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什么?”
陆子初的声音,有着晨起时的晏哑,低沉中带着温情。
阿笙回头看他,见他不知何时早已坐在了床上,什么时候醒的呢?
“有人把车停在了家门口。”她说。
因为那声“家门口”,陆子初眼里有了笑意,起身走到阿笙身旁,宛如一棵树笼罩着她,朝窗外看了一眼,眼里的笑意蔓延至嘴角,并未因为看到那辆汽车而有所减退。
“公司的车。”摸了摸她的脸,陆子初说:“你先刷牙洗脸,我下去看看。”
……
清晨阳光下,有淡淡的雾气漂浮着,一辆梅赛德斯奔驰G55停放在栅栏外,车旁地面上丢了不少烟头。
看来,昨晚对于某人来说,注定是个无眠夜。
他无眠了六年多,又该怎么算呢?
别墅区不时有人穿着运动装跑步经过,陆子初在车旁站了一会儿,抬手敲了敲车窗,片刻后车窗滑下,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
四目相对,均是沉默无言。
陆子初穿着家居服,单手插在灰色长裤里,眸色宛如过了夜的白开水,淡的不能再淡来了。
韩愈坐在车里没动,只有他一人,任洋去接欧阳了,他在想,她起床时间不规律,或许再呆一会儿,还能看到她。
他大概是最这世上最委曲求全的丈夫,放任妻子和旧情人待在一起,不心怀芥蒂吗?这话连孩子也不信。
深沉的眸子里透着血丝,那是嫉恨所致。
“你别碰她。”声音又重又狠,从驾驶座飘了出来。
陆子初淡淡的笑,出色的容貌有着璀璨的光华,不过那笑没有任何欢愉的成分,比韩愈的话还要冷上好几倍,声音清晰有力:“同眠多日,现在才说这话,是不是太晚了?”
心仿佛被人狠狠提了起来,乐山墓园,韩愈拿话激他,现如今望江苑身份倒置,一样的痛,一样的鲜血淋淋,锐利的刺,扎进的地方往往是内心最柔软的角落。
气氛剑拔弩张,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道声音:“子初,你在跟谁说话?”
韩愈透着车镜,看到吴奈戴着耳机,因为之前运动过,头发湿湿的,正慢吞吞的往这边跑。
“打算对鑫耀赶尽杀绝?”韩愈在晨光里微微眯起眼睛。
陆子初翘起嘴角,浮起一抹浅笑:“忘了吗?赶尽杀绝这个词是你教我的。”
“很好。”
吴奈刚跑到车身旁,就见汽车宛如离弦的箭,疾驰而去,望着汽车离开的方向,吴奈摘掉耳机:“公司下属?”
两人站得近,吴奈身上的热气扑面而来,陆子初条件反射退了一步,转身就走,此番举动落入吴奈眼里,“啧”了一声,他这是嫌弃他吗?
……
这天上午,陆昌平打来了电话,约陆子初前往茶馆喝茶。
喝茶,多是找茬。
“上午的话,我没时间。”他看了一眼阿笙,她正在翻看漫画书,若是带她去见父亲,怕是……眸色微敛,如今早已跟6年前不一样了。
陆昌平言语利落:“你说个时间。”
“下午一点半。”阿笙通常要午睡两到三个小时,这段时间请人帮忙照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吴奈去医院了,陆子初给石涛打电话,让他来一趟望江苑。都是平时最信任的朋友,陆子初把阿笙交给他照顾,没什么不放心的。
倒不是担心韩愈来抢人,对于阿笙,韩愈颇有顾忌。他知道,韩愈在等机会,至于机会是什么,只有韩愈自己最清楚了。
他和他曾经是这世上最亲的人,只可惜所谓的兄弟情经不起现实折腾,到最后只能背道而驰,形同陌路。
石涛有钥匙,中午来望江苑的时候,阿笙正在睡觉,缩在陆子初的臂弯里,睡得很熟。
陆子初连鞋也没脱,侧躺在床上,轻轻拍着她的背,见石涛出现在卧室门口,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微微抬高身体,试着抽出手臂,眼看她皱眉,不敢再动,待她眉头舒展,这才把手臂抽了出来。
拉高被子帮她盖上,关了门,才对石涛开口说道:“她醒来之前,我会尽量赶回来;如果她醒了,没有看到我,你就带她到院子里坐坐,或是给我打电话。”
“放心。”石涛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跟他一起下楼,忧心道:“你说陆叔叔这时候找你过去,会不会是听说了阿笙的事?”
陆子初没接话。
……
下午13:30分,父子约见,是在一家寂静无人的茶馆。
午后阳光温煦,陆昌平准时抵达,推门进去,里面放着轻柔的音乐,陆子初早已等候多时,似是闲来无事,坐在窗边,拿着笔,低头在茶单上信手涂鸦着。
听到脚步声,陆子初抬起眸子,放下菜单和笔,动手帮陆昌平倒了一杯茶。
桌子上放着一束小皱菊,当午后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它身上时,它终于迎来了属于它的温柔时光。
陆昌平看着那些温暖的花瓣,率先开了口:“那孩子回来了?”
是陈述,不是询问。
“谁告诉你的?”陆子初喝了一口茶,问的不动声色。
陆昌平表情不变:“楚培华,今天上午给我打电话,恭喜我陆家好事近了,老实说我活了大半辈子,听到他这句话,着实吓了一跳,询问得知顾笙回国,你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吗?”
陆子初迎视父亲的眸:“怎么想的?”
陆昌平近乎怜悯的看着他:“我儿子是不是中了魔怔?”
陆子初眸色微敛,所有的语言,都化成了泡沫,融入了荒芜的大海。
“别再让顾笙毁了你。”陆昌平靠着椅背,语气克制:“子初,你为什么弃律从商呢?你外婆为什么会死呢?你为什么在国外偷偷看了两年心理医生呢?你病了,自欺欺人有时候也是一种病。”
陆子初望着窗外,眸色无波,“没有那么多为什么?”语气中没有激动,没有彷徨,心境沉淀:“谁让我非她不可呢?”
邹菊的温暖是阳光,而他的阳光是顾笙,为了这束阳光,他已经找了很久,很久……
隐隐克制,前世熟知
在石涛眼里,顾笙是漂亮的,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的美比时下女孩子多了些神秘,仿佛悬崖上开出的小花,激烈迷离。
棉布长裙,光脚穿着一双帆布鞋,浓密乌黑的长发松松的散落在胸前和后背,神情淡漠瑚。
醒来得知陆子初外出,她很平静。没有人能看穿她的内心,就像没人知道生活中哪些事会在不经意让她情绪暗涌。
现在的顾笙,沉默不语,安于天命。
下午醒来,石涛给她端了一杯水,她安安静静的喝了,很听话,像个乖顺过了头的孩子,不想也不愿给他人添麻烦。
花园里有花盛放,有花枯萎,干掉的花瓣固执的攀附着花枝不肯离别散场,阿笙指尖刚刚触及,那些脆弱的干花转瞬间仓惶落地。
她蹲在那里,静静的看着,良久没有起身。
石涛站在一旁看她,片刻后从花园里折了几枝蔷薇花,沉默着送到她面前,她看了,淡淡的笑,仰脸看他,笑起来的她像个纯真的孩子。
她找来了透明的玻璃杯,把蔷薇花插在里面,趴在桌面上,闭上了眼睛,像是入了梦。
石涛感受到了她内心的平静,仔细想想,有时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未尝不是一件幸事铄。
他知道她没睡着,坐在她对面,她的脸隐藏在玻璃杯后面,朦胧迷幻。
“你放心,我不会自杀。”她忽然开口,因为长时不说话,声音有些沙哑。
“……嗯。”这是石涛来到望江苑之后,阿笙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阿笙坐起身,单手撑着脸,淡淡的说:“神智时好时坏是在2012年。西雅图,那座城市对我来说太陌生,发现自己被人视作疯子,关在阁楼里,我很恐惧。”
她说着,白皙的手指缓缓抬起,轻柔的抚摸着蔷薇层层叠叠的花瓣,眼神寂静:“该怎么描述这种恐惧呢?我可以把我能记住的过往全都用煽情的话语讲出来,让别人饱含热泪倾听我的故事,只是……我不愿成为这样的人。可我现在又是哪样的人呢?西雅图雨水很充沛,有时候一天可以间隔下上好几场,起初很害怕打雷,可后来不怕了,每次打雷,子初都会出现,他紧紧抱着我,对我说别怕。”
仿佛烟火熄灭的眼眸,在提起“子初”时,开始有了复燃迹象,只可惜稍纵即逝。
她说:“他活在我的幻觉里。遇见他,我把我的全世界都给了他,可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幸福是什么模样,他就淡出了我的生命,这太突然,我接受不了。”
话落,长久不说话,石涛看着她眸色如水,她说着伤心的话,却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调诉说着,平淡的仿佛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沉默了一会儿,她抬眸看着石涛,似是认了命:“你看,人生就像三月天气,阴晴不定,起起落落,未来会发生什么,谁也难以预测。”
宛如柔软的水波在石涛心中洇开,隔桌握住阿笙的手,石涛想说些什么,但却发现所有的语言在这一刻变得很苍白,于是只能无言。
“我回国后,子初开心吗?”
阿笙手指在他掌心下瑟缩了一下,石涛察觉到,松开之前安抚的拍了拍,温暖的笑了:“开心。”
是真的开心,两个拥有痛苦记忆的人,总要抓住上帝施舍的任何一丝温暖,否则只会被生活逼入绝境。
闻言,阿笙嘴角终于浮出了笑痕:“那就好,如果我带给他的痛苦比快乐还要多,那我现如今守着他,还有什么意义呢?嗯?”
最后那声“嗯?”带着自我安抚和解嘲,就连她的微笑也是淡漠的……时间已让她变成了一个无悲无喜的人,所有的喜,不过是一场最完美的伪装,那么小心翼翼的掩藏自己,无非是希望陆子初能够开心。
只有刻骨铭心的爱过,才会像怪物一样被人逼入绝境,譬如阿笙,譬如子初。
他们是一样的,只要还能在一起,便会狠狠的去爱。
……
望江苑。
再见顾笙,虽然有过心理预期,但楚楚还是惊呆了,就连呼吸也变得异常凝重。
真的是她,她回国了。
廊檐下,顾笙坐在那里晒太阳,瘦削的身材,依然清冽矜持,表情冷淡。
楚楚是开车来的,没有下车,隔着车窗打量着顾笙,于是表情僵了,坐在驾驶座上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肖爽对她说:“班代跟以前不一样了。”
有多不一样呢?她们起先没说,但又怎会追问不出来呢?
听闻顾笙在彼岸出丑,楚楚先是震惊,再然后竟是幸灾乐祸。
她真的不是一个好人,有着世俗女人的爱恨嗔怒,对不喜的人自私苛刻。
草坪在阳光下发着光,阿笙心有所触,抬眸望去,就见院外斜对面停着一辆银色汽车,车窗敞开着,隐约可以看到车主面容。
是个女人,四目相对,犹如前世熟知。
见阿笙看向她,楚楚身子向前倾了倾,探着身子歪头看了阿笙好一会儿,方才拉回身子,靠着车座,扯了扯嘴角。
顾笙现在怕是早已忘了她是谁吧?
这一趟也不算是没有收获,至少让她看到了6年后的顾笙;看到了,暂时心安了。
陆家怎么可能接受一个疯子?
阿笙看着缓缓驶的汽车,回忆适才女子的面容,表情有些麻木。
衣着光鲜,艳若桃李,自信妩媚,除了楚楚,还能是谁?
……
陆子初回到望江苑时,石涛正在煮咖啡。
扫了一眼客厅,陆子初问:“阿笙呢?”
“楼上。”
主卧室更衣间门没关,他和阿笙有两个隔断更衣间,中间有镂空隔断。
陆子初进来时没多想,卧室、盥洗室、浴室、书房不见阿笙,所以才会把目标定在了更衣室。
镂空隙缝里,隐约可见肤白如雪,蜂腰雪臀,虽瘦,但却依然撩人心扉。
下午晒太阳,阿笙浑身出了一层虚汗,待她换好衣服走出更衣间,就在主卧室里看到了陆子初。
“子初。”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子初背对着她,正在喝水,听到她的声音回头看她,语调不变,含笑问道:“石涛有没有惹你生气?”
“没有。”她盯着他手中的水杯,上午煮的水,放到这时候应该凉了。
陆子初把喝了大半的水杯送到她嘴边:“喝一口,温的。”
她喝了,脖颈纤细白皙,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若隐若现,陆子初见了,隐隐头晕。
她是他的不可控制。
……
临近黄昏,石涛回彼岸,陆子初征询阿笙意见:“晚餐在外面吃,好不好?”
“好。”
是一家西餐厅,装潢别致,一眼望去,停车位几乎都是车。
把车停好,陆子初刚下车,正准备绕过车头牵阿笙下车,就听身后有人喊道:“陆先生?”
只能说很巧,陆子初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泰康基金负责人翟建。
翟建伸出手,笑眯眯道:“陆先生,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出来吃个饭也能遇见。”
陆子初唇角带着笑,伸手回握,看了一眼翟建身边站着的女人,礼貌的点了一下头。
她是翟建妻子,长得并不出彩,但气质端庄大方,陆子初在商业聚餐上见过她几次,所以有印象。
翟太太微笑颔首,发出邀请:“陆先生晚餐和人有约吗?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要不大家一起?”
翟太太在圈子里是有名的贤内助,翟建知道妻子这是在帮他拉拢亲近陆子初,于是在一旁附和道:“是啊,人多热闹,您就别推辞了。”
“我问问,这事我做不了主。”陆子初笑笑,迈步向副驾驶座走去。
翟建和妻子面面相觑,这话倒真是稀奇了,一顿晚餐,陆子初这尊大佛做不了主?
翟太太探身朝副驾驶座看了看,隐约看到里面坐着一位女人,陆子初身体挡着,她看不清。
心里一咯噔,悄声问翟建:“陆总最近绯闻女友是谁?”
“名模卡尔,不过听说方家丫头最近频频出入陆家,也有可能是方欣。”翟建也起了好奇心。
翟太太不吭声了,不会是卡尔,那女人头发很黑,倒有些像方欣。
绯闻,究竟谁是谁的替身
那女人不是方欣。
亚洲人,脸庞白皙,眼神沉静,拥有一头惹人艳羡的长发,不加任何修饰,就那么随意的披散在肩上,陆子初扶她下车时,乌黑的发丝调皮的缠绕在他胸前衬衫纽扣上,仿佛停留久了,就能开藤生花。
翟建和妻子很意外,所谓意外,并非来自于顾笙,而是来源于陆子初。
这位被《秀》杂志票选为“完美男人”的商界巨擘,拥有深邃的眉宇,引无数女性疯狂迷恋的性感唇形,他曾造成的时尚轰动在T市是空前绝后的,魅力无人能比。
可就是这样一个生性冷傲,在商界向来冷漠孤绝的男人,除了商业聚餐和绯闻见报,很少会被人捕捉到私下生活状态铄。
纵使是那些见报的绯闻女友,也不曾见陆子初如此呵护备至。
也许,那并不能称之为呵护,陆子初扶女子下车,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但彼此之间应该熟稔多年,仿佛生活了大半辈子,一举一动,偶尔目光垂落,自然而又默契瑚。
灯光下仔细看女子面容,站在陆子初身边,微微垂着头,翟建商界酒会混迹多时,什么女人没见过,但这女孩看起来很清透干净,跟现下很多女孩子格格不入,气质很好。
是不食人间烟火,还是被陆子初保护的太好?
翟太太在一旁碰了碰翟建的手臂,示意丈夫回神,眸光望向阿笙时,多了探究和好奇,翟太太嘴角挂着微笑,“陆先生,您也不介绍一下,这位小姐面生的很,应该是第一次见。”
陆子初指了指翟建和他太太,对阿笙简单介绍了一下,然后才搂着阿笙,对他们说道:“我女朋友,顾笙。”
虽然有心理准备,翟建和翟太太还是吃了一惊。时年31岁的陆子初,在商界名利双收,绯闻不断也在情理之中。
豪门感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