕姜汤、金卷丸子汆扇贝汤、五色豆粉窝头……每上一道唐妙都要尝一尝,免得错过就没了机会。
柳无暇一直吃得很慢很少,见她特别喜欢那道秘制五香辣味鸭胗便在侍女要撤走的时候悄悄留下,自己端了放在她跟前,笑微微地道:“晚上能吃这么多吗?”
唐妙肚子饱了眼不饱,有点为难,皱了眉头认真地思考,然后道:“柳哥哥特意帮我拿了鸭胗,我要再吃一点这个。”
当他平静的时候她像个孩子,当他失意的时候她像大人,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女儿情怀(捉虫)
正在劝唐文清夫妇多饮两杯的周诺扭头看了他一眼,挤了挤眼睛,然后让丫鬟给唐妙上了一碗多汁牛肉盖饭。厨子精心挑选的小牛肩肉炖得鲜嫩多汁,一旁还放了一块嫩煎过的牛眼肉,看上去就能让人想象出那细嫩香甜的口感,唐妙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柳无暇微微蹙眉,瞪了周诺一眼,转首对唐妙道:“夜里勿吃太多小心积食,实在想吃吃明日再让人做也好。”
唐妙本来还纠结上菜不断自己肚子太小,听柳无暇如此说便狠了狠心,只吃了一小块煎嫩牛还有一块清炖牛肉,看着实在舍不得,便大方地推到柳无暇跟前,“无暇,你吃了那么点,这个很香,你尝尝。”反正肉是分开的,给他吃也不算自己剩下的。
柳无暇笑了笑,提起筷子夹了一块放在嘴里慢慢品,赞了一句,见唐妙瞪着一双黑亮的眼充满了是吧是吧你要多吃点的神采不忍心拂她的好意,吃了小半碗才让人撤下去。
这里的菜唐妙没法形容,只能说是两生吃过最香的一顿,色香味俱全,海陆空会战!
高氏一直劝周诺不要上菜了,这样的款待让她有些不安,周诺太张扬,与柳无暇给人的感觉是两个极端,让她一下子有很大的压力,自己没什么能回报的,本来以为只是沾点亲戚,过来住一宿就算,没想到是这样隆重的酒席。
所以在饭后周诺提议带他们去梨园听戏,然后逛逛夜市,买点好玩东西的时候高氏坚定地拒绝了。
周诺感觉出他们的紧张,却也不在意,依然照旧,不管说话做事毫不收敛,让丫头带他们去最好的客房,先看看房间然后服侍他们沐浴,他则和柳无暇坐在花厅内说话。
柳无暇漱口净面回来,看他一脸得色不禁叹了口气,“你也太嚣张,唐家大叔和大婶哪里经过这样阵仗,你会吓到他们的。”
周诺笑了笑,神态极为暧昧,“康宁,去年我在南方没机会照顾你,让你吃了那么多苦,如今兄弟回来,哪能不帮你一把?你就算是庶出,虽然以后从柳家没什么钱财可得,可你有智慧功名,以后定能出人头地,有什么张不开口的?那丫头十三岁了,如果喜欢就赶紧跟大婶提一提,你要是不好意思,兄弟我……”
“周诺!”柳无暇忙打断他,“你……说什么子虚乌有的东西。如今事未竞我哪有心思想那些。况且妙妙是个孩子,我又在孝期,你怎么会出这么烂的主意。”心里却知道自己早就不将她当孩子,就算她只有七八岁的年龄,却能说出比大人还有见地的话来,安慰人的时候熨帖人心。
周诺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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