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文件俞峰先过了目,然后才交给韩愈:“我刚才看过,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吗?”韩愈靠着沙发背,唇角扯了扯:“目前鑫耀股票持续下跌,交接并不完善,偿还债务,追平损失,谁负责?”
众人一愣,没想到韩愈会这么说,一时全都不吭声了。
韩愈看了他们一眼,站起身,“总之,没有见到陆氏负责人之前,我不会签字。”
闻言,薛明珠皱了眉,这人怎么这么难缠?
……
韩愈走出会客室,对身后的任洋开口说道:“准备一份礼物,代我送到陆家,如果我姑姑问起,就说我刚回国,抽时间会亲自登门拜访。”
多年不见,是时候见一见了。
黄昏赴约,害怕失去
黄昏,雨终于停了。
这天下午,陆子初一直呆在书房里办公。一共接了两通电话,一通是薛明珠打来的,另外一通是母亲。
薛明珠在电话里一派公式化语气:“陆总,韩先生不肯签字。”
母亲语气里却夹杂着欢喜:“子初,阿愈回国了,我刚跟他通过电话,邀他晚上来家里吃饭,你也回来,多年不见,你们正好可以叙叙旧。”
挂断电话,陆子初一脸漠然,确实需要好好叙叙旧。
薛阿姨端着一杯咖啡走进书房,陆子初问道:“阿笙醒了吗?铄”
“我去看看。”
薛阿姨把咖啡放在桌上,转身欲走,却被陆子初叫住:“如果没醒,不要吵醒她;如果醒了,带她过来,就说我有事找她。”
……
门没锁,薛阿姨走进卧室,先是往床上看了一眼,床铺收拾的很整齐,看来顾笙早就醒了。
阳台,又是另外一个花房,欧式风格,面积很大,里面摆满了花草,吊篮错综垂下,在室内就可收获盎然春意。
阳台中间,摆放着藤编圆桌和圆椅,材质上佳,陆子初平时坐在上面看书,会让人觉得慵懒惬意,但此刻阿笙坐在上面,却被赋予了另外的韵味。
单看背影就很沉静,薛阿姨发现,顾笙性情比6年前更寡淡了,从她来到风景别墅的那天起,就很少说话,除了陆子初,几乎谢绝跟任何人讲话。
起初觉得时光无情,把曾经那么舒服美好的一个人,变成了傲气冷漠的人,但观察下来却发现,她确实冷漠,但并非傲气。就算是跟陆子初讲话,也是沉默的时候多,开口说话的时候少。
家佣阿曼问她:“薛姨,陆先生和顾小姐是什么关系啊?越看越糊涂。”
越看越糊涂的那个人还有她,说他们是恋人吧,总感觉顾笙性子太淡,有些心不在焉,时常盯着某一处能够看上许久,把自己困守起来,拒绝别人太过亲近。而陆子初呢?面对顾笙,言行举止小心翼翼,他的喜取决于顾笙今日是否欢喜。
能够看得出来,他们明明很相爱,但爱情的因素里似乎漂浮着太多……忧伤。
有这种想法的时候,薛阿姨皱了眉,兴许是她看错了:时过境迁,6年后他们还能在一起,彼此心中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忧伤呢?
阿笙穿着家居服,很薄的素色毛衣,V字领,恰到好处的裸露出美丽的肩胛骨,她的肩胛骨真的很漂亮,好像蝴蝶展开翅膀安然伫立。
如果只看背影,无疑顾笙是一个很温暖的人,但走近,她低垂着长长的睫毛,光线落在她白皙的脸上,有阴影栖息交叠,漆黑的眸仿佛蒙了一层纱。
“顾小姐。”薛阿姨站在藤椅旁边,见顾笙转眸看她,轻声道:“先生有事找你,请你去一趟书房。”
阿笙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掀开盖在腿上的薄毛毯,起身离开,走了几步,又转身看向跟在身后的薛阿姨,眼眸微敛的同时,说了这么一句话:“薛姨,如果可以,还是像以前一样叫我顾笙吧!”
离去的她没注意到薛阿姨听了她的话,脚步僵了一下。
原来,对她,顾笙还是有印象的。
……
书房里,陆子初正坐在办公桌前,通过电脑屏幕,召开视频会议。
不去公司,只能把工作挪到家里,因为是免提状态,所以阿笙站在书房门口,隐约听到很多交谈议论声。
颇有些心有灵犀,似是感应到阿笙来了,陆子初抬眸望去,看到阿笙站在门口,微微一笑,目光重回电脑屏幕上,跟那边的人简单交代了几句,这才关了视频。
“来。”陆子初抬手示意阿笙过去。
这时候,他已经站起身,把办公椅位置空出来,拉她坐在上面:“我看看你的腿。”
阿笙穿着棉质家居裤,所以裤管往上捋并不费力,她垂眸看他,睫毛颤了颤,只觉略显冰凉的手指贴附在她的左腿上,明明他的手指很凉,却仿佛可以直通心脏脉络。
下午搬完花,催她洗澡补眠,当时看了看她的腿,觉得还好,但在睡梦中,她偶尔会皱眉。
应该是难受了。
把这事给吴奈说了,询问平时是否需要注意什么,吴奈长久不说话,最后开口,嗓音沙哑艰涩:“像她这种情况,阴雨天左腿酸痛难受很正常,这种痛会跟随她一辈子,如果肿起来的话,多帮她按摩……”说着,似是越想越怒,陆子初只听到手机那端“啪”的一声脆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吴奈摔在了桌面上,“六年前,她到底经历了什么,这几天我越想越气……你说说,好好的人,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手机那端吴奈很愤怒,电话这端陆子初却很平静。愤怒只会让一个人彻底失去理智,现如今阿笙依附着他,他最需要的就是冷静,否则无端发怒只会吓坏她。
他蹲在她面前,无声帮她按摩着,偶尔会问她力道是否可以。
陆子初手指力道恰当,确实舒缓了阿笙小腿上的酸胀感。他手凉,她腿部肌肤温热,亲密触摸下,他和她开始有了相同的热度,
陆子初问:“在西雅图,如果觉得腿不舒服,会向家人求助吗?”
阿笙笑了一下:“不会。”
阿笙眼瞳很黑,但却有光在她眼睛里流转着,像西雅图那种气候,雨水连绵不绝,她不可能每次都麻烦别人,更何况,痛苦久了,也就习惯了。
陆子初蹲在那里,仰脸看她,眉目淡然的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单臂搂着她的腰,把脸埋在她胸前,声音宛如耳语:“在我身边,如果觉得腿不舒服,会跟我说吗?”
重复的问题,换了主语,意思却大相径庭,她轻轻笑了,抬手抚摸他的发,“你看,我不说,你却知道我不舒服,所以我说或不说,又有什么差别呢?”
陆子初埋首轻笑,谁说他的阿笙疯了,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又怎么会是一个疯子呢?
……
黄昏,动身前往陆家,陆子初是不放心的,再三叮嘱薛阿姨陪在阿笙身边,“她不想说话的时候,不要勉强她。”
薛姨无语,谁敢勉强顾笙啊?她还指望陆家退休金颐养天年呢!
陆子初说:“如果阿笙晚餐没有食欲,劝她多少吃一点。”
“好。”问题的关键是,顾笙会听她的话吗?
“有事情的话,给我打电话。”最后陆子初说。
薛阿姨终于忍不住失笑。为了顾笙,陆子初接连好几日没有去公司,现如今就连回家吃顿饭也这么放心不下,只差没把顾笙当孩子一样来照顾了。
上车前,陆子初摸了摸阿笙的头,柔声道:“我会尽快回来,你要听话。”
阿笙点头,目光与他对视,温声道:“子初,你别喝酒。”
陆子初心一紧,以前她也是这么叮嘱他的。过去和现在,话语重叠,宛如云烟融进了晨昏夜色里。
车子渐渐驶离别墅,陆子初透过后车镜看到阿笙安静的站在那里送他离开,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年。
机场大厅,有孩童吹出了五彩泡泡,她过安检的时候,频频回头看他……后来呢?后来她就像人鱼公主一样,泡沫幻灭,消失在他生命里长达六年之久……
“停车。”陆子初忽然开口。
陈煜微愣:“先生……”
“停车——”声音冷了许多。
黄昏里,汽车蓦然刹车,有男子打开车门,步伐由慢到快,到最后几乎是迈步跑到了阿笙面前。
阿笙正好奇他为什么去而复返时,就见男子微微喘着气,修长的手指捧着她的脸,凉薄的唇就那么坚定不移的落在了她的唇上。
触及,浅尝辄止。
这个吻,对于阿笙来说有些措手不及,先是震惊,然后才归于平静。
气息里带着淡淡的薄荷香,是他的味道。
薛姨等人还没进屋,看到这一幕,纷纷红了脸,谁能想到冷情冷性的人,有朝一日会在人前这般对待一个女人。
“我出门,你忘了吻我。”陆子初微笑。
“……”所以呢?
末了,陆子初说:“所以我吻了你。”
***
PS:明天大更。
谈笑风生,最虚伪的宽容
黄昏离开风景别墅,抵达陆家时,夜幕终于拉下了帷幕。
客厅里不时有谈话声传出来,陆子初在门口止步,他站的那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客厅会客区域。
茶几上安置着小叶绿萝,插在造型简单素雅的容器里,绿萝藤蔓柔软,因为没有攀附物,所以略显可怜的垂落在容器外壁。
陆家女主人的喜好和习惯一如经年,而有关于他和韩愈的过往却越发模糊。
记得那一年,外婆家瑚。
韩淑慧抱了一盆小叶绿萝送给老太太。阳光很温暖,绿萝葱翠,阳光从玻璃窗蛮横的渗透入室,照在叶片上,有着耀眼的光。
老太太见小叶绿萝开得自由散漫,便对女儿说:“长得倒是喜气,但不雅观。铄”
院子里种了一棵老树,有些年代了,时至今日,陆子初早已忘了那是一棵什么树,却清楚的记得,老太太把绿萝放在树木旁,方便缠附生长。
韩愈看到了,站在一旁说:“再过一些时候,树身上披满了藤蔓,你有想过树的感受吗?它和绿萝非亲非故,凭什么让它随心所欲攀附成长?”
……
那时候,韩愈站在老树立场上想问题,却遗忘了绿萝。外界强加,植物毫无反抗能力,古树不喜绿萝,并不见得绿萝攀附古树而生,就会心生欢喜。
客厅里传来陆昌平的声音:“这次回来,打算呆多久?”
“说不定。”还是陆子初记忆中的声音,惯常冷漠,说起话来有些漫不经心。
韩淑慧说:“干脆不要回去了,留在国内不好吗?离得近一些,姑姑也方便照顾你。”
那人似是笑了:“总不能常住国内不走,在国外,我也有家人需要照顾……”
韩淑慧还没来得及洞察韩愈口中的“家人”是什么意思,就见陆昌平看向客厅门口,笑道:“子初回来了。”
谈话终止,一扫之前热络,有了片刻僵滞,当然没人会联想到“难堪”两个字。
韩愈这时已经站了起来,缓缓转身。
兄弟两人距离不算近,但也不远,那一眼,仿佛隔着千山万水,又可谓电光石火。
都是极为出色的男人,六年过去了,时光给予了他们许多,却也带走了许多。外界谈论陆子初和韩愈时,都喜欢给他们贴上“成功人士”的标签。
他们也确实是成功人士,在敌人面前言辞犀利,直达痛处,毫不留情。
有人说陆子初从商清傲腹黑,有人说韩愈经商老练狠辣;但在媒体和很多男女的眼里,他们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人。
客厅水晶灯璀璨,古董字画也散发出独特的古韵气息,他们就那么默默的站在那里,仿佛行走T台天生的衣架子,走路时有格调,就连站着不动,散发出来的气场依然格外抢眼。
这就是时隔六年后,他们再次重逢的情景,挺拔的身躯孤傲而立,淡淡一眼,彼此容貌和神态早已落入对方眼眸最深处。
此时的陆子初,早已恢复了微笑,迈步走近,颀长身体往前一倾,靠近韩愈的同时,已经伸手抱住了他。
男人间的拥抱向来直接坦诚,陆子初温声道:“好久不见。”
对于韩愈来说,他万万没想到陆子初会上前拥抱他,有些意外,但仅仅是愣了一下,韩愈便伸手抱住了他,笑道:“确实是好久了。”
韩淑慧在一旁看了,也觉得欢喜,对陆昌平说道:“你们先聊着,我去厨房看看。”
拥抱带来的从来都不是热度,而是变相的冷却。
陆昌平在场,韩愈和陆子初之间的交谈多是少年趣事,纵使如此也是单调的乏味可陈,不过没关系,都是长袖善舞的人,再简单无趣的话题,硬是能说出趣味来,所谓“口中生花”不过如此。
在陆子初的眼里,韩愈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微笑,眸子漆黑深不见底,但一举一动却透着一股凌厉的气场,深敛,难以揣测。
那么在韩愈眼里,6年后的陆子初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还是跟以前一样,性情寡淡疏离,很少有人能够看透他;但时光流逝,六年后的陆子初又怎会跟之前的他一模一样呢?以前他在亲朋好友面前,并不会隐藏情绪,更不介意在他们面前真性情流露,因为他没把他们当外人看,但如今,陆子初是真的把他当外人看了。
六年,很多事情已更改,当初的他和他,因为固守彼此坚持,早已回不到最初。
韩愈喝茶间隙,微敛的眸不动声色的望向陆子初,如此熟悉,如此陌生,陆子初现在是否跟他一样,按捺着心中焚烧的烈火,用最冷却的表情强自压抑着?
韩愈的目光,陆子初似是察觉到,抬眸看向他,于是那笑就像是事先刻在唇角一般,虽然敷衍,却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陆昌平拿起茶壶帮韩愈续茶,开口问他:“跟律师见过面吗?”
“我没签字。”
陆昌平语重心长道:“你父亲把毕生精力全都交付给了鑫耀,陆氏暂代经营,但真正的幕后负责人却是你,如今你回国接手鑫耀,也算了却了你父亲一桩心愿。”
韩愈神色有片刻沉滞:“姑父说错了,纵使我接手鑫耀,了却的也不是父亲临终心愿,父亲临终前把鑫耀交给了顾清欢,所以不管我接不接手鑫耀,都跟我父亲没有任何关系。”
陆昌平拧了眉:“这么说来,你不肯签字,是因为顾清欢?”
“也不见得,鑫耀股票持续下跌,我就这么冒冒失失接过来,总归不太好。”韩愈说着,眸光滑过陆子初的眉眼,微微暗沉。
鑫耀股票下跌,陆昌平之前也听说了这件事,之所以持观望态度,是因为相信儿子的能力,如今被韩愈提起,便开口问陆子初:“这事,你说说。”
陆子初面色无波,冷静声音从容响起:“陆氏经营理念早已贯彻鑫耀内部,影响颇深,想要突然之间注入新的血液也不是不可以,但却需要一个契机。鑫耀继承人一夕间空降回国,经营理念自是跟陆氏有所不同,员工难免心生抗拒,股票持续下跌是偶然,虽然损失了不少钱,但重新赚回来并不难。”
陆子初语调极缓,清冽如昔,却夹杂着为商者的锐利,转眸看向韩愈,唇角笑容加深,眸色却是愈发的淡,“趁这个机会,你不妨出面解决危机,如此一来鑫耀员工势必会对你刮目相看,今后入主鑫耀也会少了很多麻烦。”
“你倒是挺会为我着想。”像感慨,又像是讽刺。
陆子初神色滴水不露,看着他:“你是我哥,偶尔为你出谋划策,多费点心也是应该的。”
“有心了。”韩愈盯着他,黑眸沉沉,始终不变的是唇角的那一抹笑。
陆子初笑的比他还要撩人:“兄弟之间不谈这个,说多了,就真的见外了。”
韩愈喝茶,掩去嘴角笑意。见外?他们什么时候见内过?
“阿愈,子初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你好好考虑一下。”陆昌平静静开口。
韩愈点头,并不答腔接话。看出来了,他若不接这个烂摊子,陆子初绝对会袖手旁观,任由鑫耀破产,背负高额巨债。
其实鑫耀是死是活,他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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