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寻,一有消息会立刻告诉夫人。”
辰颜的脑子里,轰地一下,仅听到被海浪卷走这五个字,剩下的,什么都听不到,四周,变得很寂静,只有礁石边的朱红,烙进她的眼底,嘶嘶地灼刺着瑟瑟发抖的心,她的喉口腥甜得堵住些什么,再说不出一句话来,身子越来越冰,终于,撑不住,思绪幻为空白地倒在司徒霄的怀中。
水土不服加上被海浪冲袭,伤口的复发感染,让辰颜开始高烧,她烧得迷迷糊糊,司徒霄陪在她身边,除了问搜救工作的进展,每一天,他都陪在辰颜的身边,握住她的手,握到的,是不正常的烫热。
“风,风……”她反复地喊着这个名字,在高烧的梦中,她的嘴唇因脱水蜕皮,脸也迅速的消瘦下去。
直到两日后,她从昏迷中恢复清醒,大大的眼睛无神的凹陷在苍白的脸上,失神地望着他,第一句是:
“风呢?”
他看着这样的她,突然有种不可名状的哀伤,难道,她心底还是有着那个男人的存在?所以,当那个男人,不顾自己的安危跳进水的刹那,托起她的身体,让他得以抓住她的手时,他的心中涌起的,就是关于恐惧的念头。
而这个念头,在现在看起来,并非是空穴来风。
一个为自己付出生命的男人,总会让女人更加地动容,更何况,这个男人,还是她青梅竹马的恋人。
司徒霄不会忘记,当年,他第一次遇见辰颜时,她满脸的甜蜜和期待,都是关于那个男人的。
他更不会忘记,他得到她的心,有多么地难,他用尽所有的巧合,费尽所有的安排,甚至不惜提前去见沈傲,才得以让她嫁给他,在这当中,搭进了他的心,让他不可自觉得陷进对她狂热的爱中,所以,现在,他完全不能容忍她的心地还有一丝一毫分给别人,可,在触到她失神的目光时,他彼时所有的嫉妒和微愠都化为更温柔的话语:
“颜,你的烧还没有退,现在觉得饿了吗?想吃什么?”
“风呢?”她还是执意地问。
她望着他,目光中,湮出一丝纯粹深刻的痛苦。
“他——到现在,搜救队还没有找到。”
“几天了?”
“两天。”
她不再问,眸底的痛苦迅速地积蓄,可,却没有哭,她一动不动地靠在枕上,失神的目光变成,深深地绝望,这种绝望,也一并沾染了他。
“颜,我们还会继续找的,不会放弃!”
“先吃点东西,好吗?你昏迷了两天,两天中,你没有吃任何东西,全靠着吊水供给。”
她摇头,薄毯下的身子,在瑟瑟发抖,他的手去握她放在毯下的手,摸到的,是一手的湿冷,再摸她的手腕,也是出了很多冷汗。
虽然发高烧,出汗是好的,但她现在的汗,更多是虚弱导致的,他怕她再不吃东西,就靠吊水撑着,没多久,身体先拖垮了。
“颜,为了我,吃些东西,好吗?”
她的眼神移到他的脸上,他的脸,因为连日地守在她床前,添了从未有过的憔悴,连胡子都没有刮,青青地,茬在下巴上。
望着他,她的泪,突然,就没有预兆地掉下。
心里堵着的东西,随着眼泪落下,有些许地松开,他抚着她的头,她将身体侧过,扎进他的臂弯中,没有任何声音地流泪。
看着她痛苦地流泪,司徒霄心中,有某处柔软突然被触动,原来,她的心早和他连在一起,她痛苦,他也会痛,这种痛是如此清晰明冽的,攫住他彼时的所有思绪。他的手松开她的手腕,复揽住她因抽泣颤抖的肩膀,他的心痛,让他竟然面对此时悲痛的她,束手无策,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也没有办法让她忘记这一切。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哭得终于耗尽最后的力气,似乎沉沉地在他臂弯中睡去,呼吸逐渐均匀平复,他才松开揽住她肩膀的手,替她将毯子盖好,将室内的空调调到通风的状态,才走出房间,吩咐套房专门的服务生,准备开胃的粥菜。
做完这一切,他看到,叶苍霆的身影出现在走廊的那端。
叶苍霆是今天才刚刚抵达的,不过一天的时间,他的脸上不复往昔的神采奕奕,衰老地,仿佛一夜间就与他实际年龄相符,但,在以前,任何人都看不出,他年逾四十。
他站在那,脸上的神情与其说是悲痛,不如说是沧桑。
他看着司徒霄,没有说任何话,安沐云跟在他后面,看到司徒霄时,竟不可遏制地又开始哭泣,她的声音带着哭音,终于不是纯粹温柔,听上去,反而有些尖利:
“司徒夫人要去看比蓝宝石更美丽的蓝洞,然后,想踏上最靠近的礁石,才会发生意外,风就是为了救司徒夫人才……”
哭泣使她没有办法将话说完,叶苍霆只微微蹙紧眉心,而司徒霄却冷冷地说:
“颜为什么落海,安小姐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吧。”
他并没有看到是否是安沐云推辰颜下海,他看到的,仅是当辰颜被救上岸后,安沐云眼底的那一抹恨意,这份恨意如此地深刻,绝对不是因叶风为救辰颜落海所产生的,必是源于长久的累积,才会酝酿出这般的恨。
他就是在恨意的熏陶中慢慢的长大,所以,对于任何人的感情,他唯一不会看错的,就是有关恨的。
安沐云的身子滞了一下,难道,他看到她推辰颜下海,但,即便看到又如何,哪怕辰颜指证是她推的,倘是她不认,他们又能拿她怎么样呢?毕竟这件意外,发生在一瞬间,所以,根本没有确凿的证据可以说是她做的。
“是我,我是离司徒夫人最近,看到她脚底打滑,我想拉她,可,我的速度太慢太慢,所以才会连累风,风才会不顾自己,去救她,都怪我,是我没拉住她,都是我,都是我的错……”
房门轻轻开启的声音,当司徒霄惊觉不对,回头时,辰颜缓缓走出房门,她的头发披垂在瘦削苍白的小脸上,神情沮悲,可,没有流泪,每一句话从她口中溢出时,仿佛没有生气地飘然:
“是我的错,我不该要去什么蓝洞,是我坚持,才会连累风,是我害了风,都是我的错,我干嘛要任性呢?每一次都是因为我的任性才会发生意外……”她对着他们,说完这些话,回身,向另一侧楼下走去。
司徒霄疾疾地,拉住她的手:
“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是我把蓝洞安排进行程,也是我想拉你到礁石欣赏更美的景色,颜,整件事,都与你没有关系,不要往自己身上揽。”
他担心地看着她,她现在的神色,让他觉到一种惧怕,那是一种痛苦到极致,把任何过错都揽于身的情绪,这种情绪,会轻易地把她逼疯,他不能就这样看着她陷进自责的疯狂的中。
“司徒夫人,我知道,风一定是甘愿救你,才会跳进海中的,所以,现在你得救了,是他最大的愿望,你如果自责,他知道的话,一定更加伤心,所以,请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才能让他安心……”安沐云虽然在哭,一字一句依然清晰。
司徒霄从来都知道,女人的嫉妒是最可怕的,但,他没有想到,嫉妒中的女人,会将这样看似体贴的话,化做锋利的刀刃,一刀一刀剐进对手的心中。
他试着去拥住辰颜,但她的脸上血色因为安沐云的这句话全然褪去,包括嘴唇都是触目惊心的苍白。
“是我的错,霄,是我害了风。”她说出这句话,无力地跪于地,这一次,司徒霄抓不住她,随着她一并蹲在地上。
“颜颜,这次意外,没有人会希望发生,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我相信,小风不会有事,你要坚强地和我们一起,守候小风的信息!”
叶苍霆甫启唇,是安慰的话语,在这样的时刻。
他从下飞机的刹那,他以为他的心真的死了,但,当他看到她无力跪于地的刹那,他强压下心中的震痛,来安慰这个女孩。
谁都不愿意这次的旅程会以这样的黑色基调收尾,可,现实的残酷,总是让人没有任何力量去抵抗。
辰颜跪伏在地上,她的眼中,流不出泪,连日的高烧,已将她身体的水份似乎都蒸干,除了醒来时的泪,她的眸底干涸一片,她伏在司徒霄的膝上,第一次,发现,连哭都是种奢侈。
“司徒先生,麻烦你好好照顾颜颜,搜救的工作,我会继续进行。”叶苍霆说完,向另一侧的套房走去。
安沐云,并不跟他离开,而是,慢慢走到辰颜跟前,伏下身子,不顾司徒霄在一旁,用很低的声音,带着不再掩饰的恨:
“辰颜,你真的幸运,叶风宁愿不要自己的命,都要救你,这么多年,原来,他一直爱的还是你,你知道吗,刚刚,他又想和我分手,每次一看到你,他就想和我分手,这样的情形,终于结束了。”
“住口!”司徒霄低吼,他的目光是种让人无法正视的狠绝,但,安沐云知道,司徒霄的弱点,是不会打女人,尤其,现在他的手,还抱着辰颜,所以,他凭什么让她住口呢?
等了这么多年,她终于可以不用伪装,可以看到这个卑鄙的女人难受,即便,赔上的是叶风的性命,那又有什么关系?
经过两天的思考,她早就走出曾经自以为是的悲痛,既然,那个男人,一再要甩了她,那为什么,这一次,她不能干脆一点呢?
什么情和爱,不过是消遣人的鬼东西,她不会再信,一点都不会。
看着辰颜的脸伏得更低,她的心里就痛快地不得了,这种痛快,足以让她一扫这么多年的阴暗自卑,这个高傲的公主,终于在她面前跪下身,低下头,这是多么值得开心的事啊。
“现在,我不用每日担心,是否下一秒,他要和我提出分手,也不用担心,你们背着我,做出多少见不得人的行为,我真是解脱了,还真的谢谢你,要去看那美丽的蓝洞,可惜啊,这份美丽,注定,是你这辈子忘不了的痛!辰颜,你是不是很后悔,嫁给了不是自己最爱的男人,你的身子此刻,该不比我干净多少吧。因为,你和我,都没有把女人最宝贵的,留给最爱的那个男人。真是可惜,你最爱的那个,这辈子估计都看不到了,因为,他早就葬身在了海底!这是不是很有趣,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的坚强,在此刻,是不是会同样有效呢?呃?不过,叶风真是蠢,蠢到爱上你这种不知廉耻,一嫁再嫁的女人!”
辰颜埋着的头缓缓抬起,她望着安沐云,反咬着自己的唇,直咬到唇边沁出血来,依然不放松,司徒霄痛惜地想让她松开自己的唇,他的手还没抚到她的唇边,突然,只看到辰颜的手,随着“啪”地一声,一记耳光响亮清脆地扇在安沐云的脸上,安沐云没有料到,她会打她,她竟然在昏迷两天后还有力气打她。
“这一巴掌,不是为我自己打的,是为风打你!你说的这些话,不仅玷污了自己的嘴,更玷污了他!你不配,也没有资格说这些话!你若再说,我就继续打你,打到你住口为止!”
辰颜从来没有打过人,这是她第一次,打一个人,还是一个看起来温柔无助的女人,她真想把她温柔无助的虚伪撕开,她真的好想!
可此刻的她,再没有力气,刚刚一巴掌积聚的是她身上最后的力量
“你!”
安沐云愤怒地举起手,眼看她的手就要扇到辰颜的脸上,手腕却被司徒霄钳住,再落不下分毫,他将她狠狠地仿佛掷一块肮脏的破布一样,甩到一边,声音里含着杀气:
“滚!别让我再听到你说任何不该说的话,否则,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痛不欲生!”
“好,我滚,但你也别得意,你现在抱得住的,不过是她的身体,她的心里,根本没有你!她的心里由始至终,有的只是叶风,为了叶风,她甚至可以嫁给叔叔,你算什么,不过是她嫁不了叶家父子,临时找的替代品!”
安沐云说完这些话,轻轻笑着离开。
“颜,你没事吧。”司徒霄不去理会她说的这些话,关切地看着辰颜。
刚刚一巴掌耗尽她残存的力气,此时的她,柔弱地将身体伏着,唇上被咬出的鲜血早已凝结,她的眼神涣散地迷离,仿佛看着他,又仿佛看着根本不存在的某一处,他骇怕的拥住她,她才将眸光流转出一抹痛色。
“风,真的不在了吗……”
问出这句话,她再次昏迷于他的怀中,这一次昏迷,又是一天一夜,他守在床前,一步不敢离开,生怕,她随时醒来,看不到他,会更加的无措。
这个女孩对他的重要,早就超过一切,在她昏迷的这三天中,他关掉手机,也不再上网,完全处在和外界中断的状态中,偶尔酒店的前台说有国内的电话,他也拒接。
没有了她,其他的,对他来说,都不再有任何意义。
而,这个女孩,目前脆弱到,神经随时会绷断,他必须守着她,看着她,才能让自己安心。
再次醒来,是在同样的午后,阳光斑斓地射进套房,也在辰颜的眼底投进一种色彩,可,她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的色彩,只有纯粹的黑和白。
“颜,我给你准备了粥菜,用一点,好吗?”
“嗯。”她点头,他扶她坐起,她早就退烧,只是身体在经受打击后,又连续三日没有吃任何东西,才脆弱到没有一丝的力气。
他马上吩咐服务生将早预备好的粥菜重温了端进来,用勺一勺一勺,慢慢地喂着她。
她没有拒绝他的喂粥,他对她的好,她都知道,所以,她愿意听他的话,起身用点粥,固然,她一点都不饿,胸腔内,堵着的,满满的,都是一种悲痛。
昏迷了这么多天,悲痛竟然没有分毫的减弱,源于记忆的存在。
她吃得很少,但她不愿拂了他的好意,还是坚持就着他的手,喝完半碗粥,但,接着,便再吃不下去。
没有问他,关于叶风的信息,因为她知道,错过最佳救援的时间以后,一切的希望都是渺茫,或许,没有信息,反而是最好的信息。
他将粥放到一边,用温热的毛巾细心地替她擦拭唇边的残渍。
“霄,我想洗澡。”她轻声说,身上的粘腻让她的心也一并粘腻起来,突然想洗澡,把这些粘腻洗去,是否,她能暂时地遗忘一些过去呢?
“你身子还没有好,怎么可以进水,而且,伤口碰水,还是会发炎。”他柔声说。
“嗯。”她低首,不再说话。
“要不我替你擦身吧。”
“不用,算了。”
他站起身,吩咐服务生取来一个面盆,然后,端到浴室,将调好水温的水放进面盆,再走到辰颜床边,把窗帘关上,打开一边的台灯。
“不要……”她的身上,自那天后,就没有用过水,她不喜欢让司徒霄见到自己污浊的一面,所以她拒绝。
“乖,我替你擦一下,会舒服不少,难道你还害羞?要么我把眼睛闭起来。”他的温柔,是她的毒药,一直都是,所以她又一次没有办法去拒绝。
他将空调关掉,房间内没有一丝风,温度适宜,然后他将她身上的衣服褪去一侧,水很烫,但只有足够烫的水替她擦身,才不会着凉,他修长的手指因为接触这些水,有些红,但,他并不介意,仍拧干毛巾,替她小心的擦拭起来,辰颜触到毛巾温度时战栗了一下,及至看到他手指的红色,明白,水温必顶是极烫,鼻子一酸,她倔强得将头仰起,不让他看出端倪。
他不喜欢她难受,所以,这份感动,如果被他误解,反而不好。
她上身的伤口,除了手臂,其余都不算深,他很快替她擦完上身,然后用干净的衣服替她换上,但,在擦拭下身时,他的手还是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下,她原本白皙的双腿,因为在海水中挣扎,被凸起的岩石深深地伤到,即便涂上药,还是没有好太多,他小心的绕开那些长长短短的伤口,想到,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