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弹了弹烟灰,洪灏然不禁低头苦笑一声。
一台装着橡胶轮子的牛车停了下来,车上跳下一个戴着眼镜的斯文小伙。
“真抱歉,让大家久等了!”小伙热情地跟徐方叔、宋猜握了握手。轮到阿璇的时候,眼中射出异样的目光,握着阿璇修长的纤手不愿放开。阿璇冷哼一声,粗鲁地抽回了手,双手抱臂扭过头去,不再搭话。
“你就是灏然兄弟吧,小弟龙洛。以后多关照!”龙洛自来熟地抓住洪灏然的手,满脸笑意的自我介绍道。
洪灏然淡淡地回了一句你好,就不再说话了。徐方叔无奈的摇了摇头,示意龙洛将车上的装备都搬上了牛车。
洪灏然半边屁股坐在板车边上,任由两条腿来回晃荡着。思绪飘回了三年前的云南之旅。
三年前,洪灏然的万事委托所刚开张不久。一天无所事事的窝办公室看电视,突然就来了客户。
生意上门,洪灏然满脸笑容的招呼着。来人年不过四十,自称手上有件重要的东西需要洪灏然亲自送到云南去。
洪灏然心想,尼玛是来踢馆子的吧?现在都啥年代了,还兴跑镖啊?一个电话,快递公司的小弟勤勤快快客客气气,三两天不就送到了吗?心里虽然想着来人是个神经病,但嘴上还是殷勤地接待着。
来人一脸严肃,说那东西过不了安检,也经受不起磕碰,必须贴身携带。如果出了问题,东西受损就直接拆了洪灏然的委托所。
这句话激起了洪灏然的斗志,这样的小事都拿不下,还开什么委托所?想着就满口应承了下来。
可当到达云南之后才发现,那个客户要求送达的地方已经被突发的大火烧了个干净。洪灏然只能带着东西回到家里,等着客户上门来取。而好巧不巧,那客户的手机再也没能打通过。
洪灏然好奇心一起,就私自打开了那个檀木盒子,盒子里的东西不禁让他直冒冷气。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东西过不了安检了。
盒子里赫然躺着一柄小剑。黑色的剑刃薄如蝉翼,锋锐无比。而真正让人惊骇的是剑柄。因为剑柄是一副完整的婴孩手骨!剑刃巧妙地插嵌入手骨的腕骨处,手骨指尖同样打磨得尖锐无比。洪灏然试了试,想要握紧这柄剑又不会被尖锐的手指骨和剑刃伤到,唯一妥当的方式就是——和手骨十指交扣!十指交扣之后,剑刃会贴在自己的手腕上,稍稍扭曲一下自己的手腕,剑刃就会露出少半。洪灏然推测这应该是杀手藏于袖内用于横切对手脖颈动脉的放血刀!
洪灏然为自己的推测沾沾自喜,兴奋的不断尝试着各种出剑姿势,俨然将自己当成了匿藏于暗处的绝世杀手。而此时,手腕一冰凉,竟然不慎被剑刃划破了皮,滴滴鲜血顺着手腕留到了白骨剑柄上面,而诡异的是,剑柄竟然如同海绵一般将洪灏然的鲜血吸收得一丝不剩!
从此以后,那柄剑如同跟洪灏然订立了契约一般,不管洪灏然将它丢到多远,总是莫名其妙以各种方式回到洪灏然手里。比如有一次,洪灏然直接将装有剑的盒子用力甩出了窗外,过来两天,洪灏然收到网上购买的鞋子,打开鞋盒,里面躺着的却是那剑盒。
既然丢不掉,那就封存起来吧,洪灏然就将剑盒连同自己的贵重东西锁在了柜子里,直到逃跑那晚鬼使神差地塞进了随身包里。
“到了。”龙洛兴奋地说道。开始往小木楼里搬牛车上的东西。徐方叔和宋猜似乎大松了一口气,连阿璇也露出一丝笑容。
龙洛一副斯文样子,可苗寨里的村民似乎对他都非常的恭敬。一路上碰上的,无一不对他点头招手行礼,龙洛则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微微回礼。洪灏然心中疑惑不解,但徐方叔等人却表情平静,似乎见怪不怪了。
晚上,一伙人围在二楼的火塘前面吃晚饭。一楼的畜栏传上来的牲口粪便气味让洪灏然一点食欲没有。好在苗寨人都热情好客,自酿的小米酒清冽甘爽,洪灏然一碗米酒下肚之后,心情也放开了。想想虽然宋猜和徐方叔合伙骗他,但并没有用强,而且动机显然比拿桑奇等人要容易让人接受,加上酒精一上头,洪灏然破天荒的慢慢开始跟徐老头等人谈起了接下来的计划。
“如果大家都没意见的话,那明早就动身吧。”徐方叔捏了捏自己的大腿,经过了大半个月的休养,受伤的地方已经愈合结痂了,缝合线早在几天前就让洪灏然帮拆下,好在是皮肉伤,并没有伤及骨头。
“那就抓紧时间休息吧,明早必须天没亮就上山,否则被族人发现就惨了。”龙洛一脸担忧的说道,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参与到这件事中。
洪灏然几次都想开口询问,因为到目前为止他还不明确宝藏之地在哪里,到了那里又能做些什么,为什么拿桑奇和潘志源的人还没有追来,严漫娴是否已经平安地恢复了生活【wWw。wRsHu。cOm】。这种种谜团纠结在心中,令他不吐不快,可自己跟徐方叔他们的关系刚刚缓和,又碍于面子不想主动开口。
洪灏然躺在床上,小米酒的后劲让他的头昏昏沉沉的。草席散发着淡淡的香草味道,旁边的火塘已经没了明火,只剩下点点炭火星光。
高寒地区的夜,让洪灏然如同置身于冬天的冷冽。身上的毛毯又软又暖,洪灏然一下子激起了安睡的欲望。
“啊!”
一声尖叫划破夜空,寨子里的木楼纷纷亮了起来。
洪灏然全身一震,从床上弹了起来,披了件衣服快步下了楼。徐方叔和宋猜几个人跟着龙洛冲出了小楼,龙洛手上提着一把生铁大砍刀,在夜里闪着寒白光。洪灏然迅速地跟了上去。
在泥路上跑了几分钟,洪灏然跟着越来越多加入人流的苗人来到了火把光聚集的地方。
火把围成了一个圈,龙洛提着砍刀走了过去。苗人见到他,都恭敬地低了低头,说着洪灏然听不懂的民族语。
洪灏然挤进人群,看到了火光中令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小楼底层的兽栏中,一头黄牛僵直地躺在牛粪烂泥中,牛的颈部开了个大洞,鲜血还汩汩地流着。而黄牛旁边则仰躺着一具尸体!不对,应该是半具尸体!死者面容不过三十岁,表情扭曲可怖,圆睁着眼睛,似乎死前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
旁边几个穿着苗服的族人围着尸体呼天抢地的哭喊着,但却不敢靠近尸体,因为他们无法靠近!
尸体胸腹打开,内脏散落一地!如此恐怖的死相,让人如何靠近!
阿璇俏脸一白,直接推开人群,快步走到外面呕吐不止。
医学院毕业的洪灏然如同看大体标本般蹲在龙洛旁边,仔细地查看起尸体。此时的他架势十足,俨然一副真正的侦探样子。
尸体损坏程度很严重,整个胸腹腔似乎被巨力直接撕裂开来,断折的肋骨从破碎的皮肉中穿插出来,让人不寒而栗!
龙洛站起来轻轻拍了拍死者家属的肩头,低低的唱了几句歌诀,将手分别抚摸了一下家属的头脸。家属激动的情绪平缓了一些,声泪俱下地向龙洛说着些什么。
“心脏没了!”洪灏然查看了一番之后,震惊万分的对龙洛说道。
“嗯。”龙洛转过头出乎意料的平静道。洪灏然看着他的神情,又环视了一圈围观的苗人,隐约推测出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不然这些族民也不会那么冷静。
“不会是狼人吧?”洪灏然突然浮现出电影中狼人将整个人撕裂的画面,想都没想地脱口而出,自己又后悔说了那么不靠谱的话。
“不是。如果我说是僵尸,你相信吗?”龙洛严肃的神情让洪灏然无法怀疑此话的真实性。火光摇摆着,照着龙洛稍显稚嫩的白脸,在他眼镜上投影出诡异的光影,让洪灏然不禁对这个年轻人升腾起浓重的好奇心。
“这也是我答应参与你们计划的原因。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身为部族鬼师,我是不可能去惊动先祖安眠之地的!”龙洛看到洪灏然低头沉思,遂道出了原委,好在周围苗人都听不懂汉语,不然他们的计划就泄露了。
“部族鬼师?先祖安眠之地?”洪灏然低低了呢喃了一句,似乎想起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字眼。略略一回想,洪灏然不禁大惊。眼光灼灼地看着一脸坚毅的龙洛。
(待续)
第十八章 一颗金牙
“鬼师。。。鬼师。。。”洪灏然喃喃道,突然想起了《萨祖秘录》中有关少数民族丧葬习俗的记述。
高坡苗族从风俗上普遍信鬼不信神。他们日常供祭的是土地,崇拜祖先,不信邪不信神,但是怕鬼“鬼是人死之后的灵魂,正常死亡的就不会出来作祟,只有那些死得不‘干净’的,才会成为邪鬼。”
在高坡苗人看来,凡是因意外事件猝死或暴毙者,就叫作死得不“干净”,而这样的死者是不能葬进洞中的。即使是正常死亡,安葬入洞前,家人也必须请鬼师来“打弥拉”。
苗族停丧的时间一般不超过一天一夜,其间最重要的事情是请鬼师给亡人开路,苗语谓之“喀干”,否则亡者到不了祖先住地,不能与祖先同居。“喀干”时,鬼师要历数死者一生的事迹,然后再指引死者走过三十二段荆棘丛生的路,亡魂方能回到祖先聚居之地。完成了复杂的仪式,亡者才能最终安葬。
“洞葬!”洪灏然终于想起这种丧葬方式,自然而然想起了鬼师在苗人部族中的地位,难怪所有人对龙洛都如此恭敬。
洞葬有一整套骇人听闻的程序,程序都由寨上的“鬼师”一手操办,十分隆重和严肃。
高坡的苗人把洞葬叫作“把个杜”三个字,据说,“把个”是洞的意思,“杜”则是苗语的鬼,合起来的意思就是“洞里面的鬼”。夜幕降临后,几十个后生抬起棺木,全村人打着火把将亡灵送出村寨。按照古规,他们不许走有人过的路,也不准许用砍刀开路,必须走一条陌生的路。几十个人抬着棺木前拉后推,将沉重的棺木送进半山上的亡灵洞中,然后一齐转身离开,任何人都不能回头再看一眼亡灵,而且从此任何人也不再走进这个亡灵安息地。
“难道龙洛所说的先祖之地就是洞葬所在的洞穴?可是这洞穴跟宋猜师门宝藏又有什么联系?拿桑奇和潘志源那些人又想在其中得到些什么?徐方叔所说的会让更多人丧命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是否跟这个撕裂苗人的凶手有关?”洪灏然脑子里一下子涌出了无数的疑问,但都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洪灏然的目光落在了尸体胸腔内壁上。
洪灏然拿过龙洛的砍刀,小心地拨开了尸体参差的断折肋骨,一段白色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苗人对死者态度恭敬,认为死者为大,随意动死者尸体是大不敬的行为,纷纷用苗语指责洪灏然。洪灏然此时的注意力全在尸体上,竟然充耳不闻。
'文'龙洛打了个手势,苗人都安静了下来。
'人'洪灏然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一段白色的东西。竟然是一段指骨!
'书'龙洛神情凝重地查看着这段指骨,沉思了一下竟然脸色苍白起来!
'屋'洪灏然盯着龙洛毫无血色的白脸,联想起那柄白骨小剑,心中也隐约推测到些什么,只是没有具体的证据支持自己的推测。
“你们先回去休息,我安顿好事情再去找你们。”龙洛收起那段指骨,开始用苗语吩咐那些人收拾场面。
徐方叔和宋猜相视一眼,跟洪灏然打了个招呼,径自带着阿璇踩着泥路回去了。
洪灏然靠在兽栏边的柱子上,平静地看着苗族人恭敬地行礼,收拾起尸身。围观的人群听到龙洛的话,如获大赦般潮水散去。大抵因为暴毙的人灵魂会变成邪鬼吧。一个两个如避瘟疫般带着低低的议论各回各家。此时洪灏然突然瞥到人群中射出一道犀利的眼神,但很快又消失在人群中,只留给他一个宽厚的背影。洪灏然紧盯着那背影,感觉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但一时却又无法确定,模糊隐约得让人抓狂。
龙洛回头别有深意地看了洪灏然一眼,念念有词地领着死者家属往山下走去。
火把摇曳着的光慢慢黯淡,洪灏然一遍又一遍地搜索着整个兽栏,希望能找到有用的线索。
脚踩在牛粪和烂泥混合着的泥泞上,洪灏然胃部好一阵翻腾。兽栏的木条门边,稻草早就被鲜血染红,上面散发出的微弱金色光泽瞬间被洪灏然捕捉到。好在火把光弱了下去,不然还真发现不了。
洪灏然蹲下身子,翻开表面的稻草,看到了金色光泽的源头。那是一个金色小吊饰。仔细一看,这吊饰不过是一颗大金牙,从牙根打了个孔,用黑色细绳穿了起来,断掉的绳头处起了毛头,应该是被生生扯断的。加上稻草被踩的迹象和兽栏里乱七八糟的人和兽的脚印,可以推断死者曾有反抗。
“如果是僵尸,一般人看到都会吓成软脚蟹吧?还怎么敢反抗?凶手徒手开膛剥肚,可见两者力量差距实在太大,加上死者恐慌的因素,凶手短时间之内就可以收拾死者。那就意味着这吊饰不可能是凶手的!”洪灏然把玩着金牙吊饰,脑海里开始模拟案发时的情形。
“对了!居然忽略了那么重要的线索!”洪灏然拍着额头自言自语道。
尸体搬走之后,剩下的黄牛尸体还在。洪灏然盯着黄牛脖子上的血洞开始转动脑袋瓜子。
洪灏然身处食中二指,探出黄牛脖子上的血洞。
“创口平滑整齐,宽度超过一指,不可能是被僵尸或者别的野兽咬噬,更像被刀剑所伤!”洪灏然虚空一捅,模拟了一下当时的情形。神情凝重的思索一番之后,洪灏然缓缓站起身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冷笑一声之后,洪灏然将金牙吊饰收入口袋,往来路走去。
“你说会不会是他?”宋猜面露异色地问道。
“很难说,等龙小子回来再看吧。”徐方叔抽了口烟,淡淡地说道。阿璇则从刚刚的恶心中恢复过来,似乎很在意自己的失态。线条分明的俏脸露出一丝倔强,暗暗下决心一般。
“有什么发现?”徐方叔看着洪灏然一屁股坐在火塘边的蒲团上,递过一支烟问道。
洪灏然挑起火头点了烟,吐出一口烟气之后,稍稍调整了下坐姿说道:“疑点很多,但并不是很难推测出真相。”
宋猜和阿璇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似乎在催促洪灏然继续说下去,然而洪灏然并不卖帐,将卖关子进行到底,默默地抽起烟来。
宋猜一脸失望地跟徐方叔瞎扯起来,而阿璇则对洪灏然的故作深沉呲之以鼻,很是愤愤。
凌晨一点。
龙洛也回来了。贴心地将一块毯子盖在已经打起瞌睡的阿璇身上,眼中净是疼惜。阿璇警觉地醒来,看到身上的毯子和双手捧着茶杯的龙洛,表情很是复杂。
“发现了什么?”龙洛似乎早就知道洪灏然会留下调查一样。眼中透着精光问道。刚刚洪灏然那副扮相十足的侦探样子似乎给他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起码心里已经将洪灏然的身份定位在了侦探这一类。
“拿桑奇他们到了。”洪灏然没头没脑的说了句,却让徐方叔等人很是震惊。
“你怎么知道?搞得自己某个神棍一样。”阿璇没好气的揶揄道,瞥了龙洛一样,似乎在告诉人家,某个神棍指的就是龙洛。
“对啊,你怎么知道?这跟今晚的凶杀有什么关系?”龙洛不怒反喜,难得阿璇话题中提到自己的样子。
“很简单。首先,牛不是被咬死的,而是被人捅死的!”洪灏然微微昂头,一副大侦探的派头。
“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阿璇不耐烦地催促道。
“半路上,我看到很多梯田,说明了牛对你们的生产起到重要作用。所以捅死牛只是泄愤或者个人恩怨问题。不过这人杀牛的时候刚好被死者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