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一直有更小的孩子,景椿跟着哥哥总是像个小男子汉一样,从不争宠,但是看唐妙总有父母抱着,心里又羡慕,趁着困意便搂着父亲的脖子。
王氏笑道,“哟,小男人也撒娇了。”
唐文清抱起儿子,笑着道,“毕竟也还是个孩子,我们小二哥可能干了!”摸了摸他的小手,几个指尖都是拾棉花扎出来的倒鳞刺,不由得有些心疼,双臂收了收。
景椿舒服窝在父亲的颈窝里,喃喃道,“爹,大哥什么时候回来呀!”
唐文清抱着他往屋里去,“过十五就差不多了吧。”
景椿嗯了一声,欢喜地睡了。
大人们也是强自支撑着,白天在地里忙得晕头转向,晚上再大半夜坚持不住,王氏不下地精神倒是好,唧唧呱啦地说个不停。老唐头看了老四一眼,“熟了的棒子掰得差不多了,还有几块地先等等,明后天的我跟你大哥三哥去收地瓜,你一早去后院头帮帮忙吧。”然后又对李氏道,“给他几个钱带着,路上买点什么给人家闺女。”
李氏寻思了一下,“不用人领着,叫他自己去?”
老唐头道:“那怕什么,不知道路还打听不去,鼻子下不是有嘴吗!”
李氏说也行。
王氏拐了拐自己男人,老三没说话,放下手里棒子,“我看我们也睡吧,熬不住了,明日还得早起呢!”
老唐头就让大家都去睡吧。
老三起来拍打拍打身上,回家睡去了。
王氏依然坐着,一根根地摘身上的玉米缨子,片刻,她拿眼看着婆婆,“娘,你说老荆家六个闺女,会不会想让老四去给做倒插门?”
李氏哼了一声,“才不是,王媒婆说了,人家留小闺女在家呢!”
王氏笑了笑,“就是不知道有什么不告诉咱的事儿啊,要么这么好的事儿,能轮着咱?”
李氏有点不高兴,把手里破玉米皮的竹钎子往手腕上一挂,“看对了眼,怎么着还不行?”
王氏撇撇嘴,抬手抹了抹嘴角,似是很无意地说道,“我怎么听人家说,那个闺女不怎么好呀!”
李氏假装没听见,起身拎着小板凳就回家去了。
为了能快点把地瓜都收回来,加上现在日头也没那么毒辣,时不时地还会阴天下雨,文沁和孩子也都下地帮忙。收地瓜比割麦子掰玉米轻快不知道多少,杏儿几个腿脚轻快,一边跑一边从犁沟里把地瓜都揪出来放成堆,大人便用筐子拾起来倒进牛车里,然后拉回家去。
唐妙闲不住,缠着老唐头带她去,到了地里也不淘气。老唐头给她抠一个小地瓜,她抱着啃半天,偶尔也会去地里捡个蛹,跟杏儿几个东南西北地指。
地瓜主要是为了解决麦子不够吃的问题,但是如果顿顿都吃很多人不舒服,需要搭配才行。只是老唐家每次地瓜收回来,特别是冬天,孩子大人的基本上每顿饭都要吃个地瓜或者棒子面饼子,然后才吃点细面。
唐妙觉得出于营养学来说,吃粗粮是好事,但是也要营养均衡。只是有个问题,他们把地瓜收回去,全部屯在地窖里,要吃的时候或者喂猪了就拿出来煮。这样很是占地方。
她记得有一次下乡,那里的农民都是把地瓜切成片晒干,然后再用机器打碎做饲料,这样总比整个的地好贮存。
她虽然是农科院的,可实际从父母那辈就没种过地,都是独生子女且父母身体不好根本没下过乡。父母一直喜欢种些花花草草,还说最大的愿望是能有座农家小院,种上两亩菜之类的。唐妙上学的时候喜欢自然地理,厌恶数学英语,后来考大学很豪气地选了农业大学。
去农业大学,自然不会学什么金融英语,那些对唐妙太深奥,她也半点兴趣都无。
现在想想,好像是命里注定呀,她真是种田的命!
看她对田地一副感兴趣的模样,老唐头笑着把她抱起来放在大黑花背上,笑呵呵道,“你看什么,以后想做个小把式?”
唐妙嘻嘻地笑着,因为长牙,牙龈又痒又疼,只好拿地瓜啃,爷爷是个好把式,得跟他好好学学,从现在做起。
晚上回家,老四也回来了,帮未来岳父家刨了一天棒子秸,管了一顿丰盛的酒菜,回来还给了一条大鲤鱼,一条五花肉。大家都问老四去岳丈家什么感受,有没有跟媳妇说说话什么,开些善意的玩笑。
夏天太热的时候,高氏基本不怎么烧火,屋子太小,一点火气就热得厉害。现在天气凉快下来,便开始烧东间。因为草紧张不够烧也是要节约,寻思冬天的时候一家人一个炕就够了,大梅房间没了锅暂时没烧。
高氏煮了一大锅地瓜,然后用刀切成一片片的,一些平摆在高粱杆做的圆盖垫上拿到外面去晾着,还切了一小盆短短的地瓜条也一起晾着,白日在太阳底下暴晒。唐文清还特意砍了些荆条回来,上面有尖尖的棘刺,刚好可以把地瓜片挂上,放在屋檐下晒干。干了以后给孩子做零嘴,因为咬起来硬邦邦,需要一点点慢悠悠的磨,所以叫地瓜悠。唐妙一听就知道是自己以前吃过的地瓜枣,韧性十足,磨牙倒是真好。
一边忙地里的活,高氏抽空把晒干的小条地瓜悠放在铁锅里炒过,就变成了孩子们喜欢的地瓜豆,炒得酥脆,咬起来一点不费力,孩子特别喜欢,大人闲的时候也喜欢嚼两口。
满屋子脆香,景森抹着鼻子往前凑,被杏儿一把推开,斥责道,“你去洗洗脸!跟黑鬼儿似的!”
景森委屈地道,“我刚洗过。”
杏儿鄙夷地瞅着他,“你看看你,洗脸都不会,耳朵脖子都要洗!”说完她厌弃地盯着景森,他洗脸从来只洗两个腮骨朵和下巴,脑门、耳朵根还有脖子都是黑漆漆的。
“跟打铁家的孩子似的!”她蹙眉讥讽。
景森低头吸着鼻涕,扭着手指,杏儿斥责他,他向来不敢还口。
高氏听见瞪了杏儿一眼,“你这丫头,别总是没大没小,叫哥哥!”
杏儿撇撇嘴,小手捧起灶台上的凉着的地瓜豆扭身进了东间,景森立刻跟着她进屋。
唐妙正趴在炕沿上用地瓜悠磨牙,杏儿立刻把她推进去,“再伸头掉下来摔掉大牙有你受的!”
唐妙舔了舔自己的小小的门牙,摔掉以后会长恒牙,没什么了不起!杏儿挑了一块小的地瓜豆塞进唐妙嘴里,把她咬了半天刚硬的地瓜悠放在一边,景森看到一把抢过去塞进嘴里。
唐妙一愣,下意识张着嘴,刚塞进来的地瓜豆又掉在自己的腿上。景森又要抢,唐妙赶紧小手按住。杏儿斥责景森,“干嘛总是抢桃花的东西。”
景森便看着杏儿手里的,杏儿没好气地道,“回家让你娘娘给你做去,别整天跟着我们吃。”
高氏听见了忙斥责杏儿,让景森过去,用葫芦瓢装了一些让他拿回去一起吃。
景森忙抱着瓢跑了。
杏儿撇撇嘴,“财迷!”
高氏轻轻地拍了杏儿一巴掌,“说什么呢,以后不许乱说。”
杏儿不服气,“本来就是。哥哥给我和姐姐的头花,被她拿了两个去,说给她外甥女戴,那我还要戴呢!”
高氏抱起唐妙问她要不要尿尿,又训杏儿,“你这么小,戴什么头花,想戴以后不是还有吗?这么小心眼以后怎么办?”
杏儿立刻不乐意,眼泪开始打转,“那她有了好东西怎么不记得给我们啊,就知道管我们要东西。那头花明明是我的,你给了她,那我不是没了。过年姐姐有花戴,我没有!”
高氏见她哭了,忙又哄她,“看看你,又不是小孩子了,让妹妹笑话。小山给桃花的小绸子手帕,我给你做一朵大花,成了吧!”
杏儿立刻破涕为笑,“好!”
高氏对唐妙笑道:“你看我们桃花多大方,给了姐姐一点都不小气!”
杏儿不服气,“她那么小,肯定不懂。我小时候你说不定也把我的都给别人呢!”
高氏笑了笑,半是斥责半是宠溺道,“就你个小人精儿知道攀绊子,去把地瓜豆撮出来放着吧,跟姐姐一起吃。”
杏儿乐颠颠地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抹泪,一爬起来就看晋江还抽不抽,终于更上去了,抱住亲们。么么么么么。乃们的留言让我太激动了。一激动码了五千多字。嘿嘿。
注解:
1.蜀黍就是高粱。
2.黍子就是黏的黄米,能做北方的糕。
3.谷子我就直接叫谷子了。嘿嘿。---用的都是方言,不是考据的古语。虽然可能近似。
4.地瓜悠就是晒干了硬邦邦,咬不动的。哈哈哈。
地瓜豆就是切成小块,晒干,炒过的,加点东西炒炒,吃的时候喷香嘎嘣脆。好馋呀!
5.拾棉花其实基本是孩子的活,如果不多的话,两个孩子每天去两次,基本也能拾完,以前是景枫和景椿的活。拾棉花手指头都会有那种刺刺地皮,很疼。但是开得厉害了,夜里有人偷。一茬偷去会损失很多。所以一定要抢着拾回来。
花花桃桃会长大的,亲们么么么么么,别着急。过两张有人回来做客的。嘿嘿。
大哥归来(改错字)
作者有话要说:抽打霸王,
改错字。
存文很辛苦。被霸王很痛苦!!!!!!!
月到中秋,明亮而清丽,隐在梧桐树间,如一优雅而丰润的美人,娇羞而耀眼。
月亮周围有一圈光晕,使得月色多了一分朦胧的美感。
从柳家回来的景枫,短短的半年,又沉稳了许多,更加懂礼谦逊,不温不火。说话也变得文绉绉的,大有脱胎换骨的味道。
柳家附送了不少礼物,大多是些吃食还有唐家没见过的南方新奇果子、一些半新不旧的衣服等等。因为大人都不舍的花钱,况且平日能凑合用的就不会买新的,景枫也知道家人节俭的习惯,不敢乱花钱买什么,只给弟弟妹妹买了礼物。大梅的就是绣工精致的手帕,杏儿是头花,桃花的是小货郎鼓之类的玩具,景椿和景森各一顶小帽子。景枫自己倒是什么都没有,只把钱给了母亲。
中秋节因为景枫回来,李氏破例在没来客人的情况下去割了一条五花肉,让儿媳妇包了一顿扁豆韭菜水饺,大家都在这边吃饭。饭后给孩子们切着分了景枫带回来的月饼,庄嬷嬷给的两个大石榴,还有自家炒的地瓜豆,然后大人继续去扒棒子。李氏让景枫看着唐妙不用干活,他却根本闲不住,加上这半年没为家里分担农活,心里有些不安,一吃完饭便领着景椿,让大梅抱着唐妙去扒棒子了。
半年没见弟弟妹妹,都很是亲切,景枫腿上坐着唐妙,边上是乖巧的景椿,大梅领着杏儿也在一边干活,景森一点不闹,排在杏儿下面。
王氏出来看见,“景森,你过来!”
景森恋着跟杏儿一起,不肯过去,“我扒棒子呢!”
王氏快步过来,一把将景森揪起来,“刚才我让你给我去拿钎子你说你腿疼,这会儿倒不疼了!”
虽然老唐头说收完秋地种上麦子再分家,但实际上这次往家拉粮食老唐头就说了哪一块地是老大家的,给他卸在门口之类的。景枫很自然地坐在自己家门口扒棒子,没想到他们之前是这家扒一天那家扒一天之类,今天轮到那边。
王氏气得拍了景森一巴掌,景枫忙劝道,“三婶,景森刚才是腿疼来着。”然后又对杏儿道,“你跟哥哥玩儿去吧,不用坐这里了。”
杏儿却恋着大哥刚回家,不肯走,景森便执拗地坐在那里,被王氏拍了两巴掌哇哇哭起来。
李氏听见出来,制止道,“他才那么大个孩子,你打他做什么?”
王氏气道,“这么小他就知道偷奸耍滑,我让他干点事情,他耳根子硬的什么都不听,跟我说不是腿疼就是肚子疼,掉绕儿!”
李氏沉了脸道,“他就是个小孩子,恋着哥哥回来玩一会儿。”然后又对景枫道,“景枫,你快别忙活了,过不两天就走,再把手磨粗了,累得打颤,回头写字都写不好。”
小时候人家都说唐文清聪明如果读书肯定能得个功名回来,但是家里穷,李氏又常生病,唐文清从七八岁就要打猪草,下地干活,十岁就是个男劳力,根本没念过一天书。其他几个儿子都不中用,没念书的心思,李氏一直觉得挺遗憾。内心深处总想也有个读书出色的子孙,以后得个功名,光宗耀祖。
景枫是她的长孙,读书好便也成了她的骄傲,自小疼爱多一些。
王氏狠狠地撇撇嘴,转身回了家。
杏儿也学着样儿撇撇嘴,对景森道,“你娘娘也不怕把嘴撇歪了!”
“杏儿!”景枫看着她,“哥哥怎么跟你说来着!”
杏儿嘟起嘴,低着头不语。
没多久高氏收拾了碗筷,刷了锅,又喂了猪拎着板凳出来扒棒子。
李氏看了她一眼,笑问,“她呢?”
高氏笑了笑,“头有点疼,回屋休息去了。”
李氏哼了一声,“她最是个能掉绕儿的。”
因为李氏在这边扒棒子,高氏便让唐文清跟公公老三去那边扒,老四却不管,他素来跟景枫要好,饭后便坐到这边来。
老四下地干活,从不偷懒,大大拉拉地一个顶三哥俩,就是不喜欢干家里那些磨磨唧唧的活。像捡麦穗、扒棒子、编蒲扇、捞麦子、捡石头、洗菜做饭这样的活他干了上火,也干不快。
中秋月明,老唐家扒棒子本就不点灯,如今更是就着月明影干活。老四让杏儿和景森景椿几个也别干了,帮他捡那些光溜溜好一点的棒子皮,他趁着这个功夫给大家编蒲团。
唐妙惊讶地看着月影里洁白的玉米皮如白云一样慢慢地越来越少,四叔厚大的手掌灵活地翻转跳动,如弹钢琴一样优美,看得她忘记了时间,只觉得没多觉四叔屁/股底下便有了半个椭圆蒲团出来。
文沁笑道,“小四扒棒子不中用,说腻歪人,让他编这些东西又不腻歪了。这么能干,怎么不编蒲扇呀!”
大家笑起来,连说是。
老四抬头,敦厚的脸迎着月光,一双眼睛亮亮的,笑道,“编蒲扇什么样,蒲团什么样,你看这个,大大的一片,棒子皮也粗,我这样一扭一扭,就辫起来了,蒲扇那么一条一根的草,还不得急死我呀!”
景枫见唐妙好奇地探头看,笑着把她抱起来,看着她水溶溶的大眼,逗她道,“妙妙要上去坐吗?”
唐妙点了点头,兴奋地挥着小手,景枫便把她放下。
唐妙在四叔的屁股后面兴奋地爬来爬去,嗷嗷地叫着,嘎嘎大笑,从来没见过这么神奇的,虽然在现代也睡凉席,但是从没现场见人家手编。
她趴在后面探头去看四叔怎么编,结果四叔往前挪位置的时候,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唐妙没注意一下子被撞得往后仰在草堆上,深深地埋了进去。
景枫笑着忙把她捞起来,老四也吓得忙回头看,见她没事才笑道,“哎呀娘啊,幸亏棒子皮厚,咱家桃花真结实!”
唐妙咯咯笑着,伸小手过去,老四忙把她抱过去。唐妙挤了挤在他怀里坐下,要看他怎么编。
老四怀里抱着个肉球,还要小心别挤着她,编的便慢了,一下下动作分明,再也不像最开始那般行云流水让唐妙眼珠子不够用的。这次她看得分明,学会了之后便不打扰他,爬到后面去,自己好奇地撕那些洁白的玉米皮。
杏儿和景森见了也嚷嚷着要编,各自弄了一堆,在那里扭来扭去,到最后杏儿辫出个别别扭扭的鞋底,景森扭了一根辫子,唐妙仅仅把那些玉米皮撕下来一条条的,却没有力气扭动。
唐妙累得小手一松,便躺在蒲团上,手足伸展,看着月亮叹息:什么时候长大呀!
高氏让杏儿挑那些干净完整的玉米皮出来,留着蒸饽饽、包子等代替麦秆草用,还可以用铁梳子梳成一条条,冬天时候垫在棉鞋里,软软的吸汗还暖和,不脏鞋。
睡觉的时候,老四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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