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楚楚看着高明。觉得他有些面熟。棱角分明的脸庞上,五官清晰俊朗。两道剑眉下,不大但略带一点孩子气的眼睛可能因为兴奋,熠熠生辉,英挺的的鼻梁,整齐的牙,笑容是那样的阳光灿烂。大概是因为室外工作的原因,肤色有点黑。桔黄和米黄色相间的工作服,拖拖垮垮的,袖口和膝盖上还有大块的污渍。
“许天舒!”楚楚喃喃地说。是的,他像这个人,一个曾经让她甘甜若怡又痛彻心腑的人。
高明顺着易楚楚的视线看到了自己的狼狈样,不好意思的笑了。这时,从门外突然走进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男的踌躇着问:“小姐,你是易楚楚吗?”
“是。请问您是?”
“噢,总算找到你了!欧总在北京开会,接到你们物业的电话,他很着急,打你电话又不接,一时半会又回不来,所以就差我来看看。这是我老婆,她会好好照顾你的。”中年男人舒了一口气,顺手擦了擦汗。
高明有些奇怪。原以为他们是楚楚的父母或亲戚什么的,没想到他们竟互不相识。那个欧总是什么人呢?他想问,但是抿了抿嘴,把话咽下去了。
“谢谢,不用了,我好多了,等这三瓶水挂完了我就回家。”楚楚手撑着床沿,挣扎着想坐起来。高明见状,忙转到床尾,把床头摇高一点。
“不行,欧总吩咐,让你别急着出院,好好治疗,好好休整。什么都不用烦,我老婆会打理一切的。”中年男人用近乎讨好又无庸置疑的口气说。这边中年妇女早已从随身的一个大包里拿出崭新的毛巾,香皂,纸巾盒,茶杯什么的,一一地往床头柜上放。
“这。”楚楚有些为难,下意识地看了看高明。高明赶紧表达意见:“这位叔叔说的没错,你就安心地住两天吧。”
“你是那位救楚楚的勇士吧?欧总让我好好谢谢你。噢,对了,你垫付的医药费,你看看够不够?”中年男人从公文包里拿出厚厚一叠钞票,递给高明。
高明一看,连连摆手:“没有这么多啦六百多块而已。”
“我知道。其它的就算是一点谢意吧!”
“真的不用,不用。我只要六百多!”高明涨红着脸,坚决推托。两个人推搡了一阵,男人见拗不过高明,也就作罢了,又转而询问易楚楚事情的来龙去脉。高明忽然觉得自己现在有点多余,就打断了两人的话,要告辞。易楚楚很诧异,又隐隐有些失望,但也没多说什么,叫住高明,让他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
于是高明找了个纸片,写下一串号码,边写边琢磨着赶紧去买个新手机。写完后,他打了个招呼,就走出了观察室。
医院门口的马路,华灯初上,车流如织。他的心里,充盈着喜悦,快乐的感觉满满地,从他的眉梢、眼里和嘴角流溢出来。路过一家手机城,他径直拐了进去。左挑右选,他相中了一款索爱W580的音乐手机,已经降到了2100元。就是它了,明天就来买。
虽然是萍水相逢,但是他相信,易楚楚很快会来找他的。
5。…第五章、希望与失望之间
这个“很快”,其实有四个星期那么长。高明每天盼着手机上出现一个陌生的号码或者甜美温柔的声音,却一再失望。他有点后悔,后悔当时没有厚着脸皮要易楚楚的号码,那样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被动。但他也很清楚,在医院他开不了那个口。楚楚要号码,还有个事后感谢的由头,而他呢?提醒易楚楚来感谢他吗?
他几乎每天早晨醒来后开始想像重逢的不同场景,白天每十分钟查看一次手机(工作进行时除外),晚上临睡前重温一遍相遇情节,做梦也离不开那双盈盈剪水的眼睛生活一下子全乱了套,找到工作后的八个月里,每晚一分钟内呼呼入睡的踏实感已经消失无踪。
有天下班早一点,他骑着新买的捷安特电动车——牙齿冒着冷气挑选、打着寒战付款,就是为了重逢的时候多一种道具,指望哪一天易楚楚能坐在这个长着摩托样子的自行车后座,飘逸的黑发在风中轻扬——连问带猜地找到御景国际花园。
还就巧了,正好那天和他一起去医院的保安当班,看到高明掏出一百五十元还给他,表现出略略的吃惊,感叹现在这样的人还真像熊猫一样珍稀。对于高明进小区的来意,连问都没问一声。
高明顺着樱花道找到6号楼。从下往上数,又从上往下数,像GPS一样最终定位在903的阳台。不过令他失望的是,前后阳台都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亮。
可是,就算有灯光透出来,又怎么样呢?难道当真冒冒失失地按响门禁?难道易楚楚会欣喜地把他迎进门去?
这个时候,高明意识到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了。一面之缘罢了,就像大街上擦肩而过的路人甲和路人乙,唯一有区别的不过是知道了彼此的名字而已。
易楚楚就像平静湖水里蓦然投下的一枚石子,在湖面上激起层层涟漪后,不管不顾,兀自沉入水底,消失不见。
一旦想通了道理,高明很快就调整了心态,不再那么神经质了,睡梦又重归宁静。
“五一”节的时候,他没有回老家。一来三天时间太短,二来也怕老爸老妈唠叨房子和女朋友的事儿。不是没有根据,每个星期日的例行电话汇报,高明都很纠结。就怕一不留神,挪用买房款的事情就彻底败露。他只得以值班为借口,堂而皇之地打发了高峻和蒋丽梅夫妇的思儿之心。
当然,他也没有完全蜗在城市一隅胡思乱想,而是趁着春光明媚、生机盎然的时候出去透了透气——第一天闷头昏睡,第二天逛了一天7788创意街,第三天则去东郊,找了个不用买门票的草地,躺在地上晒太阳,津津有味地闻着旁边自助烧烤飘过来的免费香气,指点一帮小学生玩野战游戏,玩得大汗淋漓,不亦乐乎。
晚上回到宿舍,他觉得通体舒畅,似乎已经没有什么牵牵挂挂了。
一夜无梦。
假期后第一天上班,陆中森匆匆结束了员工例会后,和高明两个人前往宏博电力股份有限公司。陆中森有个客户和宏博综合部的王经理是桥牌搭档,牌桌上王经理偶然谈起,作为Z省的标杆型的上市企业,宏博公司经常要接待领导视察、外宾参观、不发达地方企业学习取经,因此想找个性价比较高的清洁公司打包清洗公司的外环境,一个季度一次,如果满意,可以签订长年合作协议。这个客户一听,就竭力推荐“洁乐”公司,并约好节后一上班,“洁乐”就上门去洽谈。
宏博公司坐落于南山经济开发区,是一家国有大型企业,由某国电集团公司全资控股,主营业务为电力、热力产品的生产。因为行业的垄断性,公司自99年上市以来,随着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企业的产量、规模、经济效益逐年增长,进入了一个崭新的腾飞阶段。
陆中森开着他的帕萨特,一路完全依赖车载导航仪的指令,来到宏博公司。此时,他们已经坐在行政大厦七楼综合部的接待室,一边品茗,一边等待王经理结束晨会,与他们面谈。
高明看陆中森不停地抖着腿,一会儿站一会儿坐,一会儿又从口袋里掏块手帕擦汗,知道他心里挺焦躁的。但是接待室明示“禁止吸烟”,他只好把拿出来的香烟又塞回口袋。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
幸好不久就进来了一个人,陆中森和高明连忙站起来。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王经理与他俩握过手后,把他们让到了一张桌子前并排坐下,自己绕到对面,一看就是谈判的架势。
陆中森介绍了“洁乐”公司的概况,特地强调了几家比较有名的合作单位。王经理边听边点头。但是终于谈到服务报价时,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太高了吧?!据我了解,一般的报价也就在你们这个价格的七成左右。”
“王经理,我们公司用的都是环保清洁剂,本身成本比较高。陆总一贯坚持用环保材料,说要为环保作一点贡献。同时,我们公司的前中后期服务也是非常到位的。这就是我们区别于一般同行企业的优势所在。”高明适时插了一句。
王经理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个年轻小伙,不动声色,但是语气稍微缓和下来:“虽然是这么说,但是价格差异太大,恐怕财务上会通不过。我们还是需要货比三家,择优合作。你们回去再考虑一下。”
话说到这份上,陆中森和高明只好站起来,和王经理握手告辞。本来也没指望一下子就敲定,这样的结果已经留有余地了。他们走出接待室,迎面差点撞到一个人。
“你?!”那个人指着高明,满脸惊讶。
高明也非常惊奇地发现,这个人就是那位遵照指示去市立医院看望易楚楚的中年男人。原来他就是宏博公司的办公室主任戴向诚,下楼来找王经理谈工作的。
了解了他们的来意,戴主任拍拍高明的肩膀,跟王经理说:“这是我朋友的儿子,小伙子人品不错,有这样员工的公司一定也不错。王经理,在不为难你的情况下,尽量照顾一点。”他说得顺畅自然,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似的。
王经理忙不迭地点头,送了个顺水人情:“如果你们能让五个百分点,那今天索性就把合同订了吧。”
驶出宏博公司的大门,陆中森两个人还觉得云里雾里的,有点找不着北。陆中森兴奋地使劲捶了一记高明:“小子,行啊!”
此刻高明却在纳闷,戴主任为什么说他是朋友的儿子,而只字不提他们见面的真实情形?欧总难道就是这家公司的老总?那么,易楚楚和欧总又是什么关系呢?
他想得太出神了,以至于都没有注意到口袋里传出的手机铃声。经陆中森提醒,才拿出手机,按了接听键:“喂你好,高明!请问哪位?”
“我是易楚楚,还记得我吗?”电话里的声音又熟悉又陌生,但在高明听来,却不谛如天籁之音。曾经在醒时梦中千转百回的期望,却在这一刻毫无预兆地降临。
高明激动得几乎热泪盈眶。
6。…第六章、欢宴
“”高明故意顿了三秒,才好像想起来:“噢,美女,当然没忘!你恢复得怎么样了?”心说,我怎么会忘记?每天要温习三遍。
易楚楚“呵呵”地笑了:“我很好。你明天晚上有空吗?想请你吃个饭。我会和一个女孩一起去,你也可以再叫一位朋友。我稍后把时间地点发到你手机里。”
高明收线后,右手握紧拳头,得意忘形地使劲一挥:“Yes!”一眼瞥见陆中森正绕有兴趣地扭头盯着他看,忙正襟危坐:“没什么啦,一个朋友约吃饭。”
今天是什么日子呢?怎么净碰上好事?话说“事不过三”,也许该去买张体彩,再碰碰运气。这一天高明心情大好,不仅下班后呼朋唤友地邀请同宿舍的另外四个兄弟一起去大排档打牙祭,连晚上躺在床上,还偷着乐。半夜里,小李听到高明使劲咂嘴,口齿不清地嘟哝:“过来唔。”
易楚楚订的饭店在闹市区,就在三号地铁线“明珠广场”站对面。高明和巫天浩约好六点钟在地铁站2号出口碰头。本来他第一时间打电话给陆涛的,不巧这哥们出差去外地了,只好便宜巫天浩了。巫天浩也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一条,一听有免费大餐吃,顿时喜出望外,还特意请示了主任提早半小时轧账。所以离六点还有十分钟的时候,他也出现在下班高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巫天浩一看高明衣冠楚楚的样子,忍不住开玩笑:“你今天是不是要做新郎?穿得这么西装笔挺!不怕捂出痱子啊?!”
高明也笑了:“少啰嗦!”
“谁请客?还有人请你客啊?”巫天浩继续口无遮拦。
“一会你就知道了。”高明心想,等一会我要好好欣赏你流口水的样子。为今天穿什么,他还费了好一番脑筋,最后才决定穿咬牙花了1300元为面试买的一套藏青色西装。五月初夏,中午已经热起来了,需要穿短袖T恤,但早晚还是有点凉的。高明这身打扮虽然与时尚还有差距,但也并不显得太突兀。
地铁站上来就有一家花店,高明想了想,就进去挑了两束鲜花,直把巫天浩看得一愣一愣地,想问,一看高明很拽的样子,又生生吞进肚里。但他开始暗自窃喜:显然,共进晚餐的是女生嘛!这顿饭一定会吃得风生水起的!
六点半的时候,他俩一人一束花准时走进明珠大酒店的二楼包间。易楚楚和闺密苏珊早就等在里边了,一见他们就连忙站起来。
易楚楚穿着一条淡紫色三叶草碎花裙,下摆垂到膝盖之上两吋,外罩一件银灰色针织长袖薄上衣,比裙子稍短一点,在领口和下摆呼应着与碎花裙同面料的荷叶边,一双半透明的黑色丝袜,一双黑色漆皮高跟鞋,长长的黑发像瀑布一样垂泻而下。让高明魂牵梦萦的美丽脸庞,已全然没有了那天的苍白,化了一点淡妆,眼睛就显得特别黑亮,嘴唇上一抹淡淡的粉彩闪着迷人光泽。
再看旁边的女孩,却是另一番味道:年龄相仿,身材也是一级棒,短短的浅栗卷发,黑色紧臂西装撸着袖管,里面衬一件黑白横条纹的打底衫,下沿一直盖到臀部,灰色短裤下,同样地一双美腿裹在黑色丝袜里,脚蹬黑色小羊皮短靴。她的妆容稍浓,带有一点点酷,但仍难掩清丽的五官。如果说易楚楚还揉和了一点古典美,苏珊整个就是一时尚先锋。
这边厢两位女孩也有短暂失神,眼睛光芒四射:两帅哥啊!高明西装革履,正式得过分,所以有点“嗖嗖”地冒傻气;巫天浩呢,一件蓝黑细格的衬衫,随意地罩在黑灰色牛仔紧腿裤上,脚上一双黑白相间的时装鞋,白晰的脸上架着副黑框眼镜,斯文中倒也紧跟潮流。两个人各捧着一束花,因为不习惯而显得有点局促不安。
高明摄了摄心魂,不忘艰难地掉头去看巫天浩。后者果然如预期的馋涎欲滴,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大家相互介绍后,一一落座。不知是无意还是有心,高明左手边是易楚楚,右手边是苏珊,巫天浩呢,自然也是美人环绕,早已是心花怒放了。服务员见人到齐了,就把早准备好的冷碟摆上,遵照两个男生的意思倒了啤酒,给两位美女各倒了半杯。易楚楚就端起酒杯,站起来:
“高明,这一杯是感谢你的救命之恩的。我先干为敬了!”说着,一饮而尽。高明也慌忙站起身来,配合着喝光了杯中酒。见巫天浩一头雾水的样子,易楚楚笑笑,让大家随意开吃,边吃边言简意赅地讲述了一个月前发生的故事。
到底都是年轻人,而且都是俊男美女的年轻人,很快,饭桌上就谈笑风生,热闹非凡了。比起巫天浩和苏珊的开朗健谈,今晚的两个主角却相对沉默一些,但也绝不寡言。高明常常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偷看易楚楚。因为梦想实现得太突然,他还是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只听巫天浩说:“我给你们出一道脑筋急转弯吧。大声地快速地念二十遍‘老鼠’。”
“嘁!还以为什么难题呢!咱以前可是艺术学院广播站的播音员噢!听好!”苏珊轻蔑地白了巫一眼,用无比悦耳动听的声音开始重复“老鼠”。
巫天浩不由得伸出大拇指,苏珊更得意了,语速也更快了一点。
“猫最怕什么?”巫天浩突然发问。苏珊斩钉截铁地回答:“老鼠!”
高明刚喝了一口啤酒,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猝不及防地喷了一桌子,自己还被呛得直咳嗽;易楚楚也笑得喘不过气来,直揉肚子叫“哎哟”;苏珊呢,迷茫地看了大家一圈,才醒悟过来,也笑得花枝乱颤,还伸出右手揍巫天浩;只有巫天浩,满意地镇定自若地埋头吃着菜,无暇躲避苏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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